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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离愁别恨

蓝天丽凤芳心大惊,立即回顾左右,准备随时出手协助疤面人。

宋大憨早已技痒,不觉越众而出,向着场中缓缓走去。

这时疤面人,神色泰然,不屑地看了武当三剑和华山双绝一眼,倏地仰面再度发出一阵傲然狂笑。

武当三剑和华山双绝,俱都气得浑身微抖,面色微白,看了疤面人这种狂态,何曾把五人看在眼里?

疤面人倏敛狂笑,用极不屑的口吻,朗声说:“久闻各大门派仗以成名的绝学,即是群殴围打一齐上,今夜疤面人何幸,居然也大开眼界,何谓群攻绝学了。”

说罢又是一阵仰天狂笑,声震四野,入耳铮然。

各派高手,俱都满面飞红,窘态毕露。

正在这时,终南疯道人大喝一声,说:“五位道友请速回来,一招掌毙疤面人的英雄来了。”

武当三剑华山双绝同时转首一看。

只见蓝凤帮头大身小的丑汉,双臂微圈,两手箕张,似己运足了全身功力,这时正挺着如鼓肚子,缓步走来。

但丑汉两个如鹅卵似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三剑双绝五人。

疤面人见宋大憨神气十足地走进场来,心中不禁有气,决心给这个成心扰乱的憨哥一点厉害,至少也要让他熟睡半个时辰。

于是,剑眉一竖,暴喝一声,说:“我疤面人就先试试你这位大英雄有何了不起!”

喝声中,急上两步,双手一翻,闪电推出。

一股山崩海啸,雷霆万钧的疾劲掌风,挟着一道柔和潜力,带起滚滚尘土,通过华山双绝之间,直向宋大憨的大肚皮击去。

首先是华山双绝,嗥叫一声,惊得疾身暴退两丈,继而是武当三剑,飘身掠至峨嵋二老身侧。

宋大憨本想用头去撞华山双绝,但没想到疤面人闪电推出一掌,顿时大惊失色,立即高声大嚷:“疤面人不……”

以下“不要误会”,还没出口,两道狂飙已至胸前。

但听砰然一响,闷哼一声,同时,唔唔呀呀,一阵乱叫,宋大憨的身形,宛如断线风筝,直向三丈以外横飞而去。

紧接着,怒喝娇叱,人影闪动,蓝天丽凤、蒲翠萍,以及李沛然等,俱都纷纷向着空中滚滚翻飞的宋大憨扑身疾追而去。

扑通一声,宋大憨的身体着实摔在草地上,蓝天丽凤等竟没有追上拦住。

李沛然等俱都惊慌了,纷纷将宋大憨围住,低头一看。

只见宋大憨仰卧地上,四脚朝天,正向着众人咧嘴、挤眼、龇大牙。

蓝天丽凤看了,真是啼笑皆非,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望着众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疤面人见蓝天丽凤摇头,顿时惊得全身一战,因为,他误会宋大憨已被他的掌力震晕了。

这时,蓦闻峨嵋长老允智僧,低声宣了一声佛号,沉声说:“疤面施主,武功超群,恃技凌人,诚心与各派为敌,老衲在武当大会上,定要将施主今夜之事,公布各派周知……”

疤面人一听,勃然大怒,厉喝一声,说:“闭嘴!看你慈眉善目,满面祥和,颇像一个有道高僧,想不到竟也是个善于恐吓,口出狂言的伪善之徒。”

说着冷哼一声,不屑地继续说:“你们各大门派有什么了不起,须知我疤面人,从没把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酒囊饭袋看在眼里!”

疤面人越说越气,骤然厉喝一声说:“今天饶你们几人一条老命,在我疤面人未反悔前,快快滚罢。”

群雄一听,直气得面色苍白,浑身直抖,俱都说不出话来。

尤其峨媚二老允智允仁,两人被骂得老脸铁青,银须飘舞,双目怒睁,冷电暴射,同时向着疤面人缓缓逼去。

疤面人明知各派前来偷袭大荆山,老和尚偏说是至武当赴会,即此一点,已证实这些正派人物,多是一些反复无常之辈,因此早起杀机。

这时,见峨嵋二老功贯双臂,缓缓逼来,不禁怒火高烧。

于是,傲然一笑,怒声说:“既然你们两人来了,你们两人就一齐上吧!”

疤面人的话尚未落,峨嵋二老,同时暴喝一声,四掌一翻,猛力推出。

立有四道旋转掌力,力大无比,势如骤雨般,直向疤面人滚滚击至。

疤面人料到这两个老和尚功力定然深厚,不敢大意,立即运足十成功力,暴喝一声,双掌猛地一翻。

一股势若山崩,疾如电奔的狂飙,挟着一阵刺耳锐啸,卷起漫天枯草碎石,直向四道袭来的掌风,闪电迎出。

疤面人掌势一出,全场震骇,即是蓝天丽凤,也看得花容色变。

峨嵋二老顿时大惊,两人同时暴喝一声,尽出毕生功力。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

砂石冲天,尘土上扬,劲风激荡,狂飙陡增。

松林内,涛声暴起,枝叶沙沙。

不远的大荆山,响起了轰轰如闷雷的回声。

这确是惊天动地,罕世难见的一次对掌。

砂尘弥空,枯草飞扬中,人影闪动,蹬蹬连声。

疤面人身形摇晃,连退两步。

峨嵋二老身形踉跄,两袖乱舞,一直向后退去。

疤面人心中不觉微微一愣,这时突然发觉自己的功力,与日俱增,较之刚下山时,又不知增进了多少。

每次与人对掌,对方掌风愈强,自己劈出的掌势愈厉,他似乎觉得这种情形,不止一次了,但原因为何,他自己仍弄不清楚。

扑通两响,闷哼两声。

疤面人定睛一看,尘土弥漫中,两个老和尚终于拿桩不隐,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在这时,灰尘中,寒光闪闪,人影疾动,华山双绝一声不吭,振剑挥刀,幻起无数寒星,已奔至疤面人身前。

疤面人勃然大怒,冷冷一笑,身形腾空而起,一跃三丈。

华山双绝刀剑走空,顿时大怒,但两人已有了一清真人的教训,再不敢腾空上追,生怕疤面人故技重施。

疤面人身在空中,一声暴喝,光华倏然大盛,全场顿时光明大放,薄剑已然在手。

华山双绝心头大惊,抬头一看。

滚滚剑光,万朵梨花,宛如一道泻地银虹,挟着震撼人心的隐约雷鸣,直向二人当头罩下。

华山双绝惊得面色如土,冷汗直流,各自发出一声亡魂嗥叫,疾舞手中刀剑,形成一座刀山剑海,硬着头皮,想接疤面人这漫天击下的凌厉一招。

蓦地,剑光人影,暴喝连声,立身场外的武当三剑,衡山静尘,以及终南疯道人,纷纷向场中扑来。

疤面人勃然大怒,厉喝一声,剑势倏变,立由“银龙入海”变而为“龙腾苍穹”。

但见万朵梨花幻成的银虹,骤然集成一道银柱,挟着闪闪银花,再度升上空中。

蓝天丽凤只急得花容失色,手心渗汗,一翻玉腕,呛啷一声龙吟,长剑已然掣出鞘外。

李沛然等,控梭握戟,持扇横剑,俱都兵刃在手,只要帮主一声令下,三堂四坛,立即飞扑而出,尽诛各派高手。

动魄惊魂的群殴混战,一触即发。

坐地调息的峨嵋二老,一见疤面人腾空上跃的奇奥剑法,顿时大惊失色,知道接着下击的一招,更是凌厉无比,武当三剑等人,决非敌手,定然难逃一死。

于是,两人倏然跃起,同时厉声大喝:“诸位道友快走……”

说着,两个老和尚,同时转身,僧袖一拂,当先向前飞驰。

峨媚二老一走,武当三剑,华山双绝七人,心头俱都一震,知道事态严重,同时暴喝一声,纷纷转身狂驰飞去。

疤面人见这些正派人物,愈来愈露出他们的虚伪面目,不禁怒火倏升千丈,恨不得尽诛几人。

升至空中,一挺腰身,正待挥剑下击,地面突然暴起一阵喝声。

定睛一看,只见九道人影,闪电飞驰,早在数丈以外。

疤面人愈发怒不可遏,他第一次与这些自称名门正派的高手们动手,便遇到了这种围殴、群斗、齐逃命的事。

于是,身在空中,一声厉喝:“不留下命来,想走吗?”

喝声中,衣袖疾挥,身剑合一,一招“天降寒龙”,直向飞逃的蛾嵋二老九人,电掣扑去。

但见一道宽约八尺的刺目电光,宛如经天长虹,划空而过,直奔前面惶惶而逃的九道人影。

倏然,蓝天丽凤一声尖锐惊极的厉叱:“疤面人回来,你想借机逃走吗?”

这声尖锐厉叱,充满了惶急、焦虑、关切。

疤面人听到这声厉叱,心猛地一震,立即震醒了杀机冲迷了的心智,因此,身形一慢。

就在这时,李沛然一声暴喝,抖手打出两支飞梭。

只见两个如拳银梭,挟着刺耳惊心的尖啸,宛如两道奔电,直向疤面入射去。

蓝天丽凤吓得再度发出一声惊叫。

疤面人身形刚刚下泻,两道流星般的银梭,掠顶飞过。

突然,仰卧地上的宋大憨,挺身跃起,扯开破锣似的沙哑嗓子,高声大喊:“老和尚,慢点跑,武当山在正西方,你们跑的方向是李家集。”

前面飞驰的九人,对宋大憨的呼喊,理也不理,仍然惶惶急急,一味狂驰,不时频频回头,看看疤面人是否追来。

虽然,九人看到疤面人被子母梭李沛然发梭由空中逼了下来,但九人狂驰的速度,依然丝毫未减。

此刻,峨嵋二老、武当三剑、华山双绝、终南疯道人,衡山静尘,九人心中俱都暗暗庆幸逃脱死神,同时,万分感激蓝凤帮李堂主的援手之恩。

这时,疤面人身形飞泻落地,两手一合,薄剑立即插在腰里,举目望了九道狂弛的人影一眼,又转首对着十数丈外的蓝天丽凤朗声说:“蓝天丽凤,在下昨日已留柬在先,以往过节,自此一刀两断,以后各大门派全力对付的已不是你们蓝凤帮,而是在下疤面人。”

说着一顿,仰首看天,天已发白,周围景物,已隐约可见,远处不断传来阵阵犬吠和鸡啼,于是,继续说:“现在已是黎明,在下因有急事必须即刻离此,贵帮李堂主曾三次以梭袭击在下,姑念他禀性淳厚,为人正直,这件事也就从此不再追究。”

说着,举手一指远处草地上的两具尸体,又说:“这两个老道的尸体,就请帮主几人掩埋一下罢,诸位保重,后会有期。”

期字方落,身形腾空而起,双袖一掠,宛如一缕乌烟,直向松林射去。

蓝天丽凤柳眉舒展,面绽娇笑,宛如一朵盛开的春花,望着疤面人如烟的身形,清脆朗声说:“疤面大侠一路保重,今后有机会,请至本帮总坛盘桓数日,以酬大侠盛情,不过今后大侠,务要小心谨慎才好。”

但四野一片寂静,再听不到疤面人的声音。

蓝天丽凤一双凤目依然望着疤面人消失的方向,樱唇上仍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

三堂四坛李沛然等,俱都觉得有些茫然,觉得帮主今夜竟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已完全没有了往日临战时的威凌果断。

有时对疤面人声言厉色,有时似乎又极关心疤面人的安危。

李沛然望了黄仲华一眼,黄仲华立即会意,于是恭声说:“帮主,现在我们可是返回总坛?”

蓝天丽凤一定神,立即说:“不,先把两个老道掩埋好再走!”

蓝旗坛主贺熊立即由腰间抽出两柄大板斧,向着立在一旁傻笑的宋大憨,毫不客气地说:“给你一个!”

说着,伸手递出一柄板斧。

宋大憨一眨鹅卵眼,大嘴咧了几咧,一句话没说,霍地接过斧来。

这时,黄旗坛主冯桂泰,白旗坛主郑少巨,两人已将两具尸体抬了过来,放在正挥斧如飞,掘土挖坑的宋大憨和贺熊两人身边。

蓝天丽凤遥望天际,一直沉默,似乎怀着满腹心事,一会儿眉头深锁,一会儿又绽唇微笑。

李沛然等不时偷瞧,对帮主今夜反常的现象,只觉得莫名其妙,即是蒲翠萍,也有些茫然不解帮主究竟有何心事。

但他们怎知道,他们的帮主,正想着如何才能让麟弟弟永远属于她自己,如何把蓝凤帮的基业让麟弟弟来发扬光大。

可是,当她一想到自己的年龄,她又有些苦恼了。

她不知道麟弟弟今年究竟几岁,她不想去问,她也不敢去问,她只希望麟弟弟像他现在的体貌一样,看来已经二十一二岁了。

最后,她决定为自己的幸福奋斗,一定要把麟弟弟从任何女人手里夺过来,他永远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丈夫。

想到高兴处,她竟不自觉地笑了,显得娇美已极,动人无比。

这时,三丈外已增添了两堆新土,两个老道就在这座松林前边,永远安息了。

黄仲华见事已毕,又恭声问:“帮主,现在我们是否回去?”

蓝天丽凤略一沉思,计算一下时刻,疤面人可能已脱开众人的视线了。

于是,转首看了两堆新土一眼,立即点头说:“好吧!现在我们回去!”

说着,身形微动,腾空飞上林顶,展开登枝渡叶轻功,向着大荆山闪电飞去。

李沛然等飞身紧跟,只苦了宋大憨和贺熊,两人只得穿过乌黑的松林。

天已大亮,东边天际,已射出一片红光,照在草上,枝上的露珠,一闪一闪,晶莹发亮。

蓝天丽凤一直沉默,李沛然等也都不发一语。

片刻来至山前,蓝天丽凤转身对执事堂主黄仲华,说:“今日午后,在观武厅召集五坛大头目以上首领,我要宣告这次各派高手前来犯山的经过。”

说着一顿,又看了一下眼前山势,又说:“我先走了,你们沿入山大道回去吧!”

话落身起,直向一片怪石竹林间,闪电掠去。

接着,发出一声悠扬悦耳的长啸。

啸声,随着蓝天丽凤闪电飞驰的身形前进,划破大荆山寂静的晨空,群峰空谷之间,立即响起了回应。

啸声,清幽昂扬,愈啸愈高,如梵铃,似凤吟,声入霄汉,直上云端。

李沛然等俱都发觉他们帮主的神情有异,但却没一人出言置评,八人展开轻功身法,沿着入山大道,默默飞驰前进。

这时,啸声已停,但那声清幽如凤吟的余音,仍飘荡晨空,游绕于松竹怪石之间。

蓝天丽凤一声啸毕,身形已到了半山。

天上蔚蓝如洗,晨雾缭绕谷中,野花遍山怒放,吐着芬芳,彩羽小鸟齐唱,飞跃枝头,山中空气,新鲜中带有一丝潮意,深深一吸,倦意尽消。

蓝天丽凤无心欣赏这大自然的美好晨景,她心中一直急着飞回总坛,飞到麟弟弟的身边,她要不顾羞耻地抱他,热情地吻他。

这时,蓝天丽凤的心智,被热爱冲迷糊了,热爱给了她无比的勇气。

蓝天丽凤疯狂飞驰,一道隐约亮影,登岭过涧,径奔四座绝峰之间,一直飞进总坛石堡中。

蓝天丽凤掠空而下,一两个闪电飘身,已进入麟弟弟的厢房里。

但她完全呆了。

她看到卫天麟盥漱已毕,调息已完,长衫儒巾,手持折扇,容光焕发地立在室内。她有一个不祥的预兆麟弟弟要走了。

这时的蓝天丽凤除了芳心战栗,再没有抱麟弟弟的力量,吻麟弟弟的勇气,她直觉地感到,麟弟弟将再不属于她了。

卫天麟见蓝天丽凤闪电扑进室来,心头也不禁一怔,再看了她的神色,立即茫然不解地问:“姊姊你……”

蓝天丽凤也急急颤声问:“弟弟你要做什么?”

卫天麟一定神,微微笑了,淡淡地说:“小弟尚有许多急事待办,不能在此久留,现在等姐姐回来,小弟便要告辞了。”

蓝天丽凤心如刀刺,头如雷击,粉面苍白,凤目含泪,娇躯猛烈一战,立即颤声问:“你……你你说什么?”

卫天麟看了蓝天丽凤神色,心头不觉一震,立即茫然急声问:“姊姊,你怎么了?”

蓝天丽凤正值热情如火,爱得疯狂的时候,怎能经得起如此骤然打击。

一阵沉默之后,蓝天丽凤突然粉面如纸,扑身如电,倏伸玉臂,已将天麟抱住,神情如痴如狂地嚷着说:“不,不,我不能够让你走,我不能让你走,你是我的,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蓝天丽凤娇躯颤抖,神智昏迷,越说声越高,愈抱愈有力。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两人之间相距咫尺,伸手可及,加之这是卫天麟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整个身体竟然被她抱进柔怀酥胸里。

卫天麟一阵心惊肉跳,只闹了个手忙脚乱,立即收敛心神,挺指轻轻点了一下蓝天丽凤的黑憩穴。

蓝天丽凤嘤咛一声,秀目一闭,睡着了。

这时,门外已立了不少侍女,看了室内情形,俱都神色茫然,瞪着一双晶亮眸子,不解地望着天麟。

卫天麟俊面通红,立即尴尬地微微一笑,向着门外几个侍女,和声说:“请快扶帮主到床上去!”

三个侍女急步走了进来,立将蓝天丽凤扶住,三女一阵忙乱,解佩剑,脱披风,然后送到内室床上。

卫天麟呆坐椅上,心中紊乱已极。星目望着床上的蓝天丽凤,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件突发的事情。

他一直问着自己,走,抑或是再住些时日?

最后,他依然决定走,因为急待他办的事太多了。

他想悄悄下山,又觉得情礼不合,那样对蓝天丽凤太难堪了,那会伤尽她的自尊和威严。

尤其,对深爱自己的人,更不该如此残酷。

但等她醒来,能走得了吗?

卫天麟由椅上立起来,缓步在室内徘徊着,想着方才蓝天丽凤的疯狂举动,令他身不由己地打了一个冷战。

不知过了多久。

卫天麟忽然停住徘徊脚步,星目一直盯着床上的蓝天丽凤。

蓝天丽凤黛眉紧蹙,双目微闭,在她长而黑的睫毛中,正缓缓流着晶莹泪水,一直流到鬓间耳际。

鼓膨膨的酥胸,正不断地剧烈起伏。

蓝天丽凤醒了,但她黯然仰面伏在床上,作着痛心的暗泣。

卫天麟心中极感不安,立即走了过去,轻声亲切地问:“姊姊,你醒了吗?”

蓝天丽凤没有回答,她的胸部起伏得更烈,泪水,流得更疾了。

卫天麟不觉间,轻轻坐在床边,两掌合捧着蓝天丽凤的一只玉手,低声说:“姊姊,我现在离开你,将来我还会回来……”

蓝天丽凤突然一翻身,伏在天麟的怀里哭了,同时抽噎着连声说:“不,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你离开我……”

卫天麟一手轻轻抚着蓝天丽凤的秀发,一手揽着她富有弹性的娇躯,轻声说:“姊姊,冷静点,你应该知道,需要我办的事太多了……”

蓝天丽凤未待天麟说完,立即哭着问:“你要办些什么事?”

卫天麟略一沉思,说:“很多,很多!”

蓝天丽凤立即停止哭泣,问;“你什么时候走?”

卫天麟剑眉一动,嘴角一阵牵动,终于说:“我想现在就走!”

蓝天丽凤突然由天麟怀里坐起来,急声说:“好,我同你一起走。”

卫天麟全身一战,大吃一惊,倏然由床上立起来,惶声说:“这怎么可以,全帮帮务何人掌理?”

蓝天丽凤飘身下床,翠袖一拭眼泪,倔强地说:“管它谁来掌理,我一定要跟你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离开我……”

说着,立将宝剑佩在腰间,呼的一声,锦衣大氅已披在肩上。

卫天麟傻了,他确没想到蓝天丽凤竟是如此任性,如此倔强,如此地不讲理。

蓝天丽凤急步走至外室,对着院中一个黄衣侍女,怒声说:“请三位堂主即刻来。”

黄衣侍女轻声应是,转身就要离去。

卫天麟心中大急,惶声大嚷:“姑娘慢走!”

走字未落,亮影一闪,已挡在黄衣侍女的身前。

黄衣侍女功力毫无,本能地惊得退了一步,举目一看是卫小侠,粉面绯红,立即低下了头。

卫天麟立即对着蓝天丽凤神情焦急地说;“姊姊,别慌,有话慢慢商量……”

蓝天丽凤立即沉声向:“你还走不走?”

卫天麟处在这种状况之下,也不得不撒谎了,立即连连点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好,不走!”

蓝天丽凤见天麟答应不走了,芳心狂喜,加之看了天麟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竟忍不住“扑哧”一声,含泪笑了。

于是,立即对黄衣侍女,说:“回来,不要去了。”

黄衣侍女,轻轻又瞟了天麟一眼,才转身姗姗走去。

卫天麟如获大赦,深深吁了口气,缓步走回椅前坐下。

蓝天丽凤绽着胜利的微笑,也坐在另一张椅上。

卫天麟望了蓝天丽凤一眼,低声说:“姊姊,可知我是以两种身份出现江湖?”

蓝天丽凤笑容顿失,知道天麟依然要走,于是点点头。

卫天麟又说:“姊姊既然知道,就可想象得到,这中间定有一段不平凡的原因。”

蓝天丽凤双目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问:“弟弟,李堂主说你是魔扇儒侠孙浪萍的徒弟,外间又传说疤面人是昔年的腾龙剑客卫振清,昨夜在各派高手面前,你又加以否认,这中间姊姊一直不甚清楚,弟弟可否将详情说给姊姊听听?”

卫天麟一阵犹疑,而有难色,沉思良久才说:“目前有很多事,我自己也没弄清楚,因此我无法说给姊姊听。”

说着一顿,看了看手中的折扇,又说:“我只能对姊姊说,腾龙剑客是我的父亲,魔扇儒侠是我的世叔,但我却从未见过父亲和孙叔叔!”

蓝天丽凤听得一脸茫然,柳眉直皱。

卫天麟苦笑了一下,又说:“至于外间传言疤面人即是腾龙剑客,是因为疤面人手中持着那柄武林至宝腾龙剑,因而如此猜测,我昨夜否认疤面人不是腾龙剑客,是因为我已确定传我武功的那位异人,不是我的父亲,因此,我才否认。”

蓝天丽凤越听越不解,越问越糊涂,继而诧声问:“传授你武功的那位异人是谁?”

卫天麟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从没对我说过他的身世、姓名、来历。”

蓝天丽凤看了天麟手中的折扇一眼,又问:“你孙叔叔的宝衫、魔扇,一定是那位异人转赠给你的了?”

卫天麟毫不犹豫地说:“不,是另外一位异人。”

蓝天丽凤听得一愣,沉默良久才愕然猜测地说:“这位异人,一定是你孙叔叔的好友。”

卫天麟神色黯然地说:“不,正是我孙叔叔的仇人。”

蓝天丽凤确实愣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天麟对她的谈话是否有诚意,于是茫然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位异人是你孙叔叔的仇人?”

卫天麟轻轻一叹说:“这位异人临走前,曾在地上留言,待我发觉,只剩下几行残句,其中有一句这样说……如遇……儒侠必剖其心……方……心头之恨……”

说着一顿,看了一脸惊奇的蓝天丽凤一眼,继续说:“事后经我猜测,那句话可能是,如遇魔扇儒侠,必剖其心,方消我心头之恨。因此,我断定这位异人是孙叔叔的仇人。”

蓝天丽凤紧蹙眉头,又问:“这位异人是谁?他为何不当面对你说清楚?”

卫天麟依然摇摇头说:“不知道,当我醒来,异人已不见了,不过,我一直到今天,仍怀疑我在那个小洞里,究竟睡了几天,只知我一觉醒来,已是正午,而我的功力,却增高了不少。”

蓝天丽凤听得螓首直摇,问了许久,依然没问清楚。

但这一问之后,使她顿时知道了天麟确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办理,因此,再不愿坚持将天麟留下来。

于是,心平气和地问:“弟弟,下山第一件急办的事,是什么?”

卫天麟未假思索地说:“第一步先去终南山。”

蓝天丽凤立即愕然问:“弟弟去终南山做什么?”

卫天麟自知说溜了嘴,但又不便再改,于是,灵机一动,立即说:“我去终南拜谒铁面佛心南召老前辈,想在她老人家面前,探询一下家父和孙叔叔的消息……”

蓝天丽凤未待天麟说完,立即问:“弟弟,你可知南召老前辈的清修之地?”

卫天麟被问住了,楞了半天才说:“我想一定住在一个极大的尼庵内!”

蓝天丽凤扑哧笑了,一指天麟,佯嗔娇声说:“你这个傻弟弟,终南山蜿蜒数百里,群峰林立,寺院不计其数,你逢庙便问,得费多少时日?再说这些世外高人,多不在庵庙之内,你盲人瞎马,胡闯一通,何时才可寻到?”

卫天麟一阵沉思,心说:“槽了,那时为何不问清娟妹妹?”

蓝天丽凤看了天麟的呆相,不禁微微有气地说:“你这人只知傻想,为何不问问姊姊我?”

卫天麟一定神,眼睛一亮,面现惊喜,立即欢声问:“姊姊你知道?”

蓝天丽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卫天麟立即迫不及待地急声说:“那就请姊姊快些说出来吧!”

说着,一双朗朗星目盯在蓝天丽凤的粉脸上,急待她的回答。

蓝天丽凤柳眉轻蹙,秀目眯忪,两眼望着院中天庭,樱唇愈闭愈紧,似乎正沉于往昔的回忆里。

蓝天丽凤一面回忆,一面漫声说:“十八年前,我曾随师父她老人家去过终南,那时我才五、六岁,如今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那时是在一座极高的峰顶上,在一片广大茂盛的密林前,遇到一位身穿灰衣,面色黝黑,慈眉善目的八旬老尼,师父命我过去见礼,并告诉我:‘那就是铁面佛心南召老前辈’……”

卫天麟心急如焚,立即插嘴问:“姊姊,那座高峰是什么峰?”

蓝天丽凤答非所问地继续说:“那地方太难找了,当时南召老前辈曾邀师父去她的清修之地稍坐,可是师父婉谢了。

但我仍记得南召老前辈曾说过,她住的地方是昔年一个什么魔头的潜修幽地,是在那座高峰的巅顶,地势极险。”

蓝天丽凤说着,突然一张秀目,转脸望着天麟说:“弟弟,那地方太难找了,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卫天麟一听,又慌了,立即正色说:“姊姊身为一帮之主,岂可久离总坛,再说各派正在处心积虑,随时有犯山的可能,姊姊更不宜远行。”

蓝天丽凤樱唇一嘟,香肩一扭,又任性地说:“我不管,我要跟你去,你一个人去终南,一定找不到。”

卫天麟剑眉一皱,又说:“姊姊只要告诉我,南召老前辈是在哪座高峰上,姊姊应该相信,以我目前的功力,不难找到。”

蓝天丽凤知道天麟不会让她同行,于是满不高兴地说:“你办完了事,是否立即回来?”

卫天麟眉头一展,笑着说:“事办完了,当然回来。”

蓝天丽凤笑了,愉快地告诉天麟,说:“南召老前辈隐居在太华峰上,你去时由南麓进山,施展轻功半日可达太华绝顶,我想南召老前辈就隐居在那座广大密林的深处。”

说着一顿,望着天麟极关切地继续说:“听说绝顶山势极为险峻,人踪少至,鸟兽绝迹,你去时应该特别谨慎。”

卫天麟感激地望着蓝天丽凤连连应是。

这时,一个侍女,已送来一桌酒菜,两人立即入座就席。

由于天麟决心离山,这餐饭一直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

两人刚刚落箸,闪身进来一个红衣劲装少女,向着蓝天丽凤一躬身说:“启禀帮主,黄堂主派人来报,各坛大头目以上首领,俱在观武厅恭候帮主莅临。”

蓝天丽凤微一颔首,向着红衣少女,说:“你转告来人,说我立刻就到。”

红衣少女恭声应是,转身走了。

卫天麟惶急地望着蓝天丽凤急声问:“姊姊仍要跟小弟前去终南?”

蓝天丽凤有些生气地嗔声说:“你不喜欢人家去,谁要跟你去?”

说着,凤目瞪了天麟一眼,立起身来,努着小嘴出去了。

卫天麟望着蓝天丽凤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直摇头,觉得这位大姊姊,实在有些蛮不讲理。

他对蓝天丽凤集合各级首领一事,依然放心不下,但他又不便前去探听。

因此,在室内焦急地踱来踱去。

他想到昨天突然现身的蒙头老前辈,他不知道应该向哪个方向追寻。

他又想到负气出走的杜冰姑娘,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蓝天丽凤请求协助。

最后,他决定仍路经终南,直奔甘肃省的三危山,沿途注意蒙头老前辈、杜冰的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蓝天丽凤匆匆地回来了,进门便说:“你要走,姊姊不拦阻你,但必须明日下山,我已命黄堂主准备,今夜在议事厅,盛宴为弟弟饯行。”

卫天麟谦逊地说:“姊姊何必如此铺张。”

蓝天丽凤不答天麟,黯然一叹,说:“弟弟明天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再来……”

说着一顿,微抬螓首,目闪泪光,又戚声问:“弟弟你会回来?你没骗姊姊?”

卫天麟肃容正色,说:“姊姊待我情深义重,我怎会忘了姊姊,只要我事情一完,我会立即回总坛来看望姊姊!”

蓝天丽凤笑了,但含在眼中的泪水,却像颗颗明亮的珍珠,簌簌地滚下来。

于是,含泪笑着道:“弟弟,姊姊相信你,我会等你回来!”

天麟望着蓝天丽凤带泪的粉脸,宛如一朵雨后春花,愈显得娇美可爱。

两人一阵沉默之后,蓝天丽凤尽她脑中所记忆的模糊影子,又将进入终南山,攀升太华山峰的路径,说了一遍。

不觉间,蓦色深垂,大庭中,宫灯尽燃,两名侍女姗姗进来,亮起桌上五只巨烛,室内顿时光明大放。

这时,院中红影一闪,一个红衣劲装少女已立在阶前,向着室内躬身,清脆朗声说:“盛宴齐备,三位堂主院外恭候,请帮主与卫小侠入席。”

说罢,恭立阶前,听候回示。

蓝天丽凤微一颔首,说:“我与卫小侠即到。”

门外娇声应是,幻影一闪,少女走了。

蓝天丽凤立起身来,强展笑颜,说:“弟弟,我们去吧!”

卫天麟早已由椅上立起,心中顿时袭上一丝伤感,但他的俊面上,依然挂着愉快的笑容。

于是,满面含笑,连连点首应是。

两人来至院门,李沛然、费庭法、黄仲华、宋大憨俱在门外等侯。

三位堂主一致挽留天麟多住几日,俱为天麟婉言谢绝了。

宋大憨一脸黯然冲色,大嘴咧着,鹅卵眼无光地眨着,再没有往往日那么快乐的样子。

卫天麟心中也极难过,如非要事缠身,他倒不愿如此急急下山。

几人一入大厅,厅上顿时暴起一阵声震屋瓦的欢呼。

卫天麟星目一扫全厅,竟有酒席二十桌,较之来时尤多,依然是各大头目以上首领,在全厅数十宫灯照耀下,个个面含欢笑,起身热烈欢呼。

每桌席上酒菜已开,满厅遍布酒坛,醇香扑鼻。

蓝天丽凤来至席前,缓缓举起玉手,全厅顿时静了下来。

卫天麟与蓝天丽凤并立席前,一同含笑,星目闪辉,在如画的灯光下,愈显得英挺俊拔。

全厅各级首领看了,无不心中暗暗赞美,似乎都在说:只有卫小侠,才可配我们的美丽帮主。

蓝天丽凤秀日精光一闪,面绽微笑,娇脆朗声说:“卫小侠入山三天,曾挽救了本帮一次莫大灾难,有关张道天叛帮经过,午后会议时,我已向诸位宣示过了。”

说着,黛眉微蹙,神色有些黯然,继续说:“卫小侠要事在身,不能在此久留,明晨就要下山了,今夜盛宴欢送,希望大家与卫小侠尽兴一醉。”

蓝天丽凤的话甫落,全厅再度暴起一阵欢呼。

卫天麟心情激动,俊面展笑,星目中神光闪闪,扫望着全厅,抱拳过胸,连连拱手。

同时,在众人欢呼中,含笑朗声说:“天麟入山,转瞬三日,承蒙帮主亲切款待,诸位弟兄热烈欢迎,内心无限感激,天麟因事缠身,不得不告别诸位,事毕定再来总坛与诸位一会。”

几将歇落的欢呼,又暴升了起来。

全厅呼声,一直未停,但天麟每一句话,俱都清楚地送入众人的耳里,因此,全厅人众,无不暗暗称奇。

卫天麟就座后,又与四旗坛主客套几句,转首看看身侧的宋芙苓,苓姑娘正黛眉轻蹙,满面幽色地望着自己。

卫天麟心头一震,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从来不知苦恼为何事的宋大憨,这时也神色黯然地对天麟说:“公子老弟,希望你事完之后,立即回来,我与苓妹在此等你。”

卫天麟虽然不知此去是否能回来,但仍连连点头,笑着说:“事毕我一定回来。”

这时,厅内已响起一片猜拳行令声,盛宴已经开始了。

这一席酒筵,直至三更,始尽醉而止。

蓝天丽凤醉了,她愿在昏昏沉沉中,度过这离别前的一夜。

从来不知醉,也可说滴酒不醉的宋大憨也醉了,这次是真的醉了。

因为,自他的苓妹知道卫天麟即是她的的恩公疤面人之后,他的苓妹,一直寡言绝笑黛眉深锁,再没有圆睁杏眼斥责过他。

但宋大憨心里并不轻松,相反的更沉重了,因为他的苓妹妹不快乐了,究竟为什么,他弄不清楚。

宋芙苓、蒲翠萍,俱都喝得红飞娇靥,莲步飘飘。

卫天麟喝得不少,但没有醉,他倒身在床上,望着后窗泻进来的如银月华,想着明天的行程。

心念间,不觉昏昏进入了梦乡。

一阵悠扬的号角,划破寂静的晨空。

卫天麟张眼一看,大已亮了,桌上五只巨烛依然高燃通明。

于是翻身下床,熄烛盥漱,较技场上,已传来鼎沸人声和阵阵马嘶。

卫天麟知道欢送他的行列正在集合,因此迅速盥漱完毕。

蓝天丽凤强展欢颜,缓步走进室来,天麟立即问早,两人共进早餐。

太阳刚刚升起,天麟在五旗代表、三堂四坛、宋家兄妹欢送下,与蓝天丽凤两人并骑驰下山来。

宝马骅骝,几天未见天麟,这时载着小主人,精神抖擞,长嘶连连,声震谷峰,愈显神骏。

卫天麟经过红旗寨门时,依然鼓声大振,号角齐鸣,冲天火炮,震耳欲聋。

一行百数十骑,浩浩荡荡奔驰在弯曲的山道上,马嘶震天,蹄声如雨,尘土飞扬,直上半空。

片刻已至山麓,卫天麟坚请免送。

蓝天丽凤粉面苍白,神色黯然,只得下令马队停止。

卫天麟内心戚然,面带微笑,与蓝天丽凤、李沛然等一一话别。

最后,抱拳当胸,星目一扫五旗帮众,立即朗声说;“天麟就此马上告别,诸位珍重,后会有期。”

说着,拨转马头,轻抖马缰,缓缓驰去。

就在天麟拨转马头之际,星目疾扫了全场一眼,这最后的一瞥,令他心中一阵戚然,不禁战栗。

因为,他看到蓝天丽凤的秀目中,已闪着泪光,宋芙苓的凤目中,已缓缓溜下两行晶莹泪水。

卫天麟缓缓前驰,星目垂视鞍辔,突然发现挂着一条精致马鞭,立即取下一看,正是蓝天丽凤的那支。

再看鞍侧四个皮囊,但都高高地鼓起,打开一看,酒肉银两,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卫天麟的眼睛湿润了,心中充满了对蓝天丽凤的感激。

回头看看,两眼依然模糊地看到蓝天丽凤、李沛然等静坐马上,立在山前。

卫天麟心中立即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酸楚,他确没想到,分别的滋味,竟是如此地不好受。

于是,立即举起手中的精致马鞭,向着山前挥了几挥。

他看到蓝天丽凤也将手高高举了起来,不断地挥动着。

蓦地,卫天麟骤然转身,马鞭迎空一挥,唰的一声,闪电抽下。

叭。

马鞭着实落在马股上。

宝马骅骝,昂首竖耳,马鬃直立,一声震撼四野的怒声惊嘶,四蹄如飞,狂驰似电,身形宛如一缕红烟,直向正西奔去。

身后蓝天丽凤等人的影子,渐渐小了,不出片刻,大荆山的轮廓,也被马后滚滚扬起的灰尘遮住了。

宝马骅骝连歇数日,精神旺盛,体力充沛,四蹄放开,宛如电掣雷奔,速度之快,好不惊人。

卫天麟骑在马上,有如腾云驾雾,但觉劲风袭面,双耳风声呼呼,两侧景物闪电倒逝。

不足一个时辰,前面现出一座城楼,身后的大荆山仅能看到隐入云端四座绝峰的模糊影子。

卫天麟见天色仍早,一拨马头,绕城而过。

直至正午,卫天麟才在一个大镇上停下马来,找了一家有酒楼的客栈,牵马走了进去。

几个店伙见天麟身着华服,气度不凡,手牵宝马,高大神骏,通体是汗,知是身有要事赶路的公子爷。

于是,立即过来一个店伙,满面堆笑一躬身,笑着说:“爷,请楼上坐,马交给小的照拂。”

卫天麟怜惜地拍拍骅骝的马头,对店伙说:“小二哥,请先将马汗擦干,再加上好食料。”

说着一顿,立由身上掏出一块碎银,足有一两,伸手交给店伙,继续说:“这是赏给你的。”

店伙看着手中白花花的一块亮银,不禁呆了,他不敢相信这真是赏给他的,一定神,立即说:“爷……”

但面前的公子爷,早已走上酒楼。

时值正午,酒楼已经满座,天麟随便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一些酒菜,自己独酌起来。

这时,满楼酒客,多是武林人物,谈论话题,俱是“武林恐怖怪杰”疤面人的惊人事迹。

但大家一致改了论调,把疤面人说成一个嗜杀成性,心狠手辣的厉害魔头,再没人说,疤面人就是昔年的腾龙剑客。

卫天麟听后,心中不禁冷冷一笑,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

他深知各大门派在向疤面人下手围攻之前,必先在武林中,造成黑白两道对疤面人的无比仇恨,他们再名正言顺地向疤面人下手。

饭后,天麟又要了一壶好茶,慢慢饮着。

一壶茶尽,起身下楼,那名店伙早牵着宝马立在楼下。

天麟见宝马精神焕发,马汗已干,心中甚是高兴,向着店伙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马来,飘身飞上马背,丝缰一抖,如飞驰出镇外。

饥餐渴饮,昼行夜宿,第三天的薄暮时分,已到了干州县城。

城内街道宽大,商店林立,行贾客旅,纷纷找店住宿。

卫天麟到一家颇具信誉的五福客栈,挑了一间上房住下。

第二天,风暖日丽。

卫天麟将马鞍银两交给帐房保管,又至后院马厩,看了看宝马骅骝,并赏给喂马的店伙一两银子。

卫天麟徒步走出店门,直向北关走去。

出了北关,巍峨峻拔的终南山,已遥遥在望。

只见山岭衔接,主峰入云,一片浓绿。

卫天麟大步前进,间在无人之处,施展轻功,不到两个时辰,已达终南山麓。

进入山区,只见苍松翠竹,古树参天,怪石狰狞,飞瀑流泉。

半山上,浓荫葱郁之间,隐约现出不少寺庙观院。

卫天麟到一座雄伟的道观前,问清了太华峰,仰头一看,不禁剑眉微皱。

只见太华绝峰,云雾深锁,高耸入云,峰势崎险无比。

卫天麟看罢,立展轻功,直向太华峰驰去。

只见一道亮影,捷如脱箭,快如惊虹,飞掠在苍翠云雾之间。

飞行一阵,峰势愈来愈惊险,周围尽是蒙蒙白气,卫天麟已升至半峰云层中。

这时,已听到野禽唳啼,猛兽吼声。

再飞升片刻,卫天麟眼睛一亮,已穿出云层。

云上又是一番景象,晴空万里,丝云皆无,巨松斜伸绝壁,奇花遍生藤间,隆隆瀑布,潺潺流泉,令人看来,有超尘脱俗之感。

卫天麟捡一凸出怪石,身坐其上,略事休息,进些干粮,仰首一看,峰巅尚高有数丈余。

升至巅顶,太阳已隐入万里无垠的云海中,但峰上依然明亮。

卫天麟举目一看,前面果然有一座广大茂密的松林,天风凌厉,涛声如雷,天麟的长衫被吹得剧烈飞舞,发出啪啪响声。

峰上果然鸟兽绝迹,再也听不到鸟鸣兽吼。

卫天麟掠身来至林前,林内漆黑,根枝虬结,地上松针松子,积深数尺,举目前看,深不可测,不知究竟有多远。

经过一阵艰苦飞掠,片刻已至林边,尽头即是一道宽约数十丈的绝壑。

低头一看,漆黑一片,但听飘上阵阵惊人的风啸。

两则峭壁,牙石凸出,斜松悬空,奇粗野藤,如网虬生,愈看愈险峻,愈看愈惊心。

看了一阵,不知这样崎险绝地,应该如何前进?

举目缓缓看向对崖,不禁惊呆了。

只见对崖,一片油绿,林木掩映中,竟露出红亭一角。

卫天麟心头狂喜,再往深处看,只见绮楼飞阁,画栋雕梁,在暮色苍茫中,似有一层薄薄飞雾,笼罩其间,隐约可见。

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在这座绝峰顶巅上,竟然隐藏着一片超绝尘俗的世外桃源,看了这种奇绝佳境,谁还想到烟火人间?

卫天麟顿时想到衡山紫盖峰下,东海神君的那座神秘庄院,一个峰下,一个顶巅,两相比较,实有天渊之别。

但目前这片隐约可见的亭阁,较之神君庄院,建来确要难上又难。

渐渐,卫天麟心中的一股热望,又凉了。

因为,他想到南召老尼,乃是世外之人,淡薄尘间,岂能住在这种堂皇美奂,仙境难拟的奇丽院落内?

继而一想,蓝天丽凤曾谈过,南召老前辈是隐居在昔年一个极端厉害魔头的潜修之处。

如此一想,又觉得不会错了。

但如何过去呢?

卫天麟一阵踌躇,心想,既然珊珠女侠和娟妹妹能过去,深信自己也能过去,说不定有绝壑较窄之处可过。

于是,沿着壑边,向右飞驰绕去。

果然。

绝壑渐窄,数十丈外,有一座横越绝壑的索桥。

来至近前一看,索桥极窄,仅容一人通行,且年事已久,多处板桥已腐,但对一个身怀绝世轻功的武林高手来讲,通过依然丝毫不难。

卫天麟一提真气,身形腾空而起,双袖一掠,直向桥中扑去。

双脚微踏桥面,脚尖一点,身形再升数丈,腰身一挺,一招“大鹏栖枝’,直向对崖落去。

就在卫天麟双脚刚刚踏上崖边之际。

蓦地,掠空飘来一声清脆惊喜的娇呼:“麟哥哥……”

卫天麟心头一震,抬头一看。

只见一片紫竹中的小红亭,一道娇小鹅黄身影疾扑面来。

卫天麟不须细看,已知是谁,立即惊喜疾呼:“娟妹妹……”

呼声中,身形如烟,已迎向疾飞而来的鹅黄身影。

孙兰娟神色幽怨,杏目蕴泪,伸张双臂,已扑进天麟的怀里。

卫天麟立顿身形,将娟妹妹的娇躯抱住,并急声问:“娟妹妹,你怎知我今天来?”

孙兰娟扑进天麟怀里,螓首伏在胸上,像受了无限委屈似的,已泣不成声了。

卫天麟一手揽着娟妹妹的纤腰,一手轻抚着秀发,星目也有些模糊了。

于是,轻轻吻了一下娟妹妹的鬓角,安慰着说:“娟妹妹,不要哭,你看我不是来了吗?”

孙兰娟仍抽噎着说:“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卫天麟立即歉然说:“因途中有事,耽误了几天!”

孙兰娟仰起粉面,幽怨地望着天麟,诉苦似地说:“麟哥哥,你可知道我每天由朝至暮,甚至直到夜阑更深,都坐在小红亭上,望着索桥,等着你来吗?”

卫天麟见娟妹妹憔悴多了,加之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一酸,星目中立即落下两滴泪珠。

于是,歉然点点头,轻轻吻着娟妹妹的晶莹大眼和她的玲珑琼鼻。

孙兰娟闭上眼睛,仰面承受着,睫毛中缓缓流着泪水。

她轻声讷讷地说:“我每日期待着你,又担心你找不到此地,当初我自己也没想到,师祖是住在如此奇险的绝峰上。”

说着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睁眼急声问:“麟哥哥,你怎会知道师祖住在此地?”

卫天麟不虑兰娟有此一问,心中不禁一愣,因此微微一阵犹豫。

孙兰娟见天麟迟疑,立即又追问了一句,说:“是谁告诉你的?”

卫天麟立即笑着说:“是蓝天丽凤告诉我的,不然我一定找不到……”

孙兰娟未待天麟说完,两眼望着蓝天,梦呓似地喃喃说:“丽凤……丽凤?”

说着一定神,娇靥微带怒意,立即嗔声问:“丽凤?丽凤不是女的吗?”

卫天麟俊面一红,赶紧解释说:“蓝天丽凤是位大姊姊,年龄已经很大了。”

孙兰娟不信,扭在天麟怀里不依,连连嗔声说:“我不信,我不信,你看你的脸红了。”

卫天麟见兰娟不信,不觉慌了,他实在不了解女孩子为什么都是如此无理取闹。

于是,紧紧搂着娟妹妹,急声说:“娟妹,你别闹,你别闹,听我说……”

孙兰娟一味撒娇,小蛮靴不停地乱跺,一连嚷着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跟你好了,我不跟你好了……”

卫天麟不管兰娟听不听,兀自大声说:“蓝天丽凤是势力庞大的蓝凤帮的帮主,身为帮主,她的年龄老到如何程度,可想而知了。”

卫天麟中一急,只知尽快解释清楚,直到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话,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孙兰娟不嚷了,但粉脸仍绷得紧紧的,稍停,满不高兴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先说清楚?”

卫天麟见兰娟信了,也不禁笑了,于是佯装正色说:“我还没说完,你就闹起来了。”

孙兰娟粉脸一红,绽唇笑了,笑得甜、美、纯真。

于是一拉天麟的手,娇声说:“麟哥哥,我们到花园里坐。”

说着,两人急步向前走去。

天麟这才发觉,地下绿草茸茸,生满艳丽奇花,前面一片紫竹,粗约数寸,光可鉴人,确是人间异种。

这时,夜已降临,冰轮高悬,似水月华,照着深处红漆绿瓦的绮楼飞阁,愈发显得绝俗、神秘。

在这片似仙境的绝顶,夜风徐吹,到处飘着花香。

方才林外的凌厉天风,竟吹不进林内来,即是如雷的涛声,也仅隐约可闻。

两人走进紫竹林,便是那座小红亭,一道长廊,婉蜒曲折,直通深处。

孙兰娟转首含笑,望着天麟,一指小亭,两人腾空而起,飞身掠进。

卫天麟发觉娟妹妹非但身法轻灵,姿势也极美妙,知道她的轻功,较之以前,又进步了不少。

两人掠进小亭,里面便是一座花园。

亭下一个极大荷池,荷叶银灰,莲花血红,在皎洁月光下,银叶闪闪,红花晶莹,看来美极、艳极,端的是绝世奇品。

兰娟执着天麟,神情愉快已极,沿廊前进数丈,便是一个通往花园的圆门。

两人走下台阶,步入花园,在一条彩色卵石铺成的甬道上漫步。

兰娟领着天麟,一面漫游,一面指点着满园的奇花异草。

卫天麟只觉满园五彩缤纷,阵阵异香扑鼻,已有些目不暇接了。

蓦地,孙兰娟停止不走了,纤手一指左右,笑着问:“麟哥哥,你看这儿美不美?”

卫天麟举目环视,果然美极了。

只见前面有一水池,水清见底,深约数尺。

周围植有无数桃树,桃花盛开,倒映水中,景色似画,美如仙境。

左侧一座高约近十丈的天然假山,斜斜伸出,遮住下面一排汉玉长椅。

卫天麟看罢,连连赞声说:“美极了,美极了!”

兰娟轻睇天麟,不禁娇美地笑了。

两人坐在光洁的汉玉长椅上,天麟轻揽兰娟纤腰,相互偎依,默默凝视,月华似水,奇香阵阵,两人几疑置身虚幻中。

兰娟轻轻一叹,问:‘麟哥哥,我们是在真实中,还是在梦境里?”

卫天麟一收心神,漫声说:“我想不会是梦!”

兰娟侧身望着天麟问:“麟哥哥,你真的永远喜欢我?”

卫天麟毫不犹疑地说:“当然永远喜欢你。”

孙兰娟愉快地笑了,晶莹的大眼中,闪着幸福的光辉。

她仰首望着夜空,对着皎月疏星,呐呐地说:“但愿我俩永远相依,永远厮守,永远不分离……”

卫天麟这时也不禁神情恍惚,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否是在梦中。

两人相依相偎,俱都沉浸在甜蜜幸福中。

蓦地,一声极轻蔑的不屑冷哼,由两人身后响起。

天麟兰娟立即由沉思中惊醒,同时立起,倏然转身。

孙兰娟一看,不禁忿怒发出一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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