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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回 塞外风云

冰湖“仙女”

风鸣玉绞湿手帕,洗了把脸,喝了两口冰湖的水,凉澈心脾,只觉有说不出的舒服。

临流照影,水中现出的影子是个俊美少年,风鸣玉心里笑了起来,想道:“师公说我扮得很像男人,但自从我乔装打扮之后,却未曾碰过别的人,不知师公说的话是真是假。但盼到了和林,也不会被人识破才好。”

她喜爱极了这清澈冰冷的冰湖之水,不觉又在心里想道:“扮男子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头发被束在皮帽之内,却是太不舒服,几天没梳洗,头皮都发痒了。趁这里没人看见,我何不暂时恢复女儿面目,梳一梳头,理一理发?”

正当她要脱下皮帽,解开束发的丝网头巾之时,忽见冰湖上游的一堆浮冰两边分开,钻出一个人来。

这一眼看去,不由得登时把风鸣玉看得呆了!

从冰块下面浮上来的是个少女,长发披肩,眉弯秋月,肤光如雪。虽然只看见上半身,亳无疑问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天下竟有长得这样好看的姑娘!”风鸣玉心里想道:“上官大哥也曾赞我长得美,嗯,要是给他见到这位姑娘,更不知该如何赞美了!”

风鸣玉本身是个女子,心地又是洁白无瑕,根本就没想到什么“男女有别”,她像欣赏一朵娇艳的鲜花似的,不知不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少女来看。

不过,她毕竟曾和师公同行过将近一个月,听师公说得多了,对江湖上的经验不像以往全无所知了。她在神迷目眩于这少女的绝世容颜之际,也不由得不起了一点疑心。

冰湖的水其寒澈骨,附近又有温泉,为什么这个少女不在温泉之中洗澡,却要浸在冰水中呢?

“难道她是冰湖的仙女?否则就一定是练过上乘内功的了。啊,她长得这样美,我倒宁愿相信她是冰湖的仙女。”风鸣玉心里想道。

正当她看得如醉如痴之际,那冰湖的“仙女”发话了,声音清脆有如出谷黄莺,可惜说的是蒙古话,她只听得懂几个单字,“什么人?”“大胆!”

虽然不能完全难懂,却也猜得到这少女是在问她是什么人,责骂她不该如此大胆偷窥出浴了。

风鸣玉被擒

风鸣玉学过一些蒙古话,却不能用蒙古话对答,只能用汉语说道:“对不住,我是个过路的客人,事先可不知道你在湖中游泳。你莫见怪。”也不管这位冰湖“仙女”是听得懂还是不懂,她说话的神情是既诚恳又无邪的。

那少女噗嗤一笑,忽地唱起歌来:

“你这少年心肠坏,

明明窥浴装痴呆!

两眼盯着人家望,

问你想的什么来?”

唱罢了歌,又钻进水中去了。

风鸣玉想不到这少女会用汉语唱歌,唱得又是这么好听。刚才她是看得呆了,此时不觉又是听得呆了。

但听了歌辞,一呆之后,却也不禁蓦地想起:“对啊,我现在是个男子身份,怎能两眼盯着人家望呢?”

当下连忙背转身子,说道:“姑娘请你莫疑猜,我可不是心肠坏。只因、只因——”

正当她暗自踌躇,不知是该把自己“本来也是女儿身”一事说出来的好,还是不说出来的好之时,只见花树丛中,已是跑出来四个青年少女。四个少女齐声喝道:“好小子,胆敢偷窥我们小姐出浴,无礼孰甚!不给你吃点苦头,你只道我们是好欺负的了!”

这四个少女来得飞快,不容风鸣玉分辩,四个人同时把手一扬。

她们手中握着的不知是什么一团物件,一抖开来,便像一张可以笼罩数丈方圆的渔网。

风鸣玉一来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她们打架,也没想到要拔剑挑削,二来也没想到她们出手如此之快,用的又是这么古怪的“法宝”。她已经使出了穿花绕树的身法,但也还是不能避开。四张纲四面罩来,一个疏神,就给一张网罩住了。

那侍女立即把网收紧,风鸣玉的身子登时给她悬空提起。网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摸上去好像蚕丝,可是坚韧非常,用力撕也撕不开。网一收紧,手脚都不能活动了。

“这小子是把他抛下冰湖喂鱼,还是打他三百大板,请小姐指示。”擒住她那侍女说道。

喜欢风鸣玉的赞美

在冰湖中洗澡的那个少女,此时业已穿好衣裳,笑盈盈的走到她的身边来了。

“不可对客人无礼,你把锦云兜先松开吧!”那少女吩咐她那个擒了风鸣玉的侍女。

那侍女怔了一怔,说道:“小姐,不是咱们无礼,是这个小子先无礼啊!”

风鸣玉连忙分辩:“我不是存心轻薄,我,我是——”

那少女微笑道:“这客人我瞧他也不像狂徒,你先放开他,让他说话。”

那侍女似乎方始懂得小姐的心意,噗嗤一笑,说道:“小姐,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奴婢怎敢不听你的吩咐?”一面说一面把那“锦云兜”解开,随着笑道:“好小子,便宜你啦。”

风鸣玉道:“请恕我刚才失态之罪,我不是有心偷窥,只是偶然碰上小姐出浴。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奇怪……”

那少女道:“你是奇怪为什么有人在这冰冷的湖水中游泳?”

风鸣玉道:“是啊,我以为你是冰湖的仙女呢。”

那少女好像甚为高兴,说道:“你真的这样想,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不是你想像的仙女。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奇怪,我是在冰峰长大的,比你们别处长大的人自然能够较耐寒冷,在冰湖游泳,我是惯了的。”

风鸣玉见她和颜悦色,放下了心,暗自想道:“只要她不怪责我,我也无须把我的本来面目揭露给她知道了。”她本来尚有童心,也想试试自己女扮男装,是否会给她们看破。

那少女望着她,似笑非笑的又道:“但你刚才那样盯着我看,是否还有别的原因,你说老实话!”

风鸣玉道:“姑娘,这应该怪你。”

那少女诧道:“怪我什么?”

风鸣玉道:“怪你长得太好看了,我禁不住不看。”她说的可的确是老实话,不过话出了口,这才省起,“会不会因此又被她们误会是轻薄之徒呢?”

那少女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靥如花,说道:“真的?是曾经有过许多人说我长得好看,不过我从来没有到过外边,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你是从老远的汉人地方来的,你说真话,我当真比你们的汉人姑娘还好看么?”

挽留风鸣玉

风鸣玉道:“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女子。”

那侍女笑道:“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像你这样英俊的少年,料想等闲的女子你也不会放在眼内。小姐,这你可该相信,别人对你的称赞,不是有意讨你欢喜的了吧?”

风鸣玉心里暗暗好笑:“假如她们知道我和她们一样,都是女子,不知还会不会对我这样好?”

那少女道:“多谢你赞美我。我叫玛芝,你叫什么名字?要去那儿?”

风鸣玉报了名字,说道:“我想去和林。”

玛芝说道:“风大哥,你的本领很不错啊。”

风鸣玉面上一红,说道:“我有什么本领,有本领的话,刚才也不会被这位姐姐一网就网着了。”

玛芝笑道:“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风鸣玉道:“不敢。你没怪责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啊,天色不早,我可该走啦。”

玛芝说道:“且慢。依我看,你还是不要这样快走的好。”

风鸣玉道:“为什么?”

玛芝说道:“你和我说真话,我也应该老实告诉你。我先问你,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风鸣玉道:“没什么呀。刚才我虽然被网束得紧些,如今也没觉得呼吸不舒了。”

玛芝说道:“一点也不感觉头晕么?”

风鸣玉瞿然一省,说道:“刚刚踏进这山谷的时候,不知是否花香太过浓烈,曾经感觉有点不大舒服。但如今也没什么了。是不是你们这里的野花有毒的?”

玛芝说道:“我也不知是否毒花,不过以前曾经发生过两次外人闯进此地,闻到花香,就昏迷不醒的事。不过我们酿的‘百花酒’,却正好是可以消解这种‘花瘴’的,喝了它再闻花香就不会昏迷了。风大哥,虽然你的本领很好,不至被花香所迷,但我恐怕万一我们这里的野花当真有毒的话,余毒未清,你走到无人之处,方始发作,那我就过意不去了。而且现在天色已晚,你也要找个地方歇息的。不如让我稍尽地主之谊,请你喝一杯酒如何?”

冰河行舟

风鸣玉一来是喜欢这个蒙古姑娘,二来她也确实要找个地方住宿,心里想道:“长得这样美的‘冰湖仙女’,料想决不会是坏人的。”便道:“多谢姑娘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玛芝拍一拍手,四个侍女在芦苇丛中牵出三只小舟。小舟只能容得两人乘坐,玛芝和风鸣玉同乘一舟。

冰湖的水是由于山上的冰河溶化流泻下来的,此时她们是从一条大瀑布中逆流而上,水势湍急,可想而知。

玛芝轻轻划动双桨,说也奇怪,在湍急的冰河中逆流而上,竟似在平静的小河航行一样。小舟到处,冰块两面排开,就像给它让路似的。但风鸣玉坐在舟中,听那冰块激撞、瀑布奔腾的雷鸣之声,却是不能不感到惊心动魄了。玛芝轻舟疾进,不多一会,已是把另外两条小船,远远甩在后面。

风鸣玉觉得好玩,说道:“玛芝姐姐,让我试试。”

玛芝把双桨给她,微笑说道:“当心点儿,划不动切莫逞强。”

风鸣玉接过双桨,用力一划,小舟好不容易前进少许,忽地给逆流一冲,浮冰一挤,小舟又向后退。风鸣玉连忙使出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船身,觑准一个磨盘般的冰块,铁桨向那冰块一撑,这次比前好得多了,小舟破冰而上,一去数丈之遥。

玛芝赞道:“好功夫!”话犹未了,忽地又是一股急流冲来,把小舟弄得团团乱转。风鸣玉用力一撑,不撑犹可,一撑之下,小舟打横一转,竟被卷入漩涡之中,冰屑与浪花齐飞,溅了她满头满面。一小半船身都已浸入冰中了。玛芝连忙抢过双桨,轻轻一点浮冰,小舟登时向上一抛,风鸣玉感觉到恍如腾云驾雾一般,睁开眼时,只见小舟早已脱离漩涡,又再平平稳稳的浮在水面。

风鸣玉满面通红,说道:“你还赞我功夫好呢,比起你来,真是差得太远了!”

玛芝笑道:“在冰河行舟,并非全靠力气的。最紧要的是熟悉水流特性,和懂得河道的地形。你的气力比我大了不知多少,不过你是第一次在这冰河划船,所以才不如我。但第一次划般,不至覆舟,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盘根问底

玛芝说道:“你从大戈壁经过,可曾碰上过龙卷风么?”

风鸣玉道:“侥幸未曾碰上,不过龙卷风的厉害,我是听人说过的。”

玛芝说道:“龙卷风风力最猛烈的地方是‘风眼’,不过‘风眼’却是没有风的,只有经验极丰富的旅人才能判断风眼所在。冰河中的漩涡就像是龙卷风的‘风眼’,刚才你是想避过水流湍急的地方,却不知正好陷进了漩涡。”

风鸣玉听她讲解冰河行舟所需的知识,听得津律有味,笑道:“怪不得古语有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玛芝姐姐,多谢你给我增长了不少见识。”

玛芝淡谈说道:“其实你懂得这些,也没用处,我不过见你喜欢听才说给你听罢了。”

风鸣玉道:“那也不然,多学一样本领,总是有用的。”

玛芝说道:“你又不是在冰峰上居住,学这本领做什么?”

风鸣玉道:“你一直是住在雪山冰峰之上,从没到过外面么?”

玛芝说道:“不错。”

风鸣玉笑道:“那我可真羡慕你呢,这里像是仙境一般。要是能够在此度过一生,我也心满意足了。”

玛芝明如秋水的眼睛,放出喜悦的光芒,说道:“你当真这样想?”

风鸣玉叹口气道:“想是这样想,可惜我没有这个福份。你是冰湖仙女,我是尘世凡人。”

玛芝好似颇为失望,半晌说道:“我知道你不过这样说说罢了,当真在这里住的话,你是耐不住寂寞的。”

风鸣玉笑道:“这你可猜错了,小时候,我就是只伴着师傅,在一个荒林里居住的。我早已过惯了寂寞的日子了。”

玛芝说道:“怎么只是伴着师傅,你的爹娘呢?”

风鸣玉道:“我的爹娘都已去世了。”

玛芝说道:“你也没有兄弟姐妹吗?”

风鸣玉道:“爹娘就只生我一人。”

玛芝说:“那你现在、家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风鸣玉笑道:“你这一问可问得奇怪了,我已经和你说过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那里还能有什么家人?”

不懂“仙女”的心事

玛芝心里暗暗喜欢,想道:“如此说来,他是未有妻子的了。”她和风鸣玉一样,都是不懂“世务”的姑娘。由于她从来没有涉足过外间天地,比风鸣玉更无一般世俗之念,但情窦初开的少女,本能的有一种少女的矜持。是以她还不敢单刀直入的查问,而是转弯抹角的探询。可笑的是风鸣玉由于根本就想不到这位清艳绝俗的“冰湖仙女”,她的一缕情丝竟会系在自己身上,是以也就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中之意。

“你真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东飘西泊。”玛芝说道。“不过,我也不比你好多少,我也是自幼失了爹娘的。比你较为好的,是我还有一个婆婆。她对我虽然严厉,不过我知道她是十分疼我的。”

说到这里,小舟正在穿过一道瀑布,奔腾咆哮的激流迎面冲来,声若雷鸣。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忽地风鸣玉只觉身子一轻,好像给那股激流抛掷到九天之上,蓦然又掉下来。睁开眼时,眼前又是一番境界。

只见水平如镜,小舟已是驶入一道清溪,原来冰川的激流如龙卷风一样,可以回旋打转,顺着这股水流,小舟可以自然而然被它倒卷上去,此时她们已是穿过那道瀑布,到了高山之上了。

在高山上划船,对风鸣玉来说,乃是从所未有的奇遇。头上冰峰挺秀,俯览羣山,片片浮白,在云气弥漫之下,恍如云海中星罗棋布的岛屿。小舟缓缓前行,两岸花香袭人,水中片片浮冰,在晚霞映照之下,耀眼生缬。透明的溪水里,像是滚动着五光十色的珍珠!

风鸣玉给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心里想道:“陶渊明的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意境美是美极了。但可惜他想像的也还只是‘人境’,这里却是别有天地非人间的‘仙境’呢!”心中悦喜之极,不知不觉想起了苏东坡“水调歌头”一词的佳句,就唱起来: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玛芝说道:“啊,你唱得真好听。可惜我不懂得歌辞的意思,你说我听,好么?”

长歌寄情

风鸣玉道:“这是我们宋代一位名叫苏东坡的词人,在中秋夜写的一首词。这首词本是对月怀人的,我觉得其中几句正合眼前情景,就不知不觉念出来了。”当下把这几句词的意思解释给玛芝听。

玛芝说道:“啊,你们汉人写的诗真美。我也曾经念过几年汉文,可惜懂得的诗词不多。呀,要是你肯多住两天就好了,可以教我多识几首诗词。”

风鸣玉道:“我会念的其实也不多,这首词是我妈妈教我念的。那天正是我七岁那年的中秋晚上,也是我妈最后一次教我念词。不久她就死了,第二年的中秋晚上,我只能在荒林里对着她的坟墓念这首词了。”想起伤心往事,不觉黯然。

玛芝为了免她伤心,移开话题,说道:“怪不得你文武皆能,原来你有这样好的母亲。我很喜欢这首词,你可以整首念给我听吗?”

风鸣玉逐句给她解释。玛芝也真聪明,听她念了两遍,就能一字不漏,背诵出来,说道:“这首词写得真好,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风大哥,你也唱得真好听。”

风鸣玉道:“比起你来,我差得远了。你能够随口唱出山歌,你的声音,比夜莺唱得还要好听。”

玛芝说道:“你真的这样喜欢听我唱歌吗?那我再唱一个给你听,好吗?”

风鸣玉道:“我是求之不得!”

玛芝说道:“这个山歌不是我编的,是我们一个古老的民歌。我译成汉文唱给你听。”

当下轻拍船舷,曼声唱道:

“圣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挂,

你听那流水流动轻轻的响——

像是姑娘的巧手弹起了东不拉。

她在问那流浪的旅人,

你还要攀登几座冰峰?

经历几许风砂?

咿啦——

流浪的旅人呀,

草原的兀鹰也不能终日盘旋不下,

你们尽是走呀,走呀,走呀——

要走到那年那月,

才肯停下你们的马?”

如入仙境

草原牧民,风俗喜客。这首古老的民歌,就是牧民在挽留客人时候唱的。如今玛芝则是凭歌寄意,希望风鸣玉听得懂她的心事。

风鸣玉听了果然大为感动,不过她想的却是另外心事,“怪不得爹爹要我完成他的未了心愿,原来蒙古人是这样重于友谊。存心要侵略中国的不过是他们中间极少数的一些王公贵人。”

玛芝说道:“风大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呀。”

风鸣玉笑道:“你唱得太好听,我听得呆了。”

玛芝说道:“你一定要去和林吗?”

风鸣玉道:“不错,现在还未曾是我停下马来的时候。”

玛芝说道:“你会回来吗?”

风鸣玉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是希望能够再见到你的。”

玛芝在失望之中也有几分欢喜了,暗自想道:“总算他的心里也有一个我了,我真担心他的回答和原来的歌辞一样。”

原来那首民歌是主客对答的。玛芝刚才只是唱了上半段。下半段的歌辞是:

“姑娘呀,多谢你的好心好意,

只是我们没有办法回答。

你可曾见过荒漠开花?

你可曾见过冰川融化?

那么流浪的旅人哪,

他也永不会停下。”

玛芝心事如潮,不知不觉又唱起来。不过这次却是用蒙古话唱了。

风鸣玉道:“你唱什么?”

玛芝嫣然一笑,说道:“现在不说给你听。”

风鸣玉道:“那什么时候说给我听?”

玛芝道:“待你回来的时候。”

她们在平静的湖面缓缓划舟,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起,和山顶的积雪互相辉映了。

玛芝那四个侍女此时方始追上她们。

弃舟登岸,玛芝带路,走上山头。风鸣玉陡觉眼睛一亮,只见山上参差横错的有十几座房屋,那些建筑物寒光耀目,竟似透明一般。

风鸣玉看得目眩神迷,笑道:“玛芝姐姐,原来你真是仙女!”

贝阙珠宫

玛芝怔了一怔,说道:“风大哥,你真会说笑。我怎么会是仙女呢?”

风鸣玉道:“你若不是仙女,怎么会住在这样人间罕见的神仙洞府?”

玛芝这才明白,笑道:“听说你们汉人的房屋是用木头、砖瓦搭盖的,怪不得你会觉得我们住的房屋奇怪了。”当下请她走近去瞧,一面给她解释。

原来这些房屋是用水晶、云石、晶盐作为建筑材料的,故而在明月积雪映照之下显得通体透明。有一间房子甚至还是用坚冰造的。

“雪峰上气候寒冷,冰雪终年不化。我们从冰窟里挖出不知凝结了多少千年的大冰块,用来筑室而居,每天晚上,在屋顶浇水,这就可以使得冰块保持厚度,经久耐用了。”玛芝说道。

“原来如此。”风鸣玉说道:“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真不敢相信冰屋可以住人呢。这些透明的房子,端的像是我们传说中的珠宫贝阙一样。”

玛芝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住不惯冰屋的,你放心,今晚我让你在我的房子过夜,我这幢房子是用水晶和云石造的,寒气不大。”

风鸣玉道:“我倒是想试试冰屋的滋味。”

玛芝说道:“今晚不行。”风鸣玉道:“为什么?”玛芝说道:“你恐怕受了多少花瘴,寒气太重,于你不宜,待你回来再试吧。”

风鸣玉想起一事,问道:“你们这里有几家人家?”

玛芝说道:“就只我们一家。”

风鸣玉道:“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婆婆吗?”玛芝说道:“不错。”

风鸣玉道:“那怎么用得这许多房子?”

玛芝说道:“有两间是我们的管家住的,我的婆婆占了三间。另外几间是下人住的,他们都在山上。这里的三间屋子和那间冰屋则是我和侍女住的,男仆人不得我的许可是不许进来的。”

风鸣玉心道:“好大的气派,只是祖孙两个,就用这许多下人,她是什么人呢?”不过她虽然忍不住好奇之心,但因初次相识,却也不便就去盘问人家的身份和来历。

有缘千里来相会

玛芝说道:“据婆婆说,我的爷爷本是一位将军,后来不知怎的他不做官了,却跑到这雪山上隐居。如今我这管家,就是爷爷当年最得力的手下。其他仆人也都是我爷爷当年的下属的子孙。”

风鸣玉心念一动,想道:“我要去找的这位阿璞将军,也是将门之后。他们两家不知是否相识?”但因这是机密之事,她可不敢把自己是要到和林去找阿璞一事说给玛芝知道。

玛芝带引她进入这间云石、水晶所建的大屋,绕过回廊,踏过庭院,只见阶下奇花异草盘藤绕柱,触目都是。那些花草,有的黑如墨兰,有的红若玫瑰,发散着缕缕沁人的幽香。虽然没有湖边野花之多,修剪得却更为好看。玛芝说道:“这些花都是经过人工培植的,绝对不会有毒,你可以放心。”

经过重门叠户,玛芝带她进入一间房间,一推开门,迎面便见一个少年。风鸣玉吃了一惊,看清楚了,却原来是自己的影子。原来房间里四面墙壁都嵌有磨得光亮的铜镜,墙壁也是云石造的。在两枝大红烛映影之下,人像纤亳毕现。四壁堆着图书,墙上还挂有字画。布置也是甚为汉化。

风鸣玉道:“啊,这真像我们汉人的书房。”

一名侍女笑道:“这本来就是我们小姐的书房。我们小姐最喜欢你们汉人的图书字画。”

玛芝说道:“可惜我懂得不多。我的汉文老师,去年已经离开此地,现在还未找得顶替的人。”

那侍女说道:“风相公,要是你肯留在这里做我们的汉文老师那就好了。听说你们汉人讲究‘缘份’二字,那我可要告诉你,我们小姐好像是和你特别‘投缘’呢!以前那位汉人老师,也只是在外间教读,从来不曾被请入小姐这间内书房的。”

风鸣玉笑道:“我读过的汉文书恐怕还没有你们小姐读过的多呢,颠倒过来,她做我的老师倒差不多。”

玛芝道:“风大哥,你客气了。不过我知道要留也留不住你的,只盼你能够回来。”

那侍女说道:“听说汉人有两句老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对吗?”风鸣玉:“不错,是有这两句老话。”

殷殷劝饮

那侍女笑道:“你从汉人的地方来到我们这里,恐怕不是千里而是万里了。我们这个地方从没外人来过,更莫说是汉人。你一来就见到我们小姐,那更是有缘了。嗯,我相信你们汉人这两句老话,既然你们有缘,那就以后一定还能相会。”

玛芝面上一红,说道:“乱嚼舌头,快给我把酒菜取来款待客人吧。”

风鸣玉却因压根儿就没想到男女之情,微笑说道:“但愿如你所言。”

玛芝双眼闪亮,说道:“你真相信缘份二字?”

风鸣玉道:“不错,我是有点相信的。过去我发梦也没想到人间会有这样的仙境,而我又会在这仙境之中和仙女相逢。”

玛芝笑靥如花,说道:“风大哥,你一再赞美我,我真是受不起。”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好像还在想说一些什么,一时间尚未想好如何措辞的样子,那侍女已把酒菜端来了。

风鸣玉喝了一杯,只觉这酒又香又甜,十分受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百花酒么?”玛芝说道:“不错,你喜欢么?”风鸣玉道:“果然不愧佳名,好像有玫瑰花的香气,又像有茉莉花的香气,……”一连说了十几种花名。玛芝笑道:“你说的这些花,可都不是用来酿这酒的。”风鸣玉笑道:“所以我也尝不出究竟是那种花的香气了。仙境奇花,百花合酿,这酒可真是只应天上有了。”

玛芝甚为高兴,说道:“难得你欢喜,那你多喝两杯。”

风鸣玉在她殷殷劝饮之下,喝了一杯又是一杯,说道:“我本来不会喝酒的,奇怪,今晚喝了这许多杯,居然也能喝得下去。”

玛芝道:“你吃点菜吧。这是熊掌,这是冰湖的鲤鱼,这是风干的山鸡。滋味怎样?”

风鸣玉每样尝了一点,说道:“这都是我平生从未尝过的美味。”

玛芝越发高兴,说道:“那你再喝两杯,我也给你再唱一首我们古老的民歌。”

她拿起“东不拉”(乐器名),边弹边唱。风鸣玉听不懂歌辞,却听得出她又是喜悦又似有几分幽怨的心情。

酬唱表心声

风鸣玉道:“你弹得真好听,只不知这首民歌说的是什么?”

玛芝想了片刻,把他们这首古老的民歌译成汉语,念给风鸣玉听。

“雪山上的莲花几时开?

远方的客人几时来?

莫待花开又花落,

白头犹自盼君来?”

原来的民歌,“客人”本是作“情郎”的,最后一句的“君”字也是“郎”字。玛芝不想太露痕迹,故而将这三个字改了。

他们古老的传说,雪莲是六十年开花一次的,那个痴情两少女,等到雪莲花开又花落,已是等了一个甲子,故此说是“白头犹是盼郎来。”

虽然她改了歌辞,风鸣玉还是体会得到歌辞中那少女的痴情的。此时她才不觉心念一动,暗自想道:“莫非她把我当作男子,业已有了一点思慕之情?”

“嗯,风大哥,你在想些什么?”玛芝怔了一怔,问道。

风鸣玉笑道:“多谢你的美意,我该投桃报李,让我也唱我们一首古老的民歌给你们吧。”

玛芝喜道:“好极了,你唱吧。”

风鸣玉唱的是诗经中的一篇,诗经本来是当时流传的一些民歌的。歌辞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廻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玛芝说道:“你说的汉文我懂,但歌辞的意思我还是不懂。”

风鸣玉想了一想,说道:“这首民歌是几千年前的人唱的,难怪你听不懂。我试一试变作现在一般人的口头语唱给你听吧。”

“芦花一片白苍苍,

清早露水变成霜。

心上的人儿哪,

正在水的那一方。

×

×

×

我逆着水流去找她,

绕来绕去路儿长。

我顺着水流去找她,

像在四边不着的水中央。”

小姐的闺房

这诗是男子寻觅意中人的情歌,伊人可望而不可即,诗中充满爱慕与惆怅的情怀。

不过风鸣玉唱这首诗,却是想暗示给玛芝知道,假如她是把自己当作意中人的话,那就必定像是诗中那个男子一样,“绕来绕去道儿长”,“像在四边不着的水中央”。梦想的“美满姻缘”,终于会变成镜花水月。

可惜玛芝仍然是听不懂,不过虽然不懂,却也品味得出诗中惆怅的情怀,不禁叹了口气。

风鸣玉不禁也在心里叹了口气,手指微微颤抖,杯中美酒溅了出来。

玛芝说道:“风大哥,你怎么啦?”

风鸣玉道:“我好像有点醉了,不能再喝啦。”

玛芝说道:“百花酒是慢慢发作的,不过喝这酒醉了也不打紧,对身体只是有益无害的。”

风鸣玉道:“明天我还要赶路。”

玛芝说道:“我知道。我已经给你安排好宿处了,你进房睡觉吧。放心睡一大觉,明天我会叫醒你的。”

她说完这番话,把手轻轻在墙壁一按,开了一道暗门,笑道:“这间房间你还满意吧?”

风鸣玉虽然醉眼矇眬,但房中的布置还是吸引了她的目光,引起了她的惊诧。

她从未见过布置得这样清雅富丽兼而有之的卧房,但见云石大床,铺上厚厚的软垫,丝织锦被配以描金帐子,檀香桌上供一瓶不知名的异花,发散着缕缕幽香。

那侍女笑道:“这是我们小姐的闺房呢,风相公,你真是天大的面子!”

风鸣玉道:“啊,玛芝姐姐,你把房间让给我,叫我怎么好意思?”

玛芝把她推了进去,笑道:“我这里是没有给男子的客房的,只好委屈你住我的房间了。金铃,你服侍风大哥睡觉吧。”金铃子是那侍女的名字。

风鸣玉连忙摇手:“不用客气,我不要人服侍的。”关上房门,听得那侍女吃吃的笑。

风鸣玉如在梦中,隐隐听得玛芝和那侍女走出外面那个房间,边走边说。她们说的是蒙古话,不过风鸣玉也听得懂一两句。

捉了一个汉人

她听得懂的是玛芝说的一句:“你们千万不可让我的婆婆知道。”

还有一句是那侍女金铃子说的:“我知道。好在昨晚除了我们四个之外,也没别人看见他来。”

风鸣玉不觉起了疑心,心里想道:“她们说的想必就是我了。不错,我这个不速之客是来得冒昧一些,但玛芝招待客人,也不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为何她们如此害怕给玛芝的祖母知道呢?听她们的口气,好像玛芝除了她这几个心腹侍女之外,其他的下人都是听命于她的祖母,而她也必须加以提防似的。这可真是有点奇怪。”

虽然觉得奇怪,但随即想道:“反正我明天就要走了,我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缘尽则散,何必理会她的家事?”

风鸣玉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神思困倦,无心再想下去。倒在床上,不久便即矇胧入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鸣玉一觉醒来,只见阳光透过窗纱,敢情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

“嗯,这一觉倒是睡得好长,我应该向玛芝辞行了。”风鸣玉心想。

她下床想去开门,走了几步,不觉吃了一惊。“咦,我的气力那里去了?”原来她好像宿酒未醒的样子,走起路来,脚步也觉得有点虚浮。

“玛芝该不会是害我的吧?”当下再试一试运用师公传授给她的上乘内功心法,气纳丹田,盘膝静坐一会,再行伸拳踢腿,果然觉得好了一些,但也试出了功力好似尚未恢复原来的一半。

不过恢复一半功力,她已经是可以走的了。

虽然知道玛芝不会害她,但心想还是早走为妙。于是便即打开房门,出去找寻玛芝。

不料她刚刚踏出房门,尚未见着玛芝,却先听见了两个

侍女在外面的一座庭院谈话。

金铃子说的一句话,刚好是她听得懂的。“听说昨晚捉了一个汉人。”

这句话听进耳中,不由得令她大吃一惊,脚步不觉停下来了。

度过大戈壁而来的汉人,当然不会是普通的汉人了,这个汉人是谁呢?

为什么她们如此优礼自己,却又把另一个汉人当作俘虏呢?

走呢不走?踌躇莫决

风鸣玉屏息呼吸,再听下去。只听得另一个名叫银铃子的侍女说道:“唉,这恐怕都是××(这两个字她听不懂)捣的鬼!”

“××昨晚回来了……这还不打紧……这两天恐怕阿坚也会来的……嗯,那就更糟糕了!”

“阿坚不是对咱们小姐很好吗?……就因为他太好了,所以老夫人……。”(下面的话语她又听不懂了。)

风鸣玉把听得懂的零碎字句联缀起来,似乎她们说的“××”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连老夫人都得怕他三分的。至于“阿坚”则似乎是一个和玛芝这家很有关系的人的名字,她们几次提到“阿坚”,跟着就提到她们的小姐,可惜风鸣玉听不懂,不知她们说的是什么事情。但隐约可以猜到,玛芝和这个“阿坚”本来是相当要好的朋友的。

跟着她又听懂了两句话。

“我倒是希望他今天就走!”银铃子道。

“就只怕他今天走不动!”金铃子道。

风鸣玉明白她们说的这个“他”就是自己,心里想道:“我本来是要今天走的,但不知给他们俘虏的汉人是谁,我要是不理这件事情,可是难以心安!”

走呢还是不走?正当她踌躇莫决之际,那两个侍女已经发现她了。

“风相公,这样早你就起来了,睡得好吗?”金铃子道。

风鸣玉走过去,指一指天上的日头,笑道:“现在已是将近中午的时份了吧,怎么还说早呢?”

金铃子似乎有点尴尬,讷讷说道:“我听小姐说过,以为你要傍晚才醒来的。”

风鸣玉道:“为什么?”

金铃子期期艾艾说不出来,风鸣玉知她有难言之隐,特地给她找个“理由”,笑道:“是因为我昨晚酒喝得多了吧?”

金铃子如释重负,说道:“不错,百花酒入口不烈,但却是慢慢发作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酒喝多了也没害处。”她说的其实只是重覆玛芝昨晚说过的话,风鸣玉虽无机心,却不糊涂,知道金铃子必定还隐瞒一些事情,不过她也相信,这酒是对她有益无害的话。

“你们的小姐呢?我想向她告辞了。”风鸣玉道。

进退两难

金铃子道:“今天一早,老夫人就把我们的小姐叫去,现在还未回来。”说话之际,眉宇之间,似有隐忧。

风鸣玉道:“那怎么办,我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得你们的小姐回来?”

金铃子为难道:“这我可不敢替你出主意……。”

银铃子忽道:“唉,要是你能够走得动的话,趁着小姐还没回来,你走了也好。”

金铃子瞪她一眼,似乎想责备她什么,但还是没有说话。

风鸣玉道:“我本来是要走的,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问一问你才走了。是不是我留在这里,对你们的小姐有什么不便么?为什么又要我趁着小姐未回来之前走呢?”

银铃子道:“因为我们的小姐喜欢你,她一回来,恐怕不肯让你走的。”她只回答后一个问题,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言。

金铃子说道:“风相公,你喜不喜欢我们小姐?”

风鸣玉笑道:“你们的小姐,长得仙女一般,我当然喜欢她。不过——”“不过”什么,她可不知道如何措辞了。她不便向这两个侍女吐露她本是女儿身,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对玛芝这种“喜欢”并非属于男女之爱。

金铃子咬一咬牙,好像下了决心把她要说的话说了出来:“风相公,要是你当真喜欢我们的小姐,我倒宁愿你今天就走,避过这几天然后再来?”

“为什么?”风鸣玉问道。

金铃子道:“因为有件事情发生,可能令到我们小姐十分为难。但请你原谅,我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好,那我就走吧!”风鸣玉道。

金铃子却又把她拦住,说道:“风相公,刚才的话我只说了一半。”

风鸣玉道:“另一半是什么?”

金铃子道:“我宁愿你走,但我又不放心你现在就走!”

风鸣玉道:“是不是我现在走的话,会有什么危险?”

金铃子道:“唉,我的心很乱,你别逼我,我实在不知怎样回答你才好。我、我是左右为难!”

银铃子忽地叫道:“好了,小姐回来了!”

三天之内气力消失

玛芝走了进来,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风大哥,你先别忙着要走,我有话和你说。”

风鸣玉跟她回到原来的书房,坐定之后,玛芝说道:“风大哥,你醒来多久了?”

风鸣玉道:“大约半个时辰。”

玛芝说道:“是不是觉得气力不及从前?”

风鸣玉道:“是啊,这是什么缘故?”

玛芝说道:“百花酒有两种,同样可辟瘴气,但功效微有不同。我给你喝的百花酒是多了三种花卉酿制的。”

风鸣玉道:“那又怎样?”

玛芝说道:“三天之内,气力消失。但过了三天之后,精力倍加,能耐雪山奇寒。益处比前一种百花酒大得多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你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个明白?我是想今天走的。”

玛芝面上一红,说道:“我想多留你住三两天。”

风鸣玉道:“怪不得你的侍女不敢让我走。不过要走的话,我还是可以走得动的。”

玛芝说道:“你醒得比我估计的早了两个时辰,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风鸣玉开始试探她的口风,说道:“如此说来,我还要在这里多留三天了。只不知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便之处?”

玛芝说道:“或许无须多留三天。你是懂得吐纳运功之法的,对不对?”

风鸣玉道:“想不到姐姐原来也是一位武学行家。不错,我是懂得一点。”

玛芝说道:“我看得出来,假如你没内功根底,你应该睡到黄昏时份,方能醒转。

“你有这份内功根底,可用吐纳运气之法,把药力加速流转全身,不但益处更大,而且也可以提早恢复精力。”

“不过最少我还得留你两天,方敢放心让你动身。你该知道翻越雪山不比在平地行走。万一气力不足,摔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以试试,我猜你的功力大概还未能恢复两成吧?”

风鸣玉心里想道:“这你可小觑我了。”不过她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于是故意将错就错。

吐露真相

“是啊,怪不得我刚才只不过是走到院子里,就觉得好像比昨天冷许多。”风鸣玉说道。

玛芝笑道:“在这房间里你觉得如何?”

风鸣玉道:“觉得温暖如春。对啦,玛芝姐姐,我正想问你,何以一室之隔,院子外面的气候和房间里差这许多?”

玛芝说道:“这地下本来有个温泉的。盖这座房子时虽然把温泉的出口移到别处,但这里的地气还是最为温暖。”

风鸣玉道:“原来如此。”

玛芝说道:“你若怕冷,这两天正好可以躲在这间房内练功。只要熬过两天,百花酒可以助你增长御寒的功力,就是走到冰窟里你也不会怕冷了。”

风鸣玉笑道:“你是怕我给别人看见吧?”

玛芝怔了一怔,说道:“何以你会这样问我?”

风鸣玉道:“玛芝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你给我喝这种百花酒……”

玛芝连忙说道:“我本来也是一番好意的——”

风鸣玉笑道:“我知道,用不着你再解释了。不过,可惜你虽然是一番好意,却没想到会发生一件连你也是始料不及的事情,以至如今倒是因我而令你为难了,对么?”

玛芝吃了一惊,说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风鸣玉道:“玛芝姐姐,请你和我说实话,你们昨晚是不是捉了一个汉人?”

玛芝道:“谁告诉你的?”

风鸣玉道:“我听见你的两个侍女说的。但你可别怪责她们,她们不知道我恰好听得懂她们说的这一句话。”

玛芝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你已经知道,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了,是有这么一件事情。不过,这汉人并不是我主张捉他的。你莫错怪了我。”

风鸣玉道:“是你婆婆的手下人捉来的,对吗?”

玛芝说道:“不错。婆婆一早把我叫去,就是告诉我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婆婆。我们这个地方本来是从没陌生人闯过进来的,更莫说是汉人了。”

跋扈的管家

风鸣玉道:“你们住在这里,不愿意给外人知道,对么?”玛芝点了点头。

风鸣玉道:“俗语说,不知不罪。他可能是风雪迷途,误到此间,你们叫他守口如瓶,也就是了,可不要将他难为啊!”

玛芝说道:“可惜我作不了主。”

风鸣玉又道:“陌生人闯进来,你们盘问他是应该的。但他不是坏人吧?”

玛芝说道:“我不知道。”

风鸣玉道:“你的婆婆盘问过他没有?”

玛芝说道:“他是中了瘴气之毒,被我们的人捉来的。送到我婆婆那里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恐怕现今还未醒来。”

风鸣玉松了口气,说道:“你婆婆是打算救他的吧?”

玛芝说道:“婆婆才不会给他百花酒喝呢。不过据婆婆说,这人武功很好,他会自己醒来的。”

风鸣玉道:“那也好,让他醒了自己走。”

玛芝说道:“不,婆婆不会让他走了。他现在是被关了起来,有人看守他的。”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你的婆婆打算将他怎样?”

玛芝又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风鸣玉道:“你对汉人这样好,为什么你的婆婆——”

玛芝说道:“我的婆婆也并非特别对汉人有甚恶感,不过——”

风鸣玉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什么?”

玛芝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家事本来不打算和你说的,但我也不想你误会我的婆婆,只好对你说了。老实告诉你吧,这件事情,我的婆婆也不能完全作主的。”

风鸣玉说道:“你的婆婆不是一家之主么,还有什么人比她辈份更尊?”

玛芝说道:“不是辈份尊卑的问题,昨天晚上,恰巧我们的管家也回来了。这件事情,给他碰上啦。”

风鸣玉道:“你的婆婆难道反而要怕管家不成?”

玛芝说道:“这个管家本是爷爷当年的参将,在这里也数他本领最高,因此婆婆也不能不尊重他几分。”

阿坚是她表哥

风鸣玉心念一动,问道:“你们蒙古话中,‘管家”二字怎么念?”

玛芝说了出来,当然就是她刚才听不懂的、那两个侍女曾经说过多次的那个“××”二字。

玛芝甚为聪明,一猜便着,说道:“敢情是金铃子和银铃子谈起他了?”

风鸣玉道:“不错。她们好像对这位管家殊无好感,说这次的事情恐怕都是他捣的鬼。”

玛芝说道:“我也是这样猜想,他素来憎恨汉人的。”

风鸣玉道:“为什么呢?”

玛芝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常常到汉人的地方去的。对你们汉人武林中人的私事,似乎颇为熟悉。每次回来,说有一些消息告诉婆婆。不过有我在场的时候,他就不肯多说了。”

风鸣玉道:“他叫甚么名字?”蒙古的武学高手,金刀寨主与霍天都也曾经和她谈过几个人的。

玛芝说道:“他叫柏列。”

风鸣玉想道:“这个名字,他们似乎没有提过。不过这个柏列既然常到中原,又那么留意武林人事,却不知他是何居心,有机会的话,我倒应该说给金刀寨主知道。”

玛芝说道:“除了柏列,金铃子和银铃子还提过谁吗?”

风鸣玉蓦地想了起来。笑问玛芝:“阿坚是谁?她们也曾提及此人的。”

玛芝面上一红,说道:“是我表哥。她们怎样说他?”

风鸣玉道:“没什么,她们好像是说阿坚这两天要来这里。”

玛芝说道:“阿坚要是在这里那就好了。他是一向主张应该和汉人交朋友的。”

风鸣玉不觉一怔,半晌笑道:“我还以为他是憎恨汉人的呢。原来与我猜度的刚好相反。”

玛芝诧道:“为什么你会这样猜想?”

风鸣玉道:“她们说,管家回来,已是糟糕。阿坚倘若也来,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玛芝神态好像有点尴尬,问道:“她们还说了些什么?”

风鸣玉笑道:“我听得懂的蒙古话有限,她们说的,我就只听懂这两句。”

俘虏竟是霍天云

玛芝听她说只懂得这两句蒙古话,方始放下一生心事,暗自想道:“我和阿坚的事情,待‘他’再来的时候告诉‘他’吧。如今我还未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喜欢我呢。”

风鸣玉却是好奇心起,又再问道:“你的侍女好像害怕阿坚这两天会来,为什么?”

玛芝嗔道:“我又不是她们,我怎知她们在想什么。”其实她是知道的,只不愿意此刻就与风鸣玉明言罢了。

风鸣玉笑道:“你和这位表哥很好吧?”

玛芝说道:“好,很好。但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表哥就是表哥,可没有其他的啊!”

风鸣玉笑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并没其他意思。”

玛芝又发娇嗔:“你这人好坏,不准再提他了!”

风鸣玉道:“好,那么我问另一个人,可不可以?”

玛芝说道:“你又要问谁?”

风鸣玉道:“回到原来的话题,我想多知道一点有关那个汉人的事。”

玛芝说道:“对了,关于这个汉人,我也有话想问你呢。”

风鸣玉笑道:“我连他是什么人都未知道,你能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玛芝说道:“好,那我让你先问吧。”

风鸣玉道:“首先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你见过他没有。”

玛芝说道:“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他的名字。”

风鸣玉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玛芝说道:“管家说的。他说他认识这个汉人,不但认识,还知道他的来历。不过这个汉人却不认识他。”

风鸣玉连忙问道:“那你赶快告诉我吧,这汉人姓甚名谁?甚么来历?”

玛芝说道:“管家说,这汉人名叫霍天云,是甚么天山派的弟子。在中原的武林之中也是个出名的剑客。”

这个被俘的汉人竟然是霍天云,风鸣玉一听之下,不觉心头大震,面色登时变了。

“风大哥,你认识他?”玛芝问道。

“不能放过霍天云这一伙人!”

这可叫风鸣玉怎样说才好呢?她不仅认识,而且霍天云还是她的未婚夫啊!

当然她不能把她和霍天云的关系坦白告诉玛芝,只好勉强抑制下激荡的心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知道这个人。”

玛芝问道:“你们的交情怎样?”

风鸣玉说道:“我们是去年相识的朋友。他对我很好。但紧要的不是我和他的交情,而是做事应该分个青红皂白。”

玛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霍天云是个好人,我们不该将他难为的。对吗?”

风鸣玉道:“是呀,据我所知,他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你算是做件善事也好,算是帮我的忙也好,请你为他向你的婆婆求求情吧!”

玛芝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已经告诉你了,要难为霍天云的是我们那位管家柏列,求我的婆婆是没有用的。虽然他是关在我婆婆那里。”

风鸣玉道:“你先说服婆婆愿意放人,他总要给你婆婆几分面子吧?”

玛芝苦笑道:“婆婆不会听我的话的。她今早把我叫去,告诉我这件事情之后,她还要我听她的话呢!”

风鸣玉道:“她要你听什么话?”

玛芝说道:“她叫我这两天必须特别留神,要是发现有汉人闯进此间,不许将他放走!不管这汉人是中了毒的也好,未中毒的也好,都要立即缚起来交给她或管家处置!”

风鸣玉道:“这也是你那管家的主意吧?”

玛芝说道:“不错,是他出的主意。我的婆婆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

风鸣玉道:“我真不懂,你们这位管家为何要难为汉人?难道在他心目之中,汉人都是坏人吗?”

玛芝说道:“不,据他说他并非仇视所有汉人。但对霍天云这伙人他则是绝对不能放过!”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什么叫做霍天云这一伙人?是否连我也包括在内?他知道——”

玛芝笑道:“你放心,他当然还未知道你已在我这里。否则他早已跑来向我要人了!”

阿坚见识不凡

风鸣玉道:“那么他说的‘霍天云这一伙人’是谁?”

玛芝说道:“是那些人,柏列并没讲明。不过,听他说话的意思,他是指和霍天云抱着同样的目的,跑来蒙古的人!”

风鸣玉心中一凛,问道:“什么同样的目的?”

玛芝说道:“据柏列说,霍天云和他的几个朋友,都是金刀寨主秘密派来蒙古的。你知道有个金刀寨主吗?”

风鸣玉道:“听人说过。”

玛芝说道:“那么,你是应该明白的了。据柏列说,金刀寨主是蒙古的敌人,他和蒙古打过许多仗,是我们大汗的大对头。他派遣人偷入蒙古,当然是对蒙古不利的了!”

风鸣玉道:“有关金刀寨主的说法,我听到的却是两样。”

玛芝说道:“好吧,有何两样,你不妨说来听听?”

风鸣玉道:“他和你们大汗作对倒是不假。但并非和你们蒙古人作对,相反,他是希望能够和更多的蒙古人交朋友的。”

玛芝道:“那他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

风鸣玉道:“不是和你们打仗,是和你们将军带领的士兵打仗。因为你们的将军奉了你们大汗之命,带兵去打汉人,去占汉人的地方,抢劫汉人的东西。金刀寨主才不能不和你们的军队打仗的。换过来说,假如有汉人跑来这里欺侮你们,你们也要打跑那些汉人吧?”

玛芝道:“你这话倒也有道理。”

风鸣玉道:“所以,假如金刀寨主真的派有人来,那也一定是将会对蒙古的大多数人有利的。因为金刀寨主是蒙古大汗的对头,但却是一般蒙古人的朋友。”

玛芝不觉说道:“我是从来不管国家大事的,你这说法我也不知是否全部都对。不过,这一说法倒是和阿坚的说法一模一样!”话出了口,这才蓦地想起,她本是与风鸣玉相约不提阿坚的,想不到自己却先犯了“戒”了。

风鸣玉大喜道:“真的吗?他是怎样和你谈论金刀寨主的?”

玛芝说道:“他说金刀寨主是你们汉人中的英雄,不过他是佩服你们这位汉人英雄。其他的说法就是和你刚才说的样了。”

希望阿坚早点来到

风鸣玉大为欢喜,说道:“你这表哥真是见识不凡,要是他在这里那就好了!”

玛芝说道:“不错,要是他在这里,他一定会劝我的婆婆的。不过我的婆婆恐怕也不会听他的说话。”

风鸣玉道:“他也怕柏列吗?”

玛芝说道:“他并不是怕柏列,不过,他却好像对柏列甚有顾忌。比如他在和我谈论金刀寨主的时候,一见柏列走来,他就马上停口不说。后来还叮嘱我,叫我千万不可将他的谈论告诉我们那位管家。”

风鸣玉道:“你们隐居雪山,柏列是你们的管家,为何他却这样爱理闲事?”

玛芝说道:“我也想不通他为何这样?”

风鸣玉道:“柏列准备怎样对付霍天云?”

玛芝说道:“大概还不会将他杀掉的。听柏列的口气,大约是等他醒来之后,盘问他的口供。然后将他押到和林去。”

风鸣玉道:“如此说来,要救这个汉人是没法想了?”

玛芝说道:“我是没法想了!”

风鸣玉不觉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侍女恐怕阿坚这两天会来,我倒希望他能够早点来到。”

玛芝说道:“他未必会来,来了也未必济事,咱们还是别再提他吧。”

风鸣玉道:“纵然无济于事,有一个人商量也好。”

玛芝诧道:“你希望见他?”

风鸣玉道:“我虽然不认识他,但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已是像我的老朋友一般。我当然是希望见到他的。”

玛芝心里想道:“只怕他却不希望见到你呢!”不过这话她当然还是不方便和风鸣玉说的。

“假设的事情谈之无益,咱们还是说回正经的事儿吧。”玛芝说道。

风鸣玉道:“什么正经的事儿?”

玛芝说道:“柏列恐怕还有霍天云的朋友跟着会来,这两天已经命令众人严加戒备。他的鼻子很灵,要是给他知道你在这里那可不得了。所以只好委屈你躲在房中,千万不可走出外面去了。”

风鸣玉笑道:“啊,那要我做多久囚徒?”

劝风鸣玉不可惹那管家

玛芝说道:“柏列是要把那汉人押往和林去的,待他离开这里,第二天你就可以下山。风大哥,反正你现在要走也走不了,就委屈你在这房间里幽居几日吧。”

风鸣玉故意说道:“不错,我现在功力未复,的确是要走也走不了的。等你的管家往和林之时,或许我的功力也可以恢复了。”

玛芝误解她的意思,连忙说道:“在路上你可千万别去惹他。他的武功十分高强,又会使毒,你的功力恢复了恐怕也斗不过他。”

风鸣玉笑道:“到时再说吧。我未必能够和他碰面的,你这样早替我担心做什么?”

玛芝说道:“好,到了你能够下山的时候,我再替你想个办法,让你到和林去救人吧。不过,你可得千万听我的话,别在路上惹他。这不是我过早担心,这是为了,为了——”“为了”什么呢?说至此处,她不觉面上一红,话头就中断了。

风鸣玉诧道:“你不是有生以来,从未离开过这里的么?怎的到了和林,你反而会有办法?”

玛芝笑道:“用你刚才的话来说,你这一问也是问得早一点了。别心急,到时我会告诉你的。”

风鸣玉心想:“莫非她还藏有什么秘密,非到不得已时,不肯告诉我的。”她不便去打听玛芝的秘密,于是不再发问,但却故意打了一个呵欠。

玛芝说道:“风大哥,你应该歇歇了。请你暂且不要挂虑霍天云的事情。那会耽误你的痊癒的时间的。”

风鸣玉道:“好的,我听你的话。不过我练的这门内功,必须静坐。请你叫她们别进我的房间。”

玛芝笑道:“我只怕你出来乱走,不会让人骚扰你的。”

玛芝走后,风鸣玉不觉心事如潮,那里能够安枕?

“想必是我离开山寨之后,霍师哥不久就来到的。他一定是听得我来和林,因而赶来要帮我的忙的。”

想到霍天云对自己的关心,她不觉又是感慨,又是有点惭愧了。

“嗯,要是我早听剑琴姐姐的话,在山寨里多等他两天,那就好了。唉,为什么我当时只是想避开他呢?”

功力恢复

像往常一样,她想起了霍天云,不觉跟着就想起了上官英杰了。

“霍天云那一伙人?那一伙人中不知是否有上官大哥在内?”

随即哑然自笑:“要是上官大哥愿意往金刀寨主那儿,那次剑琴姐姐劝他和我同去,他早就应该答应了。他是为了避开我,而远走不知何方的。他怎会再到金刀寨主那儿呢?他见不到金刀寨主,又怎会知道我和霍师哥是来了蒙古呢?我盼望他来,这恐怕只能是一厢情愿了。”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玛芝的侍女遵从命令不敢来打搅她,晚饭也是从窗口递进来的。

她吃过晚饭,静坐运功,但纷乱的思潮还是无法平静下去。

怎样去救霍天云呢?

她也曾想过,待那管家把霍天云押往和林的时候,途中截劫。但这样做却恐怕要冒更大的风险。

这还不仅是她害怕自己的武功斗不过柏列,更主要的是不放心霍天云落在敌人手中,多一天就多一天危险。谁能估计得到有什么意外的变化呢?自是希望越早救出他越好了。

还有一层,要是她明刀明枪在路上截劫的话,是否斗得过柏列固未可知,斗得过的话,恐怕柏列也会把霍天云拿作人质,用来要胁她的,那时又怎么办?

终于她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今晚我就要去把霍师哥救出来!”

主意一定,心情也就登时宁静了。她盘膝静坐,运行霍天都传授给她的上乘内功心法,不知不觉,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真气已能运行无阻,自知功行圆满,她这才站起身来。

推窗一看,只见月在天心。刚好是三更时份。园子里静悄悄的,万籁无声。

风鸣玉试试指力,把一枚铜钱一捏,那枚铜钱给她捏成粉碎。

她试出了自己的功力不但已经恢复如初,而且还似乎略有增长,这一喜非同小可。心里想道:“玛芝没有骗我,那百花酒果然是有帮我培原固本的功效。嗯,如今不去,更待何时?”

她悄悄从后园溜出,玛芝还在梦中。

偷入冰宫

风鸣玉提一口气,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奔上冰峰。冲风冒雪,一点也不觉得寒冷,情知是前天晚上所喝的百花酒已经见了功效了。她一口气跑上山顶,气也不喘,心也不跳。

只见山上建筑,如同宫殿。和玛芝那幢房子一样,是用云石,晶盐或者坚冰建筑的。不过,当中的一座建筑物,可要比玛芝那幢房子宏伟得多。

风鸣玉早就从玛芝口中知道,知道当中这座“宫殿”式的建筑,就是她的祖母居住之处,于是悄悄的掠过围墙,从后园进入。

园中亭台楼阁,星罗棋布,比玛芝那座花园,大得更多。园中还有人工开掘的冰湖,湖边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湖中有白藕红莲,还有飘散着异香的不知道名字的奇花,风过处一水皆香,乍见此景,几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

风鸣玉却是无心观赏冰宫异景,心中只是暗自思量:“只这座园子就这么大,霍师哥不知是被囚在何处,怎样去寻找他呢?”

正在不知从何入手之际,忽听得有脚步声传来。来的是两个白衣侍女。

风鸣玉知道这些侍女都是颇有武功根底的人,连忙躲在花树丛中。

那两个侍女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外人偷入她们这个建在冰峰之上的花园,她们一面走一面谈话,从风鸣玉身前不远之处走过,丝辈也没留意是否有人藏在暗处。

她们说的是蒙古话,不过风鸣玉却能够听得懂一大半。

原来她们正在谈起那个“管家”,蒙语“管家”二字,是风鸣玉刚刚从玛芝那里学会的。

一个说道:“真讨厌,三更半夜了,那管家老爷还要跑来。”

一个说道:“他是为那汉人来的,听说他要连夜审问那个汉人呢。”

一个说道:“他审汉人不要紧,却累得咱们不能睡个好觉,要服侍他。”

一个说道:“你叹什么苦经,别说咱们做丫头的,咱们的老夫人也要陪他不能安睡呢!”(这句话风鸣玉可是只能听得懂三成了。不过意思还是大致可懂的。)

风鸣玉喜出望外,心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偷听秘密

风鸣玉暗中跟踪那两个婢女,蛇行兔伏,借物障形,那两个婢女丝毫也没察觉。

穿过长廊,绕过假山,那两个婢女在园中转弯抹角的走了一会,进入一座楼房。

风鸣玉不敢走得太近,那楼房左侧,有棵不知名的大树,枝繁叶茂,正好藏身。风鸣玉施展绝顶轻功,跳上树上。树枝不摇,树叶也只是落下几片。

只见琉璃窗上现出两个人影,一个是老婆婆,一个是身材枯瘦、年纪大约比那老婆婆少十岁八岁的男子,风鸣玉心知这个男子料想就是她们那个管家柏列了。

两个婢女走上楼房,先和柏列说话,看神气似乎是在禀告什么,跟着又和那老婆婆说话。

距离较远,她们说得又快,风鸣玉可是听不懂她们说的蒙古话了。不过有几个单字还是听得清楚的,婢女、柏列和那老婆婆都曾不止一次提到“汉人”二字,老婆婆和柏列则都说了一次“拿来”。

风鸣玉心里想道:“他们一定是吩咐把霍师哥拿来这里了。且看他们怎样对付霍师哥,要是他们有伤害霍师哥之意,说不得我只好在这里动手了。要是他们打算明天才押解的话,那就更好,我可以跟踪霍师哥到囚牢里才救他。”

主意打定,风鸣玉伏在树上,留心里面动静。

老婆婆和柏列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话,忽听得柏列改用汉语说道:“老夫人,咱们说汉话好不好?”

风鸣玉喜出望外,这下她可完全听得懂了,不过心里却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柏列忽然要改用汉语交谈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老婆婆已在说道:“哦,原来你连我的孙女儿都相信不过么?”

柏列说道:“我怎敢不相信小姐,不过我怕她说给阿坚知道。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想让下人们听得懂。”

那老婆婆笑道:“好在我的婢女都没学过汉语,你可以放心说话。”

风鸣玉这才明白,原来柏列是怕这里的婢女可能偷听到他所说的秘密转告玛芝。

她正在聚精会神要听柏列说的是什么秘密,却先听到那老婆婆叹了口气。“她为什么叹气呢?”

花言巧辩

“老夫人,你好端端的因何叹气?”风鸣玉心中的疑问,从那管家柏列的口中说了出来。

那老婆婆道:“我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只是我想我的丈夫当年就是因为厌恶了打仗,才跑到这个雪山上隐居的。如今我已年过六旬,只盼能够安安静静的度过晚年,于愿已足。柏列,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这样喜欢多管闲事。”

风鸣玉心中一喜:“玛芝婆婆的想法和她原来也差不了多少啊。”

柏列说道:“老夫人容禀,我不是爱管闲事,我这是为了小姐的好处着想。”

那老婆婆似乎怔了一怔,口气显得颇为诧异,说道:“我可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玛芝是不赞成捉这汉人的,怎的你这样做反而是为她着想呢?”

柏列说道:“老夫人不希望小姐嫁给阿坚吗?”

老婆婆道:“阿坚也像先夫一样,他虽是将门之子,却也同样不愿去打汉人的!”

柏列说道:“但他的爹爹却是居官在朝的大将啊!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打仗,不过据我所知,大汗近来对他的宠信已是渐减,甚至可能怀疑他是不肯效忠的了。当今大汗可不比将军在日那位大汗,要是阿坚的爹爹也想解甲隐居的话,恐怕非但不能如他所愿,甚至会遭不测之祸的!假如再给大汗知道阿坚有那些古怪的想法,那就更加不得了!”

那老婆婆似乎给柏列说得耸然动容,问道:“这件事和你捉这汉人又有什么关系?”

柏列说道:“关系可大着呢。这汉人是金刀寨主派来的使者。我要是把这件功劳让给阿坚的爹爹,不是就可以帮他挽回大汗的宠信吗?他禄位高升,小姐嫁过门去也会得他更加看重了。否则要是他遭不测之祸的话,小姐的大好姻缘非但要成泡影,恐怕还会受阿坚的牵连呢。老夫人,你说这是不是为小姐的好处着想?”

那老婆婆道:“你说得未尝没有道理,阿坚下次来的时候,我也要劝他一劝的。”

柏列道:“是该劝他一劝。咱们老一代的人或者还可以避世隐居,他们年轻人可不能有样学样!”

提及上官英杰

那老婆婆说道:“多谢你对玛芝关心,但你恐怕也是为了令郎的好处着想吧?听说令郎是早已想到和林求个功名的了。”

柏列似乎有点尴尬,说道:“少年人不耐寂寞,我也不能勉强他学我一样终老此山啊。我正想禀明老夫人,请老夫人成全他的心愿。”

那老婆婆淡淡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作下人,令郎喜欢留在这里就留,不喜欢留在这里就去,我是不会勉强他的。不但我不会勉强他,对你也是一样。”

柏列呆了一呆,说道:“老夫人,你的意思是——”

那老婆婆缓缓说道:“柏列,你的年纪其实也不算老,要是你想回去当官的话,我当然不敢委屈你再做管家。”

柏列忙道:“老夫人请莫这样说,除非你老人家赶我走,否则我是一定会留下来伺候你老人家终老的。”

老婆婆心中冷笑:“你伺候我?你在外面的日子可比在山上的日子多得多。你暂时不肯离开,不过是等我双腿一伸,你好接管这里的基业吧了。”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当下装作甚为感激柏列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对先夫忠心,更多谢你肯留下来陪伴我。对啦,刚才你说还有什么秘密与这汉人有关的,你还没有说呢。”

柏列说道:“老夫人,你想必知道天竺武学的典籍之中,有一部久已失传的般若真经吧?”

老婆婆怔了一怔,说道:“先夫在日,是曾经和老身说过的。不过这部真经既然早已失传,你提它作甚?”

柏列说道:“如今已经有了下落了。”

老婆婆道:“哦,是这姓霍的汉人知道么?”

柏列说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他的一位名叫上官英杰的朋友,已经知道了那部般若真经是藏在何处,如今他正要去取经呢。而且说不定这两天就要经过这里的。”

风鸣玉躲在树上,听到这里,不觉又惊又喜:“上官大哥果然也来了!”

计划去捉上官英杰

老婆婆道:“你想怎样?”

柏列说道:“上官英杰也是金刀寨主派来的奸细,何况他又有那寻找般若真经的宝图。”

老婆婆道:“这么说你是想要把他活擒了。但他纵然经过这里,也未必就会闯上咱们这座雪山上来吧?”

柏列说道:“我就是为没有把握捉住他而感到为难

“上官英杰的武功很是不弱,恐怕只有在那姓霍的小子之上,不会在那小子之下。……”

老婆婆忽然插口问他:“你怎么知道?”

柏列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到中原去,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打听那张可以找寻到般若真经藏处的画图的。也是机缘凑巧,给我打听到确实的消息,那张画图是落在上官英杰手中。我跟踪他到了五将山的清凉寺,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

老婆婆道:“你敌不过他?”

柏列说道:“也未必当真就敌不过他,不过还有一个女子和他同行,那女子武功也甚了得。我用暗器偷袭,给上官英杰避开,我自忖没有胜过他们二人的把握,于是只好暂且罢手。”他说了一半,可还隐瞒一半,不敢把他当日业已暗杀了清凉寺一个高僧之事,说给那老婆婆知道。

风鸣玉听得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暗自想道:“和上官大哥同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想必是谷姐姐了,嗯,谷姐姐和他倒是很适合的一对。”想到此处,自是要为上官英杰感到高兴,而自己也云了一重心事了。

但她担心的却是:“这个柏列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暗算他,但愿他能逃过柏列的毒手才好。”

老婆婆道:“那么你现在打算怎样去对付他们?”

柏列说道:“我想请老夫人准许我把家丁带下山去,这样分途拦截,捕获他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老婆婆淡淡说道:“为了要得到一部般若真经,就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么?”

柏列怔了一怔,似乎甚不以老夫人之话为然,说道:“谁能得到这部真经,即使未必就能武功天下第一,最少也可以成为一派的武学宗师了。将军在日,也曾为这部真经动过心的。老夫人,难道你不希望得到它吗?”

老婆婆又是淡淡说道:“我在生之日,不知还有几天,只盼能够平安度过馀生。”

骗取口供

柏列说道:“留给后辈也好。”

老婆婆道:“玛芝要是能够嫁给阿坚,她也无须再练什么高深的武功了。假如找得到般若真经的话,那是你的功劳,我们不想分享你的。你留给令郎好了。其实你也不过五十多岁,尚是有为之年,也还可以成为开创一派的武学宗师的。”

柏列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不过从老夫人的口中道出他的心事,他可是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也不知能不能够抓着上官英杰呢?宝图还未到手,待到手了再说吧。老夫人,我刚才的请求——”

老婆婆道:“先夫来此隐居,是为了给我们图个清静。是否值得为了这件事情兴师动众,待我再想一想才回覆你好吗?”

柏列心中不满,但却想道:“其实我不过给你几分面子,才请求你的同意罢了。你以为我当真就要听命于你吗?不过你肯答应不沾手那部般若真经,我就无需你的仆婢帮忙,那也可以令你更没话说。”

两人各怀心事,正自找不到什么话说的时候,刚才来过的那两个丫环,已经把霍天云带上楼房了。

风鸣玉藏身树上隐隐看得见霍天云的背影,心情不觉一阵激动:“霍师哥,你为了我至遭此劫,我要是救不了你,那可真太对不起你了。”

霍天云是中了瘴气的毒后,被老夫人手下的侍女抓着,不久便昏迷了。此时他踏进了老婆婆这座冰宫,恰像风鸣玉初睹冰宫景色之时一样,不觉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那两个丫环退下之后,柏列说道:“你是天山派的霍天云吧?幸会,幸会!请坐吧。”

霍天云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霍某?未敢请问大名?”心里想道:“难道他是认识我的师父的?”

柏列微笑说道:“霍少侠,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令师和你的大名我们都是久仰的了。我是这里的管家,名叫柏列,这位就是我们的老夫人了。”

霍天云听他说得客气,放下了心,当下向那老婆婆行过了礼,说道:“晚辈误闯宝地,请老夫人恕罪。”

老婆婆道:“没什么。不过我的管家有话要和你说。”

霍天云道:“请管家指教。”

他放下了心,风鸣玉却是不禁更为他担心了。

花言巧语

风鸣玉是早就知道柏列要把霍天云拿到和林请功领赏的,但为什么他现在又对霍天云这样客气呢?

纵然她是怎样不通世故,毫没机心,也可以看得出来柏列大约是企图骗取霍天云的口供了。“师哥,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才好!”风鸣玉不禁暗暗为他担忧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柏列说道:“霍少侠,你放心,这次的误会都是因为下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而起,也怪我回山得迟,以至你受了委屈了。我们当然会让你走的,不过难得相逢,要是霍少侠不嫌弃的话,我倒想攀交攀交。请问霍少侠远来蒙古是为了何事?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愿意效劳。”

他这么一问,霍天云倒是有点踌躇了。俗语说: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主人对他如此优礼有加,他当然是不能乱捏谎言的,但他又怎能把金刀寨主交给他的使命,和盘托出来呢?

他想了一想,只好这样回答:“我是想到和林找一位朋友的。”

“不知贵友是谁?”柏列问道。

霍天云见他好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气,不觉窒了一窒,半晌说道:“多谢管家好意,不过我找这位朋友,相信是一定会找得到的,用不着管家为我费神了。”

他避而不答,柏列自也不便迳直的再问下去。于是绕个弯儿说道:“贵国的金刀寨主是我素来佩服的英雄,听说霍少侠和他交情很是不错。霍少侠这次来到我们蒙古,是必须经过他的地方的,想必出关之前,是曾经见过金刀寨主的吧?”

霍天云听他称赞金刀寨主,不觉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暗自思量:“莫非他是阿璞将军那样的一流人物?”

但也幸亏他毕竟是比风鸣玉多了几分江湖经验的人物,虽然被柏列的花言巧语引起好感,却也不那么容易上当。当下答道:“不错,我和金刀寨主是曾相识,那是因为他和我的师父有点交情的缘故。我还是高攀不上他的。”

吓骗兼施

霍天云这话倒也不算谎言,武林中人素重辈份,他和金刀寨主确实是差了一辈。当然他用“不敢高攀”四字,虽然过份一些,但也可以说只是一种谦虚。

不过在柏列听来,却是霍天云企图抵赖和金刀寨主的关系了。柏列暗自思量:“这小子不受我的骗,我索性吓骗兼施,给他来一个措手不及的攻心之战。”

他眼珠转了几转,忽地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霍老弟,看来你是对我还有提防,不敢相信我,是吗?嘿嘿,这也难怪你,你还不知道咱们本来是自己人哪!老弟,对自己人,你还怕说真话吗?”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柏管家,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说的是真话呀!”

柏列哈哈笑道:“我已经知道金刀寨主是派遣你充当他的使者,到和林和阿璞将军联络的!”

此言一出,霍天云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难道他当真是自己人?但即算是‘自己人’,他也不能知道得这样快呀?”一时之间,霍天云委实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了。

柏列鉴貌辨色,料想已猜中几分,但也看得出霍天云尚未相信自己,接住又道:“这是阿璞将军告诉我的,他和金刀寨主信使往还,从来未曾瞒我,这次也不例外。好,我都告诉你了,你相信我是自己人了吧?”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可露出马脚来了。不错,金刀寨主是有一位朋友从中拉拢,这次也是他把阿璞对金刀寨主的仰慕之意转达金刀寨主,才促成金刀寨主要派人去和阿璞互通款曲的。但派遣使者之事,却并非出于阿璞的请求,而且那个人也尚未回转和林。阿璞焉能知道金刀寨主是派了谁人来与他联络呢。

不过,这样一个重大的秘密竟然会给柏列知道,霍天云却不能不大大吃惊了!

但更吃惊的还是那老婆婆!

她听了柏列所捏造的谎言,不觉登时面色一沉,叽哩咕噜的就和柏列说起蒙古话来。

她以为霍天云听不懂蒙古话,谁知霍天云由于常在回疆,除了回民之外,也有不少蒙古人朋友,对她的话几乎全听得懂。

乱造谣言

只听得那老婆婆沉声说道:“柏列,你这些话是真是假?这可是不能乱说的啊!”

柏列不觉有点尴尬,低声说道:“老夫人,我只不过是想骗取这汉人的口供。”

老婆婆的脸色越发不高兴了,说道:“你要造谣,什么谣言不好造,怎可造这种谣言?这不是诬陷阿璞将军通敌么?”

要知这老婆婆根本就不知道阿璞是反战的,更不用说要她相信阿璞和金刀寨主有信使往还了。其实柏列虽是捏造谣言,这谣言也有三分真实。阿璞对金刀寨主的确是颇有仰慕之意的。

柏列还不想和老夫人闹翻,只好巧辩,说道:“假的作不了真,真的作不了假。且看这个汉人回答,我们就知道真假了。这不过是试一试他而已。”

老婆婆哼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把眼睛盯着霍天云,等待他的回答。原来她是心里在想:“你这么说,最少也是对阿璞起了一点疑心了。但这件事情,我不知是该告诉阿坚的好,还是不告诉阿坚的好?”

霍天云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真是好险,我以为他是世外高人,却原来是个骗子。几乎上了他的当!”霍天云心想。

“怎么样,如今你还不相信我是自己人吗?”柏列重新改用汉语向霍天云发问。

霍天云装出一片迷惑的神情,说道:“你可把我弄糊涂了。不错,金刀寨主有一次是曾和我的师父提过你们的阿璞将军,但他的说法可和你的说法完全不同!”

柏列问道:“他怎么说?”

霍天云道:“他一提起阿璞就骂,他说阿璞是你们蒙古将军中最能打仗的一位,他曾好几次吃了阿璞的亏,恨不得手刃这个阿璞!”

老婆婆松了口气,用蒙古话道:“柏列,你听到了他的回答了!你真是不该瞎疑心啊!不过只要你是真心诚意撮合玛芝和阿坚的姻缘,你说过的这些话我不会泄漏给阿璞知道的。”

柏列甚是不好意思,只能对霍天云发话:“好,我姑且相信你不是去找阿璞,那么金刀寨主是要你找何人?”

那老婆婆跟着也问:“你说实话,金刀寨主是要你去行刺阿璞吧?”她听说金刀寨主最恨阿璞,倒是不禁为她的未来亲家担心了。

为了找寻师妹

霍天云哈哈哈大笑三声。

柏列沉着脸道:“你笑什么?”

霍天云笑道:“你们都猜错了。我早说过,我和金刀寨主不过仅是相识而已。他不会重用我,我也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再说老实话,我根本就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一回事!”

老婆婆松了口气,说道:“那么你并不是为了行刺阿璞而去和林?”

霍天云道:“当然不是!我既不是去行刺阿璞,也不是去做阿璞的客人。阿璞是你们蒙古的大将军,可与我霍某完全无关!”

柏列钉着他问:“那你是为了何事而去和林?”

霍天云淡淡说道:“我一定要告诉你吗?”

柏列冷冷说道:“不错,你必须告诉我。因为你现在可以是我的客人,但要是你不把我当作朋友的话,你也可以变成我的俘虏的!”由于他刚才捏造的谎言已被拆穿,行骗不成,他是不惜撕破脸皮,露出本来的面目向霍天云逼供了。

霍天云道:“你一定要我说,我只好告诉你们。我去和林,完全为了私事。”

柏列道:“什么私事?”

霍天云一皱眉头,装作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说道:“私事就是私事。你我素不相识,你打听我的私事干嘛?”

柏列大声道:“不管你是公事还是私事,总之非说不可!”

霍天云道:“也好,就让你知道吧,我是去找我的小师妹。”

柏列冷笑道:“据我所知,令师霍天都可并没收过女弟子。”

霍天云道:“是我师娘的女弟子,我不称呼她做师妹,称呼她做什么?”

好在柏列只知道霍天都有个分居的妻子凌云凤,尚未知道凌云凤有个关门弟子风鸣玉其人。要是他知道风鸣玉的身世来历的话,恐怕又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当下他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在和林?”

霍天云道:“我的师父三个月前带她到和林游玩的。不过这件事我是不久之前方始知道。因为这几年来,我并非是和家师一起。”他说的话半真半假,故意把师父携同师妹动身往蒙古的时间提前两个月。

柏列听得他这么说,却是不禁又吃一惊了。

芳心暗喜

柏列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令师是早就到了和林了?”

霍天云道:“倘使途中没有发生意外,想必是的。”

柏列说道:“听说令师自从在天山开宗立派以来,相近二十年未曾下过山了。”

霍天云道:“不错,你打听得很清楚。”

柏列说道:“那么,令师这次下山,既去会晤金刀寨主,又与令师妹前往和林,想必不只是为了要到和林去玩一趟吧?”

霍天云道:“你何必拐着弯说话,直话直说好了!你是要问我,我的师父是否也如你刚才怀疑我的那样,因为充当了金刀寨主的使者,才去和林的吧!”

柏列给他抢白,微愠说道:“不错,我正是要这样问你!”

霍天云哈哈笑道:“我以为你对家师的种种情形,都已打听得十分清楚。原来你还不是怎么懂得家师的为人脾气。家师要是喜欢多管闲事的话,早就在三十年前便该留在中原,不至于独上天山了。他平生只是潜心武学,尘世之事,从也不理的!你不用着意打听,想必也曾听过别人说起他和我的师娘分手的故事吧?”

柏列是曾听过霍天都因与妻子凌云凤意见不同,各行其是的故事。当下说道:“我知道令师是世外高人,不过他忽然会跑到和林,我还是不能不觉得有点奇怪。”

霍天云道:“我还未曾见到家师,不知其中缘故。但据我所知,家师这次下山,首先就是为了寻觅师娘的。师娘不幸已经去世,料想他是找到了我的师妹之后,在回山之前,要带她到各处游历一番。我们天山派的规矩,弟子未曾学成,不能下山。亦即是说,一上了山,非得十年八年功夫是不能下山的了。”他是信口开河,但柏列也知天山派的规矩素来很严,对他的话却也不能不有几分相信。

柏列又再问道:“还有一事,要想请教。为何你这样着急去找师妹,而不是说去找师父呢?”

霍天云作出有点难以为情的模样,半晌说道:“好,私事也告诉你吧。我这师妹也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当然急于见她,心里想的也只是她!”

风鸣玉躲在树上偷听,听到这里,不觉脸上发烧,心中暗喜。想道:“师哥虽是信口开何,但何以会信口就说出这些话呢?可能他对毁约之事亦是早已后悔了。”

那老婆婆听得却是不禁微笑起来。

柏列要看管霍天云

老婆婆微笑说道:“想不到你师傅那样薄情,你和师父倒是两样哪!可惜你的小师妹不知道,要是她知道你对她如此有情有义,心里不知道该多高兴了!”

霍天云早就察觉这老婆婆比较容易说话,于是立即向她恳求:“请你发个善心,让我早日与未婚妻相会。明天让我走好吗?”

老婆婆沉吟半晌,说道:“明天你就想自己走,恐怕是不成的。”

霍天云道:“为什么?”

老婆婆道:“你没感觉到吗,你的气力比前差得远了,是不是?你怎能独自爬过这座雪山?”

柏列冷冷说道:“老实告诉你吧,我们虽然给你喝了百花酒,这百花酒解了你的瘴毒,但却也能令你筋酥骨软的。我知道你们天山派所练的内功颇有独到之处,不过若非我带着你走,谅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出此山!”

老婆婆道:“他说的话倘非谎言,那么即使让他前往和林,对咱们似乎也没害处。柏列,你看该当如何处置?”言下之意,颇有让霍天云调养好了之后就放他走的意思。

柏列说道:“老夫人,我也求你一件事情。”

老婆婆眉头略皱,说道:“你是管家,你认为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不必和我客气。”

柏列说道:“那么,我请你把这个人交给我看管。过两天,我带他去和林。”

原来他对霍天云的话当然还是不能相信的,他要老夫人把霍天云移交给他,实是想要再用诸般手段折磨霍天云,以便逼出他的口供的。

风鸣玉听见他提出了这个要求,不由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师哥到了这厮手上,我去救他,恐怕是要艰难得多了!”

那老婆婆当然也明白柏列的用心,只因有言在先,却是不便拒绝柏列的请求。(其实权柄早已操在柏列手上,即使她不同意,柏列也可以独断独行的。)

不过她一来由于对霍天云已有几分好感,二来也有点不满意柏列的专横,是以故意作个踌躇未决之状,维持自己表面的尊严。

柏列知道她迟早是要答应的,是以也不催她,冷眼旁观。

就在此时,有个人向这座楼房匆匆跑来。

阿坚求见

首先发现这个人的是躲在大树上的风鸣玉。

冰雪与月光映照之下,她隐约可以看得出这个跑得飞快的人,是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在他后面跟着两个婢女,看情形是陪他进来谒见“老夫人”的,但他急于求见,却不理会那两个侍女了。

风鸣玉不觉有点奇怪:“这少年不知是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他敢如此不顾礼貌,不怕‘老夫人’责怪,倘非老夫人亲近的人,就一定是在冰宫中很有地位的了。嗯,莫非他就是柏列的儿子么?”

心念未已,楼房里的人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了。老婆婆和柏列齐声喝道:“什么人?”

那少年应道:“是我,阿坚!”

老婆婆满面堆欢,连忙叫道:“阿坚,你几时到的?怎的这么晚才跑来找我?快上来吧!”

柏列却是面色沉暗,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阿坚公子想必是有什么着紧的事情来求老夫人吧?”

风鸣玉则是又惊又喜,心想:“原来他就是阿坚,敢情他就是为了霍师哥的事情来的?”

阿坚气喘吁吁的跑进房中,开口便要说话,老夫人笑道:“别急,别急,瞧你累成这个样子,歇一歇再说吧。”

阿坚喘过口气,便道:“这个汉人是什么人?是给你们捉来的吗?”

风鸣玉心头一喜,果然所料不差,阿坚是为了霍天云来的。

柏列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阿坚公子,你一张口就问这个汉人,倒是令我觉得有点奇怪了?”

阿坚道:“奇怪什么?”

柏列说道:“你往常一来,必定是先问我们的小姐的,这次却好像对这汉人比对我们的小姐还更看重,你不怕小姐知道了生气么?”

老婆婆道:“对啦,阿坚,你见过了玛芝没有?”

阿坚说道:“见过了,这件事就是玛芝告诉我的。”

柏列说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的消息这样灵通。”

老婆婆笑道:“捉个把汉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何必如此着急?为什么不在玛芝那里多坐一会?”

“不杀他,也不放他!”

阿坚说道:“婆婆,救人如救火,怎能说是一件小事呢。玛芝也是等不及我进去,就在屋子外面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

柏列似笑非笑的说道:“难得,难得,你和大小姐倒是一条心哪!”

老婆婆却道:“你们也太过大惊小怪了,怎么,你们以为我是喜欢害人的么?用不着你来‘救’他,我们也不会就把他杀掉的。”

阿坚说道:“我知道婆婆好心,不过——”

柏列冷冷说道:“不过什么?”

阿坚不便把心中所想直说出来,半晌说道:“没什么,不过你们既然将他捉来,总得有个适当的处置吧,我想知道——”

柏列说道:“阿坚少爷,我也想先知道你的意思。请说,依你看怎样处置才算适当?”

阿坚说道:“这汉人不会是你的仇人吧?他来到此间,也没做出什么损害咱们的事吧?”

柏列说道:“不错,他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来到此间,也没损坏了山上的一草一木。”

阿坚说道:“那么,就应该把他放走才是。”

柏列说道:“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

阿坚说道:“愿聆管家高见!”语气已是很不自然了。

柏列冷冷说道:“我不会杀他,但也不会放他!”

阿坚说道:“那么请你坦白说吧,你打算将他怎样处置?”

柏列说道:“我打算把他押往和林!”

阿坚道:“为什么?”

柏列说道:“因为他有勾结金刀寨主的嫌疑,甚至可能是金刀寨主派往和林,图谋不轨的人。刚才我的话还未说完呢,我把他押往和林,是打算当作一份礼物,送给你的爹爹的。汉人有句成语,叫做‘宁枉毋纵’,我想令尊要是知道此人有这嫌疑,他也不会轻易的就放走这个汉人吧。我又听说大汗对令尊的宠信已经不及从前,所以我想这件礼物,大概应该是对他很有用处的!”

风鸣玉听到这里,方始知道,原来这位“阿坚少爷”就是阿璞的儿子!不禁又喜又惊,心里想道:“柏列这番话说得好不狠辣,阿坚若是坚持要放走师哥的话,他恐怕是不能不想到要连累他的爹爹也受嫌疑了!”

阿坚要把霍天云带走

风鸣玉想得到的阿坚当然也想到了。不过他处事应变之才却非毫无经验的风鸣玉所能及。风鸣玉正在设身处地,为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对付柏列的时候,他已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了。

他初是心中一凛:“看来这厮对爹爹已是起了怀疑。”蓦地心念一动:“我何不将计就计!”

主意打定,便即说道:“管家说得很对,这个汉人既然有此嫌疑,咱们当然不能轻易放他,是应该把他押往和林。”

柏列愣了一愣,心中冷笑:“你这小子倒会转风使舵。”于是说道:“难得少爷从善如流。时候不早,老夫人应该歇息,少爷也该回去向小姐回话了。这个汉人就让老奴带走吧,不必少爷操心了。”

阿坚喝道:“且慢!”

柏列怔了一怔,说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阿坚不理会他,却向“老夫人”说:“婆婆,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老婆婆道:“好孩子,你要什么,尽说无妨。我做得到的一定会答应你。”

阿坚说道:“请婆婆把这个汉人交给我。”

柏列吃了一惊,大声说道:“你要他做什么?”

阿坚说道:“你不是说要把他献给我的爹爹的么,那就不如让我押他回去,省得你操心了。”

风鸣玉心头大喜:“好一招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的高招!师哥要是在他的手上,我也可以少担心了!”

柏列皱起眉头,说道:“这汉人很奸滑,我还要盘问他的。”

阿坚说道:“管家,你太看轻我了,难道我连怎样盘问也不懂吗?我为爹爹着想,当然会仔细问他。除非你们怀疑我会跟他串同口供!”

他先自说破,柏列如何还敢承认有这样怀疑,只好说道:“少爷言重了,老奴怎敢如此想法?不过——”

阿坚道:“不过什么!”

柏列说道:“这汉人是天山派掌门霍天都的弟子,武功甚为了得的!”

各让一步

那老婆婆道:“这倒无须顾虑,没有十天半月,谅他也不能恢复原来功力。”

阿坚吃了一惊,说道:“你们给他下了毒?”

那老婆婆眉头一皱,说道:“婆婆怎能做这种事情,我们是给他喝下了能解瘴毒的百花酒。”

阿坚道:“是九十七种花酿成的百花酒吧?”

老婆婆道:“不错,真正的百花酒太过珍贵,莫说他是外人,服侍我的丫头,我也舍不得让她们喝的。反正一样能解瘴毒,迟些时候恢复功力又有什么紧要?”

阿坚是知道两种百花酒的不同功效的,心里虽然不大满意老夫人舍不得把真正的百花酒给霍天云喝,心想:“你怎知道他不是有紧要的事情必须赶往和林?”但这已是比他原来的估计要好得多,这一点小小的不满也就不便再说了。

柏列和那老夫人同时一皱眉头。不过,老婆婆是不满意阿坚的胡猜,他却是不满意老婆婆不肯帮他。

他本来想用霍天云武功太强,恐防阿坚制他不住作为藉口,把霍天云夺到自己手中的。但给老夫人揭破,这个藉口自是不能用了。

但他还是不能甘心就让阿坚将人带走,又再说道:“据我所知,这姓霍的小子有个朋友名叫上官英杰,如今也到蒙古来了。说不定他会在途中截劫的。”

阿坚说道:“也未必就这样巧,刚好碰上。”

柏列说道:“不如这样吧,我和你一同押解。”

老婆婆也怕阿坚和柏列闹僵,于是示意阿坚,叫他和柏列各让一步,说道:“多一个人彼此有个照应也好。阿坚,你就领柏列这个情,让他帮你这个忙吧。”

阿坚说道:“那么,我先把这个汉人带出去问话,要是我觉得他确实是有嫌疑,那时再说。”

老婆婆道:“也好,省得我要费神看管。”

柏列道:“你把他带往何处?”

阿坚说道:“我和玛芝一同问他口供。”言下之意,自是带往玛芝的住处了。

柏列说道:“大小姐愿意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到她那里去吗?”

阿坚说道:“这是我和她的事情,用不着你多管了。”

柏列一来因为老夫人已经答应于前,他不能不给老夫人一点面子,二来阿坚已经让了一步,他也只好不再阻挠了。

大喜过望

风鸣玉大喜过望,心里想道:“把师哥送到玛芝那儿,这可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我只须回去,安然坐在那里,等着师哥来和我会面就行啦!”

她趁着柏列送阿坚与霍天云下楼的时候,悄悄溜出冰宫。

她回到玛芝住所之时,玛芝似乎尚未睡觉。她隐隐听得玛芝叹了口气。玛芝是把卧房让了给她,睡在隔壁一间书房的。

风鸣玉心里暗暗好笑:“她大概是还在为阿坚的此行而担心吧?待会儿她看见了阿坚和我的霍师兄一起回来,不知道该多么高兴了?”

其实最高兴的还是她自己,又再想道:“师哥待会儿突然看见我跑出来,恐怕他不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也要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了!”

倘若不是怕给邻房的玛芝听见的话,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笑出来了。

过了约半支香时刻,开始听得有声音了。

是那个名叫金铃子的侍女,来敲玛芝的房门。

玛芝果然是在床上辗转反侧,未能入梦。立即披衣而起,打开房门,问金铃子道:“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金铃子道:“禀小姐,阿坚少爷又来求见。”

玛芝说道:“我不是对你说过的吗,不能让他进来。你叫他去婆婆那里暂住一宵,明天我去找他。”

金铃子道:“不过,不过——”

玛芝嗔道:“不过什么,我要是肯让他进来的话,刚才已经让他进来了。”

金铃子道:“禀小姐,不过这次他是和上次不同的。”

玛芝道:“有什么不同?”

金铃子道:“这次他是多了一个人和他同来。”

玛芝吃了一惊,问道:“是什么人?”

金铃子道:“就是那个被俘的汉人。”

玛芝又惊又喜,说道:“这我可真是料想不到,柏列竟肯让他把这汉人带来这里。”

金铃子道:“他想与你一起和这汉人谈谈,而且恐怕还要请你将这汉人收留两天的。小姐,你肯答允他的请求吗?”

玛芝说道:“既然如此,我只好让他们进来了。你出去招呼他们在客厅里先坐一会吧。”

“小姐,你可得打定主意!”

金铃子应了一个“是”字,却不移动脚步。

玛芝“咦”了一声,说道:“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金铃子忽地叹了口气。

玛芝道:“你这丫头真是古怪,好端端的又叹气作什?”

金铃子道:“小姐,请恕我多嘴。在我把阿坚少爷请进来之前,你可要打定主意才好。”

玛芝道:“你要我打什么主意?”

金铃子道:“纸总是包不着火的。你和阿坚乃是世交,他对你又这么好,要是你辜负他,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玛芝挥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有分数。你去请阿坚少爷进来吧。”

她们说的是蒙古话,风鸣玉大约听得懂一半。虽然只是懂得一半,亦已隐隐感觉得到,金铃子说的这番话是和她有关的了。

她不觉暗暗好笑:“待会儿我露出本来面目,什么误会立即可以一扫而空。不过我倒想先捉弄捉弄这个阿坚,看看他爱玛芝是到什么程度?”

过了片刻,听得有脚步声走了进来。随即便听见玛芝的声音笑道:“阿坚,你的本领可真不小呀,居然能够把这个汉人从柏列手中弄出来。”

阿坚说道:“对,你先和这位汉人大哥见过。他是天山派的弟子霍天云。”

霍天云大声说道:“你们要审问我,那就请吧。不必假客气了。”他并非不知道阿坚对他的好意,但却不知玛芝是什么人。故此索性自居于俘虏身份,试探他们口风。

风鸣玉听见师兄说话的声音,不觉怔了一怔:“师兄的功力似乎并不如他们料想的那样减退之甚啊!”

玛芝也是怔了一怔,跟着才用汉语微笑说道:“霍大哥,你别心急。我们和柏列不一样,不会把你当敌人的。你先喝我的百花酒,歇一会儿,咱们再慢慢谈。”说话之间,那个名叫银铃子的侍女已经把一壶百花酒送来。

霍天云吃了一惊,说道:“又要我喝百花酒?”

玛芝笑道:“我这百花酒和婆婆给你喝的百花酒不同,是可以帮你早日复原的。”

欲说还休

银铃子把霍天云请过一边,霍天云已经看出玛芝和阿坚是一样的人,料想玛芝决无害他之心,于是放心喝她送来的百花酒。

阿坚改用蒙古话道:“玛芝,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玛芝说道:“啊,我也正是有话要和你说呢。”

阿坚怔了一怔,说道:“好,那么你先说吧!”

玛芝说道:“我,我……”似乎有点难以为情,不知怎么开口才好的样子。

阿坚诧道:“玛芝,你怎么啦?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玛芝咬了咬嘴唇,半晌说道:“唉,还是你先说吧。”

阿坚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说道:“玛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曾经做错了一些什么事情,以至招你恼我?你可以明白告诉我么?”

玛芝说道:“我并没有恼你呀,为什么你有这个想法?”

阿坚说道:“我觉得我这次来到,你对我的态度好像和以往大不相同。”

玛芝说道:“你是怪我刚才不许你进来?”

阿坚说道:“不仅这件事情……”

玛芝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阿坚说道:“我说不出来。不知是否我的多疑,比如即以现在而论,我也觉得你和我说话好像不大自然。我、我觉得你好像不喜欢我了。”

玛芝说道:“不,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你的。不过——”

阿坚说道:“不过什么?”

玛芝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明白告诉对方:“不过,我不能嫁给你!”

阿坚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你嫌我对你不好!”

玛芝说道:“不,你对我太好了。不过,不过——”

阿坚叫道:“到底怎样,快告诉我吧,急死我了!”

玛芝说道:“咱们都希望不要和汉人打仗,和汉人友好,对吗?”

阿坚说道:“是呀,这是我家的家训,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的。但这和你我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玛芝说道:“有关系的,因为前两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个汉人,有个汉人……”

柏列来抓人

阿坚变了面色,颤声说道:“那汉人怎么样?”

玛芝说道:“他中了瘴毒,昨天被我发现——”

阿坚道:“后来呢?”

玛芝道:“他做了我的客人。”

阿坚道:“那汉人现在何处?是走了呢,还是仍在——”

玛芝说出的这个消息,不但令阿坚吃惊,霍天云更为惊诧。心里想道:“这汉人不知是谁,听这位姑娘的口气,似乎她和这个汉人竟是一见钟情?倘若当真如此,那可太伤了阿坚的心了。要是弄糟了的话,甚至可能影响他们父子转而仇视汉人的,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阿坚急于知道这汉人的下落,霍天云也急于知道这汉人是谁。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急于要找到这个汉人。

阿坚那句话尚未说完,玛芝也尚在踌躇未决,不知该不该对阿坚直说,这汉人就在她的闺房。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片喧闹的声音,先是金铃子叫道:“管家,请你等我通报——”她话犹未了,柏列的声音已是响了起来:“给我滚开,我自己会进去,用不着你带路!”

说时迟,那时快,柏列已是声到人到,大踏步走进客厅来了。

玛芝板起脸孔,说道:“柏列,你好无礼,未得我的允许——”

柏列截断她的话,作了个鹭鶿笑,说道:“大小姐,你先莫生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当然是有紧要的事才敢擅自闯进这儿。”

玛芝道:“什么紧要的事?无论如何,也该先向我道明。”

柏列说道:“我怕等待你的侍女从容通报之后,那个人已经跑了!”

玛芝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你说什么?你是——”

柏列说道:“我是来抓人的!”玛芝道:“什么人?”柏列冷冷说道:“当然是从外面来的汉人啦!”

阿坚怒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柏列笑道:“我要抓的不是这个姓霍的汉人!”

其实阿坚已是知道他所说的汉人即是玛芝说的那位客人了,不过他仍然不能不佯作不知,说道:“那又是谁?”

要她交出上官英杰

柏列说道:“阿坚少爷,你问错人了。那个汉人是谁,你应该问大小姐才对。”

玛芝暗暗吃惊:“这秘密怎的会给他知道?”硬着头皮说道:“你这话说得好怪,我怎会知道那个汉人是谁?”

柏列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大小姐,事到如今,你也别隐瞒了。咱们打开天窗来说亮话,请你把上官英杰交给我吧!”

玛芝怔了一怔,说道:“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懂!”

柏列大声道:“我说的是那个覆姓上官,双名英杰的汉人!”

玛芝松了口气,说道:“什么上官下官,我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听过!”

柏列说道:“哦,那么他现在用的是什么名字?名字可改,相貌是不能改的。大小姐,请你老实告诉我吧,你收容的那个汉人,脸上是不是有一道刀疤的!”

风鸣玉在房中听得暗暗好笑:“原来这厮把我当作上官大哥了。”

霍天云不知上官英杰也来蒙古之事,听了却是不禁又惊又喜:“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上官英杰也和我一般遭遇?不知这厮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有上官大哥和我联手,即使他也是同样的尚未完全恢复功力,我与他联手,料想也可以闯得出去了。”

玛芝扳起脸孔,怒声说道:“柏列,你怎能这样欺侮我!”

柏列冷冷说道:“小姐言重了。你是主子,我是下人。我怎敢对你有丝毫不敬。我是来恳求你交人的。”

玛芝说道:“我从不敢把你当作下人看待,但你的胆子却是越来越大,莫说是我,恐怕连婆婆也不放在你的眼内了。你怎能诬蔑我收留汉人男子,而且还是一个面有刀疤的丑陋男子!你把我当作什么人?这种话婆婆也说不出口的!”

柏列说道:“大小姐,你当真不知?但你先别生气,或许那个汉人偷偷躲在你这里,你还未知道呢?”他这样说,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顾全玛芝的面子,但另一方面,弦外之音,却是要自己动手搜人了。

此言一出,阿坚不禁变了面色。霍天云也是绷紧了心弦。

以活佛之名立誓

玛芝说道:“日间婆婆告诉我,要当心有陌生人偷进来,我早已仔细察视过了。我这房子是透明的,要躲也没处躲。的确没有你说的那个汉人!管家老爷,用不着你替我操心啦!”

柏列嘻皮笑脸的说道:“让我替你再搜一遍也不妨事吧?”

玛芝勃然发作,说道:“除非你怀疑我收藏那个汉人!我以八思巴活佛之名立誓,我这里绝对没有你所要的那个面有刀疤、名叫上官英杰的汉人男子!”

“八思巴”是喇嘛教的始祖,是蒙古人最尊敬的第一任“活佛”。柏列听得她这么说,倒是不禁有点猜疑不定了。心里想道:“难道当儿那晚是神智昏乱,眼花看错了人。”原来那日玛芝与风鸣玉乘舟上山之时,柏列的儿子柏当恰好在山上一个冰磨菰下面寻找一种药草,给他看见了。但由于距离颇远,他没看清楚风鸣玉的相貌,只知道是个汉人。故而父亲一回家他就立即告密。

“不过,当儿又不是发神经病,他怎样糊涂,也不至于分别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汉人还是自己人的!”柏列跟着想道。但玛芝敢以“八思巴”之名立誓,倒是把他弄糊涂了。

是坚持亲自搜查呢?还是就此罢休呢?精明能干的柏列,一时间也是难以立下决断了。

玛芝冷冷说道:“你要是信不过我,尽管搜吧!不过,要是你搜不出那个面有刀疤,名叫上官英杰的汉人,我可要和你拚命!”

她连说两次“那个面有刀疤、名叫上官英杰的汉人”,躲在房间里的风鸣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暗暗好笑。不过幸亏柏列听不出她的话中含义。

玛芝的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他总还是“下人”的身份,除非和玛芝翻脸,否则他又怎能去搜小姐的闺房?

无可奈何,柏列只好告退,说道:“既然大小姐确定没有此人,老奴暂且告退!”

柏列走了出去,阿坚和玛芝方始松了口气。

但他们也没注意到柏列说的“暂且”二字。

柏列虽然“告退”,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古怪”的想法

他是退出了玛芝这幢房子,但却守在大门之外。

“我和你泡上啦!”柏列心里想道:“看这小子能在这里躲藏几时?”

他打的主意是:一方面由他自己在这里监视,以防上官英杰偷走。一方面派他的儿子去向老夫人禀告,要老夫人来搜玛芝的房间。他的儿子若到天明还未见他回去,当然会到玛芝这里寻找他的。

屋子里,阿坚和玛芝却是松了口气。

不过想起了玛芝刚才的立誓,阿坚的眉头不禁又皱起来了。

“玛芝,我不怪你说谎,但你以八思巴活佛之名立誓,却是未免太过份了!将来谎话揭穿,你可要犯大不敬的罪名啊!”阿坚说道。

玛芝笑道:“我并没有说谎啊!”

阿坚诧道:“你不是说前天你救了一个汉人么?”

玛芝说道:“不错。”

阿坚说道:“那么,可是上官英杰已经走了?”

玛芝说道:“没有。他还在这儿。不过他正在运功养伤,我想等天明之后方能让你见他。”

阿坚说道:“他还在这儿,你怎能说刚才不是说谎?”

玛芝笑道:“你怎么还不明白,那人虽是汉人,但却不是上官英杰!”

阿坚有点失望,说道:“可惜!可惜!”

这次轮到玛芝诧异了,问道:“你可惜什么?”

阿坚说道:“可惜这个汉人不是上官英杰。”

玛芝说道:“你和上官英杰相识?”

阿坚说道:“从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是个本领十分高强的英雄。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玛芝说道:“你时常有些古怪的想法,我怎么猜得着。”

阿坚说道:“对了,我刚才的想法要是说给你听,你一定也认为是古怪的。”

玛芝笑道:“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阿坚说道:“玛芝,你知道我是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我自小就希望你将来能够变成我的妻子!”

玛芝粉颈低垂,涩声说道:“我知道,可是——”

阿坚接下去就说:“可是你假如是喜欢上官英杰的话,我会让给他的。”

怎样的人才是“英雄”

玛芝听了,大不高兴,柳眉一竖,噘起小嘴儿道:“什么让不让的?我又不是一件货物,我喜欢谁就喜欢谁!”

阿坚赔过了失言之罪,说道:“我不过是表示对一位汉人英雄的敬爱之心,是以有这古怪的想法。其实,你嫁给别人,无论如何,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快乐的了!”

玛芝本来已是下了决心,要把自己爱上了风鸣玉的事情告诉阿坚的,听得他这样深情的话,却是不禁再一次欲言又止了。

但阿坚并非糊涂,玛芝虽然未告诉他,他亦已猜想得到,说道:“玛芝,你不肯嫁给我,是不是为了这个新来的汉人?”

玛芝低下了头,轻轻说道:“我不知道。”她说这话,另有一层意思,她是还未知道风鸣玉的心意,不知道风鸣玉是否爱她。

但在阿坚听来,她这句“不知道”却已是等于承认了。

“那个汉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阿坚忍不住要问她了。

玛芝说道:“汉人中也未必只有一个上官英杰才是英雄。那个汉人能够在冰河中逆流划舟,中了瘴毒也未昏迷,我瞧他的本领也是甚为了得的!”

阿坚说道:“武功高强固然是一种令人羡慕的本领,却未必就是英雄!”

玛芝说道:“那你说怎样才是英雄?”

阿坚说道:“这,这个我可很难回答,我自己也懂得不多。不过,我觉得像金刀寨主和我爹爹都可以算得是英雄。因为他们除了好本领之外,还有好心肠。他们要使得汉蒙两族的人世世代代友好,没有战争,我看这也就是英雄的事业了。据我所知,上官英杰也算得是这种英雄。”

玛芝笑道:“那位汉人大哥正好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

阿坚道:“那么,你是很喜欢他了。”

玛芝却绕个弯儿说道:“并不是你所认为的英雄我就会嫁给他的,比如你自己就是你所说这种英雄。”

阿坚说道:“如此说来,那个汉人想必还有其他好处?”

玛芝说道:“你先别缠夹不清,我也并非是说就要嫁给那个汉人。不过那个汉人的确是有许多好处。”

上官英杰来了

“他有什么好处?”阿坚抑不住心中妒火,问道。话出了口,方始感觉如此一问,实是显得自己胸襟太过狭窄,心里想道:“要是玛芝当真业已移情别恋,我就算比这汉人更好,那也挽回不了她的心意。何必和别人比呢?”但话出了口,后悔已来不及了。

玛芝倒是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坦率说道:“他不但武功好,人品好,脾气好。懂的东西也很多,可说是文武全材。我们谈得很投机,可惜他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否则我真想请他做我的老师,教我汉文。”

阿坚毕竟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刚刚还在后悔说错了话,此时却又抑制不住妒火了,说道:“想必他长得也很俊吧?不似柏列说的那个上官英杰,脸上有道刀疤?”

玛芝一时没有注意阿坚的脸色,冲口而出,说道:“是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

阿坚一片茫然,半晌,叹口气道:“玛芝,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对我的态度和以往大不相同啦,原来,原来——”

玛芝见他摇摇欲坠,吃了一惊,连忙扶住他道:“坚哥,你怎么啦?我不能嫁给你,也不想你太过伤心!好,我什么人都不嫁,咱们永远都像兄妹一般,你愿意吗?”

阿坚定了定神,强抑自己心中的激动,说道:“不,玛芝,你说得对,每个人都应该可以有他自己的主意。你喜欢谁就喜欢谁,我不勉强你!”

霍天云在一旁静静听他们对话,却是禁不住蓦地心头一动:“这个汉人有抵御瘴毒之能,又是一个她从来未见的美男子!哎呀,莫非——”想至此处,他心情的激动不在阿坚之下,也是冲口而出,突然就向玛芝发问:“这个汉人姓甚名谁?”

玛芝说道:“他的姓很特别,他姓风,天上的风。哦,他的名字,待我想想,好像叫做——”

霍天云嚷道:“是不是风鸣玉?”

风鸣玉在房间里想道:“这玩笑可不能再开下去了!”

她正想出来,忽听得柏列的声音在外面大叫:“好呀,上官英杰,你好大的胆子!”

玛芝呆了一呆,也未曾来得及向霍天云发问,只听得柏列的脚步声已是跑了进来!

柏列要抓人质

柏列守在外面,正在等待他的儿子去把老夫人请来,不料老夫人未来,却先来了一对汉人男女。

这对男女正是上官英杰和谷飞霞。

柏列大惊之下,连忙发出他的独门喂毒暗器,薄如蝉翼的蝴蝶镖。

他这蝴蝶镖一发,上官英杰登时也就认出他是谁了。

上官英杰把玉箫信手一挥,一招“风卷残云”,噹噹噹三声响过,三枚蝴蝶镖全都给他打落。

柏列武功虽然甚高,但自忖只上官英杰一人,他已是没有取胜的把握,他知道谷飞霞的本领不在上官英杰之下,如何还敢恋战?

“好汉不吃眼前亏!”柏列蓦地得了一个主意,心里想道:“那姓霍的小子是上官英杰的朋友,他如今武功全失,我纵然打不过上官英杰,难道还不能制服他么?”

霍天云此时正在默运玄功,调匀气息,忽听得在柏列口中叫出上官英杰的名字,不由得又惊又喜,这霎那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心念未已,他立即就听到了上官英杰的声音了。他已经认出了柏列是谁,如何还能放过柏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害了清凉寺的老和尚,又几次三番暗算我们,我正要找你算账!嘿嘿,你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我吧!哼,你跑到天边,我也要追!”上官英杰喝道。

谷飞霞倒是有点顾虑,说道:“这座冰宫,太过古怪,不知主人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管他是谁,总不能让这厮跑了。抓着了他,再向主人陪罪未迟。假如他不是这厮同党的话。”

已经听到了上官英杰的声音,霍天云自是再也没有怀疑了。狂喜之下,立即叫道:“英杰兄,是小弟在这儿!”

他话犹未了,柏列已是冲入客厅。一手推开阿坚,玛芝要想阻拦也来不及,柏列旋风似的扑到霍天云身前。

“好呀,你等待你的好朋友救你吧!”柏列火红了眼,一抓就向霍天云的琵琶骨抓下。

他是要把霍天云抓作人质,用来威胁上官英杰。

陡然间只见剑光一闪,原来霍天云早已拔剑出鞘,笼在袖中。柏列一抓之下,他的剑尖突然伸出,对准了柏列的掌心。

风鸣玉现身

柏列只道霍天云中瘴毒于前,喝百花酒于后,武功业已消失,无论如何也不能恢复这么快的,那知事实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原来霍天云有天山雪莲泡制的碧灵丹,中的瘴毒本来不深;如今又喝了玛芝给他的真正“百花酒”,他以上乘内功心法辅导药力的运行,此时武功虽未完全恢复,亦已恢复了三四成了。

柏列冷不及防,险些给霍天云一剑刺破他的掌心。他是练毒功的人,掌心的“劳宫穴”倘被刺穿,纵然未至于伤成残废,毒功却要废了。

霍天云出剑又快又狠,换了一个本领稍弱的人,这一剑非穿透掌心不可。柏列的武功也真个了得,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缩掌挥袖,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得“嗤”的一声,他的衣袖给削去了一幅,但右掌却是保全了。

紧接着“噹”的一声,柏列伸指一弹,这一弹正好弹着剑脊,两人功力本来不相上下,如今霍天云只不过恢复了三四成,如何经受得起?宝剑登时脱手坠地。

柏列冷笑喝道:“好小子,看你还有什么伎俩逃得出我的掌心?”说时迟,那时快,闪电般已是连使了两招大擒拿手法。霍天云一个“移形换位”,柏列两抓抓空。但第三次却是只能闪开一半。只听得“嗤”的一声,霍天云的衣袖也给他撕去了一幅。

阿坚给柏列用力一推,跌倒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大怒喝道:“住手!”

柏列还怎会听得他的话,冷笑说道:“你的少爷脾气到别处发吧,躲开点儿,否则休怪我冒犯了你!”

冷笑声中,他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又向霍天云抓下来了!

眼看霍天云已是不能逃脱他的魔掌,就在此际,柏列忽觉微风飒然,冷意沁肌。他是武学的大行家,一觉不好,便知是有一柄长剑从背后袭来,而且剑尖是指向他背心的风府穴的。

柏列大吃一惊:“这人剑法好不狠辣,看来还似在这姓霍的小子之上,黑夜之中,认穴竟然如此奇准!”

幸亏他的武功亦已差不多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心念电转之中,霍的一个凤点头,身似陀螺般的转了过来,避招还招。

向玛芝下毒手

但他一转过身来,看清楚了那个人之后,却是不由得越发惊异了!

这个人是个美貌的少女!。

原来风鸣玉为了不须多费唇舌解释,她是换上了玛芝的衣裳跑出来的!

霍天云早已猜到是她,倒是没有太过诧异,不过还是大喜叫道:“师妹,果然是你!”

这霎那间,玛芝的惊诧却是更在柏列之上了!

她定睛细看,但见风鸣玉眉似秋水,脸若涂脂,柳腰轻摆,弓鞋莲步,那里还有男子的“气味”?她不禁心里叹了口气,想道:“我真糊涂,天下那有这样漂亮的美男子?我早就应该知道她是女人了!”

风鸣玉运剑如风,一口气连攻十七八招,攻得柏列手忙脚乱。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已是跑进客厅。他们也是做梦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风鸣玉的,是以虽然不如玛芝惊诧之甚,却也不禁呆了一呆。

柏列不愧是个老狐狸,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他趁着风鸣玉的一路剑法刚刚使完,即将换招之际,蓦地一个“鹞子翻身”,倒纵脱出风鸣玉剑光笼罩的圈子。

上官英杰喝道:“往那里跑?”但可惜他来得虽快,却也还慢了一步。

只听玛芝尖声叫道:“你干什么?”她还未曾弄清楚柏列的用意,已经给他一把抓着了。

上官英杰和谷飞霞的一箫一剑,就已同时指到了柏列前心。

风鸣玉连忙大叫:“快住手!她,她是咱们的好朋友!”

奇怪的是柏列并没有抓住玛芝当作人质,上官英杰的玉箫还未收回,他已经把玛芝放开,闪过一边了。

众人不知他弄的是什么玄虚,一时间倒是不敢贸然动手。

只听得柏列冷冷笑道:“她已中了我的毒针,只有我的独门解药才能救她,你们若是想要保全她的性命,可得先和我谈谈如何交易!”

原来他最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柏列的如意算盘

他并非料不准风鸣玉要救玛芝,但却恐怕上官英杰不理玛芝的死活。要知他所知道的上官英杰,本来就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的。要是上官英杰不肯罢休,他就未必肯听风鸣玉的话。

是以他一见上官英杰攻来,立即想到一个恶毒的主意,把一枚蝴蝶镖插进玛芝背心。因为他必须腾出手来,才能对付上官英杰。

他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老夫人为了要救她的孙女,只能听他摆布。那样他就可以驱使冰宫所有的人帮他抵御外敌。假如攻不下这个辣手,玛芝和阿坚极有可能站在汉人这边,那时只怕他以“管家”的身份,也难役使众人了。

此时他见上官英杰果然罢手,这才有点后悔:“早知这小子也会顾忌,我实是无需做得这样绝的!”但转念一想:“反正把这丫头拿作人质也是一样要和老夫人决裂,伤了她那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比罢了!”

“咱们还是谈一谈怎样交易吧!”柏列狞笑说道:“第一,你们要交出一个人来和我交换!第二……”

玛芝中了毒镖,痕痒难当,心中恨极,一咬牙根,说道:“你们别理会我,尽管给我杀了这个欺侮主子的奴才!”

此时风鸣玉已经把玛芝拉过一边,正在察看她的伤势。上官英杰忽地问道:“她中的是不是蝴蝶镖?”

风鸣玉道:“不错,是一枚形如蝴蝶展翅的毒镖!”

上官英杰道:“好,若是蝴蝶镖,我就有办法可以救她!”口中说话,手上的玉箫又举起来,便向柏列打去。

但柏列何等机灵,一听上官英杰问及是否“蝴蝶镖”之时,已防他有此一着。上官英杰玉箫点空,他已是踢开侧门,跑出去了。

上官英杰叫道:“飞霞,你和风姑娘出去追捕这个奸贼!霍大哥,你会讲蒙古话,叫两个侍女进来帮忙。”他知道霍天云受伤未愈,故此用这个藉口留下他。

霍天云诧道:“上官大哥,你怎么会有这种独门暗器的解药?”

疑心尽去

上官英杰说道:“我有那位回族名医戈古朗老人所赠的解毒之药,虽然不是得自那恶贼的所谓‘独门解药’,却正好是可以解他这蝴蝶镖之毒的。”

霍天云道:“啊,原来你也碰上了这位可敬的老人了,他救过我的性命的。”

上官英杰说道:“你的遭遇,他已经和我说了。咱们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慢慢再谈。”

金铃子和银铃子进来帮忙,把玛芝搬上卧榻。上官英杰取出解药,递给阿坚,说道:“一半内服,一半给她外敷。”外敷是要解开衣裳,接触伤处肌肤的。其实她们这族并无“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不过上官英杰却还是避免引起嫌疑。

给玛芝裹好了伤之后,上官英杰向金铃子借了一枝玉簪,点了玛芝有关的穴道,一方面可以避免毒气游走,一方面可以加速药力的运行。

过了不多一会,玛芝的脸色恢复红润,神智也清醒了。说道:“上官大哥,你的药真灵,我现在不痛也不感觉麻痒了。多谢你啦。”

上官英杰说道:“你帮了我两位朋友的大忙,我才应该多谢你呢。”

玛芝想起误把风鸣玉当作男子之事,不禁又是羞愧又是好笑,对霍天云道:“那位风姑娘曾经和我说起过你,你们是早就相识的吧?”

霍天云道:“不错,她本来是我的师妹。”

阿坚蓦地想起,说道:“你说要去和林找寻的那位师妹,就是这位风姑娘了吧?”霍天云道:“正是。”

阿坚大喜说道:“那么恭喜你了,用不着到和林,你们就团圆啦!”

玛芝觉得他这话有点古怪,心想:“他怎么只是对这姓霍的贺喜,不和这位上官大哥说呢?”

阿坚似是知道她的疑问,笑道:“那位风姑娘还没和你说过吗?她是这位霍大哥的未婚妻子啊!”

玛芝怔了一怔,这才赶忙说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想起自己的“自作多情”,玛芝不禁又是愧对阿坚望向她的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了。

但阿坚却是疑心尽去,笑道:“玛芝,你真会捉弄人,刚才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爱上了别人呢。原来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柏列逃了

至此,玛芝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将错就错,默认是开玩笑的了。

阿坚却为风鸣玉担心起来,说道:“柏列的本领很厉害,那位风姑娘还没回来,你们还是跟着去看一看吧。”

霍天云道:“不必担心,我这师妹本领比我还好,又有谷姑娘帮她的忙,她们是一定对付得了柏列的。”

但玛芝也不放心,说道:“反正我也无需你们照料了,你们就去看一看吧。她去了恐怕已有半枝香的时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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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玉和谷飞霞联袂出去追敌,她们的轻功都是甚为了得,不消多久,越追越近。

柏列害玛芝不成,不敢逃向山上的冰宫,心里想道:“她们不会冰河行舟,我还是赶快逃下山去的好。”但他还未曾奔至瀑布的源头,已是给她们赶上。

柏列反手掷出三枚铁蒺藜,跟看又是一把细如牛毛的毒针。铁蒺藜在暗器中是较为沉重的一类,他以轻重不同的暗器混杂在一起打出,只盼能够徼幸伤着对方。因为这种打法,对方若非身具上乘武功,实是难以尽数躲避。

风鸣玉一听铁蒺藜的破空之声,便知柏列的功力在己之上,不敢轻敌,立即跃起,运剑如环,冷电精芒,旋风似的一绞。

这招“云龙三现”接着一招“三转法轮”,正是她父亲临终之前传给她的三绝招中的两招,委实非同小可,剑光绕过,叮噹之声不绝于耳,毒针固然绞成粉碎,三枚铁蒺藜也都给劈开两半。谷飞霞赞道:“风妹子,好剑法!”风鸣玉笑道:“这是我爹爹传给我的刀法,用来化作剑法的。”

柏列见她剑法如此厉害,更是吃惊。但也幸亏风鸣玉给他的暗器阻了一阻,距离稍稍拉开。

柏列由于并没想到会在自己的老巢忽遇强敌,身上带的暗器不多。但还有一枚烟雾弹。他把最后这枚烟雾弹打了出来,风谷二人恐是毒烟,避过风头。柏列趁这机会,赶忙飞奔冰湖出口之处,跳上一只小船,顺流而下。小舟给瀑布一冲,转眼没了踪迹。

风鸣玉知道他比玛芝更熟冰河水性,说道:“可惜,可惜,还是给他逃了。”

遇见老夫人

谷飞霞道:“恶人终须会有恶报,暂且由他去吧。你的那位蒙族朋友受了伤,咱们也该回去看看她了。嗯,她长得真美,叫什么名字,你是怎样和她交上朋友的?”

风鸣玉道:“她叫玛芝,是这里的主人的孙女。我误闯冰宫,和她一见投缘。”想起玛芝对她一见钟情,不觉吃吃的笑。

谷飞霞道:“你笑什么?”

风鸣玉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恶作剧告诉谷飞霞,说道:“我有这样的奇逢,不但交上了新朋友,又能够在这样仙境一般的地方和你们相会,还不值得大大高兴么?”

谷飞霞道:“说得是。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你和霍大哥的。说起来,我们也有一些奇遇呢。”

两人边走边说,谷飞霞正要说到她是怎样和上官英杰来到此间的,忽见一个老婆婆气呼呼的挥着拐杖,说道:“当真有这样的事,玛芝忒也胡作妄为了。我要亲眼看个明白才能相信,快走,快走!”

陪着她走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这个少年就是柏列的儿子柏当了。

原来她听得柏当的报告,说是玛芝收容了一个汉人藏在闺房,这一气非同小可,果然便如柏列所料,立即前来查看了。

风鸣玉心中一动,赶快去叫道:“老夫人,我也是要去看玛芝的。她受了伤,你是得赶快去照料她才行。”

“老夫人”大吃一惊,喝道:“是那个汉人伤了她吗?”

风鸣玉道:“不是汉人,伤了你的孙女儿的是你的管家柏列!”

“老夫人”和柏当回过头来,此时方知向她报讯的是汉人女子。

老夫人更是吃惊,喝道:“你是谁?”

风鸣玉道:“我是玛芝的朋友,也就是柏列对你谎报的那个汉人男子!”

老夫人虽然怀疑她的身份,但见她是个女子,却也松了口气,说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事情?”

风鸣玉道:“我刚刚从玛芝那里追凶,可惜却给柏列逃了。”

老夫人道:“柏列怎会打伤玛芝,我不相信!”

柏当阻拦调查真相

风鸣玉道:“是真是假,反正马上就会水落石出!你不相信我,难道玛芝和阿坚,你也不能相信?待会儿你一问他们,就明白了!”

柏当惊疑不定,但听得父亲已经逃走,倒是去了一重心事,连忙叫道:“老夫人,汉人狡猾,千万不能上她们的当,依我看,可能是她们的同党已经理伏在小姐那儿,伤了小姐之后,又来骗你上钩的!目前,咱们是暂时不能去小姐那儿了!”

风鸣玉道:“老夫人,你不去怎能明白?”蓦地想起一事,继续说道:“你若不信,我还有证据的。”

柏当喝道:“臭丫头,你也不问问我爹爹是这里的什么人,胆敢跑来向老夫人挑拨离间,真是可笑可恨!”一面动口,一面动手,转过身来,就要先捉风鸣玉。

风鸣玉挥袖一拂,喝道:“我知道你爹爹是管家,但他却是恶奴欺主!”柏当那里近得她的身子?距离七步开外,已是感到袖风拂面,好像突然给人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的作痛。

老夫人半信半疑,喝道:“且慢动手!小姑娘,你有什么证据?”

风鸣玉把劈开两半的一枚铁蒺藜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柏列刚才打我的暗器,老夫人想必认得是他的?他是怕我捉他回来才逃走的!”

柏当冷笑道:“这算得什么证据?你们一班汉人跑来为非作歹,我爹爹当然要用暗器打你!”

老夫人心中一动,急忙问道:“你说玛芝被柏列所伤,柏列怎样伤她?”

风鸣玉道:“他用独门暗器蝴蝶镖伤了你的孙女!”

柏当叫道:“好,这就分明是说谎了!”

老夫人一想:“不错,蝴蝶镖见血封喉,玛芝倘若当真被蝴蝶镖所伤,还焉能和我说明真相?这女子却叫我去问她。”

她正要发作,风鸣玉已经说道:“老夫人,你放心,蝴蝶镖虽然见血封喉,但我们有药可救玛芝,她是绝对不会送命的!”

老夫人跟着想到:“这小姑娘知道柏列是管家,又知道蝴蝶镖的性能,恐怕并非完全假话了!”

真相大白

那老婆婆对风鸣玉的话信了几分,就不由得不着急起来,急于去察看孙女的伤势了。

“玛芝是我的孙女儿,她现今是落在汉人手中也好,是给自己人伤了也好,我总不能置之不理。柏当,我并非怀疑你的爹爹,不过是要弄个水落石出,你陪我去看她吧。”那老婆婆已经边走边说了。

柏当大急之下,连忙说道:“老夫人,你就是要去看小姐,也请你稍待些时,让我找到爹爹,陪你同去。免得陷入敌人圈套。”

风鸣玉冷笑道:“你爹爹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在那瀑布上端放舟直下冰河,此时恐怕早已逃至山下了。什么稍待些时,你去找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他呢!”

老婆婆听她说得确实,更多相信几分,登时拐杖一顿,面色一沉,说道:“柏当,你要找你爹爹,你自己去找。我可没这功夫等你去把他找回来啦!”

柏当此时其实亦已知道风鸣玉说的不会是假话了,父亲已经逃走,他如何还敢留在冰宫?连忙假惺惺说道:“老夫人有命,我自当立即去做。不过,老夫人,还是请你小心一些,提防上当。我马上去找爹爹和这胡说八道的小丫头对质!”他生怕老夫人反悔留他,一面说话,一面三步并作两步的便即向那山上的冰湖逃去。

老婆婆和风、谷二女到了玛芝的住处,玛芝已经能够坐了起来,见着祖母,又喜又惊,说道:“婆婆,我几乎死在柏列手中,你知道么?真高兴看见你来,我还担心柏列害我不成,又去害你呢!”

老婆婆更是吃惊,说道:“柏列当真是用蝴蝶镖打你?”

玛芝说道:“阿坚,你把那枚蝴蝶镖给婆婆看。婆婆,你再看看我这伤口。”

老婆婆一看阿坚给她的那枚蝴蝶镖还有血渍,再察看了一下玛芝的伤口,已知确是给柏列的独门暗器独门手法打伤无疑。

老婆婆呆了半晌,说道:“真想不到柏列如此狼心狗肺!但这个汉人又是怎么来的?”她指的是上官英杰。

玛芝说道:“你先莫问他是怎样来,我的性命可是他救的。”

上官英杰的遭遇

上官英杰这才有空告诉大家,他和谷飞霞是怎么样来到此间的。

原来戈古朗曾经到过此山采药,遭了瘴毒,未得深入,便即下山,不过山中奇景,他已得窥一二,虽然未曾看见山上的冰宫,就已知道山上是有人居住的了。回家之后,他费了许多心力,配制能解瘴毒之药,本想再探“仙境”的,但还未有机会再来,渐渐自己亦已年迈,自忖即使不畏瘴毒侵袭,也难抵敌山上的风寒了。

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在他家中养病的期间,有一天偶然听他谈起此事,记在心中。

这一日他们在山下经过,发现有凌乱的脚印,上官英杰想起戈古朗所说的事,心中忽地有了“预感”,想道:“这凌乱的脚印,一看就知是具有轻功的人留下的。但脚印何以凌乱无章?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被本领更强的敌人追踪;一是中了瘴毒,神智昏迷,故而脚步凌乱。”

他一来是抑制不下好奇之心,和戈古,也想一探“仙境”;二来也想知道是谁误入此山,假如那人中毒的话,他们倘能及时发现,也还有救他一命的机会。救人心切,于是他就和谷飞霞上山来了。

想不到他们这一来,未曾发现中毒的人,却发现了屡次暗算他们的那个神秘人物。跟着又找到了他们的好朋友。当真是始料之所不及

“老夫人”对他的遭遇倒没怎样诧异,但听了他的名字,却是颇吃一惊。

“原来你就是上官英杰?”

“不错。老夫人敢情听得柏列提过我的名字?”

“不错,柏列叫他的儿子告诉我,说是玛芝收容了一个汉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上官英杰。但何以你说是刚刚到的?这位小姑娘又说她才是柏列所指的那个汉人?”

玛芝笑道:“婆婆,你怎么一直到如今,还相信柏列的鬼话?昨晚躲在我房间里的,的确是这位风姐姐。阿坚亲眼看见她在我的房间出来,也亲眼看见这位上官大哥在外面进来,帮我赶跑柏列,又救了我的性命的。这些事情,你要是仍不相信的话,还可以问金铃子、银铃子她们。”

有阿坚和一众侍女作证,“老夫人”当然是相信孙女的说话了。

提防告密

玛芝笑道:“这次我几乎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救我的却是汉人。经过了这次事情,婆婆,你该相信咱们和汉人也可以做朋友了吧?”

“老夫人”对他们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其实先夫生前,就是因为不想去占汉人的地方,无缘无故和汉人打仗,这才归隐此山的。我并不歧视汉人,对汉人深怀敌意的只是柏列。他自小跟随你的爷爷,我看在他是‘老家人’的份上,不合纵容了他,使得他越来越是专横,渐渐连我也不放在眼内,今天还竟然弄出了恶奴欺主的事情!”

阿坚说道:“其实汉人和咱们蒙古人一样,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早就看出柏列不是好人,也还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狼心狗肺的!”

“老夫人”思之犹有馀悸,说道:“是呀,幸亏这次有你们几位及时来到,救了玛芝,也帮了我的大忙赶跑这个恶奴。否则我自问对付不了这个恶奴,真是不堪设想。”

玛芝笑道:“好在发现得早,就像毒瘤一样,越早割掉越好。今天拔了这个祸根,说起来倒还是不幸中之大幸呢!”

“老夫人”蓦地想起一事,叫道:“不好!”

玛芝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不好?”

“老夫人”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柏列虽然被逐出冰宫,但祸根并未拔除!”

玛芝说道:“经过了今日之事,他还敢回来吗?婆婆,你把他的恶行说给一众家人知道,我知道他们十九都是憎恶柏列的,他们一知道了柏列的罪行,更不会容他回来了。那时就算柏列还敢回来,谅他也是孤掌难鸣,济不了事。”

“老夫人”道:“我不是怕他回来害我,我还怕他去害阿坚的爹爹!”

阿坚道:“哦,他要害我的爹爹?他有什么力量能够害我的爹爹?”

“老夫人”道:“你可不能小觑他,这种心肠狠毒的小人甚么事做不出来?不错,他一个人当然斗不过你的爹爹,但他可以跑去和林向大汗告密!”

阿坚道:“告什么密?”

“老夫人”道:“唉,你不知道,他早已怀疑你的爹爹和金刀寨主有勾结了。”

此人不除总是祸根

“老夫人”继续说道:“他曾经怀疑这位霍大哥,就是奉了金刀寨主之命,去和你的爹爹联络的。幸好这位霍大哥应对得宜,说话中没有露出破绽。而不久你也来了,他不敢再问下去。”

玛芝说道:“但出了今晚这件事情,他却是可以加油添酱去向大汗告密了。”

“老夫人”道:“就是呀,所以此人不除,总是祸根!”

阿坚世故未深,此时方始觉得确是可虑,说道:“我听得爹爹说,近年来大汗对他似乎确是不及从前信任,可能已是对他有点猜疑的了。要是柏列跑去向大汗造我爹爹的谣言,大汗可能会相信他的。怎么办呢?”

玛芝说道:“你必须赶在他的前面,回到和林。”

阿坚说道:“对,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霍大哥,风姑娘,你们不是都要到和林去的吗?”

上官英杰道:“我和这位谷女侠也是要到和林去的。”

阿坚说道:“那更好了,我是打不过柏列的,但有你们帮忙,杀他就易如反掌了。不如咱们明天就追下去,把他杀掉!”

玛芝说道:“风姐姐,你的伤怎么样?”她第一次改口不叫“风大哥”,不觉有点难以为情。

风鸣玉笑道:“早已好了。不瞒你说,昨晚我曾经偷偷溜出去,到过你婆婆那里呢。”

玛芝说道:“好,那么你们为什么不今天就走?现在尚未过午,可以多半天赶路。”

阿坚笑道:“我刚刚来到,你就赶我走?”

玛芝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挽留风姐姐多住几天吗?我是为了你着急呀!不过风姐姐,你可得答应我,在你们帮了阿坚的忙后,你要回来再做我的客人。”她心地纯真,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风鸣玉倒是感到有点惭愧了,“我捉弄她,她非但不怪我,还是把我当作姐妹一般。”

阿坚心里更是甜丝丝的,想道:“原来她还是关心我的。”不觉深情的望了玛芝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欲说还休。

接风酒作订婚酒

“老夫人”看在眼中,喜在心里,缓缓说道:“柏列匆匆逃跑,在这座山下百里之内是没有人烟的,最早他也得在明天才能跑到附近的牧场买一匹马代步。我给你们挑选几匹骏马作坐骑,三天之内,就可以跑到和林了。即使在路上碰不上他,总可以比他先到和林。”

玛芝说道:“早去一天不更好么?”

“老夫人”道:“我不是要阻拦你们在今天动身,但日头尚未过午,吃了午饭再走也还不迟。”

玛芝瞿然一省,说道:“对,上官大哥和谷姐姐刚刚来到,走了这么多山路,不累也该饿了。风姐姐今天也没吃过东西,怎有气力走路?当然是应该吃过午饭才能动身。”

上官英杰道:“我们备有干粮,倒并不饿。”风鸣玉也道:“练武的人,少吃一顿饭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也不觉得饿。”

“老夫人”道:“还有这位霍大哥这次无辜受了委屈,也该让我稍尽地主之谊,作为陪礼。”

霍天云道:“这我更不敢当了。”

“老夫人”笑道:“这席接风酒兼饯行酒你们是非喝不可的,因为我也想借这席酒了结心事呢。”

玛芝诧道:“婆婆,你要了结什么心事!”

“老夫人”道:“就是你和阿坚的事呀。你今天已经十八岁了,咱们两家世代交好,我知道你们两人也是彼此相爱的,阿坚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来,我想就在今天替你们正了名份。阿坚,你意下如何?”

阿坚欢喜得合不拢嘴,连忙说道:“我正想禀告婆婆,爹爹本来就是要我这次来求婚的。”

“老夫人”道:“好,那么从今天起,我就把玛芝付托给你了,你们先行定婚。待到阿坚消除了祸患平安回来,那时再择吉成亲。”说罢便即一手拉着玛芝,一手拉着阿坚,把他们二人拉在一起。玛芝虽然觉得这事来得太过突然,自己都还未曾仔细想过是否要嫁阿坚,但想起阿坚一向的好处,加上不想令祖母失望,终于也就羞答答的低下了头,让阿坚把一枚寒玉戒指套上她的手指了。

三百年前的世交

风鸣玉首先上前给他们道贺,握着玛芝的手,笑道:“我们汉人有两句老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玛芝姐姐,阿坚大哥刚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和你所说的话我都听见啦,他对你真是情深义重,恭喜你得到这样一个好夫婿!”

玛芝想起前情,不觉颇是尴尬。但听得她的贺辞,却也不禁心里甜丝丝的暗自想道:“不错,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阿坚爱我之深,恐怕婆婆对我的爱,也比他不上。我是应该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道:“玛芝,阿坚刚才对你说的是什么?”玛芝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风鸣玉笑道:“阿坚以为躲在玛芝姐姐房间里的是个男子,玛芝姐姐也故意和他开个玩笑,急得他不得了。阿坚大赛,你现在不会吃我的醋了吧?”说得老夫人也都笑了起来。

风鸣玉道:“这是你们的订婚酒,我可要喝了这杯喜酒才走了。”

玛芝说道:“也是为你们而设的接风酒兼饯行酒啊。”上官英杰笑道:“我们本来是想早点走的。但这一席酒有三重意义,那是应该先喝了喜酒才走了。”

说话之间,酒席已经摆好,“老夫人”甚是知趣,酒过三巡,便即说道:“你们对对双双,我一个老太婆插在你们年青爱侣的中间,倒是有点煞风景了。我也应该回冰宫去叫他们给你们挑选几匹骏马啦!”

“老夫人”离开之后,气氛更热闹了。

风鸣玉道:“阿坚大哥,我虽然是今天才和你第一次见面,但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甚至可以说,在我们未出生之前,交情已经种下了。”

玛芝听得莫名其妙,阿坚却是睁大了眼睛,蓦地想了起来,连忙问道:“汉人姓风的很少,有一位风从龙、风大侠是你的什么人?”

风鸣玉道:“正是家父。”

阿坚“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说道:“那你就说得一点也不错了。咱们的交情,可说是三百年前已经种下了的。”

玛芝诧异之极,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英杰和霍天云则已猜到几分,但也不觉都是把眼睛望着风鸣玉。

新朋友老交情

风鸣玉道:“这位阿坚大哥的父亲就是咱们要到和林去拜见的那位阿璞将军。”

上官英杰和霍天云早已料到几分,但从风鸣玉口中得到证实,也还是不禁欢喜得跳了起来,齐声说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我们正愁到了和林,没人给我们引见呢。”

玛芝睁大了眼睛,说道:“原来你们都是要到和林去找阿坚的爹爹的。但三百年前的交情,这又是怎么回事?阿坚,你和风姐姐这一家有这么深厚的渊源,却为何从来没有听你和我说过?”

阿坚说了他们两家的先祖渊源之后,继续说道:“这段渊源,我家虽是世代相传,但因几百年来断绝音讯,后代子孙,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个远年的故事听了。直到二十年前,我的爹爹才和风从龙大侠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见了面,中断了将近三百年的交情这才重新连了起来。那时我还在襁褓之中,风姑娘,你则恐怕还未出生吧?”风鸣玉道:“不错。”

阿坚继续说道:“不幸得很,没等得风大侠再来和林,家父却先听到了风大侠不幸的消息。家父只道这个约会是只能期之来生了,那想得到风大侠乃是一诺千金,生死不渝,在他去世之后,还会吩咐他的女儿来践约呢。

“一来是爹爹认为此会无期;二来此事牵连太广,是以爹爹虽然告诉了我,却严禁我不许说给任何人知道的。玛芝,你又是一向不理外间之事的人,故此我也没有想到要告诉你了。”

玛芝笑道:“然则你现在告诉了我,岂非违背了你爹爹的禁令?”

阿坚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我家的人了,我家的故事,你自是有权利知道的。料想爹爹也不会怪我。”

玛芝却想起了一事,说道:“这么说,柏列那厮也不是完全造谣了?”

风鸣玉道:“说阿坚的爹爹和金刀寨主早有勾结,那是假的。但我这次前往和林,除了替先父践约之外,也的确是兼具作为金刀寨主使者的身份的。霍大哥赶来帮我的忙,这也是奉了金刀寨主之命的。”

玛芝说道:“柏列这厮也真是狡狯得很,居然给他猜着了。”

和林情况

风鸣玉道:“阿坚大哥,你怕不怕这件事情会连累你们父子?要是你觉得不便让我们到和林的话,那就请你代为禀告令尊,并转达金刀寨主的一点意思。”

阿坚慨然说道:“家父素来仰慕金刀寨主的为人,难得你既是他的故人之女,又恰好是金刀寨主的使者,他欢迎你还来不及呢。大家都去,有什么事由我担当。”

上官英杰笑道:“阿坚大哥,虽然你我亦是初会,但我也早就听人说过你们父子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阿坚诧道:“是谁和你提及我的,我又有什么名了?”

上官英杰说道:“医隐戈古朗。他说你今年春天还曾去找过他。他告诉我,你们父子都是不愿和汉人打仗的,见识和贵国的一般将军大大不同!”

阿坚道:“原来你们曾经碰见过他,怪不得你们不忌瘴气所侵。”

上官英杰道:“玛芝姑娘的伤也是他赠与我的药治好的。他还给了我一个药囊,叫我凭药囊作为信物,去求见令尊呢。”

玛芝笑道:“如今你们有了阿坚带引,就用不到那个药囊了。不过,你们此去和林,还是得谨慎一些,提防风声泄漏。”

阿坚跟着给他们讲和林那边的情况:“大汗手下,有八个和我爹爹同等地位的将军,其他七人都是各部王公兼作统兵大将,只有我爹爹不是王族。不过主战最力的也只有两位王公。要是能够把大汗推翻,把那两位王公一并除掉,贵我两国,从此化干戈而为玉帛,那也不是难事。”

玛芝吃一惊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千万不能稍露口风。”

阿坚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当然我不会随便向人说的。”

说话之间,“老夫人”已经派人把挑选好的五匹马送来。

玛芝送他们到山口,方始和阿坚拥抱道别。

下这雪山,可以划舟从冰河顺流而下,也可以从后山的一条峡谷骑马下山。从冰河顺流而下当然要快许多,不过小舟载马闯过激流容易发生危险,所以他们采取了从陆路下山的走法。好在一下山之后,骏马便可展足奔驰,料想是应当比柏列先到和林的。在路上,上官英杰也才有空暇把自己本来是要去灵鹫峰之事说给大家知道。

碰上若波法师

霍天云又惊又喜,说道:“原来般若真经是这么一回事。恭喜上官大哥,要是你能够找到这部武林秘笈,那就不仅对你有用,中土武学也将大放异彩了。”

上官英杰说道:“我倒不是稀罕这部武林秘笈,不过,我是不能让他落在西门化这一类人的手中。”

霍天云道:“李浩明夫妻怎么样了?”

上官英杰道:“官府还是要追他交出所失的‘红货’,限期大约只有一个月零几天了。”

霍天云道:“但他失去的却是假经,要是你把真经找了回来,以真换假,岂不便宜了那个物主——达赖喇嘛的驻京代表。”

上官英杰笑道:“我现在也还未想到怎样办最好。不过,总得先把那部真经找了回来,才能给李浩明想法脱罪。”

风鸣玉道:“一个多月的限期,转眼即过,那么你和谷姐姐还是不要再去和林了吧?”

上官英杰说道:“听说北京的镖行已经联名替他担保,求官府再宽限三个月。但我离开邓家之时,尚未知道是否可以成功?这样吧,我陪你们在和林逗留两天,要是没甚意外发生,我才能放心他往。”

阿坚也舍不得就和他分手,说道:“对,反正到和林也只须三天功夫。咱们的坐骑跑得快,你往灵鹫峰也可以减少几天行程的。”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但想不到这样的快,却惹出了一件意外的麻烦。

他们在路上没碰上柏列,但在第二天却碰上了另一个除了阿坚之外,他们都认识的人。

这个人是西藏密宗的若波法师。他精通梵文,西门化曾经请他来帮忙鉴定过那部“般若真经”的真假的。

这一天他们快马疾驰之际,忽见前头有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彳亍独行。

上官英杰正想避开他,他已是回头看见上官英杰了。

谷飞霞和风鸣玉女扮男装,并且都是改了蒙人装束。上官英杰和霍天云虽然亦是都已经过化装,但上官英杰脸上的刀疤,却是没法抹掉,若波法师一眼就认出了他,跟着也认出了霍天云。

若波法师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上官大侠,霍大侠,你们跑得这样急,是上那儿?”

回家见父

上官英杰说道:“大和尚理该四大皆空,我上那儿,你又何必多管?”

若波法师哈哈一笑,说道:“咱们总算是老朋友了,贫僧尘缘未了,倒是还想和上官施主结个‘缘’呢!”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对不住,我是赶着去找寻那部般若真经的,所以恕我不能陪你闲聊了!”

他们的马跑得快,抢过了若波法师的前头,马不停蹄,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跑出数里之地,回头一望,若波法师的影子也不见了。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把去找真经的事都告诉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上麻烦吗?”

上官英杰说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他志在谋夺这部般若真经,所以索性老实告诉了他。但我不告诉他是去什么地方,谅他也猜不着灵鹫峰藏经的秘密。”

风鸣玉道:“但也不必给他透露口风呀!”

上官英杰笑道:“我这样做,或许是有可能给自己添上一点麻烦,但却也有一样好处的。”

风鸣玉道:“什么好处?”

上官英杰道:“我引他只是注意真经之事,他就不会想到咱们是到和林去见阿璞将军了。”

风鸣玉道:“你怀疑他和柏列也有互通声气?”

上官英杰道:“我并不知他们二人是否相识,但总是不能不防。”

阿坚却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说道:“管他们是否相识,总之只要咱们先到和林,这就行了。”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一路平安无事,第三天傍晚时份,果然就到了和林。

阿坚把客人带回家中,便即去见父亲。

阿璞看见儿子回来,又是高兴,又是有点诧异,笑道:“怎么,这一次你这样快就回来了?”要知阿坚过去去会玛芝,最少也得在她的冰宫逗留十天半月的。

阿坚说道:“爹爹,我有两件喜事要赶回来禀告你。”

阿璞说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其中一件喜事,想必是玛芝的婆婆已经答应了你们的婚事吧?”

两件喜事

阿坚说道:“爹爹,你真聪明,一猜就着。那么,你再猜猜第二件喜事。”

阿璞笑道:“这件喜事,是早在我意料之中的,我当然不会猜错。但第二件喜事,没头没脑的我怎么猜得着?”

阿坚说道:“这件喜事,说了出来,爹爹,恐怕你会比听到我求婚成功,更为高兴。”

阿璞说道:“你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还是快点揭开盖子吧。”

阿坚说道:“爹爹,你还记得和风大侠风从龙之约吗?”

阿璞怔了一怔,半晌说道:“我怎会不记得,不过听说风从龙早已死了。这消息我知道决不会是假的。”

阿坚说道:“风大侠之死不假,可风大侠也还留有后人呀!”

阿璞呆了片刻,说道:“你碰上他的后人了?是儿子还是女儿?”

阿坚说道:“是风大侠的女儿。”

阿璞说道:“二十年前,我与风大侠相会之时,还未听说他有儿女,那么这位风小姐大约年纪还很轻吧。”

阿坚说道:“大约是只有十七八岁年纪,但本领却已甚为了得。”

阿璞说道:“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怎能跋涉长途,横穿瀚海,来到此间?你是在那里碰上她的?”

阿坚笑道:“我是在玛芝那里碰上她的。她不仅能上那座雪山,如今已经是来到了咱们的家中了呢!”

阿璞吃了一惊,说道:“她已经到了咱们家中,那你还不赶快请她来和我相见。”

阿坚说道:“爹爹,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三位朋友。”

阿璞问道:“是些什么人?”

阿坚说道:“一位是她的师兄霍天云。”

阿璞说道:“霍天云,这名似乎好熟。哦,我记错了,天山派的掌门人是霍天都。”

阿坚说道:“禀爹爹,霍天云就是霍天都的徒弟。听起来这两个名字似是兄弟,其实乃是师徒。”

阿璞说道:“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阿坚说道:“还有一位是上官英杰,一位是姓谷名叫飞霞的女子,是上官英杰的未婚妻子。”

上官英杰的名字阿璞倒是也曾听过的,不觉又呆了一呆。

对上官英杰的议论

阿坚问道:“爹爹何故沉吟不语?莫非是有甚为难之处,不便接见这几位朋友么?”

阿璞说道:“天山派据我所知,倒是一个潜心武学的名门正派,一向不理外间事情的。霍天云又是风姑娘的师兄,我当然是应该以礼相待的。不过上官英杰此人——”说至此处,颇似有点踌躇难决的神气。

阿坚说道:“此人怎样?”

阿璞说道:“听说此人乃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

阿坚问道:“是谁和你说的?”

阿璞说道:“宇文成都上个月从北京回来,曾经在大汗面前谈起这个人,当时我也恰巧在场。”宇文成都是瓦剌大汗派至北京,通过明朝主和派首脑人物之一,奸宦汪直的安排,将他安插在御林军中当个挂名差事,等于是两国的联络使者,也等于是瓦剌大汗派驻北京的“坐探”。是以一年之中,总要从北京回来一两次。

阿坚说道:“宇文成都怎么说他?”

阿璞说道:“据他说,上官英杰本是武林天骄这一派的唯一传人,他的师父檀道安【玄峻——燕注:梁公笔误,弄错了父子二人的名字。】生前,和西门化是最要好的朋友。”

阿坚当然知道西门化的身份和宇文成都也是一样,地位虽然比宇文成都稍低一级,但身份却更为隐秘,是大汗要他在中原武林中兴风作浪,以伪装的侠义道面目出现的。听得父亲此言,不觉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你不是怀疑上官英杰和西门化一党的吧?但依我看来,他是不会的。”

阿璞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阿坚说道:“爹爹,你先说宇文成都怎么谈论他?”

阿璞说道:“你的话不错,他不但不是西门化一党,不知怎的,还变成了西门化的对头呢。宇文成都就是因此,给他加上个‘背叛师门’的罪名,认为他是反覆小人的。另外也还有别的人和我谈过上官英杰的行径,认为他是介乎邪正之间。当然,这个评语已是比宇文成都对他的非议好得多了。”

宇文成都也在和林

阿坚松了口气,笑道:“宇文成都所骂的人,咱们可以放心和他交朋友了。”

阿璞说道:“不错,你的见识是增长了许多。坏人口中的‘好人’,一定是像他自己那样的坏蛋。相反,坏人口中的‘坏人’,那就一定是好人了。”

阿坚笑道:“爹爹,你这话可说得更透彻了。宇文成都说上官英杰是‘反覆小人’,可知他以前或许是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但现在走的路却是对了。”

阿璞说道:“但也正是因此,我有另外一样担心。”

阿坚问道:“爹爹担心什么?”

阿璞说道:“上官英杰和宇文成都、西门化这伙人作对,如今他来到咱们家里,而我又正在受到大汗的猜疑。大汗虽然没说,我是感觉得到的。”

阿坚道:“爹爹,你是想要‘明哲保身’,怕受他的连累吗?”

阿璞说道:“我并不是个怕事的人,不过总是小心一点好些。宇文成都上个月回来之后,去了一趟西藏,前天又回来了。听说他还要在和林再住一些时候,不会这样快走的呢。”

阿坚说道:“爹爹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当然会懂得谨慎小心,不会泄漏秘密的。但有一样事情,爹爹,你还未曾知道的。”

阿璞道:“是什么事情?”

阿坚说道:“上官英杰曾经救过玛芝的性命!”

阿璞吃了一惊,说道:“怪不得你敢断定他是好人。但这却是怎么一回事情?”

阿坚说道:“说来话长。不过,我怕客人等得不耐烦了,咱们不能冷落客人,爹爹,你要是愿意接见他们的话,不如等到见了客人再说。”

阿璞说道:“就是没有他救玛芝这件事情,和风大侠女儿一起来的朋友,我也是非见他们不可的。好,你就去请他们来吧。”

主客相见,双方都有说不出的欢喜。尤其当风鸣玉向他说明是代父践约之时,阿璞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想不到我还有幸在有生之日得见故人之女!”阿璞说道:“风姑娘,咱们两家上代的渊源你是知道了的,恕我不客气要称你一声贤侄女了。”

阿璞自责

阿璞继续说道:“那年我听得令尊遭逢不幸的消息,心里非常难过。据我所知,令尊是给大汗派去的武士和明廷东厂的人联手杀害的,其中一个凶手,还是和我时常见面的,但我却不能给令尊报仇。你们汉人有两句成语,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十多年来,我不知做了多少次恶梦,梦见令尊浑身浴血,给我以无言的责备。我好像是我的双手也沾满了令尊的血腥一般。”

风鸣玉听得不禁流下泪来,阿坚勉强笑道:“爹爹,风姑娘刚刚来到,咱们两家难得相聚,应该高高兴兴才是,过去的伤心往事,何必再提?”

阿璞说道:“我不是要惹起风侄女的伤心,但这十多年来藏在我心中的话不说出来,我会更为难过。”

风鸣玉抹乾眼泪,说道:“阿璞伯伯,你说的那个你时常见到的凶手之一,可是名叫速兀?”

阿璞说道:“不错,这个速兀是大汗的金帐武士之一。不过他前年奉命前往中原,却不知怎的没有回来。有人说他是被中原的武林高手杀了,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风鸣玉道:“是真的。杀他的人,就是我的爹爹!”

阿璞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什么,是令尊杀的?令尊还没有死吗?”

风鸣玉道:“家父是业已不幸去世,但却不是在你所知道的那次事件中丧命的。那次他受了重伤,躲在一座深山里养病。前年我在无意中找到了他,也就是在我们父女会面那天,他杀了速兀和东厂的副统领赵元化,但却伤在西门化的毒针之下。”当下把那次父女重会的事情,说给阿璞知道。

阿璞慨叹不已,说道:“原来后来还有这许多事情。速兀和赵元化是那年追杀令尊的首要人物,如此说来,令尊是亲手报了仇了。不过,后来这件事情,大汗却瞒住我。唉——”一声长叹之后,似是甚有难言之隐,不再说下去了。

阿坚知道父亲想的是什么,说道:“大汗对爹爹已有猜疑,这是一定的了。不过,有关速兀之死这一件事,还也许大汗还未知道是风大侠所杀的呢?”

阿璞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不知道的。因为西门化回来,一定会禀告大汗。”

投桃报李

阿坚说道:“大汗不信任爹爹,即使没有这件事,咱们就是早已知道的了。爹爹不必放在心上。”

阿璞说道:“我并非因为大汗这件事情瞒住我而感难过,我难过的是:风大侠那次虽然没有丧在速兀之手,但终于还是给西门化所害。西门化可也正如速兀一样,是大汗派出去的人哪!如今风侄女代父践约而来,我能不感到惭愧吗?”

风鸣玉抹乾了眼泪,正容说道:“贵国大汗害了家父,这与老伯何干?天下不论那个地方,那一族人,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坏人干下的坏事,岂能怪到好人头上?”

阿璞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这本来也是我常常和阿坚说的话,难得侄女这样明理,和我们的想法也是一般无二。不过,我身为瓦剌大将,总是还不免心中有愧的。”

风鸣玉道:“家父深感老伯顾念两家的往日交情,临终之时,还特别吩咐我来奉还一件东西的。”

阿璞怔了一怔,说道:“令尊并没有向我借了什么东西啊,还的什么?”

风鸣玉道:“是一部剑谱。三百年前,我家祖先天扬公讨了贵国公主,这部剑谱就是贵国公主留下的,经过了三百年,我家历代祖先也增添了若干新招。爹爹说,这本来也是你家应得之物,是以叫我送来,聊表投桃报李的心意。”原来风家先祖“黑旋风”风天扬的妻子乃是蒙古公主云中燕(事详拙著“风、云、雷、电”),而阿璞的祖先则是云中燕最亲信的家人。

阿璞又喜又惊,说道:“这样的厚礼我怎么受得起?”

霍天云笑道:“其实这也算得是物归原主,请老伯就不用推辞了。留下一个武林佳话吧。”

阿璞说道:“如今我已明白,原来风大侠真的非但没怪责我,还对我这么的好,好,冲着令尊这份深情厚意,贤侄女,那你送来的礼物,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收下了礼物,他不觉便即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风鸣玉道:“据我所知,令尊当年是在投奔金刀寨主的途中,被速兀等人追捕的。不知贤侄女和金刀寨主曾经见过面没有?”

一个阴谋

风鸣玉道:“我正想禀告伯伯,我们几个人都是从金刀寨主那里来的。”

此事虽然早在阿璞意料之中,但还是不免颇受震动,心里想道:“若在平时,天大的事情我也担当得起,但此际,我也正被大汗猜疑,他们可来得不是时候了。”

风鸣玉继续说道:“有一位马老英雄马寿昆,是伯伯的朋友吧?”

阿璞说道:“不错。他是一个牧场的场主,每年总要到和林几趟,也时常到汉人的地方做买卖的。最近一次他和我见面是在三个月前,听说随后他就入关(雁门关)贩马去了。记得我最后和他见面那次,也曾谈及金刀寨主的。”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和马老英雄已经见过面了。金刀寨主深感伯伯对他相知之深,他对伯伯也是十分仰慕的。”

阿璞笑道:“你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做不打不成相识,我和金刀寨主虽然未曾见过面,却也是在战场上交过手的,我想,也可以算得是神交已久了吧?”

风鸣玉道:“过去的打仗,是伯伯奉了大汗之命,不得已而为之事。伯伯并没有把金刀寨主当作敌人,金刀寨主更不会把伯伯当作敌人。但金刀寨主却希望今后瓦剌和中国不要再打仗了。”

阿璞说道:“我也希望如此。但我却不能不把一个事实告诉你们,宇文成都这次从北京回来,正在计划一个阴谋呢。”

风鸣玉道:“什么阴谋!”

阿璞说道:“明朝想和我们合力‘袭匪’。不说你们也当明白,所谓袭匪,就是大家联合去打金刀寨主了。”

风鸣玉大吃一惊,说道:“那么贵国大汗准备如何?”

阿璞面色沉暗,说道:“这样的事情,大汗是求之不得。他定下了一石两鸟之计,在消灭金刀寨主之后,就挥兵东进,做他的继承大元忽必烈‘功业’的美梦!”所谓继承忽必烈的“功业”,即是要灭明复元,这是无须阿璞明言的了。

风鸣玉道:“伯伯,你可要阻止他们实现这个阴谋才好。”

秘密早已泄漏

阿璞苦笑道:“大汗对我已有猜疑之意,我如何能够劝阻得来?他目前正在调兵遣将,我只盼由于他对我有了疑忌之心,不用我统兵出战,我于愿已足了。”

阿坚急道:“爹爹,这可不行啊!纵然你想置身事外,恐怕也是不能自保的啊!”

阿璞尚未知道他的儿子想说什么,便即打断儿子的说话,接下去说道:“不错,你说的我早已顾虑到了。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对啦,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人注意你们?可得特别小心,提防给大汗的密探查悉有金刀寨主派来的人在咱们家里!”

风鸣玉道:“伯伯,你要是怕给我们连累的话,我们马上就走。”

阿璞连忙说道:“侄女,你误会了。我叮嘱阿坚小心,这只是防息未然而已。倘若你们的身份当真是给大汗发觉,我拚了身家性命也要保护你们的!”

阿坚缓缓说道:“爹爹,我知道谨慎是应当的。但可惜已经有人知道咱们和金刀寨主往来的这个秘密了,要防备也防备不来啦。因为这个人一定会向大汗告密的!”

阿璞大吃一惊,问道:“这人是谁?”

阿坚说道:“就是玛芝的管家柏列!”

阿璞更是吃惊,说道:“柏列这人极为阴险,以他的为人,我本来就觉得奇怪,他怎肯甘心在冰宫度过寂寞此生。我早已怀疑他另有图谋,只因他是玛芝爷爷的老部下,我不便对老夫人说罢了。但你也并非不知道他的为人,何以会给他知道你们的秘密?”

阿坚说道:“爹爹,我不是说过这位上官大哥曾经救过玛芝的性命吗,你知道是谁要害玛芝吗,也正就是这个柏列。这两件事情是相互关连的,你想知道柏列如何知道这个秘密,请先听听他是如何害玛芝吧。”

阿璞喘过口气,说道:“好,你们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给我听。”

听说了前因后果,阿璞不由得一阵寒意凉透心头,做声不得。

风鸣玉安慰他道:“我们是快马赶来和林的,路上没有碰到柏列,但料想他现在还未赶到。”

阿璞说道:“对,我马上派出心腹手下,侦查他几时来到和林。逼不得已时,我只好先行处置他了!”

商量造反

阿坚说道:“和林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来来往往,一天十二个时辰,任何一个时刻,柏列都可能偷入和林。你派人去侦查他,未必就能将他缉获。而且,柏列武功非比寻常,他又擅于使毒,不是我长别人志气,你的那些手下也未必能是他的敌手。要是弄得不好,反而会张扬开去的。”

阿璞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但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阿坚说道:“爹爹,咱们的命运应该操在咱们自己的手上,不能任由大汗摆布。依孩儿愚见,柏列告密倒不是最紧要的事情,能够在他未能见大汗告密之前抓着他固然最好,但抓不着他也就算了。紧要的是爹爹有没决心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另想更有效的办法!”

阿璞说道:“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给我听听!”

阿坚说道:“爹爹,你一向是反对大汗的穷兵黩武的,你也说过,在八个和你一样地位的将军之中,只有右贤王和韩邪王是主张打仗的,其他六人口里虽然不敢反对大汗,但你知道他们心里其实是不想打的!”

阿璞说道:“不错,那又怎样?”

阿坚说道:“爹爹,那你为何不联络和你主张相同的人,索性就在明天起事,推翻大汗,另立新君!”

阿璞吃了一惊,说道:“那不是造反了吗?”

阿坚说道:“推翻大汗一人,造福无数百姓,这样的造反,又有何妨?”

阿璞说道:“其他五人虽然不想打仗,但却未必敢于造反,那能说干就干,明天便行举事?”

阿坚说道:“汉人有句俗语,叫做逼上梁山。爹爹,他们不起事,你先起事,逼他们跟随你。”

阿璞道:“待我仔细想想。”想了一想,摇了摇头,说道:“一来是风险太大,亳无成算;二来我们世代受朝廷之恩,宁可大汗负我,我也不能就举兵犯上!”

阿坚急道:“爹爹,这不是讲私人恩怨的时候啊!”

阿璞说道:“我也不是完全不听你的话,但我想来想去,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阿坚问道:“爹爹,你准备怎么样干?”

阿璞说道:“我想先尽臣子的本份,忠言劝谏大汗!”

劝谏大汗

阿坚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你刚刚说过,大汗早已对你有了疑忌之心,他如何还能接受你的什么‘忠言劝谏’?只怕爹爹此去,就是自投罗网了!”

阿璞说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但我既不能背上弑君之罪,只好先劝谏他。即使此去是有去无归,也只能如此!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也不是贸贸然就单独跑去劝谏大汗,而是另有一个部分采纳了你刚才所提的意见的计划。”

阿坚说道:“爹爹可以说出来,让大家参详参详么?”

阿璞说道:“据我所知,主战最力的是右贤王和韩邪王,主和最力和我的交情也比较好的是左贤王和昆阳王,我想说服他们二位,和我一起入宫劝谏大汗。”

阿坚说道:“要是他们不肯呢?”

阿璞说道:“那就顾虑不了这许多了。他们愿意与我联名固然最好,不愿意我也必须如此行事!”

阿坚知道父亲的脾气,他心意已决,那是谁也动阻不来的,只能空在一旁着急。

霍天云和风鸣玉等人知道以阿璞的身份,他能够这样做已经极为难得,倘还要逼他“造反”,那就是强人所难了。在这样的情形底下,他们当然也是不方便再说什么了。

阿璞微笑说道:“我是但求心之所安,死生倒不算得什么一回事。总之在今天之后,我是不会再和你们汉人打仗的了,那就是我所求已达啦。不过,我却不能连累你们,阿坚,在我走了之后,你和他们暂且躲避一下,不可留在家中。这我也替你想好了,塔布是你奶妈的儿子,他是最可靠的人,人也机灵,你们可以在他家里躲一两天。我倘若能够回来,立即就会通知他们。不能回来,随时也会有人为你们传送消息。”

他部署妥当,便即出门,阿坚含泪相送。阿璞笑道:“坚儿,别这么难过。不见得就是生离死别的。何况,你已经交了这许多好朋友,即使爹爹不回来,我也不怕没人照顾你了。对啦,我几乎忘了一件事情,这本剑谱给你。”

上官英杰懂得一点改容易貌之术,在阿璞走了之后,替阿坚化装,扮成一个小厮模样。按照阿璞所定的计划,一行五人连夜到阿坚奶妈家中躲避。

龙骑兵抄家

阿坚在奶妈家里等候消息,这天晚上,那里睡得着觉?

天色大亮之后,仍然未有消息送来,阿坚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忽听得街上人声鼎沸,忙叫塔布出去打听。

过了一会,塔布面色苍白,奔跑回来,阿坚已知不妙,问道:“外面是怎么一回事情?”

塔布讷讷说道:“百姓在躲避兵马。”

阿坚道:“那里来的兵马?”

塔布说道:“好像是从皇城里开出来的龙骑兵。”(龙骑兵按瓦剌兵制,相当于御林军。)

阿坚道:“可知道是开去那儿?”塔布说道:“不知道。”

其实阿坚无须有此一问,他自己也可以猜得着的了。他沉默片刻,忽地跳了起来,就要冲出门去。

塔布将他拉着,说道:“少爷,你可不能鲁莽。”

阿坚说道:“别拦阻我,龙骑兵一定是去抄咱们的家的,我非去看看不可!”

塔布气力没有他大,拦阻不住。说道:“少爷,汉人有句俗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少爷,你是应该离开这里,不过却不能回家了。咱们马上搬个地方。”

风鸣玉道:“塔布说得很有道理。咱们是该作最坏的打算。假如龙骑兵真的是去抄你的家,捉不到你,随后一定会搜查你府中有关人等的住宅,难保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

阿坚说道:“搬到那里?”

塔布说道:“我有一个表哥,住在城外山区。”

阿坚说道:“好,我可以依你搬家,但我爹爹生死未明,无论如何,我也要打听到确实的消息才从。”

上官英杰见他如此执着,只好说道:“好吧,那么我们陪你一起去打听消息,不过,你一定要听我们的话。”他是想阿坚在经过改容易貌之后,远远的混在人堆之中,相信也还可以蒙混过去。

阿坚苦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鲁莽到要和龙骑兵拚命的。”

要阿坚投案

不出所料,龙骑兵果然是去抄阿璞的家的。

此时龙骑兵早已把阿璞的将军府团团围住。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但却还没有冲进去。

阿璞颇得百姓爱戴,百姓们虽然不敢走近去看,但还是有许多胆大的人,远远的在看热闹。议论纷纷,不知阿璞犯的是什么罪。阿坚和上官英杰等人混在人丛之中,果然没人注意他们。

一个军官出来喝道:“大汗有命,叫阿璞的儿子阿坚出来接旨!”声音有若洪钟,显然武功甚高。阿坚认得这个军官是龙骑兵的“都指挥”慕容珪。

“将军府”里当然不会有一个阿坚出来接旨。

慕容珪跟着下第二个命令,要“将军府”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个都要自缚双手,出来投降。原来他们是恐怕阿璞的部下反抗,也怕将军府内藏有能人。

这道命令一下,“将军府”的大门登时打开。第一个自缚双手出来的是阿璞的老管家登玛诺。其他的人跟着鱼贯而出。

登玛诺道:“请问慕容将军,我家将军犯的是什么罪?”

他们二人的私交本来是相当好的,但慕容珪此时却是扳起脸孔,不理睬登玛诺的发问,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气喝道:“你们的小主人阿坚呢?他竟敢大胆抗旨么?”

登玛诺道:“禀将军,我家小主人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慕容珪喝道:“你敢骗我,明明有人看见他昨天已经回来的。”

登玛诺道:“我家少爷上个月出门,许多人都知道的。他委实未曾回来,不信你可以进去搜。说我们少爷回来的人是谁,请你准许我和他对质。”

慕容珪冷冷说道:“你懂不懂你现在已是罪人身份,还怎能提这种非份的要求。那个人我也见他不着,何况是你?”

说罢,立即派一部分龙骑兵进内搜查,同时拷打其他家大,要他们供出实情。他不拷打登玛诺,已经是看在私交的份上了。

威胁阿坚自首

阿坚昨日是带领上官英杰等人悄悄从后园逾墙而入,回到家中的。除了登玛诺之外,只是几个在“将军府”中地位较高的人知道他回来。

慕容珪拷问一众家人,那些人一来是对主人忠心,二来也是委实不知道阿坚已经回家这一回事,是以异口同声,供辞都是和登玛诺刚才所说的一样。

阿坚听得皮鞭打在家人身上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如同身受,不由得怒火中烧,好不容易,才能强行忍住。

慕容珪回过头来,厉声向登玛诺再问:“还有几个汉人呢,藏在那里?你爱护少主,不肯交出阿坚,尚还情有可原,那几个汉人与你无亲无故,你替主人包庇他们作甚?快快供出来吧!”

登玛诺道:“那里来的汉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情。”

慕容珪提起皮鞭,对登玛诺进行威吓利诱,登玛诺咬实牙根,只是不说。进“将军府”搜查的兵丁此时也出来了。禀告慕容珪:“那一个角落我们都搜过了,只差地皮未翻过来。阿璞的儿子和那几个汉人确是不知去向。”

慕容珪不想鞭打和他颇有私交的登玛诺,听罢兵士的报告,心念一转,高举皮鞭,朗声说道:“你们听着:阿璞犯了通敌之罪,但大汗圣明,业已查明是他的儿子阿坚替他奔跑,勾结敌人的。大汗念在阿璞往日的功劳,此事虽然可能是他指使,但只要他的儿子自行投案,大汗便可将他从轻发落。否则只有将阿璞问斩了!你们有谁知道阿坚下落的,我准许你们去通知他。看他还要不要他的老父?”

他朗声说话,声音远远的传出去。阿坚听得清清楚楚,心头大震。

其实慕容珪这番说话,正是要说给他听的。慕容珪并非知道他混在人丛之中,但却以为他是躲在家里的什么秘密地方,兵士们尚未搜出。故而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内功。

阿坚刚才听得家丁遭受鞭打,还可以勉强忍耐,此时听得慕容珪用他父亲的性命威胁他,可是怎也不能忍受了,登时热血上涌,张开嘴巴就嚷:“一人作事一人当,我在这儿,你把我拿去献给大汗吧!”

逃出和林

奇怪的是:他张开嘴巴大嚷,却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原来上官英杰见他神色不对,早已注意他了。他一张开嘴巴,上官英杰立即点了他的哑穴。

看热闹的人固然是纷纷为阿璞抱不平,但也害怕惹事上身,此时慕容珪率领的龙骑兵正在扩大搜索的圈子,附近的店铺都关上了门,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

阿坚被霍天云和上官英杰夹在中间,身不由己的跟着他们走。到了僻静无人的小巷,上官英杰方始给他解开穴道。

阿坚说道:“不是我不听你们的话,但我怎能让爹爹因我受害,你们还是让我回去吧。”

上官英杰说道:“大汗是骗你回去自投罗网的,你倘若自行‘投案’,非但救不了令尊,连你这条小命也要陪在里头。他们一天捉不到你,反而不会杀害令尊,你是聪明人,这道理你是应该懂得的。”

一阵冷风吹来,阿坚清醒了许多,想了一想,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利用我的爹爹来逼我出来,所以我不出来,爹爹反而可以暂保安全?”

上官英杰道:“不错。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因此你必须不让他们捕获,方始有办法可想。”

阿坚说道:“我现在已是六神无主,只有请你们替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可救爹爹了。”

上官英杰说道:“当务之急,咱们先得逃出和林,到塔布表哥那儿,大伙儿再合计合计。”

阿坚想了一想,说道:“东门的守城官员曾受过我爹爹的大恩,咱们试一试从东门出去。”

他们都是经过了改容易貌的,到了东门,只见出入行人果然都要受到严密的盘查,但那个把守城门的官员,却不知是否认出阿坚,草草问了他几句,就把他们这伙人都放出去了。

塔布表哥的地址,阿坚是知道的。在离城十多里的山区里面。附近都是猎户人家,倒是一个方便藏匿的所在。

第二天塔布从城中带来消息,阿坚方始知道,原来他的父亲还未曾见着大汗,在昆阳王的府邸之中,就给拿下的。

阿坚听得这个消息,好生诧异。

塔布报告消息

阿坚听了,甚为诧异,说道:“七位掌权的王爷之中,昆阳王和爹爹的交情最好,即使他不赞同爹爹的主张,各行其是也就罢了,怎的会下这等毒手?”

塔布说道:“不是昆阳王下的毒手。”

阿坚诧道:“那又是谁?不得他的命令,谁敢在他的王府之中拿我爹爹?”

塔布说道:“事情可说是不巧得很;主公拜访昆阳王的时候,正好右贤王在他府上。”

右贤王是主战最力的人,在诸侯王之中,权势也最大,阿坚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啊,原来是右贤王下的毒手。但我却不懂爹爹见到了他,难道还会不知避忌?”

塔布说道:“右贤王狡猾非常,在昆阳王府之中,一听得主公到访,便先躲了起来。听说昆阳王已经在言语之中,暗示主公说话小心的了,但他由于情知本身也是在右贤王监视之下,话当然不能讲得太过明白,主公仍然把来意说了出来。”

阿坚道:“是谁动手拿我爹爹的?”要知他的爹爹是个身经百战的名将,武功也甚高强,右贤王是决没有这个本领擒他爹爹的。昆阳王府的武士虽多,但要是没得到昆阳王的命令,也未必就会听右贤王的指使,故而阿坚有此一问。

塔布说道:“是右贤王带来的一个武士动手的。据昆阳王府下人透露出来的消息,这个武士似乎是个外地来的陌生人,他们从未见过。他出手甚是邪门,只见他指甲轻轻一弹,还未碰到主公的衣裳,主公就昏倒地上了。他们怀疑右贤王这个武士是会妖法的。”

阿坚又惊又怒,说道:“一定是柏列这厮无疑了,他使的不是妖法,是下毒。”

塔布说道:“少爷,城里风声很紧,大汗已经挂出榜文,悬赏缉拿少爷。你可不能冒险回去了。”

阿坚问道:“一众家人怎么样?”

塔布苦笑道:“当然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他们都被慕容珪关入大牢看管,自己的住宅也给封了。大汗的命令是,一日未能缉拿少爷‘归案’,一日就不会释放他们。好在我走得快,否则只怕此时也要被关在牢中。我是前脚出门,龙骑兵后脚就跑到我家来的。”

商量绑架大汗

阿坚难过之极,说道:“这许多人因我受累,我岂能心安?不如、不如还是让我回去自首吧。”

塔布忙道:“少爷,你可千万别这样想。上官侠士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少爷,你忍耐些时,说不定将来事情会有转机的。慕容珪和登玛诺平素颇有交情,咱们的一众家人受他监管,听说还不是怎样受到虐待。大汗也不会一时间就要加害主公和咱们的人的。”

阿坚说道:“你这是尽量从好处着想,但我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可是委实不能忍耐了。”

上官英杰忽地说道:“好,我也赞同你去见见大汗。”

塔布吃了一惊,说道:“上官侠士,怎的你也这样说了?昨日你还在阻拦我们公子‘自首’的呀!”

阿坚却是喜出望外,说道:“对,与其守着渺茫的希望,希望事情会有转机,不如还是让我去见大汗,有什么罪都由我担当,任凭大汗处置!”

上官英杰笑道:“阿坚大哥,你弄错了。我不是要你任凭大汗处置,是要大汗让咱们处置!而且我们都陪你一起去见大汗!”

阿坚大吃一惊,说道:“上官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英杰说道:“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汗可以绑架你的爹爹,咱们也可以绑架他。阿坚大哥,你有这个胆量造反吗?”

阿坚说道:“我本来就劝爹爹造反的,只可惜爹爹不听我的说话。好,咱们今天晚上就去!”

塔布道:“入宫绑架大汗,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啊!大汗有三千龙骑兵,宫中还有十八名武艺高强的金帐武士。”

阿坚说道:“当然不会容易,但汉人有句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这几位朋友都是身怀绝技的人,他们的武功,料想只有在十八名金帐武士之上,不会在他们之下。”

塔布见阿坚心意已决,同时他自己也希望能够快点救主公回来,于是也就不再劝阻了。

准备工作

计议已定,阿坚本来主张当晚便即举事,上官英杰说道:“但也无须太过着急,咱们总得先做一点准备功夫。”

阿坚问道:“不知你的计划是要准备一些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比如说,头一件咱们就先得熟悉宫中的地理形势,否则岂不变成了盲头乌蝇,瞎撞乱摸?”

阿坚笑道:“这个容易,我立即就可以画出一幅宫中的地图来给你们。”原来瓦剌朝廷的传统习俗,君臣之间,尊卑之分虽然甚为严格,但却不似中国有那么多宫廷的礼节,地位高的王公将军,常有被大汗招宴宫中的机会,这种宴会,波邀请者是可以带妻儿去的。前任大汗重用阿璞,为了笼络阿璞,爱屋及乌,对阿坚也甚为宠爱,好几次甚至准许他进宫内游玩的。

阿坚画出宫中的地图,详细给他们讲解,不需两个时辰,他们已是牢记心中。

上官英杰说道:“最好还能够得到几套龙骑兵的衣服。”

塔布说道:“这个让我去办。”原来他认识一个替龙骑兵缝制衣服的裁缝,这个裁缝也是曾经得过阿璞的恩惠的。

阿坚说道:“风声这么紧,你进城去可要小心一些。”

塔布说道:“少爷放心,我有办法可以混得进去的。而且即使没有这件事情,我也还要进城一次探听消息的。”

他们决定了延迟一天,等待塔布回来,第二天晚上方始动手。

第二天他们惴惴不安的等待,预算塔布午间可以回来的,直等到日影沉西,仍然未见他的踪迹。

阿坚抑制不住心中的焦虑,说道:“看来只怕是塔布出了事了?”正想转移躲避的地方,外面把风的塔布表哥说道:“啊,有人来了,不用担心啦,来的是塔布!”

塔布气喘吁吁的走进屋子,也不歇息,便即笑道:“少爷,累你挂虑了,幸不辱命,这里是五套龙骑兵的衣服。那裁缝按照我带去的尺寸给你们赶制的呢。”

阿坚苦笑道:“只要是龙骑兵的服饰就行了,何须这样讲究?令我几乎担心你回不来呢!”

偷入禁苑

塔布说道:“我在城中躭搁了这许多时候,倒不是为了等候裁缝。有一件事情,正想禀告少爷。”

阿坚瞿然一省,说道:“对,你是去打听消息的,我也还未曾问你呢。”

塔布说道:“昆阳王一个心腹已经和咱们的人接上了头。”要知那晚慕容珪虽然是把“将军府”里的人都捉去了,但也还有那天晚上不在“将军府”的家人漏网的。

阿坚颇感意外,说道:“哦,昆阳王居然还有这个胆子敢和咱们联络,那我倒是错怪他了。他怎么说?”

塔布说道:“他希望能够和公子秘密见上一面。他说要是公子举事的话,他愿意暗中助公子一臂之力。”

阿坚问道:“你们把我的消息透露给他没有?”

塔布说道:“这样重大的事情,未曾问过公子,我们怎敢泄漏你的行踪?不过,昆阳王似乎颇有诚意,公子,你的意思怎样?要不要把今晚的计划多搁两天?”

阿坚说道:“人心难测,昆阳王虽然是爹爹的好友,咱们也不能过于相信他,而且今晚之事,人多反不好办,我看还是不必通知他了。”

上官英杰等人对昆阳王的为人并无所知,自是不便乱出主意。于是决定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动手。

天黑之后,一行五人偷偷入城。

蒙古是个游牧民族,和林虽是国都,城墙也甚简陋,还不到三丈高。阿坚的本领比起上官英杰等人虽然相差颇远,但由于经常攀登雪山,轻功倒是甚为了得,用不着众人帮忙,那三丈高的城墙亦是难不倒他。

大汗的宫殿建筑在一座山上,当然不及北京的宫殿之美,但也有几百间建筑,粉墙百仞,琉璃作瓦,金碧辉煌,气象万千。

阿坚带引众人从禁苑的花园进入。这晚天公作“美”,月暗星稀,园中虽有幢幢黑影穿梭来往,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穿的又是龙骑兵的服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偷入禁苑了。

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分作两路,侦查大汗的宿处。

碰上宇文成都

阿坚和上官英杰、谷飞霞一路,向东面侦查。霍天云则与风鸣玉向西边打探。东路的情形,暂且不表,先说风、霍二人的遭遇。

阿坚所绘那幅地图,他们虽然早已牢记心中,但到了身临其境,却还是有不知从何着手之叹。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黑夜之中,实是难以按图索骥。而且许多建筑物,在那幅地图上也还是未曾绘上的。不过,阿坚曾经对他们说过,西面一带的数以百计的宫殿楼阁之中,最有可能是大汗宿处的有三个地方,一是飞鹰阁,一是天熊宫,还有一个是豹房。天熊宫是大汗一个宠妃的住所,飞鹰阁是他批阅奏章的地方,是宫中最机密的重地,豹房则是他练武和玩乐的地方。据说这个大汗对女色倒不是很着迷,他最喜欢的娱乐是看人兽相斗,豹房就是饲养猛兽的地方,这种“娱乐”而且经常在晚上举行,大汗拥美人、饮名酒、看武士和虎豹相斗为乐,时常闹个通宵达旦。

霍天云心想,大汗在刚刚出了阿璞“谋反”这件事情,未必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是以估计他多半是在飞鹰阁或者天熊宫。

天熊宫是西边一带建筑物的中心,方位比较容易辨认,于是他们先去找天熊宫。

正行走间,忽然听得有熟悉的声音。霍天云吃了一惊,连忙把风鸣玉一拉,躲在一处假山石后。

原来说话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宇文成都,一个是若波法师。

霍天云早已从阿璞口中知道,宇文成都上个月回来和林之后,便到西藏去了,虽然阿璞也估计他这几天就可能回来,但却想不到他回来得这样快。

更加想不到的是若波法师恰巧也在这个时候和宇文成都联袂入宫。

这两个人的本领都是和霍天云不相伯仲的。霍天云与师妹联手,虽然不怕他们,但若是给他们发现,绑架大汗的计划可就决计难以实行了。

风鸣玉小声说道:“他们一定是去谒见大汗的。咱们正好跟踪他们呀!”

霍天云道:“不错。但这二人本领非同小可,要跟踪他们,也得等待他们走远了咱们才能跟踪。虽然困难一些,但最紧要的是避免给他们发现。”

狼狈为奸

风鸣玉知道师兄有伏地听声的本领,让他们先走一程,料想也不至于失掉他们的踪影的,于是同意霍天云的意见,先躲起来。

宇文成都和若波法师从他们前面不远之处走过。他们低声说话,似乎正在聚精会神,根本就没理会宫中巡逻的武士。或许他们也是梦想不到,会有人这么大胆,黑夜闯入禁宫。

只听得宇文成都说道:“我向大汗推荐,担保你可以当上国师。”

若波法师笑道:“国师我倒不想担当,我是特地来拜访你的。”

宇文成都说道:“你岂可看轻国师这个封号?我告诉你,大明江山不久就可被大汗占有,你当上国师,这可要比中原的武林盟主还更尊贵啊。”

若波法师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目前我还不想当国师。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这次真是为了请你帮忙而来。”

宇文成都道:“是什么事?”

若波法师道:“我想请你再去一趟西藏。”

宇文成都道:“我刚刚从西藏回来,只能在和林耽搁几天,就要回北京去的。怎能和你再去西藏。”

若波法师道:“不能去也得去。你想个藉口请准大汗就是。”

宇文成都心中一动,问道:“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若波法师似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话。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情,霍天云伏地听声,也听不见。

宇文成都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好像惊喜交集的样子,说道:“柏列这厮前天来到和林,这老狐狸虽然对我隐瞒,但我已经知道了一些,看来你说的这件事情,他一定也要插手的。”

若波法师道:“啊,柏列这老狐狸也来了?”

宇文成都道:“他正是约好了今晚来谒见大汗。嗯,刚说到他,他就来了。你瞧,那边来了两个人,左首那个,不就正是他吗?不过,他大约还未发现咱们。”

若波法师道:“咱们暂且避免和他见面,待商量好了再到大汗那里和他相会吧。”

宇文成都默不作声,把若波法师悄悄拉入一个山洞。霍、风二人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知他们是躲在何处了。

勾心斗角

霍天云凝神静听,果然听得宇文成都说的那个方向,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风鸣玉伏地听声的本领不及师兄,说道:“怎的突然听不见宇文成都的脚步声?”霍天云道:“他们要躲避一个人,大概是钻进山洞去了。”

风鸣玉诧道:“他是大汗的心腹,还要躲避何人?他躲起来不打紧,但咱们可就失了带路的人了,怎么办呢?”

霍天云悄声道:“他躲避的那个人正是去见大汗的。咱们仍然按照刚才的法子跟踪那人,不就行了。”

风鸣玉道:“那人到底是谁,你还未说呢。”

霍天云道:“这人正是柏列。”风鸣玉大为奇怪,说道:“为什么他要躲避柏列?”霍天云道:“听他和若波法师的口气,他们似乎正在商量一件秘密事情,但详情我也还未知道。嗯,别再作声,柏列来了。”

果然便听得柏列的声音说道:“谒见大汗之时,不知还要注意一些什么,请老兄不吝指教。”

带他入宫的是个金帐武士,说道:“大汗倒是不大拘论小节的,他可能问你的一些事情,我想得到的都已对你说了。你放心,你这次立了大功,又得右贤王的保荐,大汗一定会重用你的。有了好处,请你别忘记我。”

柏列说道:“这个当然,咱们是富贵与共。大汗跟前,我也得请你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那武士道:“有一件事情,不知你知道没有?”

柏列说道:“那一件事?”

那武士低声道:“右贤王不大喜欢龙骑兵‘都指挥’(官名)慕容珪。”

柏列“啊”了一声,说道:“不错,我也听得右贤王提过一次,他说他风闻慕容珪和阿璞是颇有私交的。不知是否事实?”

那武士道:“据我所知,他和阿璞的管家确是交情不错。至于和阿璞如何,我就不知了。但不管是真是假,右贤王既然不喜欢他,你有机会的话,不妨把你所知道的告诉大汗,纵许不能便即将他扳倒,也可以使得大汗对他的宠信减少。”

柏列心领神合,说道:“我懂。但不知要说什么事实,才能达到目的?”

窥探飞鹰阁

那武士道:“他相信登玛诺的说话,相信阿坚尚未回到和林。对搜捕阿坚一事,实在并未尽心尽力。”

柏列说道:“对,大汗要是问起阿坚的事情,我就如实禀告大汗。嘿嘿,要是能够把慕容珪扳倒,这个龙骑兵都指挥的继任人选,当非老兄莫属了。”

那武士道:“都指挥的高位我是不敢奢望的。不过,你倒是很有希望做我的顶头上司呢。到时,只盼你别忘了提携我。”

柏列道:“说笑话了。老兄名列十八名一级的金帐武士之中,我连普通的金帐武士也还未有资格当的。说到提携的话,我只能盼你提携。”

那武士道:“不是说笑话。大汗想挑选两个人做金帐武士的正副统领,正统领已经内定是宇文成都,不过宇文成都是还要回去北京替大汗办事的,正统领只是挂名。副统领大汗尚未物色得适当人选,你这次立了大功,据我所知,大汗已经是有意‘委屈’你充当宇文成都的副手了。”

柏列喜不自胜,说道:“要是我真的有这机会,我一定替你设法,让你当上龙骑兵的都指挥。”

霍天云和风鸣玉借物障形,悄悄的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三五十步的距离。只见他们走入一道围墙之内,围墙内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房,檐牙高啄,高出一般宫殿,正是大汗的“内书房”——飞鹰阁。他们进入的时候,是有守卫替他们开门的。围墙上插满蒺藜,黑夜里闪闪发光。

霍天云知道这是禁宫中的禁宫,不敢太过冒险便闯进去。他仔细打量周围地势,发现飞鹰阁旁边有一株古松,差不多高与檐齐。满树蟠着葛籐,籐梢枝枝下垂,随风飘拂。由于飞鹰阁中守卫森严,古松附近倒是没有卫士巡逻。

他和风鸣玉走到树下,等到一阵风吹过之时,树枝薮薮作响,二人便即施展绝顶轻功,各自抓着一枝倒挂的籐梢,飞身疾起。风过处,枝摇叶动,围墙内的卫士那想得到有人敢闯到这宫中的禁地,黑夜之中谁也没有特别去注意那株古松。风霍二人爬上树顶,正好可以看得见三层楼上飞鹰阁中的情景。

柏列邀功

只见一个相貌颇为威武的中年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当中。柏列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答他的问话。阁中影绰绰的还可以看见四个执戈武士。那个中年汉子,不用说自必是瓦剌大汗无疑了。

“我早就有点怀疑阿璞怀有异心了,想不到他果然真的敢和金刀寨主私通。嗯,你这次立的功劳可是当真不小啊,我一定要重重给你封赏的,你希望得到什么?”大汗说道。

柏列连忙躬腰回答:“小人只是为了効忠大汗,不敢企求赏赐。”

大汗掀须微笑,说道:“难得你这样忠心,很好,很好。右贤王已经把你的事情禀告我了,听说你本来是玛老将军的亲信队长,曾经跟他打过许多次仗的,是吧?”

柏列说道:“不错,多谢大汗垂注,问及小人。”

大汗继续说道:“我还曾经问过当年和你打过仗的人,他们都说你是个很有本领的人。只可惜玛老将军当年尚未四十岁就要解甲入山归隐,那时你的年纪还很轻吧?”

柏列说道:“那年我是二十岁刚刚出头。”

大汗说道:“是呀,玛老将军归隐不打紧,你那么年轻也跟他退伍,可真是埋没人材了。好在你这次复出立功,否则未免太可惜了。不过话说回来,玛老将军当年何以尚在盛年,便思归隐,你知道其中缘故么?是否他也是像阿璞一样,不想和汉人打仗?”

柏列说道:“请大汗宽恕,我不敢妄议主人。”

大汗哈哈一笑,说道:“很好,你能为主人尽忠,我可以更信得过你。玛老将军反正亦已死了,我亦无需深究了。但不知在他去世之后,他的夫人怎样。这次阿璞谋反,她事前知不知情?”

柏列说道:“老夫人一向不理外事,对下人也是很好的。不过,可惜她有点儿耳朵软的毛病,因为她最宠爱她的孙女儿,阿坚想讨她的孙女儿,对她十分巴结,这次她才上了阿坚的当的。”

风鸣玉心里想道:“他没乘机陷害主母,倒还有点良心。”殊不知柏列要保护老夫人和玛芝,乃是另有企图。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大汗说道:“听说阿坚就是和金刀寨主派来的使者在玛夫人的冰宫约会的,对吗?”

柏列说道:“不错,不过玛夫人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道他们是误闯入山的汉人。”

大汗哼了一声,说道:“纵然她不知道,但随便收容来历不明的汉人也是有罪的。不过,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打算严惩她了,小小的处罚还是要有的。听说她经营的冰宫,很是不错,有如仙境一般,是真的吗?”

柏列说道:“那座雪山高处,有多处温泉,老将军经营多年,建造冰宫,又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的确是有一些和别处不同的奇特景色。”

大汗说道:“为了酬谢你的功劳,也为了给玛夫人一点小小的处罚,我打算把冰宫赏给你,以后她不是你的主人,倒转来你是她的主人了。”

柏列心中暗喜,却装作惶恐异常的神气说道:“这,这个小人可是不敢以仆欺主。”

大汗说道:“我这是赏罚公平,立功者赏,有罪者罚,主仆易位,那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轻罚她了。何况她年纪老迈,不久就要死的。这座冰宫不交给你还交谁。”

柏列说道:“玛老将军还有一个孙女儿……!”

他只说了半句,大汗就打断他的话道:“对,我正要问及这位玛姑娘,听说她长得十分美丽,天仙似的,是吗,嘿,幸亏她还没嫁给阿坚。我倒想好好安置她呢。不过当然是不能让她再作冰宫的主人了。”

柏列心头一跳,说道:“是,是,玛芝姑娘是长得相当标致,当然不能让她嫁给阿坚。只不知大汗准备怎样〗处置她?”

原来柏列本是有意请大汗作主,把玛芝配给他的儿子柏当的。由大汗下令,料想她们祖孙不敢违抗。而柏列之所以要保存老夫人,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否则杀了玛芝的祖母,玛芝如何还肯心甘情愿做他家媳妇?

正当他想砌词婉转向大汗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大汗已经把准备如何处置玛芝的做法说出来了。一说出来,柏列不觉冒出一身冷汗,心想:“幸亏我没造次。”

妄想把玛芝收作王妃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大汗说道:“既然你说她长得这样美貌,那就让她做我的妃子吧。但这可得要她心甘情愿才有意思,就只怕她的心还在向着阿坚,我杀了阿坚,她未必肯顺从我。”

柏列明知倘若大汗杀了阿坚,莫说要玛芝心甘情愿来做王妃,即使要她表面点头也难。但为了讨好大汗,只能这样说道:“大汗不因阿坚通敌之罪要她们祖孙连坐,还赐给她这个恩典,这是她天大的造化,她怎会不感激涕零的依从大汗。”

大汗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就给我去办这件事吧。你要好好的开导她,把切身的利害讲给她听。”

柏列暗暗叫苦,但却不能不接受这个差事。说道:“小人遵命。我想先把她的祖母请入宫中,她们祖孙是相依为命的,她要想祖母能够与她共享尊荣,自必会心甘情愿的服侍大汗。”

说是要让人家“心甘情愿”,其实还是用威胁的手段。柏列的献计说穿了,就是要大汗软禁“老夫人”,逼使玛芝屈服。不过他也怕做得太绝,将来玛芝得宠,说不定会对付他。故而必须禀明大汗,好当成是大汗的主意,自己不过是奉命行事。

风鸣玉听到这里,心中暗骂:“好卑鄙的手段。幸亏阿坚不在这儿,否则怕不把他气破了肚子。”

大汗咳了一声,说道:“我授权你办此事,你喜欢怎样做就怎样做。总之只要你说得那位玛姑娘来做我的妃子,以后你犯了什么罪我都可以免你一死。你放心吧!来人,把一面免死金牌赐给柏列。”

柏列接过了免死金牌,心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叩头谢恩,说道:“不知大汗要小人甚么时候动身?”

大汗沉吟半晌,说道:“阿坚和那几个汉人据你所知,是否确实到了和林?”

柏列说道:“他们是同一天追下山来的。冰宫中养有骏马,料想他们必是骑马赶来和林,应该是比我先到。”

大汗说道:“不错。否则阿璞也不会连夜去煽惑昆阳王了。不过令人担心的是,慕容珪直到现在,还是一点也未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丑表功

大汗为了要想笼络柏列,继续说道:“慕容珪本来一向办事得力,这次却是差了点劲。嗯,说起这件事,倒是右贤王和你见机得快。”

柏列乘机“丑表功”,并藉此打击慕容珪,说道:“这全是仰仗大汗洪福,与及右贤王的料事如神。小人一直提心吊胆,恐怕来得太迟,阿坚已经煽动他的父亲造反。所以一到和林,就马上去谒见右贤王,右贤王料准他的父亲必然会去游说昆阳王,又马上和小人赶往昆阳王王府。仰仗大王洪福,果然恰好碰上。”原来柏列与右贤王是旧相识,以柏列的身份,他是不能直接去见大汗告密的,故此必须通过右贤王的关系。

大汗说道:“你连日奔波,席不暇暖,就给孤王办事,真是辛苦你了。”

柏列说道:“给大汗効忠,小人怎敢不尽心尽力。大汗,有一句话,小人不知该不该说?”

大汗说道:“这里都是我的心腹,但说无妨。”

柏列低声说道:“右贤王也曾与小人谈过,这次的事情,恐怕慕容将军尚未曾做到尽心尽力。”

大汗心中一凛,说道:“你们对他可是有甚怀疑?”

柏列说道:“怀疑是没有的。不过,听说他和阿璞的管家登玛诺私交很是不错。故此,他可能是相信了登玛诺的供辞,阿坚和那几个汉人分明是到了和林,登玛诺应该知道他们藏匿的地方的,慕容将军却因私交而给骗过了。”

大汗沉思片刻,说道:“慕容珪是先大汗宠信的老臣子,也曾为孤王立过不少功劳。孤王不忍便即加罪于他,这样吧,我任你为龙骑兵的副指挥,以后你就替我监视慕容珪。这件案子,我叫慕容珪移交给右贤王办理。”又道:“本来我想要你做宇文成都的副手,统管金帐武士的。宇文成都在和林的时间很少,实际就等于是你做首领。但现在既已发现慕容珪有可疑之处,那就只好暂且委屈你去做他副手吧。好在两个官职,也是差不多的。你意思怎样?”

柏列喜出望外,说道:“多谢大汗恩典,大汗差遣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是但知尽力効忠,不敢掂斤论两。”

大汗说道:“好,那么现在回到原来的话题,咱们刚才说到那里?”

要柏列明天动身

柏列说道:“说到慕容将军尚未找到阿坚。”

大汗说道:“认识阿坚的人多,我倒不担心他能够逃出我的掌心。但那几个金刀寨主派来的汉人,除了卿家之外,不知还有何人认识他们。”

柏列说道:“据小人所知,大汗眼前就有一人。”

大汗喜问:“谁?”

柏列说道:“就是刚刚回到和林的宇文成都。”

大汗说道:“你怎么知道他和那几个汉人相识?”

柏列说道:“金刀寨主派来的汉人共是四人,两男两女。男的一个是武林天骄这派的传人,名叫上官英杰;一个天山派的弟子,名叫霍天云。这两个人在江湖上的名气都很不小。

“三个月前,我去过五将山的清凉寺,途中碰上西藏来的僧人若波法师。他是和宇文成都熟识的。我和他谈起中原的武林近事,他告诉我,宇文成都不仅认识上官英杰和霍天云,而且还曾经和他们交过手。至于那两个女的,他没提到。宇文成都是否也认识她们,可就不知了。”

大汗说道:“认识两个也就行了。如此说来,若波法师也认识他们吧?”柏列说道:“不错。”

大汗说道:“宇文成都这次回来,你见过他没有?”柏列说道:“还没有。”

大汗笑道:“待会儿你不仅可以见着他,还可以同时见着若波法师。”

柏列说道:“啊,这位‘高僧’也来为大汗効忠了?恭喜大汗又得能人相助。”

大汗说道:“他是以客卿的身份来的,不过孤王倒想请他留下来做我的国师。”

柏列说道:“那就更好了。有若波法师相助,他们二人一定可以对付得了金刀寨主派来的这几个汉人。”

大汗说道:“是呀,我本来想把你暂时留在和林,待抓到了阿坚和那几个汉人之后,再让你回冰宫去替孤王办事的。如今有了他们二人,你明天就可以动身了。”

柏列似乎想说什么,没有立即谢恩领旨。

大汗问道:“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柏列说道:“没什么,不过‘老夫人’未必肯信小人的话。请大汗赐我一道诏书,另外加派数人相助。”

霍天云无法下手

原来他是害怕玛芝不肯依从,冰宫的一众宫人也会反对他。上官英杰、霍天云以及风、谷二女,倘若有任何一人还留在冰宫,他就未必对付得了。

大汗说道:“诏书和聘礼我都会给你们带去的,你要人相助,我让你挑选八名金帐武士作你随从,够了吧?”

大汗手下的十八名金帐武士,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不输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的,柏列大喜说道:“够了,够了。”

大汗说道:“好,你现在暂且退下,待会儿我见过了宇文成都和若波法师,再让你和他们相会。”当下叫一个卫士把他带入耳房休息。

霍天云和风鸣玉躲在树上,要是他们施展“比翼双飞”的轻功,跳入阁中,估量勉强可以做得到。但只怕一击不中,反而坏事,故而只好暂且耐心等待。

好不容易等到柏列退下,虽然知道大汗身旁的几个卫士武功也必定不弱,但机会总是好些。可是正当霍天云想叫风鸣玉一同动手的时候,只听得大汗问道:“宇文成都来了没有?”

守门的卫士答道:“宇文将军已经和若波法师在外听候宣召。”

大汗说道:“好,马上请他们进来!”不过片刻,果然便看见宇文成都和若波法师踏进阁中了。霍天云不觉吃了一惊:“怎的他们会来得这样快?”

原来他们是从地道进入“天鹰阁【燕注:前面为“飞鹰阁”,从此处起却开始写作“天鹰阁”了。】”的,霍天云藏身树顶,当然是看不见他们怎么样进来的了。

这两个人的本领比柏列更强,霍天云倘若轻举妄动,立即便会给他们发现。大汗有他们二人护卫,霍天云要想刺杀大汗,自忖也是决计难以成功。无可奈何,霍天云只好又耐心等待第二个机会了。

大汗作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和若波法师说了许多仰慕备至的客气话,最后请他留下,做瓦剌的“国师”。

若波法师说道:“老衲德薄能鲜,做国师是不敢当的。承当大汗看得起老衲,老衲自当为大汗効劳。”

大汗一劝再劝,若波法师这才答应,说道:“不过,老衲暂时还不能留在和林,而且恳求大汗准许宇文将军和老衲先回去西藏。”

大汗怔了一怔,说道:“为什么?”

宇文成都代答:“国师是为了大汗的缘故,国师感激大汗殊恩,想送大汗一份礼物。”

鬼话骗大汗

大汗说道:“国师答允襄助孤王,宏扬佛法,孤王已是感激不浅。用不着再送什么礼物这样客气了。”心想:“孤王内库,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谁希罕你的礼物?”

宇文成都早已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微笑说道:“禀大汗,国师要送给你的可不是寻常礼物!”

大汗说道:“是什么?”

宇文成都说道:“是长生不老之药!”

大汗又喜又惊,说道:“长生不老之药?世上当真有长生不老之药?”

若波法师装模作样的说道:“长生不老,那是有点夸大其辞。不过这药倘能炼成,三个月服一颗,倒是可保身体强健,最少可以活到两百岁。”

这位瓦剌大汗并非愚昧之辈,倘若说是真有“长生不老之药”,他是未必敢相信的。但照若波法师的说法,他却是有点相信了,心里想道:“闻说西藏密宗精研养生之术,教中高僧,多会炼丹之法。这种丹药恐怕是会有的。”

俗语说得妙:做了皇帝想升仙,升仙不能,长命也是好的。若波法师要送的礼物可正是投其所好了。于是这位本来是相当精明的大汗竟也受愚,连忙说道:“多谢国师慨赠灵丹,孤王只要活得一百岁就已心满意足了。只不知国师的灵丹已经炼成没有?”

若波法师说:“老衲这次远游中原,就是为了采集最后两种药物的。”

大汗说道:“采齐没有?”

若波法师说道:“仰仗大汗洪福,所有的药物都已备办。只等我去开炉。不过可得有个武功高强的护坛之人。”

宇文成都帮他解释:“这药须得在喜马拉雅山的高处冰窟,藉亘古不化的万载玄冰之助,方能炼成。开炉之后,法师必须全神贯注,丝毫也不能松懈。故此一定要有护坛之人,方能抵挡可能发生的野兽闯来、妖人抢夺,或者不测的自然灾祸。法师想请我帮他这个忙,但我刚从西藏回来,正想请示大汗……”

大汗连忙说道:“既然国师需要你作护坛,那就请你不辞劳苦,再去一趟吧。”若波法师与宇文成都俱是心中暗笑。笑这个自命英明的大汗也受了他们的骗。

一段因果

原来若波法师到过五将山的清凉寺,见过那日接待上官英杰的那个知客僧觉玄禅师。

五将山的清凉寺属于西藏密宗,已故的老主持华岩法师和若波法师份属同辈。华岩“圆寂”之日,曾把有关灵鹫峰那卷怪画的事情,告诉他的师弟心岩法师与及继承主持之位的徒弟觉涵法师。

当年在清凉寺管藏经阁的僧人离奇失踪,后来给人害死在白驼山下。谷飞霞的父亲谷神秀在他遇害之时恰好路过,替那僧人打跑强敌,那僧人临死时把这幅画送了给他。

谷神秀本来也曾经要把这幅画交还清凉寺,但连华岩法师自己也不知道这幅画是否本寺之物,而且他是有道高僧,虽然看出画中可能藏有秘密,但因这是本寺僧人答允送给别人的东西,是以他仍然拒绝接受。只是嘱咐谷神秀拿这幅画去请教见多识广且又精通梵文的无相上人。

华岩“圆寂”之前,已经悟出这幅画的秘密极可能与失传的般若真经有关,虽说他功行深厚,四大皆空,但兹事体大,心中难免还是有点牵挂。他也并非要把画取回,只是希望知道谷神秀得到了这幅画的结果。故而圆寂之前,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师弟与及接任主持的大弟子的。

接任主持的觉涵法师可就不是这样想了,他认为这是达摩法师携来中土的秘笈,而且又是本寺之物,(虽然他的师父都不敢断定是否那个管藏经阁的僧人偷去,他根据情理判断,则认为必是如此。)理该追讨回来。

可是谷神秀早已死了,谷家的家人也早已不知踪迹。这件事就只好暂且搁下来。

待到李浩明所保的“假经”失窃之事发生,觉涵法师又想起了这件事情。但因这件“劫镖”之事也还未曾破案,看情形,很可能就此成为悬案,他左思右想,自己苦无良策。于是跑去西藏,与若波法师商量。

若波法师就是因此应西门化之请,跑来中土,为他鉴别所得的“经文”真伪的。

上官英杰也是因此,那日到了清凉寺,见不着主持觉涵法师的。

若波法师打的如意算盘

若波法师与西门化分手之后,来到清凉寺。(觉涵则因到布达拉宫参见活佛,尚还留在西藏。)

上官英杰则恰好是前一天来过清凉寺的。寺中长老心岩遇害之事也正是这一天发生的。

代主持觉玄法师把上官英杰来过,与及师叔遇害之事告诉若波法师。由于他发现师叔遇害之时,上官英杰正从心岩手中取过那幅画(他并不知这是上官英杰给心岩看的),是以他当然疑心师叔定然是给上官英杰所害,而这幅画也是上官英杰从师叔手中夺去的了。

若波法师问清楚了心岩法师遇害的情状,已知不是上官英杰所为(因为他知道上官英杰并非使毒高手),而且他也知道这幅画早已由华岩送了给谷神秀,当然也不会留在心岩手中(除非是另一幅画)。

不过,他也知道谷飞霞是谷神秀的女儿,而谷飞霞也是在那天和上官英杰作伴同来的。他推想这幅画虽然不是上官英杰从心岩手中夺得,也未必就是清凉寺的东西,不过却一定是华岩法师提过的那幅绘有灵鹫峰的怪画无疑。

他没有向代主持的觉玄法师说过,但即赶紧追踪上官英杰和谷飞霞了。

直至将近和林,他方始碰上上官英杰等人。

上官英杰是和霍天云、风鸣玉等人在一起的,他当然不敢动手。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个打算,由于画中藏有什么秘密他并不知道,即使得到了这幅画,自己也未必能够勘破其中秘密,假如灵鹫峰真有藏经的话,倒不如让上官英杰去发掘秘密,他方始再夺过来。

但他深知上官英杰的厉害,要所谋得遂还得找人帮手。他想得到的最适当的助手就是宇文成都了。不仅因为宇文成都武功高强,而且当年清凉寺那个弃职潜逃的僧人是在白驼山下遇害的。他料想宇文成都的哥哥多半也知此事。此事既然迟早都是瞒不过他们哥儿俩,就不如求得他们的助力了。

他编了一套“长生不老之药”的鬼话,果然骗得大汗相信,允许宇文成都和他同去西藏。他大喜之下,忙向大汗道谢。

命宇文成都办案

大汗说道:“国师费尽心力,炼这灵丹,慨允赠与孤王,孤王正不知如何报答国师的大恩大德才好,怎的国师反而颠倒谢起孤王来了?”说罢哈哈大笑,好像那灵丹已经到了手中似的。

若波法师道:“要不是多蒙大汗答允让宇文将军帮我的忙,我也不敢开炉炼丹的。只盼能仗大汗洪福,丹药早日炼成,我也得沾好处。”他怕大汗看破谎言,故意表露自己也有私心,以免大汗起疑。

大汗说道:“宇文将军,那么辛苦你再走一趟了。丹药要是炼成,孤王与你分享。”

宇文成都道:“为大汗効劳,这是微臣份当所为,不敢妄图厚赐。微臣也盼丹药早日炼成,几时陪国师起程,只待大汗吩咐。”

大汗说道:“本来是越快越好的。不过目前有件事情,我想请宇文将军和国师多留几天。”

宇文成都道:“不知大汗是何事要微臣效劳?”

大汗说道:“阿璞父子犯的案子,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宇文成都道:“已听得慕容将军说了。”

大汗说道:“听说你和霍天云与上官英杰等人曾在中原会过?”

宇文成都道:“不错,我和这两个人都是曾经交过手的。”

大汗说道:“这两个人,正是金刀寨主派来和林,策动阿璞父子造反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姓谷和一个姓风的女子。你既然认识他们,这就最好不过了。我想请你办这个案件,捉拿阿坚与及那几个汉人。”

宇文成都道:“只怕一时间难以缉获。”

大汗说道:“明天起我叫慕容珪把龙骑兵交给你指挥,大搜和林,只要他们尚在和林,料他们也逃不出将军的掌心。”

若波法师忙道:“对,捉拿几个小贼,谅也用不着花多少功夫。老衲愿助将军一臂之力。”要知他找宇文成都帮忙,为的就是对付上官英杰,倘若上官英杰当真还在和林,他是不能不担心上官英杰可能会给慕容珪捉了去的。

宇文成都得若波法师提醒,心里也在打着如意算盘。

汪直派了人来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由他负责捉人,他可以相机办理。心想:“最好是能够把霍天云和那两个女子擒获,却故意卖个破绽,让上官英杰逃出和林。那么我和若波法师再跟踪他到灵鹫峰,他孤掌难鸣,就更加容易对付了。”要知宇文成都和若波法师的目的是在于藏在灵鹫峰的那部古梵文的“般若真经”,故此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希望上官英杰替他们找到这部真经,他们好再来攫夺。在目的未达之前,自是不愿见到上官英杰落在别人之手,甚至要暗中保护他的安全的。

“能够得到国师相助,这更是最好不过了。”宇文成都对若波法师的用意已是心领神会,忙即假惺惺的向他道谢。

大汗也是喜出望外,说道:“国师一来,就要国师费神为我操劳,真是过意不去。”

大汗向若波法师再次道谢之后,回过头来,吩咐宇文成都:“你再坐一会,有个人即将来到,你帮我辨认辨认。”

宇文成都问道:“是什么人?”

大汗说道:“是汪直派来的人。”汪直是明廷权势最大的一个太监,直属于皇帝的特务机关——“东厂”就是由他掌管的。

躲在树上偷听的霍天云,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想不到皇帝身边的人,就有瓦剌的奸细在内,国事焉能不坏?”

宇文成都说道:“汪直重用的手下,我都认得。料想也没人敢冒充的。不过我这次回和林述职,汪直也是知道的。他不待我重回北京,就派人来,一定是有紧要的事了。”

大汗说道:“所以我要你陪我接见这位密使。”

跟着大汗对若波法师道:“国师,请你暂且进去歇息,有一个人正在里边等你相会。”

若波法师怔了一怔,问道:“是谁?”

大汗说道:“是从大雪山冰宫来的柏列,你和他相识吧?”

若波法师笑道:“是老相识了,我听说他来了和林,也正是想见一见他呢。”原来他之想见柏列,其中还有一个缘故。

各怀鬼胎

清凉寺长老心岩法师那日中了柏列的独门暗器——喂毒的蝴蝶镖毙命,阖寺僧众都以为是上官英杰所为,但若波法师在查明心岩的死状之后,却已知道真凶另有其人,十居八九是柏列所干的了。(另一个可疑人物是西门化)不过由于他另有打算,故此并没向清凉寺的代主持觉玄说破。

待他到了和林,知悉西门化尚未回来,亦即不可能在那天经过清凉寺,更可以断定,杀害心岩的真正凶手,必然是柏列无疑了。

他要探询柏列对那幅画的秘密知道多少,同时也在打算利用柏列。心里想道:“这条老狐狸暗害心岩,不用说是想抢那幅画的,他没成功,料想也会在上官英杰身上打主意的。我不如索性与他说破,让他和我们合伙去对付上官英杰。事成之后,他有把柄在我手里,那时我即使杀不了他,他也不能不听我的摆布。”他的如意算盘是先利用柏列在事成之后与他联手杀了宇文成都,然后他再杀害柏列,那时般若真经就可由他一人独占。

当然他不知道柏列也是和他一样,怀着鬼胎。

此际大汗要他去和柏列相会,却把宇文成都留下,这可正合他的心意。

若波法师刚刚退下,大汗便即宣召那个汪直派来使者。

霍天云和风鸣玉躲在树上,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风鸣玉不觉有点焦躁不安,想要冒险一试。霍天云说道:“且听听汪直派来这个使者有些什么阴谋要说,那时咱们再决定应否冒险如何?”他们咬着耳朵说话,用的又是传音入密的内功,自是不怕里面的人听见。

那个使者已经踏进“天鹰阁”了。

“外臣郑元昌叩见大汗,这份薄礼是汪公公命小臣带来献给大汗的,请大汗哂纳。”那使者俯伏行礼,双手呈上礼物。礼物是一对三尺多长的玉珊瑚。

大汗哈哈笑道:“贵客远来,不必多礼。你有一位老朋友也在这里呢。”当下便叫宇文成都扶他起来。

那使者看见宇文成都,又喜又惊。大汗笑道:“我没说错吧,料想你们应该是早就在北京相识的。”

汪直派来的使者

宇文成都笑道:“老郑,原来是你。”

“禀大汗,这位郑贵使说起可不是外人,他的师兄赵元化就是曾为咱们瓦剌尽过忠的,大汗还记得吧?”

大汗哈哈笑道:“记得记得,当年要不是赵元化帮我们的忙,也除不掉风从龙的。除掉风从龙,可是等于斩了金刀寨主的一条臂膊呢。”

宇文成都道:“他的师兄为大汗効忠之时,他亦已暗中在帮咱们的忙了的。”

大汗说道:“怪不得汪公公派你来,这么说咱们当真就是像自己人一样了。”

郑元昌道:“多蒙大汗宠信,小臣何幸如之。不过当年敝师兄奉大汗之命对付风从龙那件事情,却还有余波未了呢。”

大汗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余波未了?”

郑元昌道:“请容小臣先把汪公公所托之事奏明大汗,慢慢再行禀告如何?”

大汗说道:“对,先说军国大事要紧。你们的皇帝愿意和我们签订和约了吗?”

郑元昌道:“汪公公的意思是这份和约最好是明不签、暗签。请大汗曲谅。”

大汗道:“什么叫做明不签、暗签?”

郑元昌道:“因为敝国朝廷还有几个主战的大臣,要是明签和约的话,他们一定认为是丧权辱国,在朝上苦谏一番,那就不免传扬于外了。金刀寨主可能乘机造反,号召官兵一同跟他和贵国作战的,那就更加不妙了。”

大汗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们这个顾虑也是应该有的。”

郑元昌道:“所以汪公公托小人禀奏大汗,担保在他的身上,要敝国皇上全都答允大汗和约所列的条件,不过表面上则恐怕还要声明是对贵国备战。”

大汗笑道:“我是只求实惠,只要你们皇上如我所求,我也不计较他说的什么。不过,我要你们割让包括大同在内的榆州之地,你们又怎能瞒住贵国的臣民呢?”

郑元昌道:“还是有办法的。这办法其实也就等于是变戏法。”

金刀寨主身边也有奸细

大汗怔了一怔,问道:“变戏法?这戏法如何变法?”

郑元昌道:“汪公公保举心腹武官当大同总兵,皇上当然是允准的。”

宇文成都笑道:“这出戏想必是着落在这位总兵大人身上唱了?”

郑元昌道:“正是。皇上是明不签暗签,总兵大人则是明打暗不打。只要他装腔作势的打了一阵就逃,岂不也等于割让城池?”

大汗哈哈笑道:“难为你们的汪公公想得出,果然是妙计啊,妙计!”

风鸣玉听得几乎咬碎银牙,心里想道:“想不到朝廷竟有这样一个通番卖国的奸细,想得出这样卑鄙恶毒的主意,要是给他们的阴谋实现,多少义军的鲜血就是白流了。不过,当今皇上也不是好东西,他为了保全小朝廷的苟安,居然任从汪直的摆布,也算可以说是愚不可及了。”

那知还有更令她吃惊的事情在后头呢,由于她在气愤之馀,情绪激动,郑元昌有两句话她听不清楚。忽就听得大汗哈哈笑道:“你们的汪公公真是神通广大,原来在金刀寨主的身边,你们的人亦已混进去了!”

听得此言,连霍天云也是不禁大吃一惊了。这岂不是在金刀寨主的身旁也有敌人奸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危险的。

郑元昌得意洋洋的说道:“汪公公就是怕金刀寨主难于对付,咱们合兵会袭,这一仗当然是可以打得嬴的,但要把金刀寨主和他手下的重要头领一网打尽,就只怕办不到了。所以他才想尽办法,把两个武功高强的心腹派进山寨去当小喽兵。到时里应外合,不怕金刀寨主还能脱得出咱们的掌心。”

大汗大为夸赞,说道:“对,对。金刀寨主这一伙人行踪飘忽,出没无常,确是难于‘清袭’。如今有了咱们的人在他山寨,我也不想奢求,能够一网打尽固然最好,不能够也可以对他们的行踪瞭如指掌,等于是在金刀寨主身边有咱们的耳目了。贵国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还怕什金刀寨主?再加一个银刀寨主也不怕了!”

霍风二人听得心中暗暗叫苦:“山寨里的弟兄数以万计,却怎知那个是他们混进来的奸细?”

跟着郑元昌向大汗请示如何“会袭”金刀寨主的办法。

郑元昌要替师兄报仇

大汗说道:“我会派一个人专门负责和你们联络的。鲁尔特,你过来。”鲁尔特就是刚才带领柏列入宫的那个金帐武士。

郑元昌本来希望大汗派的是宇文成都或者慕容珪的,但他也知鲁尔特是金帐武士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不得已而思其次,有鲁尔特这样的人和他打交道,他亦已感到受宠若惊了。

“待会儿你们去仔细商量,约好日期,拟定计划,再禀告我。现在你可以说一说风从龙的事情了吧?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的还有馀波未了?”大汗问道。

郑元昌道:“不错,风从龙是已经死了。但却不是那年丧在我的师兄之手,那次我们以为他已丧命,不料却是给他侥幸逃生。他是去年又再碰上我的师兄和西门化等人,方始真正死掉的。但我的师兄却也不幸与他同归于尽。”

大汗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有两个得力的手下,也是在那一战中丧了命的。”

郑元昌道:“但风从龙还有一个女儿,名叫风鸣玉,据我们所知,她的本领不在她的父亲之下。”

大汗心中一动,想道:“金刀寨主派来和林的四个人当中,有一个姓风的女子,想必就是他所说的这个风从龙的女儿了。”问道:“这女娃儿怎么样?”

郑元昌道:“我们派在金刀寨主山寨中卧底的人,已经探听得确实的消息,风家和贵国阿璞将军的上代渊源甚深,这女娃儿已受命为金刀寨主的使者,跑来和林与阿璞联络了。”

大汗笑道:“你刚刚来到和林,难怪你未知道,阿璞与金刀寨主私通一案,已被揭发,阿璞也早已给关起来了。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证实了是风从龙女儿来和阿璞勾结的消息。”

郑元昌道:“那姓风的丫头抓着了没有。”

大汗说道:“还没有。”

郑元昌道:“我希望大汗能让我亲手给师兄报仇。”

大汗笑道:“你肯帮我们的忙抓这丫头,孤王正是求之不得。宇文将军如今专职办理此事,就委屈你去协助他吧。”

郑元昌忙道:“外臣愿听宇文将军差遣。”

奸臣贺表

风鸣玉恨得牙痒痒的,心里想道:“这奸贼真是可恨可杀!哼,你不找我报仇,我也要找你算账呢!”要不是有霍天云不许她鲁莽从事,她恨不得马上就跳进去将这汉奸一剑刺死。

大汗说道:“没什么事了吧,郑贵使你一路奔波,也该早点歇息了。”

郑元昌道:“外臣还有一事,想要禀告大汗。”

大汗眉头一皱,说道:“倘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你可以和鲁尔特去谈。”言下已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

郑元昌陪笑道:“是汪公公和敝国朝廷的一班大臣,想向大汗表示一点心意。”

大汗精神一振,问道:“哦,他们要向我表示什么心意?”

郑元昌道:“听说下个月十五是大汗五旬开一的华诞。他们托我向大汗预祝万寿。”

大汗笑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孤王几时生日,你们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郑元昌道:“这也是他们想尽一点外臣之礼,只要大汗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就感到荣幸之极了。这是他们列名奉上的祝寿表章,另外各人还备办有一份寿礼,只因不便携带入宫,明日当再托宇文将军呈上。”

大汗给他巴结得虽然颇为高兴,但却不耐看他的这份什祝寿贺表,于是说道:“好吧,鲁尔特你替我收下这份贺表,交给内府长吏归档。待我空闲之时,再仔细阅读。”说罢,打了一个呵欠。

郑元昌甚是尴尬,只好说道:“大汗深宵不寐,接见小臣,破格优礼,小臣粉身碎骨,难以图报,请大汗早点安歇,小臣告退。”

大汗好不容易等他把一大套肉麻的客气话说完,说道:“鲁尔特,替孤王送客出宫。”

风鸣玉想道:“去了一个鲁尔特,倒是行刺的好机会了。”。

霍天云则在想道:“这份贺表列的一班奸臣不知是些什么人,要是取得这份贺表,倒是有点用处。”此时宇文成都还在天鹰阁中。霍天云尚还未想便即动手。

鲁尔特走上前来,郑元昌正想把那份贺表先交给他,就在此时,忽听得“呜”的一声,好像是枝响箭掠过长空。

冒险行刺

响箭声中,一溜蓝色的火焰飞上天空。

霍风二人一见便知,这是上官英杰那一边发出的蛇焰箭。

他们在分头搜索之时,曾经约好,谁要是找到了大汗,或者陷入敌人包围之时,就用蛇焰箭作为讯号,和对方联络的。

大汗既然是在霍风二人这一边的天鹰阁,那么,上官英杰和谷飞霞、阿坚那边,显然是因遭受敌人包围,这才发出这枝蛇焰箭的了。

响箭“呜”的一声掠过,迅即就是噹、噹、噹……的钟声长鸣。

钟声是大汗卫士报告有刺客在宫中被发现了的警号。

宇文成都听得钟声,哈哈笑道:“我正巴不得他们送上门来!”

钟声是从西北角传来的,距离天鹰阁相当远,纵然那边发现刺客,料想也不会这么快来到天鹰阁的,故此天鹰阁中的一众武士,虽然都已全神戒备,却是并不慌张。

但大出他们意料之外,突如其来的袭击忽地就在他们的面前发生。

这一瞬间,霍天云用不着和风鸣玉再加商讨,两人已是心意相通。

他们想到的是:帮忙上官英杰那一边的最好办法便是立即行刺大汗。否则,时机一纵即逝,大汗一躲入地道,他们就将无法找寻,而且宇文成都等人也都可以抽出来去对付上官英杰了。

两人心意相通,双手互握,脚尖一点树枝,登时就使出了“比翼双飞”的绝顶轻功。端的有如鹰隼穿林,掠波海燕,从围墙外的那株大树倏的就“飞”进了天鹰阁里。

鲁尔特和郑元昌刚要走出来,只听得呼的一声,风鸣玉正是从他头顶飞过。鲁尔特一招“举火撩天”,翻掌上抓,没有抓着。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的长剑指到了他的面前。

鲁尔特霍的一个凤点头,避招进招,双掌擒拿,反扣霍天云手腕。霍天云剑尖刺歪,心头微微一凛:“这厮的掌力倒是委实不容轻视。”剑锋一转,闪电般的连环三招。鲁尔特在金帐武士中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应付他的追风剑法也是感到为难。只听得“嗤”的一声,鲁尔特的衣袖已被削去一幅。

宇文成都喝道:“让我来!”双方动作都是快到极点,只听得叮叮噹噹之声宛如繁弦急奏,双剑交击,闪电之间已是碰击了十七八下。

功败垂成

风鸣玉的轻功比起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霍天云受到阻截,她却已从宇文成都的身旁掠过。这也由于她是一个女子,宇文成都更加注意她的师兄之故。

兔起鹘落,说时迟,那时快,大汗还未来得及转身逃走,风鸣玉已是唰的一剑,向他刺过来了。

“噹、噹”两声,火花飞溅。大汗身旁的两个武士横刀招架。这两个武士本领不弱,情急拚命,震得风鸣玉虎口发麻。

风鸣玉喝声“着!”剑法疾变,使出了父亲传授的绝招,一招“云麾三舞”,两名武士手腕同时中剑,钢刀跌落地上,大汗吓得脚都软了,竟然不知逃走。

以风鸣玉出剑之快,此时本来可以一剑就杀了他。但若杀了大汗,她就不能救阿坚的父亲,也不能帮忙上官英杰等人突围了。她必须抓着大汗作为人质,方能达到上述的两个目的。

“云麾三舞”乃是一招三式的,她只用了三分之二便杀退两个武士,馀下一式正要向大汗刺去,蓦地一醒:“不,不能杀他!”忙把剑锋掠过一旁,伸出左手来抓大汗。

可惜就因这片刻犹疑,弄得她功败垂成。

就在此际,突然呼的一掌劈来,来势迅劲!武学高明之士,自身骤然遇险之时,本能的会保护自己的。风鸣玉来不及去抓大汗,扭腰一闪,反手便是一剑。

这一剑反手刺出,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迎着对方掌心的“劳宫穴”。可惜这人的武功大非刚才那两个武士可比。风鸣玉这一招虽然是精妙凌厉兼而有之,还是伤不着这人。

原来这个赶来卫护大汗的乃是刚刚给霍天云击退的鲁尔特。还有一个郑元昌跟在他的后头。

鲁尔特的功力不如霍天云,但比起风鸣玉却要略胜一筹。

他闪过剑招,身形一起,左拳右掌,搥胸切腕,一招两式,同时发出,向风鸣玉痛下杀手。

风鸣玉霍地一个转身,宝剑一封,一招斜切耦的剑式,侧翼进袭。鲁尔特这才看清楚刺客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不禁惊诧无比:“莫非这丫头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剑法怎的如此厉害!”

“好大胆的女娃儿,敢来行刺大汗!”鲁尔特一声大喝,骈指一点剑身,把风鸣玉的剑锋荡得歪过一边,左掌又扫过来了。

抓着了郑元昌

鲁尔特这一招杀手,用得凌厉之极,满以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本领再好也好不到那里去。在他这掌劈指戳之下,不死也当受到重伤。那料风鸣玉的剑法更加精妙,功力虽不如他,但她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在一招之间,便即夺了先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风鸣玉就在这闪电之间,使了个“倒踩七星步”的身法,剑随身转,寒光闪处,一招“倒洒金钱”,登时好像有几柄明晃晃的利剑,同时向鲁尔特刺来,而真正的剑锋,则是截掌刺腕。

鲁尔特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识得厉害。这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本领还在自己估计之上。大惊之下,不敢出指相抵。不过,他仍是虽危不乱,一个“回身拗步”,双臂箕张,红似硃砂的掌心,朝着风鸣玉当头拍下。

风鸣玉见他掌心红似涂硃,也不由得心头一凛:“原来这厮还练有毒砂掌的功夫。”不敢给他碰着,一颔剑锋,倏的从敌人掌风之下掠出。这是她家传三绝招的第二招“神龙出海”,剑尖晃动,似左似右似中,教鲁尔特防不胜防。霎时间但觉剑气森森,上中下三处要害都好像是有一把明晃晃的剑尖指来。

双方各有顾忌,鲁尔特撤掌回身,慌忙闪过一边。风鸣玉一剑刺出,正好迎上此际方始赶到,待要和鲁尔特联击她的那个汪直派来的使者——郑元昌。

郑元昌尚未知道风鸣玉的厉害,急图遨功,大声喝道:“女贼往那里——”他只道风鸣玉要逃,立即双刀一摆,使了一招“铁锁横江”,堵截风鸣玉去路。

那料“往那里跑”的一个“跑”字还未来得及吐出唇边,只听得“噹”的一声,左右虎口已然中剑,两柄钢刀同时坠地。风鸣玉这招“神龙出海”尚未使完,顺手剑尖一挺,点了他的麻穴。

风鸣玉冷笑道:“我就是你要抓的那个姓风‘丫头’,且看是谁落在谁的手中?”话犹未了,已是一把抓着了郑元昌,提了起来。

她定了定神,凝眸一看。刚才还在眼前的大汗,已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风鸣玉喝道:“谁敢动手,我就先毙了他。”她抓不着大汗,不得已而思其次,心想抓着此人作为人质,大汗手下料也应有几分顾忌。

吓得郑元昌死去活来

不料鲁尔特竟不顾忌,揉身疾上,便即发掌攻他。风鸣玉抓着了一个郑元昌,倒好像是给自己背上了一个包袱。

霍天云与宇文成都快剑抢攻,瞬息之间,双剑碰击了十七八下,彼此都是占不到对方便宜。霍天云情知要想击败对方,最少也得在数百招开外。一见风鸣玉抓着了郑元昌,当机立断,一招“旋转乾坤”,从“追风剑式”突然改为“大须弥剑式”,“大须弥剑式”以守为攻,威力比“追风剑式”陡增一倍。宇文成都想不到他在攻守之间转变得如此之快,依然剑走轻灵,与他抢攻。蓦地给霍天云剑尖传来的内力一震,长剑虽未脱手,身形已是不由自己的歪了一歪,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已是反身跃出圈子。

“把这奸贼给我!”霍天云说道。从风鸣玉手中接过了郑元昌,就像捉着一只小鸡似的,一把提起来,作个旋风急舞,喝道:“好,宇文成都,你刺吧!”

宇文成都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刺么?”唰唰唰便是连环三剑。

郑元昌给风鸣玉点了软麻穴,知觉还是未曾消失的。只觉宇文成都的那口剑尖瞬息之间已是好几次的擦着自己的身体刺将过去。吓得慌忙大叫:“宇文将军,手下留情!”

他那知道宇文成都其实已是“手下留情”的了,他的剑法和霍天云乃是在伯仲之间,同样的能发能收,拿捏时候,不差毫黍。而且他也作过最坏的打算,郑元昌的身份虽然重要,究竟还不是他非要保护不可的人,万一错手伤了郑元昌,大不了是阻延“会袭”金刀寨主的战机,等待汪直派另一个人来联络而已,那也算不了什么。

他博霍天云不敢让郑元昌受伤,霍天云也博他不敢真的就杀了郑元昌。双方各展上乘剑法,辗转攻拒。这可苦了郑元昌,在双剑交击的夹缝之下,片刻之间,已不知是多少次好像死去活来。

忽听得有人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对手来了。霍少侠,上一次咱们尚未得决雌雄,今日正好再领教领教霍少侠的剑法。”

从内室跑出来的是若波法师。霍天云把郑元昌当作盾牌高举,他竟然不加理会,照面就是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郑元昌身上。

若波法师的隔物传功

郑元昌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霍天云只觉虎口发热,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向他挤压过来。饶是他功力深湛,抓着的人质亦已掌握不牢。

若波法师袈裟一抖,登时把霍天云松开手抛出来的郑元昌卷了过去。

郑元昌给他摔过一旁,重重一顿,这才恢复了知觉。发觉自己非但没有受伤,这一摔也不感觉如何疼痛。

原来若波法师使的是密宗的“隔物传功”本领,拳头虽然是打在郑元昌身上,那股力道却是用来震撼霍天云的。他本来没有受伤,只是给吓晕而已。若波法师那一掷用的手法也极巧妙,一摔之下,刚好可以令他醒转过来。

郑元昌喜出望外,连忙逃进内阁。却不知道一份重要的文件已经失了。

若波法师夺人成功,哈哈大笑,说道:“霍天云,有胆的你莫逃跑!”但他施展隔物传功,等于是出其不意的暗中偷袭,霍天云虽然受到震撼,却也并没受伤,他也不由得不有几分惊惧。

霍天云无暇多说,唰的一剑就刺过去。若波法师抖开袈裟,俨如一片红云,裹住他的剑锋。一刚一柔,各展平生绝技,打得个难解难分。霍天云刺不穿他的袈裟,他也夺不了霍天云手中宝剑。

那边厢风鸣玉放开了郑元昌之后,等于甩掉包袱,剑法则是越发奇妙了。

鲁尔特以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欺身进逼,连她衣角都没抓着。风鸣玉剑走轻灵,蓦地喝声“着!”剑尖划过,在鲁尔特左臂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要不是他缩手得快,这条臂膊几乎就要与身体分家。鲁尔特慌忙后退。

宇文成都当然不会在一旁袖手旁观,早已与若波法师联手攻击霍天云了,霍天云背腹受敌,立处下风。此时宇文成都见鲁尔特不敌风鸣玉,心里想道:“这丫头是风从龙的女儿,和阿璞乃是世交,身份更为重要,不如先抓着她。”于是不待他们会合,上前便即堵截。

风鸣玉一剑刺去,出手平平无奇,突然从宇文成都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了到来,“嗤”的一声,宇文成都腰带被剑锋割断。吓了一跳。风鸣玉被他贯注在剑尖上的内力一震,也是震得虎口发麻。

杀出天鹰阁

宇文成都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丫头果然不愧是风从龙的女儿,剑法好像比霍天云还更厉害!”此时那里还敢轻敌,一口长剑使得风雨不透,圈子向外扩张,片刻之间,已是把风鸣玉笼罩在剑光之下。风鸣玉剑法精妙,却吃亏在功力不如,急切间无法突围而出。

另一边,霍天云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抓紧战机,却已抢占上风。

只听得“波”的一声,霍天云力贯剑尖,一招“排云驭电”疾刺过去,若波法师的袈裟穿了一孔,就像洩了气的皮球似的,软绵绵的垂了下来。若波法师连忙抛开袈裟,跳出圈子,先避其锋。霍天云唰唰两剑,伤了两侧抢上来助攻的两名武士。喝道:“胜负已决,霍某恕不奉陪了!玉妹,咱们走!”要知敌众我寡,他纵然胜得若波法师亦是无济于事。当务之急,当然是先去援助伙伴了。

风鸣玉应声出剑,使的是家传三绝招的第三招“飞龙在天”,身形平地拔起,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向宇文成都硬冲过去。

这一着本来用得十分冒险,但因宇文成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刚刚看见若波法师失利,自是不能不要准备霍天云便要上来攻他。既无必胜的把握,只好侧身一闪,放风鸣玉过去,以免背腹受敌。

师兄妹会合,展开了双剑合璧的凌厉招数,更是如虎添翼,杀得一众卫士纷纷躲闪。

若波法师气得呱呱大叫:“霍天云,有胆和我再斗三百招,谁说我是输了!”

霍天云冷笑喝道:“有胆的你出来,到城外去找个地方,我和你单打独斗!”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已是杀出了天鹰阁,跳过栏杆。在高楼之上,宇文成都和若波法师的轻功不及他们,不敢跟随他们跳下。

霍天云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脚尖尚未沾地,已是使出了一招“夜战八方”,风鸣玉依样画葫芦,剑光也是霍霍的向四方展开。

一阵断金戛玉之声响过,在楼下守卫的武士,有几个不识厉害奔跑上来,想要捉拿他们,兵刃全给他们削断。这还是他们手下留情,不愿多伤人命。

像是两军交战

他们翻过了围绕天鹰阁的围墙,只见园中黑影幢幢,东奔西窜。原来有的卫士跑去西北方捉拿刺客,有的则因已经知道“天鹰阁”也出了事情,虽然还未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听得这边闹得沸沸扬扬,他们知道大汗正在天鹰阁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权衡轻重,当然先跑到这边来保护大汗了。

在这样乱糟糟的情况之下,倒是利便了风霍二人,他们展开轻灵的身法,碰上了东奔西窜的卫士,就在他们身旁一掠而过。那些卫士看也未曾看得清楚,那想得到“刺客”就在他们身边。他们跑了一程,宇文成都和若波法师方才出了天鹰阁。

钟声又响起来了,风鸣玉道:“好似是西北角最边缘的一个角落。”

霍天云竖起耳朵来听,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奇怪!”

风鸣玉道:“什么奇怪?”

霍天云道:“你听,好像是有一大批人在厮杀!”

风鸣玉此时亦已听得清楚了,说道:“不错,倒像是两军交战一般。”再过片刻,连吆喝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他们奇怪的是,听这厮杀的声音,不像是一大帮人围攻上官英杰几个人,而是两帮人正在混战。每一边少说恐怕也有上百人。

风鸣玉道:“奇怪,上官大哥那里去找来这许多帮手呢?”

霍天云当然是无法回答她的,要找答案,只能赶快跑到现场去看个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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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霍风二人在天鹰阁发现了大汗,上官英杰、谷飞霞和阿坚这三个在另一方又发现了什么呢?且让笔者回过头来,叙述他们的遭遇。

他们在太液池附近和霍风二人分手之后,按照计划,向西北方查探大汗踪迹。

阿坚熟悉宫中道路,带领上官英杰和谷飞霞抄捷径、走僻静的地方,准备先到大汗一个宠妃的宫中查探。

走了一程,看见西北角有堵围墙,墙边有间小屋,屋内透出烛光,有几个人正在喝酒谈天。

阿坚忽然停下脚步。

透露机密

上官英杰道:“什么事情?”

阿坚说道:“屋子里有个人声音好熟,你帮我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两人伏地听声,谷飞霞在旁边替他们把风。

只听得一个人说道:“乌里赛大哥,格于规矩,委屈你待一会儿,我们陪你喝酒。”

那个名叫乌里赛的人哈哈一笑,说道:“咱们哥儿俩难得有机会聚聚,你不请我喝酒,我也要找个机会请你们喝酒的。只是今晚这个酒却喝得我肚里有气。”

另一个人道:“乌里赛大哥是怪责我们招待不周么?”

乌里赛道:“你们为我挨更抵夜,陪我喝酒,盛情可感,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只是你们的什么鸟‘规矩’,我却是很不服气。为什么右贤王往日可以带随从进去,我却不可以跟随主公。”

先头那人说道:“大哥,你是明白人,这可不是由我们作得主的。我们不过是遵从将军的吩咐。”

乌里赛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的将军忒也势利了。右贤王比我们的王爷更得大汗宠信,权大势大,你们的将军就忙不迭的巴结他。”

那人说道:“这你可错怪我们的将军,我们的将军也是为势所迫,对你们的王爷不能不执行大汗定下的外人进出龙骑衙的规矩。咱们兄弟一般,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情。”

乌里赛道:“什么事情。”

那人说道:“大汗听信右贤王的谗言,可能对你们的王爷已经起了一点疑心。说老实话,今晚我们的将军肯和你们的王爷深夜会面,他已是冒着不小的风险了。”

乌里赛道:“哦,原来如此。但右贤王为什么又可以不依大汗定下的规矩。”

那人说道:“这件案子,听说大汗已经交给宇文成都接办,右贤王和宇文成都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你不知道么?昨天右贤王来访我们的将军,就是商讨这件事情,他是有大汗手令的。”

乌里赛道:“我们王爷忠心耿耿,想不到大汗还是见疑,这真是叫我们无话可说了。但你们如此严格执行规矩,敢情阿璞将军是在宫内天牢?”

宫内天牢

那人说道:“这个,这个,慕容将军可未曾告诉我们。我们职位卑微,也不敢向他探问。乌里赛大哥,咱们还是喝酒吧。”

乌里赛哈哈一笑,说道:“对,我真是糊涂了,你们的将军都还要避嫌,纵然你们知道,你们也不敢对我说的。对,对,咱们还是喝酒吧。”

听至此处,阿坚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我也真是糊涂,怎的没有想到?”

上官英杰轻声问道:“这乌里赛是什么人?”

阿坚说道:“是昆阳王的亲信卫士。”

上官英杰说道:“宫内的天牢又是怎么回事?”

阿坚说道:“龙骑兵等于贵国的御林军,不过龙骑都尉的权力却比你们的御林军统领更大,他兼管审讯一些特别的犯人的,比如像我爹爹被指为‘谋反’的一类罪犯就是。故此龙骑都尉有两个衙门,内衙就在宫中。‘天牢’也有两个,一个是刑部的天牢,一个是属于龙骑府衙的天牢。”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说道:“听他们的口气,你的爹爹十九是关在宫内的天牢了。咱们可以不必费神去找大汗啦!”

阿坚面露笑容,悄悄说道:“我也正是这样想。不过还是打听清楚一点更好,你帮帮我的忙。”

上官英杰一看附近没人,几个起伏,便到了那间屋子。

慕容珪那两个卫士武功也很不弱,听得声响,喝道:“什么人?”他不过是宫中大汗的卫士,心里暗暗奇怪。按照规矩,龙骑都尉设在宫内的官衙自成制度,倘非大汗有事宣召,即使是等级最高的金帐武士也不会随便跑到龙骑内衙的。不觉起了怀疑,深恐是因慕容珪深夜招待昆阳王一事已给大汗知道,此事虽不犯法,但大汗若是派人前来查问,那就表明大汗已是对他们的将军不敢信任,有点不妙了。

话犹未了,上官英杰已是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冷冷一笑,说道:“让我来陪你们的客人喝酒,你们歇歇吧。”出手如电,笑声中倏的就点了这两个卫士的穴道。乌里赛大惊跃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上官英杰将他轻轻一按,说道:“别慌,我们对你并无恶意。”乌里赛是昆阳王手下数一数二的武士,但骤出不意,给上官英杰轻轻一按,竟是动弹不得。上官英杰叫他莫慌,他却怎能不慌,颤声问道:“你是谁?”

上官英杰笑道:“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阿坚吧?我是他的朋友。”

话犹未了,阿坚亦已来到了他的面前,笑道:“乌里赛,你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我吧?”

乌里赛又惊又喜,说道:“当真意想不到。但他们正要捉你,你却怎的自己跑来?唉,现在虽然未有人知道,迟早总会给人发现的,这个祸,这个祸——”喜者是他已是不用担心上官英杰对他不利,惊者是上官英杰点了这两个龙骑兵军官的穴道,这个祸可是闯得不小,说不定还会连累及他。

阿坚笑道:“我还要闯更大的祸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进来吗?和你们的王爷一样,是来‘拜会’慕容珪的。”

乌里赛道:“阿坚少爷,我不敢说你们是自投罗网,但慕容将军的本领你是知道的,他手下也不乏能人,你这位朋友武功虽高,只怕、只怕这个险也是冒不得的。”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你听过一句汉人的成语没有,这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阿坚说道:“我先问你,你们的王爷来做什么?”

乌里赛道:“就是为了和慕容珪商量,怎样才能营救令尊呀。”

阿坚说道:“慕容珪一定不肯听你们王爷的劝告的,何况你刚才不是已经听得这两个人说了,慕容珪目前自己亦已受到大汗猜疑,他自顾不暇,纵然有心,亦是无力。”

乌里赛道:“那你去见慕容珪是作什么打算。”

阿坚说道:“你们有你们的办法,我也有我的办法。要是软的不行,说不得只好来个硬的。我总不能让爹爹遭受陷害!”

乌里赛情知难以劝他罢手,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盘算如何应付这个突然发生的场面了。

阿坚道:“时机紧逼,闲话少说,请你把慕容珪的所在告诉我。”

从地道进去

乌里赛暗自思忖:“我不告诉他,他也会自己找得到的。倒不如让他早一点去,王爷的危险或许会减少几分。”当下说道:“龙骑衙防卫森严,不下禁苑,你们不如叫一个卫士带你们从地道进去。据我所知,是有地道直通慕容珪的一个密室的。”

阿坚瞿然一省,说道:“对,多谢你的提醒。”

上官英杰正待解开一个卫士的穴道,乌里赛忽道:“请稍待片刻。”

阿坚问道:“什么事?”

乌里赛道:“请问塔布藏在什么地方?”塔布是阿坚奶妈的儿子,阿坚的父亲和昆阳王交情最好。是以身为昆阳王亲信卫士的乌里赛,和塔布也是甚为稔熟的。

阿坚道:“你找他干嘛?”

乌里赛道:“实不相瞒,王爷早已预防今晚可能会有危险的了,我们的人亦已有了准备。如今你们进去,一定会闹出更大的风波,我希望必要之时,能够和塔布联手。”乌里赛这么一说,阿坚立即懂得他的意思。要知塔布武功并不高强,乌里赛所谓找他“联手”,当然不是要请他帮忙云对付慕容珪,而是通过塔布的关系,和尚未被捕的阿璞的手下联络。

乌里赛又道:“昨天我们的王爷已曾秘密派人叫他设法和塔布联络,不知他知道没有?”

阿坚说道:“塔布昨天回来,已经和我说了。不过塔布是住在城外的,急切之间,你们是难以找到他的。这样吧,我把另外两人的地址告诉你,都是离这里不很远的。”

乌里赛获得地址,说道:“好,那我先走一步了。”

乌里赛一走,上官英杰便即解开一个卫士的穴道。

这卫士睁开眼鲭,看见阿坚站在他的面前,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阿坚微笑说道:“我要去拜会你们的将军,请你帮个忙,带我们从地道进去。”

卫士呐呐说道:“这,这个,小人纵有这个胆量,也不敢连累公子。”

阿坚冷冷说道:“说老实话,我是来救我爹爹的,早已拚着豁了这条性命了。你不答应,我唯有与你同归于尽!”

答允相助

上官英杰说道:“我们进入地道,马上就放你走。你可以推说是受了乌里赛的暗算,早已受伤。知道有地道的人,也不只你一个,慕容珪未必怀疑是你所为。”

这卫士一想,不答应就要送命,答应了虽然也可能被慕容珪查出,但慕容珪一定想得到他是受人威胁的,料想不会因此就把心腹手下处死。而且他也颇有几分正义感,于是慨然说道:“令尊遭奸人陷害,我也同感愤慨。倘能効劳,自当稍尽棉力。不过请公子还是别太鲁莽从事,先和我们的将军商量商量。”

阿坚说道:“多谢良言,我当然是要先和你们的将军商量的。他一向对我有如子侄一般,你不必担心我会行刺他。”

卫士说道:“好,这就走吧。”

地道的进口,原来就在他这间“宿卫所”附近的一座假山之内。他带领阿坚等人走进假山洞中,搬开封洞的石头,说道:“一直走进去,另一边的出口就是慕容将军布置的一间密室了。不用我再陪你们去了吧。”

阿坚说道:“好,我相信的,你走吧!”是这个卫士带他们进入地道,阿坚料想他不敢说出来。

不过,上官英杰却考虑得更周到些,说道:“且慢,还要稍为委屈你一点儿,让我送你回去。”

卫士莫名其妙,这两句话的意思似乎连串不起来。他刚说“不用了——”上官英杰又已点了他的穴道。不过这一次点的却不是昏睡穴,只是令得他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的。

上官英杰笑道:“这样,你就不怕被人怀疑了。穴道只须过两个时辰,就能自己解开。”这个卫士本来想自己弄伤自己的,如今由上官英杰点了他的穴道,这可要比他原来的办法更好,他心里倒是暗暗感激上官英杰的。

上官英杰飞快的送他回去,便即赶回地道,把那块封洞的大石堵上。

走了一会,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个卫士迎面而来。

这个卫士一发觉有人,立即擦燃火石。

幸亏上官英杰和阿坚是穿着卫士的服装的,谷飞霞躲在他们后面,那卫士还未看见。

地道本来是漆黑不见五指,凭着火石的微光,那个卫士在急切之间也还未能认出人来。

慕容珪偷会登玛诺

那个慕容珪的手下只道来的乃是大汗的卫士,吃了一惊,连忙说道:“慕容将军正在会客,请你们出去稍待片刻。”一面说一面用目光搜索,想看清楚躲在上官英杰背后那个人是谁。原来慕容珪此际所会的客人是决计不能让大汗知道的。他这个手下深恐卫士带进来的是大汗差遣的内监,有大汗的密诏,来向慕容珪宣谕的,那就不便阻拦了。

他未曾看见谷飞霞的面容,先认出了阿坚,“啊呀”一声,未曾叫得出来,已是给上官英杰点了穴道。

上官英杰笑道:“好险,但愿未曾惊动慕容珪。”

阿坚却是起了思疑,说道:“按说若是昆阳王去拜会慕容珪,慕容珪是无须要他从地道进去的。不过,这条地道如今尚未望得见尽头,料想慕容珪也还未听得见这儿的声音的。”

上官英杰说道:“只要他未发现,咱们也就无须猜测了。反正到了地道那边出口,就会知道来客是谁。”当下灭了火光,摸黑再向前行。

地道的尽头是一道铁门,阿坚暗暗叫声:“苦也!”原来他忙中有错,一时忘记了向那个带他进来的卫士问明怎样开启铁门的方法。

上官英杰懂得一点机关学问,抓着门环,小心翼翼的左扭右拧,试了几次,但结果还是无法打开。

谷飞霞小声说道:“怎么办?要是打不开来,只好回去再问那个卫士了。”

上官英杰说道:“外面不知又已经有了什么变化,我好像听见了一点声青,阿坚,你仔细听听,说话的是不是昆阳王?”

阿坚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凝神细听,一听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脚步移不开了。”

上官英杰问道:“是谁?”

阿坚说道:“是我们的管家登玛诺。他隔着一间房,大概是和慕容珪在外面的客厅说话。”

只听得登玛诺说道:“慕容兄,请你念在往日交情,而且我家将军也曾对你有过好处,好歹你也得设法救他。”

慕容珪道:“我慕容珪不是忘思负义的人,要是没有你和阿璞将军当日帮忙,我也没有今日。但有能够尽力之处,我怎能不设法营救你的主人呢?”

贫贱之交

原来慕容珪与登玛诺乃是总角之交,同属一盟(盟是瓦剌的行政单位,相当于县)。慕容珪出身庶族,家道寒微。登玛诺则是从曾祖那代起就在将军府执役的,虽然不算富贵中人,家道却是比慕容珪好得多了。

两人自幼交好,情如手足。而且大家都是性情嗜武,有意结伴去同访名师的。登玛诺由于父亲在将军府执役之故,知道有位本领高强的异人隐居琅琊山,这位异人,阿璞的父亲曾想请他出山,他不答应。

登玛诺的志向本来是不想做“世袭”的仆人的,但因他知道慕容珪的聪明才智胜己十倍,为了裁培好友成材,他不惜牺性自己,不但变卖家产,替慕容珪筹备盘川;而且在父亲去世之后,仍然到将军府执役,以劳力所得,替慕容珪赡养父母。慕容珪艺成之后,他又代求主人把慕容珪保荐给前任的大汗。故此后来慕容珪虽然做到了龙骑都尉,权力已是不下于他的主人,但对他仍是如同兄长一般的尊敬。

他们二人的关系,阿坚知而不详,此时听得慕容珪这样说,方始知道慕容珪欠下登玛诺的恩惠,原来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得多。心里想道:“慕容珪不以贫贱易交,总算还有点良心。”

心念未已,只听得慕容珪叹了口气,已是接下去说道:“但正因我们有这种关系,我更不能不避嫌了。”

登玛诺道:“我可从没有把我们关系告诉过外人。”

慕容珪道:“你们主仆曾经提拔过我,这本来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怎么瞒得了人家。尤其是右贤王,他最喜欢打听文武百官的私隐,我想他一定是早已知道的了。”

登玛诺恸然说道:“那么你为了避嫌,就不理我主人的死活了!”

慕容珪眉头一皱,说道:“你别心急,我还没有说完呢。要是我决意置身于外,我也不会约你私会了。登玛诺大哥,说老实话,要是能够救得你的主人,我宁愿不做龙骑都尉。但你也知道,假如我真的这样向大汗请求,我的官固然做不成,你的主人也救不了。所以咱们想的办法,一定要双方都过得去才行。”

登玛诺道:“请恕我不会说话,错怪了你。但你这么说,想必是已经有了办法了,请告诉我吧。”

弃卒保车

慕容珪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下象棋,现在还经常下么?

登玛诺怔了一怔,说道:“没适合的对手,早已多年没下了。怎的你会忽然问起这个来?这,这和咱们商量的大事有什么关系?”

慕容珪笑道:“大有关系。你是象棋高手,当然懂得弃卒保车,弃车保帅的道理。”

登玛诺吃了一惊,心里已然明白几分,说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

慕容珪道:“这件案子,总得有人认罪才行。要保全你的主人,恐怕是要牺牲他的儿子了。”

登玛诺道:“原来说来说去,你还是这个办法。要我把少爷交出来换回老爷。”

慕容珪道:“不错,你设法通知阿坚少爷自行出来投案吧。我答应和昆阳王联名奏请大汗赦你的主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阿坚头上。”

登玛诺冷笑道:“你倒想得好主意,但这么一来,我们少爷的性命首先就要不保,老爷是否能得赦免却还在未知之数!”

慕容珪道:“你家将军是有功于国的先朝老臣,我们用‘杀了他难免令一班老臣寒心’的说话打动大汗,只须他上疏自承教子无方的罪名,我想大汗是有可能将他从轻发落的。”

登玛诺道:“我不能冒这个险!倘若断送了少爷的性命又救不了主公,我有何面目见主公于地下?”

慕容珪苦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这件案子,恐怕很快就要移交给宇文成都办理了。你们的少爷若是早点出来投案,我还可以稍作主张,再迟就来不及了。大哥,你是懂得下棋的,怎能一只卒子都不愿意牺性就想挽回危局呢?”

登玛诺冷冷说道:“阿坚少爷可不是卒子!不如这样吧,既然非得有人牺牲不可,那就让我牺性。我给你签上供状,是我和金刀寨主勾结的,主人父子都不知情!”

慕容珪笑道:“大汗不会相信的。而且你,你一一”

登玛诺道:“我明白,我的份量大概是连棋盘上的一只卒子都够不上吧?”

慕容珪道:“大哥,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听了你的话,我倒又有了第二个办法了。”

登玛诺不愿出卖朋友

登玛诺道:“什么办法?”

慕容珪道:“那几个汉人现在想必是和阿坚在一起吧?”

登玛诺道:“是又怎样?”

慕容珪道:“曾经到过你们将军府的汉人共是四个,两男两女,对吧?”

登玛诺道:“我知道有这件事情,但我未曾与他们会过面,却是不知其详。”

慕容珪继续说道:“除了一个女的之外,其他两男一女的来历,已经打听过了。原来他们是和宇文成都交过手的。知道的一个叫上官英杰,是武林天骄这派的传人。一个叫霍天云,是天山派的高足。一个叫风鸣玉,来头更是不小,是风从龙的女儿。另一个女的,目前虽然尚未打听清楚,料想亦非等闲之辈。”

登玛诺心想:“能够作为金刀寨主的使者,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对慕容珪想要说些什么已是隐约猜到几分,淡淡说道:“不是等闲之辈,那又怎样?”

慕容珪道:“大汗已经责成宇文成都和柏列搜捕他们,但听说这几个人的本领都是不在宇文成都之下的,要逮捕他们,恐怕也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

登玛诺冷泠说道:“你想领这个功?”

慕容珪道:“不是我想邀功,但我的办法却只能着落在这几个汉人的身上。”

登玛诺道:“到底是什么办法,请你还是爽快说出来吧!”

慕容珪缓缓说道:“他们四个人加起来,份量足以抵得上你的少主人有馀了!”

登玛诺虽然早已猜着几分,但还是不禁吃一惊道:“哦,你的意思是想把这四个汉人换回我的主公一命?”

慕容珪道:“不错。你把我的意思设法通知阿坚,那几个人一定想不到阿坚会暗算他们的。只要阿坚把他们捉了来,非但你家将军的性命可保,阿坚也可以将功赎罪,说不定还有厚赏呢。”

登玛诺拂袖而起,说道:“这种出卖朋友的事情,莫说我们的少爷不会干,我也不会干的。慕容珪,你把我杀了吧!”

教登玛诺劫狱

慕容珪苦笑道:“大哥不肯如此,那也罢了,何苦发这样大脾气?”

登玛诺正容说道:“我不是发脾气。主公对我恩重如山,我挽救不了他的性命,活在世间,又有何用?不如死在你的面前,倒可以成全你的功名富贵!”

慕容珪虽然热中富贵,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良心尚未尽泯,听了登玛诺满腔激愤的言辞,不禁好生惭愧,半晌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也枉为人。大哥,你对我才真的是恩重如山,我岂能让你为难?好吧,我拚着豁了出去,和你另想一个办法吧!”

登玛诺道:“哦,你还有办法可想吗?是不是又要我牺性什么人?”对他的“办法”显然已是失却信心。

慕容珪道:“你莫胡猜,我这是最后一个办法,非到万不得已时不愿行的。是否有人会因此牺牲我不敢说,但最少不会要你出卖朋友,也不是要你的阿坚少爷自行投案。”

登玛诺思疑不定,说道:“你既有两全其美之法,那么请说!”

慕容珪轻轻说出两个字来,把登玛诺吓了一大跳。

这两个字是:“劫狱”!

身为龙骑兵都指挥,兼任看管“天牢”职责的慕容珪,竟然叫人“劫狱”。要不是慕容珪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来,他怎也想不到慕容珪会替他出这个主意。即使如此,他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劫狱,你叫我劫狱?”登玛诺给吓得糊涂了,一时间不知怎样表示才好,只能重复慕容珪说过的话。

慕容珪缓缓说:“不错,劫狱!但不是要你劫狱!”

“要谁劫狱?”

“要那四个汉人帮忙你们将军的部下劫狱。你设法通知阿坚定期进来吧!”

登玛诺心神稍定,说道:“他们进来劫狱,你不拦阻他们?”

慕容珪道:“我当然要拦阻他们的。不过,你可以替我把通往天牢的秘道告诉他们。到时我虽然免不了要和他们动手,但我只能抵挡其中一两个人,另外的人还是可以把你的主人救出去的。你是聪明人,该懂了吧?”

逼昆阳王联手

登玛诺道:“你的部下如何?”

慕容珪苦笑道:“大哥,你是明白事理的人,自必想得我的为难之处。咱们所定的这个计划,只能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岂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言下之意,阿璞将军的部下前来劫狱,他当然会命令部下抵抗的。这是真的动刀动枪,决不能串通部下“做戏”。

登玛诺默然不语,心里想道:“不知这是不是他安排下的圈套,要想把少爷的汉人朋友和我们家人一网打尽。”

慕容珪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慨然说道:“那几个汉人本领高强,只要我不是出死力拦阻他们劫狱,你的主人就有被救的希望。你放心,我不会玩什么阴谋诡计的,倘有异言,教我死无丧身之地!”

登玛诺见他态度诚恳,相信了几分,说道:“你肯为我担当这样大的风险,我已感激不尽,岂敢猜疑?不过,这个计划成功的希望恐怕微乎其微。一来我们的人手不够,二来大汗就在宫中,你的部下一动手,大汗的卫士很快也会赶来的。当然我也知道干这种事情是必须冒险的,我也相信愿意参加劫狱的主公旧部都是和我一般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我们为主公而死不打紧,弄得不好,连累了朋友,那就于心不安了。”

慕容珪道:“你这两点顾虑不无道理,不过我的计划,最后一部份也未曾和你说呢。”

登玛诺道:“愿闻其详。”

慕容珪说道:“你们和昆阳王联手劫狱!”

登玛诺吃一惊道:“昆阳王,他,他肯吗。”

慕容珪道:“他如今已受猜疑,我再加一把火,将他逼上梁山。要是你同意这个计划,待会儿我就设法逼他。当然我不会把计划告诉他,他也不敢在我面前明言劫狱的。但只须他越来越感觉危机逼近,非孤注一掷不足以保平安的时候,你派人去劝他联手,那就自必水到渠成。”

登玛诺听他说得如此实在,连忙向他长揖到地,说道:“贤弟将军,大德无以言报,一切全都仰仗你的安排了。”

慕容珪道:“好,那么你先躲进密室,听昆阳王怎样说吧!”

约会昆阳王

登玛诺躲进密室,慕容珪立即吩咐心腹手下:“请昆阳王进来!”登玛诺这才知道,原来昆阳王是早已在外边等候慕容珪接见的。

这间密室正是和地道相连的,只是一门之隔。不过这一道门是三尺多厚的钢铁铸成,不懂得开启机关之法,却是只能望门兴叹了。

阿坚忍不住心情激动,几乎就想敲打铁门,和登玛诺说道。上官英杰连忙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不可鲁莽!”

阿坚沉住了气,和上官英杰咬耳笑说道:“慕容珪竟然会叫我们和昆阳王联手劫狱,你瞧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上官英杰说道:“这计划他冒的风险最小,我瞧倒是可以相信,否则他何必要把昆阳王卷入漩涡?”

阿坚人很聪明,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道理。上官英杰等人本领高强,这是大汗早就知道了的。加入了昆阳王伙同劫狱,慕容珪力战而败,自是可以减轻罪责。

“咱们在这里听昆阳王的口气,要是听得出他已有决心劫狱的话,那么咱们不必等待他来寻找,立即就可以叫慕容珪放咱们出去,即时举事了。”

上官英杰轻声笑道:“还是先听听他们怎样说吧,算盘不能打得太过如意的。”

话犹未了,只听得昆阳王已在外面说道:“不速之客,有扰将军清梦,恕罪,恕罪。”

慕容珪道:“王爷大驾光临,我是请也请不到的。不必客气了。只不知王爷深夜过访,是为了什么大事?”

昆阳王迟疑片刻,说道:“没,没什么。只是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故此特来请问将军。”

慕容珪道:“什么消息?”

昆阳王道:“听说阿璞将军一案,大汗有意交给宇文成都接办。有这事么?”

慕容珪道:“不错,是有此事。不过你的消息还漏了一个人。”

昆阳王道:“漏了什么人?”

同病相怜

慕容珪道:“漏了右贤王!”

昆阳王更是吃惊,说道:“右贤王也要插手此案?”

慕容珪道:“岂止插手,恐怕他还是督促宇文成都办理此案的顶头上司呢。”

接着详细告诉昆阳王:“我已打听得确实的消息,大汗已经决定由他和宇文成都接办此案,圣旨最迟不出三天就会颁下。不过宇文成都另有要事在身,他是不能在和林停留多久的,要是十天之内捉不了那几个汉人,他恐怕也只能离开和林了。到了那时,右贤王说不定还要从幕后走到台前。”

昆阳王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右贤王上台?”

慕容珪笑道:“右贤王的为人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他是条老狐狸,此案牵连甚广,他可能有所顾虑,是以暂时宁愿在幕后,胜于出面结怨。嗯,不过倘若当真到了他从幕后走到台前的时候,我这个龙骑都指挥恐怕也做不成了。”

慕容珪的用意,当然是在给昆阳王暗示,他们可能同一命运,好让昆阳王当他是“自己人”。不过,他也确实是有这个顾虑的。

昆阳王暗暗吃惊,果然便即问道:“我弄不懂,谋反的案件,本来是应该归你办的,为什么大汗又要临阵易帅呢?”

慕容珪苦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懂的,因为我已经受了嫌疑了。”

昆阳王道:“怎么你也会受了嫌疑?”这一个“也”字,已是十分明显的透露出他心中的恐惧。”

慕容珪道:“我和阿璞将军的管家登玛诺是贫贱之交,不知怎的,已给右贤王打听到了。你当然知道右贤王是疑心甚重的人,他又正想包揽大权,把阿璞的兵权夺过手来,不过是他目的之一而已,你想他能不趁这个时机,把所有和此案受嫌的人一网打尽吗?”

话头越拉越近,昆阳王不知不觉变了面色,惴惴不安的问道:“你的消息比我灵通,你可知道我也在受嫌之列。”

慕容珪故意迟疑不答,昆阳王忙道:“慕容将军,你我同病相怜,请你和我说实话吧!”

慕容珪仍然避免正面答复,说道:“王爷,你是聪明人,右贤王将会怎样对付你,你自己仔细想想,相信也会猜想得到几分的!”

向慕容珪求教

昆阳王沉吟片刻,不觉神色黯然,蹙眉说道:“你只是和阿璞的管家有点私交,已受嫌疑,我和阿璞的交情最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用说,那自是应该更受嫌疑的了。何况这次阿璞将军还是在我家中被擒的呢!”

慕容珪这才说道:“是呀,恐怕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连累王爷受嫌最大了。听说那天阿璞到王爷府上,是想请王爷与他联名劝谏大汗出兵的。”

昆阳王道:“小王对将军不敢隐瞒,是有此事。不过那天我尚未置可否,右贤王已经来了。慕容珪将军,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慕容珪道:“我对王爷也是不敢隐瞒,你猜我是怎样知道此事的。”

昆阳王道:“还望将军见示。”

慕容珪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这是右贤王告诉我的,至于他怎么会知道你和阿璞将军的谈话,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在你的王府,有他派来的人卧底吧?”

其实这是慕容珪临时灵机一动,编造的谎言,消息真正的来源,其实是登玛诺。

但这样机密之事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昆阳王怎敢不信,连忙问道:“右贤王将会怎样对付我,将军你可曾从他的口中探听到一点口风?”

慕容珪苦笑道:“我自己也在受嫌之列,怎敢向他探听?他也不会向我透露的。”

昆阳王情急之下,不觉就问:“慕容将军,用汉人一句成语来说,咱们现在似乎是应该同舟共济的了。依将军之见,咱们怎样应付才好呢?”

慕容珪叹了口气,说道:“右贤王心狠手辣,我实在也想不出办法。唉,只盼大汗念在我不无一点功劳,不至于只是因为我和阿璞的管家有私交就把我杀了吧?这个龙骑都指挥,那是做不做也罢了。”

昆阳王听了此言,做声不得。心里想道:“右贤王是在我的家中擒下阿璞的,慕容珪受嫌的罪小,我受嫌疑的罪可就大了。”想到最坏一层,只怕不仅自己要给问斩,恐怕还要连累三族。

“慕容将军,多蒙你把我当作知己,告诉了我这许多事情。我今方才已乱,你替我想个法子好不好?”昆阳王颤声说道。

右贤王忽地来到

慕容珪道:“要是我还像从前一样得到大汗信任,你我二人联手,或者还可以和右贤王相抗。但如今,唉——”

昆阳王面如土色,说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可想了吗?”

慕容珪沉吟片刻,作出郑重考虑的神气,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但恐怕用普通的手段应付是不行了。”

昆阳王道:“事急马行田,只要有路可走,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还望将军明以教我。”

慕容珪呐呐说道:“这个,这个,……还得王爷自己拿定主意才好。我、我——”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暗示得更明显一些,他的一个心腹手下忽地进来报道:“右贤王来访,已经进了二门了。”

慕容珪大吃一惊,忙道:“你替我出迎,走慢一些。”

跟着立即低声和昆阳王说道:“王爷,委屈你点儿,请你暂时里面一避。必要时可从地道出去。”匆忙间也顾不得礼貌,把昆阳王推入那间密室,里面有什么人,他也来不及向昆阳王说了。

昆阳王不禁心里嘀咕:“听他口气,这间屋子里面似乎有地道可通外面。但进口在那儿,如何进去的办法他都没有告诉我,叫我怎生寻找。”但密室的门已然关上,客人从外面进来的脚步声也已隐隐听得见了。听来右贤王似乎还带有随从,最少有三个人的脚步声。

昆阳王正想找地方躲藏,忽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膊,吓得他几乎跳了起来。

“王爷别怕,我是登玛诺。”那人立即在他耳边说道。

昆阳王又惊又喜,说道:“你知道地道在那里吗?”

“知道。不过,咱们别忙进去。听听右贤王说些什么。”

昆阳王心神稍定,暗自想道:“不错,慕容珪如今虽是已被大汗见疑,到底还是龙骑都尉,无论如何,右贤王总还得给他几分面子,不敢随便搜他的房间的。”

登玛诺把他拉到一个角落,此时右贤王已是进入客厅了。

万木无声待雨来

慕容珪趋前迎接,右贤王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我还只道将军已经就寝了呢,这个时候来打搅你,真是不好意思。”

慕容珪道:“王爷客气了。王爷为国操劳,夜以继日,卑职更是钦佩无已。只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是有何事见教?”

右贤王倚老卖老的笑道:“不敢当。不过,俗语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有点小事奉商。”

慕容珪道:“不知是公事还是私事?”

右贤王道:“这件事嘛,可以说既是公事,又是私事。”说至此处,故作沉吟,却把目光移到慕容珪的随从身上。

慕容珪立即向他的心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当然会意,便道:“赫大哥,请到外面喝茶。”他说的这个“赫大哥”乃是护送右贤王前来的卫士。

一来是慕容珪也不留下随从,二来这个卫士也不害怕慕容珪会有什么对他主人不利的行动,于是说了一个“好”字,便和慕容珪的心腹随从一同退下。

在地道里的上官英杰等人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心中也是紧张之极。阿坚暗自想道:“可惜不能出去,否则先抓着右贤王也好。”上官英杰知道他的心意,捏了捏他的手心,轻轻说道:“不可轻举妄动,还是等待时机的好。”

谷飞霞悄悄问阿坚道:“听那卫士的口音,似乎不是柏列。”

阿坚说道:“这人名叫赫天德,是右贤王手下第一名武士。除了不擅使毒之外,真实的本领不在柏列之下。”

登玛诺是练过武功的人,听觉要比昆阳王灵敏得多,虽然听不见他们在地道里说些什么,却也隐隐约约察觉地道里似乎有点声息。心想:“莫非慕容珪早已在地道里埋伏有人,不过,他若想要杀我,也用不着布置什么阴谋暗算。”

他和昆阳王在密室里屏息以待,上官英杰等人在地道里也是不敢再说话了。万木无声待雨来,大家都在等待外面的形势将有什么变化。

只听得慕容珪低沉的声音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外人,请王爷明白见告,什么是公事?什么是私事?”

要慕容珪造假口供

右贤王哈哈一笑,缓缓说道:“先说公事,实不相瞒,我是为了阿璞一案来的。慕容将军,你想必已经听到一些消息了吧?”

慕容珪当然心里明白他说的“消息”是什么,要知他身为龙骑兵都尉,执掌禁军,在大汗身边,自然安排有他的耳目。但这种事情,可是不能对人明言的。为了避免刺探机密之嫌,在右贤王面前,他只能装痴作呆,故意怔了一怔,反问右贤王道:“什么消息?”

右贤王也知他装痴作呆,索性和他打开天窗来说亮话:“实不相瞒,大汗的意思是想换一个人办理此案。人选已经定了宇文成都,由我监督他办案。我是怕你误会,故此特地在圣旨未颁之前,先来告诉你一声。”

慕容珪道:“恭喜,恭喜。这是大汗信任王爷的表示。但对我来说,我也正是希望能夠卸下这副担子的,由王爷接手办案,那是最好也不过了。我欢喜都还来不及呢,怎能对王爷有什么误会!”

右贤王淡淡的说:“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恐妨的是,不知大汗对你有没有误会?”

慕容珪苦笑道:“雷霆雨露,都是天恩。为臣子的但知尽忠,个人的荣辱是顾不得那许多了。多谢王爷关心,还望王爷念在往日交情,周全则个。”

右贤王拍拍胸口,说道:“我当然不愿意见到你遭贬谪,所以才来和你商量一件私事的。不过这件私事嘛,认真说来,也可以当作公事。”

慕容珪道:“多谢王爷美意,请王爷见示。”

右贤王道:“我先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和我合作?”

慕容珪道:“王爷有甚吩咐,小将赴汤蹈火,不敢推辞。”

右贤王道:“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只须改一改阿璞的供辞。”

慕容珪道:“阿璞我已经审问了他几次,他根本就没给我什么可资当作罪证的口供。”

右贤王道:“没有供词,那更好了。你编一段进去!”

慕容珪道:“编什么呢?”

陷害昆阳王

右贤王道:“阿璞是在昆阳王府中被擒获的,此事人所共知。你编造一段口供,就说昆阳王是与他同谋造反的罪犯好了,大汗一定相信的。”

慕容珪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想不到他的手段之狠,比我所能料想的更甚!我刚才‘恐吓’昆阳王的那些说话,其实还是说得太轻了。但这样也好,让昆阳王亲耳听见,用不着我煽动他了。”

不出他的所料,昆阳王在密室里果然听得心惊胆颤,紧紧握着登玛诺的手,手心淌出冷汗。登玛诺咬着他的耳朵悄悄说道:“别去管他,大不了和他拚个死活!”

右贤王见慕容珪沉吟不语,又再钉紧一步,说道:“慕容将军,你是否觉得此事不当?又或者是因为你和昆阳王的交情比我更深?”

慕容珪道:“王爷切莫多疑,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想向王爷请教。”

右贤王道:“何事不明?”

慕容珪道:“此案既已内定由王爷督导宇文成都办理,王爷想要得阿璞的什么口供,那还不容易吗,何须小将代为编造?”

右贤王哈哈笑道:“慕容将军,你一向精明能干,怎的此事却有点糊涂了。我要你这样做,是为了两个缘故。”

慕容珪道:“请道其详。”

右贤王说道:“第一个缘故是为了你,我不怕和你说实话,大汗对你确实是起了一点嫌疑的。你和阿璞管家登玛诺是总角之交一事,早已有人禀报大汗了。不过,你若按照我的计划而行,不但证实了阿璞私通金刀寨主的罪行,还审问出他的同党,替大汗消除隐患,这嫌疑不是就能洗脱了吗?”

慕容珪装作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王爷果然想得周到,多谢王爷关照。第二个缘故又是什么?”

右贤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说我是完全为了你,你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也不怕告诉你,第二个缘故是为了我自己!

“昆阳王与我一向面和心不和,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知道,许多大臣也知道的!”

意外变化

慕容珪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王爷是为了避嫌。”

右贤王哈哈一笑,说道:“对了。若是在我的手上审问,才编造出这段供辞,人家一定会怀疑我是公报私仇,大汗恐怕也未必相信,效果就差得多了。

“但你就不同了,你和阿璞的管家有特殊的交情,和昆阳王的私交也很不错,大汗一定会相信你的。

“这么一来,你可洗脱嫌疑,我也可以把昆阳王掌管的权力拿到手中,对你我都是有利无害,这岂非两全其美吗?”

慕容珪心想:“你就‘美’了,我可不美。我做了忘恩负义之徒还要给你捏着把柄,以后也只能任从你的摆布了!”

右贤王道:“大丈夫应该当机立断,慕容将军,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慕容珪道:“不是还有顾虑,但兹事体大,容我再想一想,要干也当想得周详一点,好吗?”

右贤王道:“好,那你就想吧。天亮之前,我可要回去的。”口气已经是甚不高兴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有喧闹声,有人嚷道:“我是有紧要的事情禀告将军呀,那、乌、乌里赛——”话犹未了,刚才那个从客厅退下去的慕容珪心腹手下已是大声喝止那人:“什么紧要的事,都不许进去,将军正在会客,你知道吗?快走,快走!”

右贤王心念一动,说道:“外面不知在闹什么事,你叫他们进来吧!”

慕容珪道:“不必理会他们,咱们商量正经事要紧。啊,王爷,你想的办法是可以的,不过编造的供辞还要斟酌……”

他假意赞同右贤王的主张,目的自是在转移目标。不料话犹未了,右贤王带来的那个卫士赫天德已是闯进来了。慕容珪的那个心腹卫士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跑来,看情形是想拦阻又不敢拦阻。

右贤王喝道:“什么事?”

赫天德看了慕容珪一眼,说道:“奴才不知该不该说?”

右贤王冷冷说道:“我和慕容将军等于是一家人,你说错了话也不紧要。尽管说吧,说!”

一唱一和

赫天德道:“这里刚刚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王爷、慕容将军,想必你们也听见了吧?”

慕容珪扳起脸孔不理睬他,那心腹随从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请赫连【令狐——燕注:这位慕容珪的副手在后文出现时均写作“赫连勃”,故应改之。下一处同。】大人去办好不好。”赫连勃是慕容珪的副手。这个随从急急忙忙的说了几句话,便即转身欲走,用意自是在想赶快的蒙混过去。但他不等慕容珪的命令,便即转身,却是令得右贤王更起疑心了。

右贤王老奸巨滑,那容他如此轻易蒙混过关?慕容珪“好的”二字还未吐出唇边,他已抢先说道:“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情,说来听听又有何妨。”

赫天德道:“好,他不说我说。这件事情,可并不是如他所说的无关紧要啊,依我看来,其中可能大有蹊跷!”

慕容珪那心腹手下道:“你别胡猜,那有什么蹊跷?”

右贤王冷冷说道:“你们别要吵嘴,让我判断。赫天德,你说吧!”

赫天德得到主人撑腰,气呼呼的说道:“我听得他们在嚷,说是有两个卫士不知怎的给人点了穴道,无法解开。和他们在一起的有个名叫乌里赛的人失踪了!”

右贤王佯作吃了一惊,说道:“乌里赛,这人名字好熟!啊,我记起来了,他似乎是昆阳王手下的第一名武士吧?”

赫天德道:“不错。怎的这个时候,昆阳王的得力手下会在龙骑都尉的府衙,而且又突然失踪,这不是有点蹊跷吗?王爷,也许你还未知道,昆阳王出外,一向是由这个乌里赛随侍左右,形影不离的。”弦外之音,自是指昆阳王必定也在慕容珪的府衙了。

右贤王佯作大惊道:“啊,如此说来,这个的确不是一件小事啊!慕容将军,我看你还是理会的好。咱们的事情,迟些商量也不紧要。嗯,他说的事情是真的吧?”最后这句话却是向慕容珪那个心腹随从发问的。右贤王与赫天德一唱一和,把慕容珪恨得牙痒痒的,可也无奈他何。

右贤王主张搜人

慕容珪那心腹手下心里暗暗叫苦:“早知如此,我让赫天德这厮留在客厅里面还好一些。”但赫天德在外面既然全听见了,他又怎能抵赖?

无可奈何,他只好直认不讳,说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件事情。不过乌里赛和那两个卫士是相熟的朋友——他可能是今晚无需当值,故而跑来找朋友喝酒。或许是他喝醉了酒,和朋友开开玩笑,点了那两个卫士的穴道。”他想要自圆其说,那知越说越是欲盖弥彰。

右贤王冷冷说道:“俗语说酒醉也有三分醒,那有这样开玩笑的。慕容将军,你不妨和我直说,昆阳王是不是也在这儿?”

慕容珪作色打了个哈哈,说道:“王爷连我也不相信了么?那么请王爷搜吧!”

他以攻为守,只道无论如何,右贤王总得给他几分面子,那知右贤王却道:“不敢,不敢。”在两个“不敢”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不过”了。

“不过,纵然是乌里赛一个人混入将军府衙,此事也不能小视啊!昆阳王和阿璞交情那样深,焉知他不是派乌里赛来劫狱的。”

慕容珪道:“那不可能,天牢看守森严,乌里赛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济事!”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只能如此说话。话出了口,自己也知道有点不妥。要知他和昆阳王是定下了劫狱的计划的,如今他一口咬定天牢看守森严,外人决计难以劫狱,那么若然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阿璞被人劫走,他所负的责任就更大了。不过应付得一时是一时,慕容珪暗自思量:“以后的事情,只好以后再说了。”

岂知右贤王还是不放过他,跟着又再说道:“劫狱是一种可能,另一个可能是:乌里赛是昆阳王派来行刺将军的,否则他为什么要点了把守进口之处的两个卫士穴道呢?这就更须提防了。将军,我看你还是搜一搜好些。赫天德,你帮忙他们一起搜吧!”

他故意把慕容珪放在和他一边,避免说成慕容珪和昆阳王同谋,好像是为慕容珪设想,叫慕容珪不能不搜了。

打开地道的入口

“好吧,那你们出去搜一搜也好。有我在这里保护王爷,料可无妨。”慕容珪说道。他的用意自是想把赫天德支使出去,免得万一给他发现破绽。

赫天德武功甚高,听觉敏锐,听得那间密室里似乎有点声息,起了疑心,问道:“在这房间里是什么人?”

慕容珪道:“这是我的签押房(办理机密文书的地方),没人敢进去的。”

赫天德道:“或许正是因此,乌里赛这厮就躲在这间密室也说不定。”

慕容珪哈哈笑道:“赫天德,你也把我瞧得忒小了。有我在这里坐镇,居然还能有人逃得过我的眼皮底下吗?”

赫天德道:“将军误会了,小人怎敢小觑将军的本领?不过百密恐有一疏,或许那人是趁着将军和王爷商量大事的时候,悄悄溜进去呢?”

慕容珪勃然作色,哼了一声,说道:“好吧,你既然有疑心,那就进去搜吧!”

慕容珪是故意说了这许多话才放他进去搜的,心想:“这个时候,登玛诺早该和昆阳王躲进地道去了。”

右贤王一面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一面跟在赫天德后面,走到密室门口,探头张望。

此时赫天德正在“砰”的一脚踢开密室的门。

慕容珪以为登玛诺早已和昆阳王躲进地道,那知门一打开,却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

×

×

慕容珪的估计本来没有错误,赫天德听到的轻微声响正是登玛诺悄悄转动机括的声音,转动这个机括是可以打开地道的入口的。昆阳王提心吊胆的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虽然已是提心吊胆,可还做梦也想不到阿坚等人藏在里面。

阿坚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地道的门一打开,他立即跃出,抓着登玛诺的手,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别声张!”

与此同时,上官英杰也抓着了昆阳王。

登玛诺起初只道是慕容珪的人,倒不怎么害怕。但当他一听出是少主人的时候,可是不由得惊喜交集,几乎失声叫出来了。

骑虎难下逼得一拚

昆阳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道中了慕容珪的圈套。

上官英杰咬着他的耳朵说道:“王爷别慌,我是来帮你的。乌里赛已经和我约好,到外面搬取救兵了。”

昆阳王定了定神,他虽然还未知道上官英杰是谁,但此时亦已听得出和登玛诺说话的这个人是阿坚了。

阿坚回过头来,小声说道:“王爷,咱们现在祸福与共,你敢不敢和他们一拚?”

昆阳王业已知道右贤王乃是处心积虑,非要害他不可,情知无论如何已是不能善罢,于是他虽然不敢说话,在黑暗中也点了点头。阿坚站在他的面前,房间里黑暗的程度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阿坚是看得见他点头的。

赫天德隐隐约约听得出里面似有声息,先不声张,蓦地一脚踢开房门,方始大声喝道:“里面藏的是什么人,给我滚——”

一个“滚”字刚到唇边,只觉微风飒然,上官英杰已是倏地扑来,抓他的琵琶骨。

赫天德沉肩缩肘,身形略矮,一个“肘鎚”反撞过去。上官英杰暗暗赞了个“好”字,心里想道:“这厮虽然还未必比得上柏列,却是比乌里赛强得多了!”当下改抓为劈,掌背一挥,用崩掌下劈。赫天德翻身一扭,喝声“着!”双掌横穿,用近身缠斗的小擒拿手法想要扭断上官英杰的臂部关节,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手法,只道距离如此之近,对方决计躲避不开。那知上官英杰不躲不闪,反而抢上一步,横掌如刀,截他攻势。电光石火之间,赫天德只觉掌心一麻,情知不妙,缩手已经迟了。他扭着上官英杰的臂弯,但却软绵绵的使不出气力,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英杰一个“顺水推舟”,托着他的肘尖,轻轻一送,已是将他抛了出去。

赫天德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叫道:“你,你是上官英杰?”

原来上官英杰是以“惊神指法”点着他掌背的“合谷穴”的。“惊神指法”乃是武林天骄这一派的独门绝技,赫天德吃了这个亏,立即知道他是谁了。

上官英杰刚才由于闪电抢攻,故而用的不是重手法点穴。

双方混战

但虽然如此,究竟还是点着了赫天德的穴道的。赫天德居然能够迅即解开穴道,跳将起来,内功造诣,亦可见得是甚为不错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从赫天德踢开房门到他被摔出来,虽然双方业已过了几招,却不过是转眼间事。

右贤王跟在赫天德后面,见赫天德被摔出来,大惊之下,不觉脚都软了,那里还跑得动?

说时迟,那时快,阿坚与登玛诺双双抢上,昆阳王也跟在他们后面跑出来了。谷飞霞情知阿坚对付得了右贤王,便从右贤王的头顶飞掠过去,不理会他。

右贤王这一下更加惊得呆了,阿坚轻舒猿臂,一把抓着了他。昆阳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打了他几记耳光,喝道:“你要害我,我可容不得你!”右贤王颤声叫道:“昆阳王爷,我,我是想试探探慕容将军,并非真的想害你的!”昆阳王冷笑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到现在还想骗人,当我是小孩子么?走,快走!”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大出乎慕容珪意料之外,但在这样情形之下,他却不能不假撇清,当下大声喝道:“昆阳王,你、你竟然也跟阿璞父子造反了么?”

昆阳王喝道:“对不住,这是你们逼我反的!”他懂得慕容珪的用意,并没把慕容珪刚才与他商量的计划说出来,慕容珪这才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

慕容珪大叫“来人呀!”一面叫一面作势向抓着右贤王的阿坚扑去。他曾有命令,手下不得他的招唤,是不许进入这间客厅的。急切之间,外面的卫士可是未能赶至。

谷飞霞从右贤王的头顶掠过,慕容珪的手下未曾来到,她先到了,唰的一剑朝着慕容珪的胸口便刺过去。

慕容珪不想真的去抓阿坚,但他必须避免右贤王起疑(虽然右贤王已在阿坚掌握之中,但只要阿坚尚未杀他,就难保他不会有重见大汗之日),倒是想抓住一两个敌人,作为日后将功赎罪的地步。此时见谷飞霞杀来,正合他的心意,心想:“上官英杰可能比较难于应付,这女子年纪轻轻,武功再好,谅也好不到那里去。”当下喝声来得好,一招“巧打连环”,双掌滚斫,便想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夺谷飞霞的宝剑。

蓬莱魔女所传的绝技

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慕容珪的衣袖给削去了一幅。

慕容珪吃了一惊,心道:“这丫头的剑法使得好快,我倒是不可小觑她了。”.

谷飞霞给他的掌风拂过,手腕火辣辣的作疼,亦是不禁心中一凛:“这厮果然不愧是号称瓦剌三大高手之一,论功力足可和宇文成都比肩,胜我多了。”

双方试了一招,谷飞霞固是心怀戒惧,慕容珪亦已不敢轻敌,当下使出平生绝技,跨步向前,大喝一声“撒剑!”双臂箕张,十指如钩,朝着谷飞霞疾抓下去。

他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游空探爪”,双臂挥舞,当真就像双龙出海一般,把谷飞霞的身形,笼罩在他的指爪擒拿之下。

谷飞霞脚跟一旋,一招“春云乍展”,喝道:“不见得!”剑光如环,反截慕容珪双臂。拿捏时候,妙到毫巅。但慕容珪早料她有此一招,在间不容发之际,一个“搂膝拗步”,避招进招,变成了鹰爪擒拿手,顺序而下,疾拿敌手的肩井穴、缺盆穴和曲池穴。这三处穴道,只要有一处被他的指尖触及,兵刃非得脱手不可。

此时谷飞霞剑招已经使老,慕容珪选择的方位又是对方急切之间攻击不到的“死角”,只道这一下子谷飞霞纵然剑法再精,也是难逃他的指爪。

慕容珪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这一招制敌机先,判断并无错误,本来可以说得是“知己知彼”,稳操胜算的杀手绝招。那知谷飞霞也还有杀手绝招未使出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陡然出现“奇峰突起”的变化,变成了慕容珪只是知己而不知彼了。

双方动作都是快极,慕容珪心念未已,忽听得“呼”的一声,谷飞霞左手多了一条银丝软鞭,软鞭比剑长得多,谷飞霞反手一挥,恰恰从他认为是“死角”的方向扫来。

这套鞭剑合击的功夫是谷飞霞新近才练成的。原来她这一派的始祖“蓬莱魔女”,本来就是用拂尘和剑两般兵器的。这两种兵器一刚一柔,互相配合,变化奇诡,攻守咸宜。蓬莱魔女当年就是仗着这套奇特的武功,与“武林天骄”、“笑做乾坤”鼎足而三,威震江湖的。

谷飞霞的造诣未及蓬莱魔女当年,拂尘“拂穴”的功夫尚未练成,故而她以软鞭替代拂尘,最初用的兵器也只是一条银丝软鞭。

鞭剑合击见奇功

在上官英杰和她相识之时,她软鞭上的功夫已是非同小可,可以用鞭梢替代剑尖点穴了。与上官英杰相识之后,尤其在这几个月相处的时间,彼此切磋,她终于练成了鞭剑兼施的本门绝技,剑法并不难练,本门剑法是她早就练成的。难的是分心两用,要在同时一手使鞭,一手使剑。上官英杰师承的“武林天骄”这派功夫,刚好有一种练功方法,可以帮助她练成分心两用的搏击本领。

她练成这套本领之后,从未用过,这次到了危险关头,才第一次拿出来对付慕容珪。她早就知道慕容珪的厉害,一开始只用剑而未兼用鞭,就是因为已经估计到会有此刻的危险,故而留待最危急之时才忽施绝技的。

这一下奇峰突起,果然收到了“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效果。

软鞭突然从他认为是“死角”的方向扫了到来,饶是慕容珪武学深湛,见多识广,也不由得骤吃一惊。百忙中无暇思索,只好先行避招,再行攻敌。

那知他这本能的反应亦早已在谷飞霞意料之中。谷飞霞软鞭扫出,迅即一个“移形易位”的身法,慕容珪这一闪避,正好转到她接续而来的攻击方向,但见寒光一闪,耀眼生缬,谷飞霞唰的一剑,已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慕容珪也真不愧是瓦剌数一数二的高手,谷飞霞凌厉的攻势逼出了他非凡的本领,两条人影,倏的由合而分,只听得“铮”的一声,谷飞霞的剑脊被他弹个正着,果然在他一声大喝“撒剑”之下,脱手飞出。可是谷飞霞左手那条软鞭的一个“盘打”,慕容珪亦是无法避开,脚踝给打个正着,饶是他练成了铜皮铁骨,也起了一道血痕。

一个长剑脱手,一个身体受伤,尽管是皮肉之伤,但相形之下,表面看来,却是慕容珪吃亏更大了。

此时赫天德已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想要加入战团,但由于他刚刚吃了上官英杰的大亏,却又有些胆怯,正自踌躇,上官英杰已抢上来了。赫天德硬着头皮,喝道:“小子欺人太甚,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好,来吧,我好歹也要和你一决死战!”

上官英杰却好像听不见他的说话,根本置之不理,迳奔慕容珪。

棋逢敌手

慕容珪吃了一惊,喝道:“好呀,你们并肩子上吧!”他已知道来人是上官英杰,上官英杰的名气他是早有所闻的,暗自思忖:“这女娃儿已然如此了得,上官英杰是武林天骄的衣缽传人,自必比她还要厉害得多。”故此虽然大言炎炎,其实已是色厉内荏。

上官英杰微微一笑,说道:“你别害怕,我和你单打独斗。霞妹,咱们换个对手。”

谷飞霞与慕容珪一番交手,虽然并没吃亏,甚至表面看来,她似乎还占了一点便宜,但她知道倘若久战下去,慕容珪功力远胜于她,她是非败不可的。正好趁势收篷,笑道:“好,我乐得拣个软的果子吃。”

话犹未了,她已转过了身,拦住正在扑上前来的赫天德。

“你是我上官大哥的手下败将,不配和他再战,还是我来陪你消遣消遣吧。”谷飞霞笑道。

赫天德虽然知道谷飞霞亦非弱者,但想总要比上官英杰容易对付一些,当下喝道:“你这臭丫头也敢小觑于我,看掌!”谷飞霞无暇多说,唰的一剑便刺过去,剑招奇幻,俨如剥茧抽丝,绵绵不绝。每一招都是从赫天德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不过数招,已是逼得赫天德连连后退。

另一边,上官英杰与慕容珪交手,可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

慕容珪使出平生本领,激战中一个“旋转乾坤”,竟不救招,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左拳翻起,迅即变成“羚羊挂角”的杀手,狠击上官英杰的面门。换了武功稍弱的人,莫说给他击中,面门两边的太阳穴给他掌风震荡,只怕也会立即就晕过去。

好个上官英杰,不慌不忙,一个“转形易位”暖玉箫已经拿在手中,“呜”的一吹,一股热气冲击慕容珪的掌心“劳宫穴”。

慕容珪喝道:“好小子,你捣什么鬼?”双掌一拍,左右开弓,解招还招,依然采取攻势。

在他双掌一拍之时,上官英杰只觉两股不同的力道,合成一个浪头,那一瞬间,他竟有如同“陷入漩涡”的感觉,忙用重身法才能定着身形,但玉箫的“巧打连环双点穴”却是落了空了。棋逢敌手,上官英杰也不禁心头微凛。

慕容珪输了一招

要知上官英杰的玉箫是件武林异宝,从玉箫吹出的罡气,有伤人奇经八脉之能,但慕容珪的攻势也不过略为受挫,并没受到他纯阳罡气的侵袭。上官英杰心里想道:“我若是不用玉箫,三百招之内或许可以和他打成平手,三百招之后,恐怕就难说了。”

但此际,他有玉箫之助,却是稍为占了一点上风。双方一分即合,慕容珪仍用“阴阳双撞掌”的刚柔不同的内力,逼使他身形难于稳定,以便自己觅隙寻瑕。他双掌发出不同的力道,像是接连不断的一个个漩流在牵引对方,本是甚难应付,但上官英杰的“惊神笔法”以轻灵飘忽见长,在他掌风笼罩之下,衣袂飘飘,也依然能够和他对抢攻势。

剧斗中上官英杰脚步跄踉,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忽地玉箫斜掠,顺序而下,疾点慕容珪的“伏兔”“冷渊”“中虚”“小白”“癒气”“神道”“笑腰”七处大穴。只听得慕容珪“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人却一个“鹞子翻身”,倒跃出三丈开外。

原来慕容珪虽然竭尽所能,但最后的“笑腰穴”还是被玉箫碰着一下。虽然只是碰着一点点,亦已令得他禁不住笑出来了。

不过,上官英杰仗着玉箫之助,点他七处穴道,被他避开六处,最后的“笑腰”也不是点个正着而仅是稍为碰着一掠即过的。而且慕容珪也不过只是笑了一声,显然还未受到损害,认真说来,.他还不能算是已经输了的。

不过以他的身份,表面输了一招,也还是输了。他暗自思量:“再战下去,三百招之内,我是可以抵御的。但过了三百招,我可没有把握挡得住他这枝古怪的玉箫。”

正当他踌躇未决,不知是打下去的好还是设法收篷的好,那一边,谷飞霞与赫天德早已分出了胜负。

赫天德给她迫得退无可退,忽听得“捉刺客啊”的呼声震耳如雷,在二门守卫的慕容珪几个心腹手下已是首先来到,还有第二批第三批亦在相继赶来。

谷飞霞不想伤他性命,剑光将他圈住,“腾”的一脚将他踢出客厅门外。

指点地道入口

只听得“蓬、蓬”两声,原来是赫天德被谷飞霞踢出门外,和两个卫士碰个正着,三个人滚作一团,撞断了栏杆,跌下楼头。相继而来的卫士,哗然大呼,这一瞬间,不约而同的都停了脚步,窒了一窒。

这一瞬间,也正是慕容珪输了一招给上官英杰,怕他的惊神笔法续施杀手,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倒跃出三丈开外的时候。

上官英杰并未追上前去,但却有另一个人来到了慕容珪的身边。

这个人是登玛诺,慕容珪着足之处,恰好和他的距离不过数步之遥。他身形一掠,已是和慕容珪并肩而立了。

慕容珪料想他不会乘虚偷袭,但也不敢不防,当下虚应一招“分花拂柳”,这一招以守为攻,随时可以由虚变实。

登玛诺低声说道:“通向天牢的地道怎样进去?”

慕容珪何等机灵,一听就明白他的用意,当下呼的一掌劈出,大声喝道:“反了,反了,我非杀你不可!来人,快来人啊!”不过他这一掌却只是装模作样的,掌锋从登玛诺肩旁削过,根本没有碰着他的身体。这一掌的劈空掌力,震翻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是贴着墙边的。桌子一倒,地上开了个洞。他大声吆喝之后,立即小声说道:“进去之后,向左扭转铁门栅。快,快!”

登玛诺心领神会,立即把昆阳王一拉,说道:“随我来!”阿坚抓着右贤王跟着他连忙钻进洞去。他是无须登玛诺多说,已经懂得他的图谋的。

慕容珪回过身来扑向上官英杰,登玛诺已经在里面扭动机关,关上地道的入口,这才大叫道:“上官兄,你们杀出去,别理会我!”

上官英杰是个富有江湖经验的大行家,登时醒悟,心道:“不错,我必须替他引开慕容珪的手下,分头办事!”

谷飞霞已经和第一批赶到的卫士打起来了。她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几个卫士,武功虽然不弱,却是无法跨进客厅。

慕容珪这次并不是真正想和上官英杰拚斗的,发了两个虚招,便即因过一旁。

上官英杰为了替慕容珪掩饰,也装模作样的大叫道:“好厉害!”装作被慕容珪打着一下,飞步逃出大门,喝道:“这一掌之仇我记下了,有胆的,你追来!”

暗助阿坚

上官英杰跃出大门,身形疾掠,双笔斜飞,登时有五个人倒了下去。其中三个给他用惊神笔法点着麻穴,体内好像有无数虫行蚁走,麻痒非常,比疼痛还更难受,在地上翻腾打滚,却是爬不起来。另外两个则是给谷飞霞快剑刺伤关节,稍为好些,但也痛得杀猪般的大叫。

慕容珪方始追出客厅,装作愤怒非常的模样大喝:“大胆南蛮(瓦剌对汉人的侮辱性称呼),往那里跑?我不把你化骨扬灰,难泄心头之恨!”

他的手下见他如此愤怒,自是无暇细问他里面的情形,一窝蜂的跟着他去追这两个“大胆的南蛮”了。

赫天德爬了起来,叫道:“喂,喂,我的主人还在里面呢!”

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卫士跟他进去搜查,但赫天德由于被踢着膝盖的环跳穴,虽然勉强能够行走,却是走一步就一阵剧痛。那两个卫士道:“你还是在客厅歇歇,我们进去替你查探。说不定你们的王爷是给吓得呆了,躲在不知那个角落,不敢出来。”

赫天德忍着疼痛叫道:“不,不是的,他是给阿坚捉去了。还有阿坚的管家登玛诺也是帮凶。”

这两个卫士恰好是慕容珪从乡下带出来的族中子侄,闻言吃了一惊,心想:“登玛诺和阿坚怎么会突然在里面出现?”他们是知道慕容珪和登玛诺的关系的,已经隐约猜到几分,恐怕阿坚也是他们的族叔秘密约来,于是不约而同的都是抱着同一心思:“除非叔叔亲自动手,否则我们还是别去抓这两个人的好。”

他们打的算盘当然不会对赫天德说了出来,甚至还怕赫天德会大叫大嚷,把事情闹开。两个人打了一个眼色,说道:“赫大哥,你痛得这样难受,不如先睡一觉吧。”不待赫天德的同意,倏地就点了他的晕睡穴。他们的点穴手法另有一功,固然可令身受者昏迷,但也有止痛疗伤之效的。这样做可以让慕容珪来处置赫天德。即使他们猜得不错,也不至于招惹祸殃。他们点了赫天德的晕睡穴之后,当然是不会去搜捕阿坚的了。

直闯天牢

进了地道,阿坚伸指在右贤王胁下的愈气穴轻轻一弹,右贤王只觉一股冷意直透心头,登时浑身乏力。

阿坚冷冷说道:“你若想要性命,必须照我的话去做。否则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慢慢折磨够了,再把你剥皮拆骨。”

右贤王暗暗叫苦,可也只有诺诺连声的份儿了。

阿坚说道:“好,你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安排好的步骤一一吩咐,右贤王听了他的计划,又惊又气又怒,但尽管阿坚每说一桩,他都在心中咒骂,神色却不敢丝毫显露。

不知不觉正是走到地道的尽头。只要通过一道铁门,就是天牢了。

登玛诺虽然曾经给慕容珪的亲信从地道带引过出来一次,但却不知开启铁门的方法。

不过他们早已是成竹在胸,也不愁打不开这道铁门了。

登玛诺在铁门上重重击了三拳,外面的守卫喝道:“是谁?”

阿坚立即把右贤王推上前去,轻轻说道:“两位王爷请进。”

右贤王大声叫道:“是我和昆阳王,快快开门。”

守卫听得是右贤王的声音,虽然惊诧无比,却是不敢不开门了。

昆阳王携着右贤王的手,并肩走进天牢。阿坚与登玛诺紧紧跟在他们背后。

昆阳王的武功本来比右贤王高强,何况此际右贤王又是浑身乏力,莫说还有阿坚与登玛诺紧随其后,即使没有昆阳王也足以制他死命。阿坚之所以如此安排,那是为了尽量避免给人识破右贤王是被要胁。

那个看守地道口的卫士当然是慕容珪的亲信,慕容珪今晚私会登玛诺他是知道的,故此他看见阿坚和两位王爷同时来到,虽然是惊诧无比,但也只道阿坚此来乃是得到慕容珪的允许,反而吓得不敢声张。

在两位王爷面前,他只好先跪下去请安,说道:“不知两位王爷驾临,有何要事。”

昆阳王道:“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右贤王是奉了大汗的圣旨来的!今晚是谁负责监管天牢?”

龙骑都尉思疑不定

那守卫道:“是呼图大人,两位王爷请稍待片刻……”

话犹未了,那位“呼图大人”已是踏进这间密室。那守卫见他进来,便即退下。

这人覆姓呼图,双名嘉错,是三个龙骑都尉之一。龙骑军中,职位最高的是“都指挥”慕容珪,其次是慕容珪的副手赫连勃。再其次就是三名龙骑都尉了。呼图嘉错年资最深,也最得慕容珪的信任。论本领则是在龙骑军中的第四名高手,仅次于慕容珪、赫连勃和另一位龙骑都尉夏巴山。

慕容珪这晚找登玛诺与他密谈,这件事情就是通过呼图嘉错进行的。正是呼图嘉错把登玛诺从天牢提出来,又把他送进地道的。

但呼图嘉错却要比那个守卫精明得多,虽然知道此事,仍是不禁满腹狐疑,暗自想道:“何以慕容将军没有派人陪同前来呢?纵然阿坚也是慕容将军约来,但右贤王素和阿璞不和,慕容将军怎敢让阿璞的儿子作右贤王的随从?”

但一来由于有昆阳王同在一起,二来他们又是从地道而来,这条地道是直通慕容珪的密室的,是以他虽然觉得慕容珪此次的行事有点奇怪,(为什么不派遣亲信伴同?)但一时之间,却还未敢想到右贤王是身受胁持。因为倘若有这种事情的话,当然是在慕容珪那间密室发生。(谁人能夠在慕容珪的面前威胁右贤王?)

他思疑不定,只好先向两位王爷行参见之礼,并问来意。

昆阳王道:“不必多礼,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

呼图嘉错道:“王爷要卑职办什么事,请吩咐!”

昆阳王道:“阿璞将军的案件,大汗已内定由右贤王办理,将军想必是知道的了。嗯,这件事情,还是由右贤王说吧。”

右贤王故意迟迟不肯开口,但此际却是被迫不得不说话了。昆阳王装作尊重他的模样,摆一摆手,作出请他说话的姿势,这个姿势呼图嘉错看不出来,右贤王却是懂得他的暗示的。这暗示是:若然他不听话,就把他杀掉。(在地道里,已经演习过一次了。)

右贤王心中一凛,想道:“呼图嘉错虽然本领不弱,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未必就能保得住我的性命。”

相信几分

右贤王被迫得不能不说:“是这样的:阿璞将军一案,大汗有意从轻发落。请你把阿璞将军交给我,其他人等,全部释放。”

呼图嘉错吃了一惊,说道:“王爷可有大汗圣旨?”

昆阳王勃然作色,说道:“右贤王的话你也不相信么?”

呼图嘉错忙道:“不敢。不过按照惯例,大汗御旨捉拿的钦犯关逃了天牢,要是无罪释放的话,一向也是由大汗下旨的。”

昆阳王冷冷说道:“我老实告诉你吧,这次是我和你们的慕容将军相继向大汗求情,大汗如今也弄清楚了,所谓阿璞将军私通金刀寨主的罪状,其实只是有人中伤他的。当然,无风不起浪,阿坚有几个汉人朋友,那则是真的。”

阿坚接着说道:“因此,我自行向大汗投案。今晚我由两位王爷带引入宫,觐见大汗。我自愿承担一切罪责。多蒙右贤王替我开脱,已经请准大汗,由他负责暂行看管我们父子,待到查明我的口供是否属实,那时再行覆奏。”

阿坚这么一说,呼图嘉错倒是不能不相信几分,心里想道:“慕容将军和昆阳王当然是不想阿璞蒙受叛国之罪,被处极刑的。他们替阿璞求情,大概不会是假。不过右贤王素来与阿璞不对,怎的他也肯为阿璞说情?”

右贤王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和阿璞将军有时意见不合,但我这个人生性直爽,你应该相信得过,我决不是假公济私的人。实不相瞒,初时我也有点怀疑阿璞将军,但经过昆阳王和你们的慕容将军替他剖白,我已经知道这个怀疑倒是我的误会了。”这番话是阿坚早此教他要他如此说的,此时阿坚就在他的背后,他的“风府穴”也还隐隐作疼,可真是战战兢兢,不敢说错半句。

幸而呼图嘉错没有留意到他的笑容,其实是笑得甚为勉强,暗自想道:“他这番话当然是替自己涂脂抹粉,不过他也是个看风驶『巾 里』的人,可能是因为昆阳王和慕容将军都已为阿璞辩冤,他估计陷害不成,也只好卖个顺水人情了。”

释放阿璞

昆阳王接着说道:“大汗叫我陪右贤王来传达他的旨意,当时右贤王本来要请大汗亲笔写道圣旨的,大汗笑道:‘若是差遣别人,依例自是应当有道诏书,如今是差遣你去,还用得着什么圣旨吗?这件事情,慕容珪早就和我提过,而且他也知道这件案子我本来就想叫他移交给你办的,还会不相信你的话吗?好吧,我再叫昆阳王陪你去作个证人便是,我可没有精神写这道诏书了。’大汗这样说,我们当然不敢躭搁大汗的歇息,只能空手来了。嘿嘿,想不到大汗也只料中了一半,他料中慕容珪一定会相信右贤王,却想不到还有一位呼图大人要亲眼看见圣旨才能相信!”

这一番解释,本来是应该由右贤王来说更加适当的,只因昆阳王怕右贤王故意在言语中露出破绽,是以抢着来说。却没想到由他来说,其实这破绽是更大的。

幸好在他严辞厉色之下,呼图嘉错被他吓得慌了,急切之间那还有闲心去思索其中破绽?他只是想道:“不错,慕容将军昨日已然和我说过,他实在是得到消息,这件案子在这一两天内就要移交给右贤王办的。”

他心慌之下,连忙告罪:“王爷言重了,卑职怎敢不相信王爷。只是循例一问,请两位王爷切莫见怪!”

说罢,立即叫刚才那个卫士进来,叫他到天牢传达命令:“释放阿璞的家人部属,‘请’阿璞将军来和两位王爷相会。”

那卫士飞快的跑去,敬客的茶还未凉,阿璞已然在他陪同之下来到。

“阿璞将军,委屈你了!”右贤王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还不能不继续做戏,以礼相迎。

阿璞本来已经听得那个卫士传达命令,也眼见一众家人部属全被释放,但他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此时看见果然如那卫士所言,他的儿子是和右贤王同在一起,这才相信并不是梦。

“这是怎么回事?”阿璞茫然问道。

阿坚忙道:“说来话长,爹爹,咱们回去再说不迟,别躭搁两位王爷的时间了。”

警钟长鸣

昆阳王生怕夜长梦多,忙向呼图嘉错告辞。阿坚拉着父亲的手,也在准备走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钟声噹噹,这是宫中报警的讯号。

呼图嘉错吃了一惊,连忙吩咐那个心腹卫士:“快出去看看,外面在闹什么事情?”

话犹未了,只听得“捉刺客啊!捉刺客啊!”的呼声已是在外间此起彼落,响遍四方。

用不着他那心腹卫士出去,已经有人跑来报告消息了。

按照平日的习惯,呼图嘉错是决不会在这间密室接见下属的,此时情知有变,在密室里就高声叫那人赶快进来。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有刺客在内衙发现,那时慕容将军正在会客,客人是右贤王。刺客伤了右贤王的随从,如今慕容将军正在率众追捕。”他匆匆忙忙的报告消息,说了一大段言语,方始发觉右贤王就在房中,不但有右贤王,昆阳王和阿璞也在此室,不觉睁大了眼睛,呆了。

昆阳王忙道:“怎的会有这种事情,咱们刚刚和慕容将军分手,那边就闹刺客了?恐怕是虚惊吧?对啦,右贤王兄,你那随从是赫天德吧,他素来好酒贪杯,或许是他喝醉了酒闹事也说不定?一时却令人误会是刺客了。”

右贤王道:“不会的,赫天德近来患了焦渴症,已经一个多月滴酒不沾唇了。”

那个报讯的人定了定神,虽然狐疑不定,却也大着胆子直说了:“当真是闹刺客,绝非误会。那两个刺客是汉人,本领十分厉害,听说在内衙里已经和慕容将军动了手,将军都未能将刺客擒下。”

昆阳王心想:“幸好此人尚未知道内衙发生的事,听他的口气,大概也未曾看见阿坚当时正在里面。”便道:“区区一两个刺客,那也无须太过慌张。谅他们本领再强,迟早也会俯首就擒的,咱们还是走吧。”

呼图嘉错可不是糊涂的人,在昆阳王抢着说话的时候,已经疑心大起,再经过仔细一想,事情已经给他猜着了七八分了。

真相难瞒

呼图嘉错瞿然一省,暗自思量:“赫天德从来是跟着右贤王形影不离的,这次右贤王来办如此重大的案子,却不要他跟来,反而让阿坚和登玛诺随侍左右,这已是第一点可疑之处;还有,这件案子本是内定由右贤王办理的,他来提取囚犯,不算奇怪。奇怪的是,碰到关键之处,他很少说话,十九是由昆阳王替他向我解释,昆阳王一向是稳重的人,不怕有‘越权’之嫌吗?嗯,看来恐怕是昆阳王和阿坚做了一伙了。我该怎么办呢?”

事情尚未查明,他限于身份,也还不敢得罪昆阳王,想了一想,说道:“外面在闹刺客,两位王爷万金之体,还是谨慎一点为妙。万一出了差错,卑职可担当不起。依我之见,不如在这里多坐一会吧。”

昆阳王道:“不必了。癣疥之患,何足为虑。嘿嘿,阿璞将军身经百战,纵然碰上,他也不会害怕区区两个刺客的。”

不料在昆阳王说话的同时,右贤王也在抢着说道:“呼图将军说得有理,说到委屈,阿璞将军亦已被委屈关在天牢多时了,也不争在迟一刻早一刻回去。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为佳。阿璞将军,你说是不是呢?”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自是有意和昆阳王唱一唱“反调”了。

阿璞莫名其妙,阿坚则轻轻抓着他的手摇了两摇,阿璞情知内中是有蹊跷了,不过由于尚未弄得清楚,也怕说错了话,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呼图嘉错更加起疑了,就在此时,又有一个龙骑兵军官跑来传达命令:“禁宫和咱们这儿同时在闹刺客,请大人务必严加看管囚犯,切莫让刺客闯进天牢!”原来这道命令不是慕容珪下的,是慕容珪的副手赫连勃下的。他据报得知慕容珪正在追捕刺客,恐怕慕容珪一时疏忽,百忙中无暇兼顾天牢之事,是以替他下这道命令。他以副都指挥的身份,也是有权下这道命令的。不过,在他以为是帮慕容珪的忙,那想得到其中有这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竟是帮了倒忙。

这一下登时戳破了昆阳王的谎话!

呼图嘉错一声冷笑,喝道:“快传令把所有囚犯都截回来!”不过一时之间,他也还未曾想好如何发落昆阳王。

在他发话之时,昆阳王立即把右贤王拦腰箍住。

登玛诺和阿坚则不约而同的向呼图嘉错扑去!

被逼造反

呼图嘉错早有提防,他是龙骑军中第四名高手,武功委实不弱,一个沉肩缩肘,只听得“蓬”的一声,阿坚给他一掌震开。那个跑来传令的卫士以为有便宜可捡,反转刀背,向阿坚肩头的琵琶骨拍下。阿坚像是背后长着眼睛,反手一抓,抓个正着,将他摔出大门。要知阿坚乃是将门之子,论真实的武功,虽然不及呼图嘉错,比一般卫士,却是强得多了。

呼图嘉错大叫:“来人哪!”说时迟,那时快,登玛诺已是抢至他的身旁。呼图嘉错一个肘鎚撞出,骈指便即点他胸口要穴,喝道:“念在你和将军的交情,我不杀你……”

话犹未了,忽地觉得肘部曲池穴似乎浸在冰水中一样,感觉奇冷,关节麻木,点穴竟然失了准头,登玛诺身手何等矫捷,一个“肩车式”就把呼图嘉错庞大的身躯牵得向前俯跌,从他肩头滚过去,摔出了门外。说道:“念在往日交情,你也还够朋友,只要你肯让路,我也决不伤你性命!”

原来阿坚常往冰峰,在玛芝那儿练成了一种点穴功夫,点着穴道,能令人感觉奇冷。呼图嘉错一掌震退了他,“曲池穴”就已给他点中。呼图嘉错自恃功力深厚,曲池穴给点中,初时也没感觉什么,只道阿坚功力太浅,伤不了他,那知便着了道儿。

登玛诺精于摔角之技,若是他和呼图嘉错单打独斗,大致也可以打成平手的。如今呼图嘉错着了阿坚的道儿,自是给他一击即收奇效了。

呼图嘉错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喝道:“你们竟敢造反,没有大汗的圣旨,我是决计不能放你们走了!”

阿坚笑道:“对不住,你不放我们,我们也要走啦!”

此时阿璞当然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不觉叹了一声。阿坚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大汗宠信奸邪,拒不纳谏,咱们为他効忠,送了性命还不打紧,误了国家之事,罪就更大了。”

阿璞茫然问道:“昆阳王爷,你,你也——”

昆阳王惨笑道:“我也给逼得没有办法,不能不反了!”

阿璞叹道:“好,反就反吧!呼图大人,请你让路!”

双方混战

呼图嘉错在未曾当上龙骑兵都尉之前,曾经做过带兵的军官。有一次瓦剌和西域一个小国发生战事,阿璞担任统帅之职,呼图嘉错以“千夫长”的身份,曾经接受过他的指挥的。是以虽然不能说是嫡系的部属,也可以说是曾经有过长官下属的关系。

一来是由于有过这种关系,二来他也心知阿璞实是受了冤枉,这个情面他倒是不能不卖给阿璞了。

他大声吆喝,自己却先退出二门,阿璞等人立即冲出天牢。

此时阿璞的部属家丁已是与看守天牢的龙骑兵发生混战,他们是死里求生,人人奋战,不少人从龙骑兵的手中夺过刀枪。但龙骑兵都是百中挑一的精锐,战斗力远远在普通士兵之上,优劣之势,一时间仍是未能扭转。

阿璞等人且战且走。昆阳王紧紧抓着右贤王喝道:“谁敢近前,我就先把右贤王杀了!”右贤王吓得连忙大叫:“请你们给我几分薄面,让开一些,让开一些!”

右贤王是朝中权柄最重的一位王爷,而且是大汗叔父的身份,昆阳王抓着他作为人质,龙骑兵不能不有顾忌,在昆阳王恐吓之下,他们果然不敢太过逼近。几个人当中,本来是昆阳王本领最弱的,由于他有了右贤王作“护身符”,倒是最为安全了。

登玛诺与阿坚在前开路,昆阳王抓着右贤王在中间,阿璞断后,带领部属家丁,且战且走,终于杀出重围。

但刚刚杀到园中,慕容珪辖下的其他几营龙骑兵也都开来了。

混战中忽地有一人飞身跃起,兔起鹘落,来势迅猛之极,倏的就越过了登玛诺和阿坚二人,到了昆阳王身边,伸手便抓。

昆阳王喝道:“好呀,你敢伤害右贤王!”举起手中人质,作个旋风急舞,向那人迎击。

他把右贤王当作兵器,只道那人非退避不可,那知此人竟是脚步不停,扑上前来,“砰”的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右贤王身上。

说也奇怪,这人的拳头打着右贤王,昆阳王却是全身一震,而且隐隐感觉疼痛,就像拳头打在他的身上一般。

赫连勃的隔物传功

原来来的这个人正是龙骑兵的副都指挥赫连勃。在龙骑兵中,他的武功也只是仅次于慕容珪的。

他用的这门功夫名为“隔物传功”,拳头虽然打在右贤王身上,功力却通过右贤王的身体,传到昆阳王的身上。幸亏昆阳王也是“王爷”身份,赫连勃还不敢全力施为取他性命,否则这一震的威力,昆阳王纵然不至立时身死,只怕也要受了重伤。

右贤王被震脱昆阳王的掌握,赫连勃轻轻将他一推,用的一股巧劲,把他推过一边,立即又是一抓,这一抓却是要擒昆阳王了。

阿璞大喝道:“赫连勃,你好大胆!”扑上前去,和他硬对一掌。

阿璞家传武功,不在赫连勃之下。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各自退了三步。

赫连勃冷笑道:“你们世受国恩,竟敢谋反,这才真正是胆大包天哪!”

阿璞正容说道:“大汗无道,不得人心。我正是因为世受国恩,才不忍见生灵涂炭。你为昏君卖命,又能有什么好处?”赫连勃暗自思量:“阿璞统领的那支军队,是国中最精锐之师,他的部属都是効忠他的。他和昆阳王联手造反,成功的希望虽然还是不大,但万一给他们成功,我可必须稍留后路。罢、罢,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让他一步,要捉他也让慕容珪捉他好了。”他虚晃一招,保护右贤王退下。不过仍然指挥部属,兜截阿璞的家丁部属。

昆阳王被震退一旁,有几个急于邀功的龙骑兵一拥而上,想要拿他。

忽听得呜呜的响箭声,前面一圈龙骑兵的包围突然被人冲破,一个人杀了进来。来得正是合时,手起刀落,把那几个龙骑兵斩得断臂缺腿,头破血流。

昆阳王又惊又喜,说道:“乌里赛,你来了!”来的这个乌里赛,正是他的随身卫士。本是护送他入宫,但却被阻不许他跟随主人去见慕容珪的。

乌里赛说道:“主公放心,咱们的人已来了十之七八了。阿璞将军的人也有许多人来了。”

昆阳王一看,杀进来的这一队人,人数大约不过数百,要是当真如乌里赛所言,不止这么多的。但混战正烈,他亦已无暇细问乌里赛了。

昆阳王的人没见陆续有来,倒是宫中的卫士相继赶来与龙骑兵相会合了。不过片刻,他们又陷入了重围。

双方会合

赫连勃虽然不想和阿璞结怨,但见有宫中侍卫来到,不禁又是患得患失,心里想道:“要是一个要犯也拿不住,大汗定必责我无能。果子拣软的吃,不如我先把昆阳王拿下,在大汗面前也可以有个交待了。”

乌里赛舍命保护主人,拦在昆阳王前面,双刀舞得霍霍风生。赫连勃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不过数招,“铮”的一声,便把乌里赛的一柄钢刀弹得脱手飞出。他是昆阳王手下数一数二的武士,但比起赫连勃来,可还相差甚远。

阿璞父子带领一队家丁在前头奋战开路,此时亦陷入包围,无法回救。登玛诺扑上前,和乌里赛合战赫连勃,方始堪堪能够抵敌。

混战中只听得有人叫道:“刺客在这一边!”也有人叫道:“反贼在这一边!”原来慕容珪那班从内衙追出来的手下,他们追逐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已是追到此处。叫捉拿刺客的是慕容珪的手下,叫捉拿反贼的是呼图嘉错从天牢里追出来的这班人。

登玛诺连忙大叫:“上官大侠,快来这儿!”

话犹未了,只听得“呼”的一声,已是有一个人旋风似的直卷过来。两旁的龙骑兵刀劈枪刺,穿梭来往般的攻击,竟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沾着。

但这个人却不是上官英杰,而是谷飞霞。

说时迟,那时快,谷飞霞唰唰唰连环三剑,就向赫连勃刺过来了。

赫连勃初时见她来得如此迅猛,吃了一惊,在一看清楚了她是女子之后,不觉又犯了轻敌的毛病,心里想道:“原来是个黄毛丫头,本领再强,料想也强不到那里!”

那知这连环三剑,一气呵成,但三个式子,却都是从赫连勃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赫连勃的衣袖被削去了一幅,要不是他缩手得快,险些手指都被削掉。

谷飞霞道:“登玛诺,这个鹰爪孙本领平庸,你让给我吧!”

赫连勃身为龙骑兵第二名高手,几曾受过人如此轻视,气怒之下,喝道:“贼丫头,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不过却也不敢空手应敌了。

柏列若波同时来到

谷飞霞得理不饶人,如影随形,扑上前来,又是唰唰唰连环三剑。

赫连勃手中已是多了一件兵器,振臂一挥,抖得笔直,原来是一柄软剑,不用之时,缠在腰间当作腰带的。软剑能够运用自如,自是比用普通的青钢剑难了几倍,他呼的一剑刺出,剑尖竟然带着劲风,显见功力的深厚,更是非同小可!

但不料他用这柄软剑来对付谷飞霞,却正好是碰上了尅星。

谷飞霞并非不知道他是仅次于慕容珪的高手,说他“本领平庸”,乃是故意激怒他的。

赫连勃若在平时和谷飞霞单打独斗,大致可以旗鼓相当,纵然稍处下风,最少也可以拚斗三五百招;此时不合中计,动了真气,已是决计难逃一败。他再用这把软剑,败得就更加快了。

要知谷飞霞是蓬莱魔女的嫡系传人,正是使软鞭的高手。蓬莱魔女当年以一柄佛尘,打遍大江南北,谷飞霞从拂尘变化出来的软鞭,也正是混杂有剑的招数的。她一见赫连勃以软剑应敌,立郎也取出了她的银丝软鞭,团在左手掌心,哈哈一笑,说道:“好,咱们就一并较量鞭法和剑法吧!”

她鞭剑兼施,右手剑快如闪电,一口气攻了三招九式,把赫连勃的软剑逼得退回护身之时,蓦地软鞭一抖,喝道:“撒剑!”

这一鞭来得更快,突然使出,无声无息,只听得“噹”的一声,赫连勃那柄软剑果然给她卷去,抛出了十数丈开外,正好碰着一块假山石。剑尖入石三分,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赫连勃大吃一惊,连忙后退。谷飞霞正要追上前去,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贼丫头休得逞能,这次叫你难逃公道。”原来是柏列和若波法师到了。他们是最先从“天鹰阁”那边赶过来的。

在双方混战的情形之下,柏列虽然不敢使用喂毒暗器,但他的鹰爪功和小天星掌力亦是非同小可,双掌盘旋飞舞,抵御谷飞霞的两般兵器,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若波法师则是在柏列迎战谷飞霞之前,已截住了上官英杰。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上官施主,你想不到在这里又碰上老衲吧?”若波法师哈哈笑道。

若波法师要“化缘”

上官英杰冷笑道:“你躲在此处,早已在我意料之中。”

若波法师笑道:“不错,老衲想向施主化缘,只能在这里等候施主送上门来了。施生若肯施舍,老衲决不与施主为难。”

上官英杰道:“你要化什么缘?”

若波法师道:“你从五将山清凉寺得到的那张画。”

上官英杰冷笑道:“想不到大师居然如此风雅?但一来这幅画我并非取自清凉寺;二来出家人理该四大皆空,我若给你,倒是累了你不能成为高僧了。”

若波法师摇了摇头,说道:“善财难舍,老衲没法,只好给施主一个当头棒喝了。”

说到“棒喝”二字,陡地脱下袈裟,一声大喝,就向上官英杰当头罩下。上官英杰喝道:“很好,当受棒喝的恐怕还是你这个贪嗔之念未消,无名之火妄动的野和尚!”玉箫一挑,把袈裟挑开一角,欺身便进,点他穴道。若波法师摆动袈裟,迅即把他的玉箫挡住。上官英杰虽然能够挑开他的袈裟,也感觉到那股压力委实是非同小可。若波法师的袈裟舞到急处,呼呼风响,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那些龙骑兵站得较近的都有点立足不稳,那里插得进手。

赫连勃拾回软剑,脸上火辣辣的好不难受。他怕失了身份,不愿再回去与柏列联手,正想捉拿昆阳王出气,右贤王忽地悄悄来到他的身边。

“赫连将军,请你护送我去进见大汗。”右贤王说道。

赫连勃怔了一怔,说道:“我叫人保护你暂回衙中歇息吧。大汗此时恐怕亦已睡了。”

右贤王道:“此间已闹刺客,大汗不会就寝的。就是他已经睡了,我也要请他起来。”

赫连勃道:“不知王爷有何要事禀告大汗。但卑职恐怕,恐怕……”

右贤王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在他耳边说道:“你不必多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护送我去进见大汗,我一定保举你加官进爵,在龙骑兵中,你也不用寄居人下了!”

勾心斗角

赫连勃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怎的他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难道他和慕容将军有了什么不对?”

要知赫连勃在龙骑兵中,已是只居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如今右贤王为他“屈居人下”而抱不平,声言要保他官升一级,那不分明是对他暗示:彼慕容珪可以取而代之么?

赫连勃并非没有野心,但他自知才干、武功、资历、功绩与及大汗的信任等等,自己都是不及慕容珪的。而且他在龙骑兵能够官居副职,也是出于慕容珪一手提拔的。要是听从右贤王的话,那不是等于背叛了慕容珪吗?背叛慕容珪不打紧,但万一事不成功,只怕目前的官职丢了也还不能免祸。

正在踌躇,急听得慕容珪的声音叫道:“这两个汉人刺客,你们千万不能让他们逃跑,还有几个刺客,听说也是汉人,未曾发现,你们也得赶快搜查!”

阿璞父子打出天牢之事,慕容珪此时其实业已知道的了,不过他故意不提阿璞,用意自是要把目标转移到“汉人刺客”身上。

赫连勃听见慕容珪的声音,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俗语说得好,到手的果子,一个胜于树上的十个。”登时得了主意,把手一招,叫一个军官过来,说道:“夏巴山,右贤王有急事禀奏大汗,你护送王爷去吧。”接着说道:“本来我应该亲自护送的,但此刻实在难以抽身,请王爷见谅则个。”

夏巴山是三个龙骑都尉之一,在龙骑兵中是第三名高手,赫连勃叫他护送右贤王,右贤王是不能表示不满的。而且右贤王也怕慕容珪来到,心想:“有夏巴山保护我已是胜于赫天德了,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吧。”

果然右贤王前脚刚走,慕容珪后脚就到,问赫连勃道:“右贤王和你说了一些什么?他为什么不等我就匆匆走了?你可知道他去那儿?”

赫连勃只好据实报告:“右贤王说是有紧要的事情必须禀奏大汗,他本来要我送他去的,我叫夏巴山代替我送他。”

虽然赫连勃尚未说出右贤王对他的封官许愿,但慕容珪何等精明,无须他说,心中已是猜着几分。

天鹰阁起火

慕容珪暗自思量:“昆阳王和阿坚在我的密室之中被发现,赫天德又受了伤,莫说右贤王素性多疑,即使是个糊涂蛋也会疑心我是和他们串通的了。他去禀告大汗,不用说是告我的状了。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决不能在这里坐待灭门之祸!”

主意打定,立即和赫连勃说道:“据报天鹰阁那边也闹刺客,听说刺客已被赶跑,但难保形势没有变化。我必须赶往天鹰阁保驾,你在这边替我主持大局吧。那两个汉人刺客,恐怕是金刀寨主派来的人,先捉他们要紧。”

赫连勃心领神会,连忙说道:“我是将军一手栽培的人,一切自当遵命,将军你放心去吧。”

慕容珪吩咐赫连勃完毕,匆匆便走,从他的府衙走到天鹰阁,约莫也有三五里路,刚刚走到一半路程,忽听得警钟长鸣,这是天鹰阁那边的十万火急求援讯号。慕容珪大吃一惊,心道:“难道当真形势已经有了变化?”刚才他对赫连勃不过是信口说说的,不料竟是给他说中了。

他走到一半路程,还只是听见警钟长鸣;夏巴山护送右贤王,此时已是走到天鹰阁围墙之外,看得见天鹰阁开始起火了。

原来乌里赛出去召集了早已埋伏在王宫附近的昆阳王手下,与本来就在准备劫狱的阿璞部属会合,杀入禁宫。阿璞的一个心腹将领颇饶智计,想出类似中国兵法中的“围魏救赵”之策,率领大部分人迳自去攻打“天鹰阁”,分出一小部分让乌里赛去援救阿璞与昆阳王。大汗那边告急,料想阿璞那边之围自解。

他们有备而战,把蘸满石油的棉花扎成火箭射入天鹰阁,不消片刻,已是到处起了火头。

由于慕容珪这边刚才响起告急的警钟,大汗的卫士已经调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由宇文成都率领抵御。两边的人数倒差不多,宇文成都的本领却是无人能敌。双方混战,大汗这边稍占上风。不过由于天鹰阁起火,人心惶惶,抵消了宇文成都的优势。

右贤王听得厮杀之声震耳如雷,吓得脚都软了,叫道:“怎么办?怎么办?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慕容珪暗算右贤王

话犹未了,只见宫中卫士已经从天鹰阁的围墙之内冲了出来,混战剧烈展开,互相追逐,眼看就要杀到他们跟前,此时那里还能从容找寻藏身之所。

夏巴山道:“王爷,你跟着我!”接着大声叫道:“快来人保护王爷!”

他却没想到这么一叫,固然可以把自己人唤来,但也可以把敌人唤来!原来他武功虽强,却是一个莽夫,故此他在龙骑兵中,本领虽然仅次于慕容珪和赫连勃,职位却还不及本领比他弱的呼图嘉错。

他一声大叫之下,昆阳王的七八个手下和五六个禁宫侍卫都向着他们跑来了。两方面的人都想快点来到右贤王身边,但在这短距离途中,也仍然免不了互相厮杀。右贤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把王爷交给我保护,夏巴山,你去帮宇文将军扫灭叛党吧!”

声到人到,来的正是夏巴山的顶头上司慕容珪。

右贤王大吃一惊,想叫夏巴山别离开他,却是难以开口。

有两个昆阳王的手下杀到他的跟前了。

慕容珪叫道:“王爷别慌,快点向我靠拢。”

他装出情急救人的模样,距离十步之外,伸手便向右贤王抓去。其实却是暗暗发出一股劈空掌力。

右贤王本就吓得全身酥软,那还禁受得起他这股劈空掌力一推,登时四脚朝天,跌倒了。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连禁宫卫士都来不及收步躲开,只听得一声裂人心肺的惨呼,右贤王已是被践踏得胸骨碎裂,一命归阴。

慕容珪杀退了昆阳王那几个手下,右贤王的尸体已是被卫士抬起来了。慕容珪还装模作样的去摸一摸他的心口,证实他确是死了之后,放下心上一块石头,猫哭老鼠假慈悲的说道:“真想不到右贤王竟然惨死反贼脚下,这都是我保护不力之过!”

那些卫士踩死了右贤王,虽是意外之灾,也恐难逃罪责,一听慕容珪说了这句话,等于是替他们开脱,把账都算在“反贼”头上,无不大喜,那里还有人敢思疑右贤王其实是受了慕容珪的暗算。

天鹰阁火势猛烈

一个卫士说道:“这种意外的灾祸,是谁也意想不到的。慕容将军别太难过,目前还是杀退反贼要紧。”

慕容珪装作瞿然一省的神气说道:“对,杀退反贼要紧,宇文将军怎么样了?”

那卫士道:“他正在天鹰阁东面和叛党作战。”

慕容珪道:“好,我去帮他。你们小心保护王爷遗体。”

此时天鹰阁正是裂焰冲天,梁摧栋折,宇文成都必须分出一部人救火,正自感到有点独力难支,得慕容珪相助,这才稳定阵脚,转而渐占上风。昆阳王与阿璞的人且战且退。

宇文成都松了口气,说道:“幸亏你及时赶到,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慕容珪道:“还好。有赫连勃替我指挥,已经把叛党包围了。不过,右贤王却丧了性命。”

宇文成都道:“目前最要紧的保护大汗,右贤王的死活可顾不了这许多了。”

慕容珪忙道:“不错。那么大汗如今是——”

宇文成都说道:“大汗当然早已不在天鹰阁内——”说至此处,好似突然醒起,想到了大汗可能遭遇的危险,赶紧接下去说道:“大汗是早已躲进地道了。但地道在天鹰阁地下,只怕也受不了酷热,可能已从地道那边出来,你赶快去那边保护大汗吧!”他要指挥卫士作战,只能把这件功劳让给慕容珪了。

慕容珪也是巴不得有这立功机会,立即带了夏巴山和另外两个金帐武士,绕过大火融融的天鹰阁,赶往那边地道的出口。

他去得倒恰是时候,离开火场还没多远,便听得有人喝道:“你们胆敢目无君上么?”这是鲁尔特的声音。鲁尔特是金帐武士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宇文成都不在和林的时候,就是由他担任相当于大汗侍卫长的职务的,此时在天鹰阁周围虽然已是闹得天翻地覆,他那一声大喝,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跟着听得另一个人喝道:“跟昏君讲理,等于与虎谋皮。先把他捉住再说!”听口气,似乎“叛党”这边有人主张和大汗谈判,但这人则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这人的声音比鲁尔特的声音还更响亮!

禁宫血战

慕容珪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功力深厚,看来恐怕和宇文成都也只是在伯仲之间,鲁尔特非输给他不可。奇怪,他不知是阿璞的手下还是昆阳王的手下,他们手下有如此人物,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他飞快的跑过去,只见在地道出口的不远之处,两边的人果然已经打起来了。

其中一男一女,运剑如风,已经杀到大汗身前。鲁尔特和另外几个金帐武士拚命阻拦,兀是抵挡不住。大汗吓得颤声急叫:“快,快来人呀!”火把照耀之下,但见这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穿的虽然是蒙人服饰,一看就知乃是汉人。

慕容珪登时省起,心想:“这小子一定是天山派的霍天云,这丫头不必问就是风从龙的女儿了。怪不得柏列也给他们赶下冰宫,他们的剑法果然是非同小可。”当下连忙大喝:“大胆南蛮,竟敢入宫行刺。你们已经杀了右贤王,还敢来冒犯大汗!”他是故意要让对方知道右贤王已经丧命,以便见好收篷的。

他猜得不错,这一男一女果然是霍天云和风鸣玉。

原来霍风二人本是要赶去援助上官英杰那边的,中途碰上阿璞的部属,阿坚那个奶妈的儿子也在其中,霍天云与风鸣玉获悉他们的计划之后,匆匆又跑回来。

大汗躲在地道里本来是安全的,但听得天鹰阁倒塌的声音,却给吓得慌了。一来他们在地道里不知外面情形怎样;二来下面也是酷热难当,越来越是气闷。生怕万一给敌方发现地道的入口,只须把浓烟灌进来,就会活生生的给焗死。患得患失,把持不定,只好跑出来了。那知一跑出来,就碰上了。

大汗惊呼未已,风鸣玉使出“云麾三舞”的绝招,剑光暴长,一招三式,登时刺伤两名金帐武士,逼使鲁尔特退开两步。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唰”的一剑就向大汗刺去。

大汗身边的一个卫士中剑倒下,剑势未衰,剑锋划过,把大汗的锦袍当中划开。要是稍为用劲,只怕已是开膛剖腹之灾。但这并非霍天云的力道不够,而是他要把大汗生擒,以利突围。他在扫除障碍之后,正要换招刺大汗的穴道,慕容珪正好及时赶到了。

慕容珪“立功”

霍天云察觉背后微风飒然,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

慕容珪心头一震:“好快的剑法!”闪身反掌,朝他脉门便扣。他身经百战,碰上劲敌,精神倍振,虽然有点吃惊,却是丝毫不乱。这一掌来势的凌厉奇快,实是不在霍天云的追风剑式之下。

双方都是攻敌之所必救,霍天云也不禁心头一凛:“这人如此了得,莫非就是慕容珪?”他知道瓦剌两个武功最强的人,一是宇文成都,一是慕容珪。但宇文成都是剑术高手,这人既然不是用剑,料想当是慕容珪无疑。【燕注:前文中霍天云曾与宇文成都交过手,是认识的,何须从用不用剑来判断是宇文还是慕容?】

在慕容珪强攻之下,霍天云只能放松大汗,剑锋一转,刺慕容珪膝盖的“环跳穴”。慕容珪一个“游空探爪”,抓他肩头的琵琶骨。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的身形已是平地拔起,剑锋几乎是挨着慕容珪额角削过。慕容珪霍的一个凤点头,也是只差三寸就几乎抓着他的脚跟。

这几下兔起鹘落,双方都对抢攻势,谁人稍一不慎,都有血溅尘埃之险。结果却是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两条人影倏的便由合而分了。

大汗吓得倒在地上,此时方始叫得出声:“慕容将军,救、救我……”

慕容珪正想藉此脱身,连忙把大汗抱了起来,说道:“小将救驾来迟,以至大汗受惊,死罪,死罪!”口中说话,脚步如飞,已是离开“战地”。

他离开“战地”,方始扬声喝道:“你们千万不可放过这两个刺客!”心里则在想道:“烫手的热山芋已经抛出去了。嘿、嘿,我的运气可还当真不错,碰上这个机会,真可说是一举两得了。”

要知他暗算了右贤王,虽然手法巧妙,但多少也还有点恐惧大汗追究责任,如今救了大汗的性命,自是功足掩过了。另一方面,他救大汗离开险境,自己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避免和霍天云硬拚了。他是把霍风二人当作烫手的热山芋的。

他抱着大汗冲出去,卫士纷纷闪路。但霍天云要想去追,那就必须打出去了。

他还未曾打出去,风鸣玉已是杀退了夏巴山,先杀进来与他会合了。霍天云划破了大汗的锦袍,她也在夏巴山的肩头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双剑突围

夏巴山是龙骑兵中第四名高手,想不到不过三招两式,就给风鸣玉刺伤,连对方是何等样人都还未曾看得清楚。待到看见风鸣玉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吓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霍风二人双剑合璧,杀将出去,俨如风驰电掣,鲁尔特和夏巴山都不敢稍撄其锋,还有何人胆敢上前硬挡。

眼看即将突围,忽听得一人喝道:“你们慌乱什么,不许退后,给我杀上去!”许多卫士纷纷叫道:“好了,好了,宇文将军来了!”

鲁尔特叫道:“将军快来,刺客在这儿!”

宇文成都一面加快脚步,一面问道:“大汗怎么样了?”他是听到这边的警报匆匆赶来的。

鲁尔特道:“已有慕容将军保驾,大汗只是受了一场虚惊,将军不用担忧。”

宇文成都喝道:“好,待我来拿刺客,我倒要看看是那个吃了豹子的心,老虎的胆……”

他来得飞快,霍风二人也是旋风似的迎上去厮杀。话犹未了,已经碰上。

霍天云冷笑道:“是老对手了,你还不认得我们吗?”

声出剑发,双剑一招“旋转乾坤”已是把宇文成都笼罩在剑光之下。

宇文成都本以为他们是早已逃出禁宫去了的,想不到又碰上他们。这才不禁吃了一惊,底下的豪言壮语已是不敢再说。

宇文成都一个大翻身,斜插柳,横剑一封,噹的一声,火花飞溅,宇文成都的长剑损了一个缺口。

宇文成都也真不弱,居然寸步不让,一招“射虎斩蛟”,直刺霍天云,斜劈风鸣玉。

霍天云喝道:“来得好!”剑锋电转刺向宇文成都右胯,风鸣玉出剑更快,后发先至,宇文成都的剑势刚在改刺为劈之时,她的剑锋已经指到宇文成都肩头的琵琶骨。这次的双剑合璧,乃是一攻下盘,一攻上盘,更加配合得妙到毫巅。

宇文成都无可奈何,只好迅即转攻为守,那知双剑合璧,越出越奇,风鸣玉身形掠起,一招“冰河倒挂”,剑花错落,冷气森森。当真像是洒下了满天冰雹。

三招击败宇文成都

剑气如虹,剑光如雪。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三条人影,倏的又再由合而分,宇文成都挥舞着两条光秃秃的臂膊,手中的宝剑却已不见了。

原来霍风二人这招“冰河倒挂”,配合得妙到毫巅,把双剑合璧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宇文成都用兵器和他们硬拚,一下子就给削断了剑尖。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情知以剑对剑,决计对付不了。索性扔了长剑,改用以柔尅刚的铁袖拂尘功夫。

他把两条衣袖当武器,笼手袖中,挥袖成风,软软的衣袖,在他一挥之下,居然变成了柔中带刚的武器,带起强烈的劲风。就凭两条衣袖,使出了铁拂尘招数。但饶是如此,也给霍风二人的双剑合璧,把他的衣袖削得化成片片蝴蝶,随风飞舞,不过,也还幸亏他见机得快,否则以剑对剑,吃亏更大。

霍天云见这么凌厉的一招,居然给他挥袖化解,也是不禁心头微凛,想道:“此人虽然狂妄一些,却的确不愧是瓦剌国第一名高手!”

风鸣玉噗嗤一笑,说道:“宇文成都,你自称天下第一剑客,怎的连剑也扔掉了?”她把家传的快刀化为剑法,出手比师兄还快半筹,如影随形,跟踪急上,唰的一剑,又指到宇文成都肩上的琵琶骨。

霍天云出剑稍慢,但威力更大。在风鸣玉一剑堪堪刺着宇文成都之时,他已是一招“横云断峰”,剑光霍霍,把宇文成都的退路封闭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卜”的一声。风鸣玉的剑尖已是刺入了宇文成都的肩头,入肉三分。宇文成都大吼一声,说也奇怪,风鸣玉的剑尖竟然给弹了出来。宇文成都一个倒纵,双飞脚以攻对攻,化解了霍天云的一招,已是倒跃出三丈开外。

原来他在危机瞬息之间,使出了平生本领,急运内功,使肌肉内陷,把剑尖弹了出来。这才没有给风鸣玉刺穿他的琵琶骨。

双方动作都是快到极点,这几下子兔起鹘落,宇文成都虽然已是两次从鬼门关上逃了回来,但以双剑合璧计算,霍天云和风鸣玉也只不过各自用了三招。

援救阿璞

霍风二人双剑合璧,挡者辟易。宇文成都也不敢追赶他们。他们杀出了重围,不久,便与塔布(阿坚奶妈的儿子,阿璞的部属便是由他率领和昆阳王的手下共同作战的。)这一伙人会合。

塔布关心主人的安危,说道:“右贤王已经死了,咱们也总算出了一口气啦。就让那昏君多活几天,咱们先去援救老爷和少爷脱险吧。”

霍天云从他们的口中证实了右贤王的死讯,心想:“错失了刚才的机会,现在要想生擒大汗,那是很难办得到的了。上官英杰和谷飞霞想必已是在那边和阿璞一起,只要能够帮他逃脱,今晚入宫的目的,已是不仅达到,而且超过了。”要知他们本来就只是想救阿璞出狱,没估计到可以杀掉右贤王的。

阿璞那边,双方正在杀得难分难解。

龙骑兵本来就有许多人同情阿璞,慕容珪一走,肯真正拚命作战的龙骑兵只是一小部份了。虽然这一小部份也还是要比逃狱的阿璞家丁多得多。

阿璞乃是大将之材,指挥家丁和龙骑兵作战,以寡敌众,一时间虽未能够突围,也还抵御得住。

不过走了一个慕容珪,却来了若波法师和柏列两名高手,形势仍然是对龙骑兵这边较为有利。

谷飞霞对付柏列,双方各有所长。但谷飞霞的剑法可以毫无顾忌的施展,柏列的暗器在大混战中却怕伤了自己人。此消彼长,谷飞霞略占上风。

上官英杰初时和若波法师单打独斗,正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后来慕容珪的副手赫连勃加入战团,上官英杰背腹受敌,可就不免屈处下风了。

可幸正在吃紧之际,霍天云等人及时赶到。

霍天云哈哈一笑,说道:“若波法师,你不是要伸量我的武功吗,好,今日难得有机会碰上,咱们就分个高下吧。上官兄,请你把对手让给我吧。”

上官英杰笑道:“不错,你们两个对他们两个,彼此都不吃亏。我是从来不惯以多欺少的,当然不会再插手了。”说罢便即退下。他特地提出以二敌二,一方面固然是为自己刚才遭受的联手夹攻出口怨气;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霍风二人的双剑合璧,必定可以稳操胜算。

果然霍风二人双剑一出,优劣之势,立即逆转。

连败强敌

但见剑光匹练似的卷过去,好像雷轰电闪穿入了一片红霞。

“波”的一声,霞光尽敛。若波法师本来是拿着袈裟当作武器,在他深湛的内功运用之下,好像涨满的风帆。此时却似泄了气的皮囊渐渐软下。他的人也像是斗败了的没精打采的公鸡。

赫连勃败得更惨,他那柄可以当作腰带的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软剑,能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利器,在霍风二人的剑光一绞之下,如今已只剩下半截。

原来若波法师精于以柔克刚的密宗柔功,他的袈裟施展起来,比宇文成都的“铁袖流云功”还更厉害。但也不过只能抵御五招,便给风霍二人的双剑刺穿了。

霍天云哈哈笑道:“看在你能够抵挡五招份上,由你去吧!”他这两句话听来似是嘲笑若波法师,其实却是毫无轻敌之意。要知他和风鸣玉的双剑合壁,乃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法。能够抵挡他们联手的人,当今之世,除了霍天云的师父之外,恐怕也只有中原四大剑派的掌门人而已。像宇文成都那样,抵御三招只受点伤,若波法师那样,力敌五招,才不过被划破袈裟,已经可以算得是十分难得了。

但对若波法师和赫连勃来说,却是羞愧难当了。尤其是龙骑兵中地位仅次于慕容珪的赫连勃,他败得如此狼狈,在一众属下面前,自是感觉颜面无光。是以战败之后,已是不好意思发号施令,要部下追击“叛党”了。

龙骑兵本就有一大半人同情阿璞的,赫连勃既然任由他们自由行动,他们当然更是采取敷衍的态度,只听得喊杀之声越来越响,追击的人则是越来越少。

柏列犹在和谷飞霞缠斗,上官英杰笑道:“我的对手给霍天云抢去,这厮与我有一枚蝴蝶镖之仇【燕注:此是梁公笔误,前文中被柏列打了一镖的人是霍天云】,你就让给我吧!”

柏列情知难以抵敌,趁着谷飞霞抽身,而上官英杰还未补上空档之时,突然把手一扬,三枚薄如蝉翼的蝴蝶镖分打上官英杰和谷飞霞。这次所发的蝴蝶镖和上次在清凉寺所发的蝴蝶镖又有不同,飞到对方跟前,突然爆炸,暗器之中藏着暗器,每一枚蝴蝶镖飞出了一蓬喂毒的梅花针。

谷飞霞想不到他在混战中敢用这等歹毒的暗器,本来难免受伤。幸好上官英杰在她身旁。

荒谷暂栖身

上官英杰早有提防,把暖玉箫凑近唇边,呜的吹出一口罡气。细如牛毛的梅花针,给他吹得四处纷飞,而且有十几支向伯列反射回去。

罡气强劲之极,十步开外的柏列也感到一股炙人的热风。

柏列是曾吃过他这暖玉箫的亏的,不由得骤吃一惊:“我真糊涂,怎的忘了他有这件武林异宝?”骤吃一惊之下,无暇思索,连忙发出劈空掌的功夫。而且是一口气劈出了六七掌才敢住手。

本来只是十多支细如牛毛的梅花针,他只须一挥衣袖便可扫数拂落,如今运掌成风,等于是帮助上官英杰把那些本来已经是四面纷飞的梅花针散得更开,吹得更远了。

不消片刻,只听得“哎唷、哎唷……”之声不绝于耳。要知这些梅花针都是喂了剧毒的,发作极快。误中了梅花针的龙骑兵纷纷倒地。

这么一来,追击“叛党”的人更为减少,没受伤的兵士,也正好藉这机会,先行救护受伤的同伴,名正言顺的不去上前厮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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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阿璞和他的家人部属已是逃至塔布所住的那个山谷。临时搭起帐幕,布下哨岗。把一个荒凉的山谷,变成了小小的营地。

昆阳王则逃得更远,他不敢在和林附近停留,准备跑到三百里外他的一个老部下管辖的地方暂且安身。

阿璞却不愿跑得这么远,他要留下来等待消息,甚至希望还有劝谏大汗的机会。

他这样做当然也是有所恃的,他的兵权虽然早已被削,旧部亦已分散,但他在军中的威信却是大汗所不能削减的。假如他号召旧部来归,竖起反旗,大汗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

阿坚就极力主张父亲这样做,不过阿璞却还不愿意这么做。

他们所在的这个山谷,离和林不过三十多里,虽然荒凉隐僻,平时人迹罕到,但当然还是要准备给大汗侦察到的。

他们料想大汗定必派出侦骑,甚至可能有大军突来“围袭”。不过阿璞仍是要打听到这次事变之后,和林城中有什么变化的确实消息,方始拟定下一步棋如何走法?他以国事为重,不到必要关头,不肯一走了之。

神秘客人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在山谷里过了三天,莫说没有官兵来袭,连一匹侦骑也没发现。竟是风不吹草不动的毫无意外发生。但没有“意外”,可就正是出乎他们的意外了。

当然他们也有派人去和林打探消息的,但却不得其门而入。原来接连三天,和林都是紧闭城门,防卫森严。城里的人不许出来,城外的人不许进去。

直到第四天晚上,方始来了一个神秘客人。

这个神秘客人以黑纱蒙面,要第一个发现他的哨兵把登玛诺找来。他是由登玛诺带他到塔布那间屋子和阿璞会面的。

参加会见的,除了阿璞的儿子阿坚之外,就只有登玛诺和塔布。

这客人揭开蒙面巾,连阿璞也感到有点诧异。

原来这个神秘客人不是别个,正是看管天牢的“牢头”呼图嘉错。

阿坚冷笑道:“呼图大人,你是查监来吗?可惜我的爹爹已经不是囚徒了!”

呼图嘉错惶然说道:“昔日之事,身不由主。万望将军和公子恕罪。我是奉了主人之命,特地来谒见将军的。”

阿璞说道:“我在天牢的时候,你待我也还不错。我不会怪你的。但我先要知道,你说奉了主人之命,是那一个主人?大汗呢?还是慕容将军?”

呼图嘉错道:“是慕容将军。”

阿璞笑道:“多谢你们将军的隆情厚谊,但慕容珪不怕给大汗知道吗?私通叛逆的罪名可是不小的啊!”

呼图嘉错说道:“大汗不会知道的了。”

阿璞道:“为什么?”

呼图嘉错道:“大汗已经得了重病,恐怕去死不远了。纵然不死,病好了料他也无权过问。”

原来那晚大汗给霍天云刺了一剑,虽然只是割破他的锦袍,没有伤及他的身体,却已吓出病来。

阿璞听他话中有话,隐隐猜到几分,问道:“你们的将军想必已是加官进爵了吧?”

慕容珪掌握大权

呼图嘉错道:“慕容将军已经兼领‘骠骑将军’之职。”

“骠骑将军”的职位相当于“骑兵总司令”,蒙古当年纵横欧亚,建立四大汗国,凭藉的就是快速精锐的骑兵力量。瓦剌在蒙古本土建国,军事方面继承了注重骑兵的传统,故此“骠骑将军”一职,可说是军权最重的职位。以前是右贤王以皇叔的身份兼领的。(阿璞和昆阳王以前虽然各掌一军,军中也有骑兵,但职位不过相当于“方面军”司令。军权虽不算小,比起“骠骑将军”还差得远。)

慕容珪本来是龙骑兵(相当于御林军)的都指挥,如今趁右贤王死去的机会,又当上了“骠骑将军”,纵然还未能说是总揽兵权,但权力之大,已是超乎另外五位各掌一军的王爷了。

阿璞说道:“恭喜你们的将军青云直上,手握兵马大权,你也必然水涨船高,荣升指日可待。可惜我以待罪之身,不便向他道贺。嘿嘿,就是想去,我也进不了和林。”

呼图嘉错道:“慕容将军正是因此差遣卑职到来,求将军多多包涵的。另外他也还有求于将军呢。”

阿璞笑道:“你家将军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我这话还说得不够,说到实际的权力,如今恐怕大汗都不如他了。我还能帮他什么忙,他来求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呼图嘉错低声说道:“我是来代表慕容将军把心里的话告诉将军的,他现在真的需要你的合作。”

阿璞道:“合作什么?”

呼图嘉错道:“不错,我们的将军如今已经掌握兵马大权。但还有五位领军的王爷,大汗也未归天,他资历较浅,尚未能独断独行的。在这个期间,希望将军和昆阳王不要起兵造反,否则会令他很难做的。待到他的地位巩固,大汗归天之后,那时他自必迎接将军和昆阳王回朝,同立新君,共掌国柄。”

阿璞说道:“我本来不想造反,我希望的只是国泰民安,大家同享太平。”

呼图嘉错道:“那么请将军把我们将军的这个意思转达昆阳王,我们不方便去找他。”

化干戈而为玉帛

阿璞说道:“化干戈而为玉帛,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要是你们当真有这诚意,纵然昆阳王是想‘造反’,我也可以替你们说服他。”

呼图嘉错道:“当然是有诚意,否则慕容将军也不会派我来了。”

阿璞道:“好,我相信你,不过我还要知道一件事情。”

呼图嘉错道:“何事?”

阿璞缓缓说道:“对自己人,咱们固然是应该化干戈而为玉帛;对待汉人,我也以为是应该化干戈而为玉帛的好!”

呼图嘉错道:“将军的意思是指大汗早已准备好的‘南征’之事——”

阿璞说道:“不错。但不是‘南征’而是南侵。汉人并没来打咱们,咱们却跑去打他们,这不是侵犯他们吗?我想问的就是这一场仗,你们的将军是准备继续打呢还是不打?”

呼图嘉错说道:“慕容将军目前只想安定下来,当然是不打了。”

阿璞说道:“我问的不仅目前——”

呼图嘉错说道:“将来的事情,慕容将军定必尊重你和昆阳王的意思。”

这样的答覆,阿璞虽然未能完全满意,但想到呼图嘉错只能根据慕容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答覆,也就不能苛求了。心想:“不错,慕容珪掌握兵权,总要比右贤王好得多,将来有我和昆阳王极力主和,兵士们绝大多数也是不想打仗的,慕容珪若想巩固权位,他自然要附和我们。”于是说道:“好,大丈夫一诺千金,你是慕容将军的心腹,我信得过你替他转达的允诺,我也无需你们的什么保证了。明天我就差人去给昆阳王送信。”

呼图嘉错大喜道:“多谢将军鼎力帮忙。昆阳王自必唯将军马首是瞻。小人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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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图嘉错走了之后登玛诺把这消息告诉大家,大家都是十分欢喜。塔布带人到距离较近的牧场买来了牛羊和马奶酒,当晚便即置酒庆贺。

阿璞特别向霍天云等人道谢,又第一个向风鸣玉敬酒。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伯伯,你是长辈,应该是我先向你敬酒才对。你太抬举我了,我怎敢当?”

玛芝来到

阿璞笑道:“你我两家,数百年来,都是希望汉蒙两族能够化干戈而为玉帛,亲如一家。如今这个希望看来是可以实现了。你万里远来,不也正是为了这个希望么?我敬你这杯酒,不仅是感激你这次远来的心意,也是向你的先祖当年抱下这番宏愿的天扬公致敬的。咱们就凭这一杯薄酒,告慰他在天之灵吧。”

风鸣玉热泪盈眶,说道:“我几乎连累了伯伯,这都是伯伯的功劳。不过咱们两家数百年来的宿愿得偿,这一杯酒侄女也是应该喝了。”说罢,举起茶杯大似的酒杯,与阿璞一饮而尽。

阿璞依次向霍天云上官英杰等人敬酒,大家都是喝得兴高采烈。不过上官英杰由于本是属于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对邪恶的事物看得多了,却不禁有个与众不同的想法:“不错,要是多数人不愿打仗,这个仗就打不起来。打起来也不会维持长久。但若说是去了一个大汗,死了一个右贤王就可以消弭战锅,恐怕还是靠不住的。汉蒙的友好,我也相信必然可以实现。但只怕目前还不能太过乐观。再说慕容珪掌握了权势,也不见得他就不会变的。”不过这种扫兴的说话,他当然也是不便说出来了。

正在喝得兴高采烈之际,有个卫士进来报道:“真是双喜临门,有两位贵客到了。”

阿坚问道:“是那两位贵客?”

那卫士亦已有了几分酒意,笑道:“一位是乌里赛,另一位是……少爷,你猜猜看。”

乌里赛是昆阳王的亲信,阿璞怔了一怔,说道:“怎的他不跟随昆阳王,却跑到这里来呢?”

阿坚则急于知道,连忙问那卫士:“那另一位贵客是谁?”

话犹未了,只见塔布已经把那两位“贵客”带引进来,哈哈笑道:“玛芝姑娘,你可来得正好啊!”

那卫士跟着笑道:“少爷,这位贵客,想必是你最盼望的客人吧?”原来这个卫士以前虽然没有见过玛芝,但也是知道阿坚和她的关系的。乌里赛和她来到的时候,也早已对这卫士说明她是谁了。

阿璞呆了一呆,不禁大喜如狂的跑上去拉着玛芝的手,问道:“你怎么会忽然来到这儿?”

皆大欢喜

玛芝脉脉含情的注视着他,凝眸一笑,说道:“我不放心你呀!”

原来自从阿坚和霍天云等人走了之后,玛芝放心不下,经常派人下山打听消息。

昆阳王投奔的那个老部下,他管辖的地方,正好是在玛芝所隐居的那座雪山南面。

一日,率命去打听消息的一位老仆恰巧在山下碰上了乌里赛。玛芝这个老仆人是她爷爷当年的部下,和乌里赛是旧相识。

这个老仆人从乌里赛口中得知阿坚在和林救父的经过,连忙回去告诉玛芝。玛芝第二天就去见昆阳王,要求昆阳王把阿璞父子的所在告诉她,她要前往和林与阿坚同甘共苦。昆阳王也想早点与阿璞父子取得联络,于是便叫乌里赛护送她来。

玛芝说明原委之后,叹口气道:“我早知道柏列一定要陷害你们父子,果然不出所料。这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阿坚说道:“这怎么关你的事,怪只能怪柏列一人。”

玛芝说道:“他总算在冰宫做了二十多年的管家,我早已看出他不是好人,却一直没有下了决心去对付他。你虽然不责备我,我也觉得对不起你。”

阿坚笑道:“如今已经雨过天青,咱们也可算得是因祸得福了。你还埋怨什么?快来喝一杯庆贺太平的喜酒吧。”

玛芝道:“不是说大汗还要捉拿你们吗,怎的这样快就庆贺太平了?”

阿坚道:“哦,原来他们还未曾告诉你吗?”当下将大汗病重,慕容珪掌权并已与他们取得默契等等消息,说与玛芝知道。

玛芝固然是高兴非常,乌里赛尤其大喜过望。

阿璞笑道:“我本来要在明天派人给你们的王爷送信,如今你来得正好,我不用另外找人了。”

乌里赛道:“我明天就回去禀告王爷,他一定会提早赶回来的。嗯,你不知道我们的王爷在和林住惯了,在外面的日子可是难捱。”其实昆阳王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就是乌里赛不说,众人也是猜想得到的。

风鸣玉要去天山

阿璞微笑道:“是啊,要是有太平日子好过,谁愿意走难呢!”

玛芝说道:“风姐姐呢?”除了阿坚之外,她最希望见到的就是风鸣玉了。

话犹未了,风鸣玉已是走到她的身边,笑道:“恭喜你们重庆团圆,阿坚,你不会呷我的醋了吧。”

玛芝面上一红,说道:“鸣玉姐姐,你说过要再来冰宫的。此间事情已了,我可要你留下来陪伴我了。”

风鸣玉笑道:“有阿坚陪你,你要我做什么。”

玛芝说道:“我和你说正经话。你却和我开玩笑。说正经的,这次你最少要到冰宫住几个月吧?”

风鸣玉道:“我巴不得喝了你们的喜酒才走,但不知你们几时成亲?嗯,我说的也是正经话儿,你别当我开玩笑。”

阿坚代她答道:“没这么快,最早也得等待新的大汗即位,我们回到和林,爹爹把国事家事处理妥当之后。”

风鸣玉道:“那要等待多少日子?”

阿坚老老实实回答:“恐怕最少也得一年。”

风鸣玉笑道:“那我可不能等待这许久了,只有将来再补喝你们的喜酒吧。”

玛芝道:“姐姐,你要上那儿去?”

风鸣玉道:“我要和师兄回天山去。我还未到过天山,师傅如今迁葬天山,我是必须去行礼的。”

霍天云跟着说道:“我下山数年,也未曾回去过。如今正好趁这机,把这里的喜讯带回去,禀告师父他老人家。”

阿璞早已知道他是天山派掌门人霍天都的弟子,而霍天都也正是他最敬仰的武林人物,当下说道:“这是应该的,请你们为我向令师致意,不过你们不会这样快走吧?”

霍天云道:“我们打算逗留十天八天,希望能够等到和林的局面澄清之后再走。”原来他是为阿璞设想,目前虽说慕容珪和他们已有默契,但大汗一日未死,事情就难保没有变化。是以他愿意多留一些日子,以便必要之时,可以助阿璞一臂之力。

分道扬镳

阿璞喜道:“这就最好不过了。我看慕容珪也不会让大汗活下去的,最多十天,和林必定出现一个新的局面。”

玛芝说道:“上官大哥,谷姐姐,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希望多留一些时候。”

上官英杰说道:“你那冰宫是人间仙境,可惜我只能留待他日才可以去做你的客人了。”

玛芝说道:“什么,你也有事要走?”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辞行了。”

阿璞问道:“为什么你们要走得这样匆忙?”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去救一个朋友出狱,本来早就该走的。”

阿璞受过牢狱之苦,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是不便强留你了。你为了我的事情,已经躭搁了几天,大恩无以言报,只盼你们能够早日救贵友出狱。”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也知江湖避忌,没有细问下去。

席散之后,霍天云这才有机会问上官英杰:“你说的那位朋友是李浩明吧?”

上官英杰道:“不错。官府逼他交出‘红货’的限期已经不能再延长了,大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到期。到期交不出来的话,李浩明固然要倾家荡产,虎威镖局也只能关门。这还是好的了,不好的话,说不定李浩明这一生就要断送在监牢里面。”

霍天云道:“你是准备回北京救他吗?”

上官英杰道:“不是,我是打算先到藏印边境的大吉岭灵鹫峰。”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我更不懂,到那个地方又怎能救得了李浩明?”

上官英杰也是此时才有机会把自己到灵鹫峰的目的说给霍天云和风鸣玉知道。【燕注:此处是梁公的笔误,前面第789期在离开冰宫前往和林追捕柏列的路上,上官英杰其实已经将此事告诉霍风二人了。】

霍天云道:“原来你们是去找寻般若真经,这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笈,当然不能让它落在坏人手里。不过,要是你们用它来换李浩明出狱,这不是便宜了宇文成都或西门化那些人吗?”

上官英杰笑道:“最初交给李浩明保送的那部‘真经’根本是假的,我找到了真的,自有办法拆穿他们的阴谋。霍兄,不是我夸口,对付坏人,我的办法可要比你多得多!”

一张名单

霍天云道:“如此说来,你最早也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回去了。”上官英杰道:“不错。你有什么事情吗?”

霍天云笑道:“是有一点事情,不过并非有个期限要办妥的。我可以另外托人去办。”

上官英杰道:“既然并无期限,你就交托我吧。”

霍天云道:“不过我还是希望金刀寨主早点知道好些,我准备请阿璞将军帮我的忙。”

上官英杰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不可以告诉我吗?”

霍天云笑道:“明天你就知道,现在我可要去忙这件事情了。”

第二天一早,上官英杰与谷飞霞向阿璞辞行。霍天云、风鸣玉、阿坚、玛芝、登玛诺等人当然都来送行。

霍天云说道:“小侄有件东西,想要送给金刀寨主,不知道伯伯可否帮我的忙?”

阿璞笑道:“我如今是不怕被人说我‘私通金刀寨主,企图背叛本国’的了,礼尚往来,就是没有你这件事情,我也该派遣使者回拜他的。只不知你要送去的是什么东西?”

霍天云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羊皮纸,说道:“就是这张名单。”

阿璞道:“什么名单?”

霍天云道:“企图背叛我们本国的文武百官名单,这些人都是通过汪直的关系,向你们的大汗递表称臣的。”

阿璞吃了一惊,说道:“这张名单,你怎么得来?”

霍天云笑道:“就是那天晚上,从汪直派来觐见你们大汗的使者身上得来的。这个使者名叫郑元昌,早在宇文成都未曾被你们的大汗派到北京之前,他已经是你们大汗的坐探了。”

上官英杰又惊又喜,说道:“原来郑元昌着了你的道儿,还未知道。”

霍天云道:“是呀,他替这些奸细送了许多名贵的礼物给大汗,这份礼物,就算是他送给我的吧。”

上官英杰哈哈笑道:“这份礼物可算是最名贵的一份礼物了!”

阿璞说道:“贵国有若干大臣暗中向我们大汗‘讨好’之事,我也曾略有风闻。不错,这些人若不除掉,对贵国固然没有好处,对我们也没有好处的。”

各奔前程

阿璞考虑了一下人选,说道:“登玛诺,你愿意替我走一趟么?”

登玛诺大喜道:“金刀寨主是我敬仰的汉人英雄,这个差事,我是求之不得。”

阿璞说道:“此去万水千山,说不定途中还有意外,你可要加倍小心谨慎。”

登玛诺道:“我理会得。不过——”

阿璞道:“不过什么?”

登玛诺道:“我自身的安危不打紧,不过这张名单,可是关系重大。霍大侠,最好你多抄一份。”

霍天云笑道:“我给你这份已经是副本了。另外我还多抄了一份,上官兄,要是你一个月之后回到北京,就请你交给丐帮的陆帮主。”

上官英杰接过第二份副本,说道:“各位请回去吧,不敢有劳远送了。”

玛芝说道:“上官大哥,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上官英杰说道:“什么事情?”

玛芝说道:“要是你碰上了柏列这个家伙,麻烦你替我料理了他。我最痛恨他了。你说过他可能会同你走一条路的。”原来她已经知道柏列唆摆大汗,想要把她抢入宫中的事情。

上官英杰笑道:“这厮还欠我一镖之仇【燕注:此是梁公笔误,前文中被柏列打了一镖的人是霍天云】,就是你不托我,我碰上他,也决不会放过他的。”

阿璞父女和登玛诺送到山边方与上官英杰、谷飞霞道别。霍天云和风鸣玉和他们情如手足,坚持再送一程。

送到山脚,上官英杰说道:“反正最多一年半载,咱们还会见面的,请回去吧。见到了令师,请代我问候。”

霍天云道:“我会的了。你还有什么要交待么?”

上官英杰想了一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曾伤了你们天山派的一位师兄,请你们代我道歉。”

霍天云笑道:“这梁子早已解了,上官兄不必放在心上。”

风鸣玉说道:“师公也曾和我说过这件事情,那是出于误会之故。他老人家亦早已知道你的为人了。”

话都已说清楚了,双方挥手道别。

上官英杰目送霍天云和风鸣玉的背影渐行渐远而至消失,心中却有许多感慨。

心心相印

谷飞霞轻轻说道:“过去的事莫要去想它了。”

上官英杰道:“你莫误会,我不是在想——”

谷飞霞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噗嗤”一笑,说道:“你才是误会呢!”

上官英杰道:“我误会了什么?”

谷飞霞笑道:“我并不是说你对风妹子馀情未了,而是你还未能完全忘记从前的上官英杰。”

上官英杰道:“你真是最懂得我的人,说得一点不错。想从前我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任性胡为。风妹子洁白无瑕,我记识她的时候,她好像一块未雕的美玉。……”说至此处,忽地想起自己这样夸赞风鸣玉,是不是会引起谷飞霞的不快呢,不禁窒了一窒。

谷飞霞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微笑说道:“不错,风妹子毫无半点机心,我觉得她比你说的还好。你说下去呀!”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她好像一面镜子,我从她的身上发现了我的丑恶。刚才谈起的那件我误伤了天山派弟子的事情,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误会,那是我过去所做的坏事之一。”

谷飞霞笑道:“所以我说你不能忘掉从前的上官英杰,其实过去已经过去,何必还要让它成为自己的负累,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上官英杰道:“懂得。”

谷飞霞接下去道:“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你过去也不是屠夫。如今的上官英杰早已不是从前的上官英杰了!”

上官英杰说道:“多谢你这样看得起我。说老实话,我和你一起的时候,心中很是快乐,一切都觉得自然。但和风妹子一起的时候,总是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我这样说,你不怪我吧?”

谷飞霞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姑娘,你知道的,从前我也和你一样,做事但凭一己的好恶。所以风妹子只能配霍大哥,而你——”

上官英杰笑道:“是呀,咱们臭味相投,你也只能喜欢我了。不过,你可并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坏。”

谷飞霞满面通红,说道:“谁喜欢你了,你再胡扯,我才讨厌你呢!”

经过了这次的敞开心胸表白心事,两人的情感又加深一一层,过去的阴影可说是完全消除了。

路上飞骑

他们骑的是阿璞所赠的骏马,蒙古马善跑长途,昔年蒙古战士纵横缺亚,倚仗的就是骑兵力量。马匹品种的优良,于兹可见。这两匹马尤其是千中挑一的骏马,跑起路来,其快如风。

不过三天,他们已是从瓦剌的国都和林来到了与西藏接壤的边境。

上官英杰笑道:“咱们这两匹坐骑,说是千里马或许稍嫌夸张,但每天跑个六七百里估量是有的。要是顺利的话,七天就可以到大吉岭,一个月之内,是可以回到北京了。”

谷飞霞道:“算盘可不能打得这么如意,到了大吉岭,还要攀登灵鹫峰,上了灵鹫峰,是否找得到般若真经仍是未知之数呢。而且宇文成都、若波法师和柏列这一些人恐怕也不肯轻易让咱们得手的。虽然他们未必知道咱们是去灵鹫峰取经,但总是要预防随时都可能有意外的险阻发生。”

上官英杰道:“这个当然。嗯,说起来我那天倒是忘记了问呼图嘉错一件事情。”

谷飞霞道:“什么事情?”

上官英杰道:“大汗病重,宇文成都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宇文成都是金帐武士的首领,论兵权虽然不及慕容珪,但论起在大汗身边的地位,他可是不在慕容珪之下的。他肯拱手让慕容珪独揽大权吗?”

谷飞霞笑道:“要是他们留在和林与慕容珪争权夺利,不是对咱们更有好处吗,不必去猜测它了。”

上官英杰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倒宁愿他们跑来和咱们作对,不愿他们留在和林和慕容珪作对。”

谷飞霞道:“你说得不错,那样的话,对咱们虽然有利,对阿璞父子却是无利了。”

说话之间,忽见一骑快马跑得比他们还快,骑者是个军官模样的瓦剌人,频频挥鞭,催赶坐骑,从他们身边掠过之时,听得见他在呼呼喘气。

上官英杰道:“他这匹坐骑并不比咱们的坐骑更好,这样跑法,实在大伤马力。要是继续如此跑一天的话,人不累死,马也要累死了。”

谷飞霞笑道:“你真是爱管闲事,他累死和咱们有何相干。”

大汗去世

上官英杰道:“他这样赶路,一定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也许和咱们相干也说不定。”

谷飞霞道:“好,那么咱们追上去看。”

他们的坐骑本来比那军官的坐骑质优,追了一程,距离又再渐渐拉近了。

前面有个驿站,只见有个军官已经牵着一匹马在驿站的路边等候。

那个赶路的军官一到,就立即从马背上滚下,他的坐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累得不能动了。

赶路的军官把一个公文袋交给迎接他的那个军官,那个军官早已跨上马背,一接过公文袋立即飞驰。赶路的军官嘘了口气,好像他的坐骑一样,也累得倒在地上了。驿卒连忙把他扶进驿站休息。

上官英杰道:“你看见了吧,这是八百里快马加紧传递文书的办法。这个办法中国是自古有之的。”

谷飞霞道:“他们如此接力传送,不惜累坏名驹,每天跑八百里真是有可能的。咱扪可不能似他们这样亳不疼惜坐骑,恐怕是追不上了。”

那个赶路的军官已经累得好像陈死人一样,而且那份文书也早已不在他的手中,是以上官英杰也不想难为他了。他们经过那个驿站,马不停蹄的续向前跑。

过了中午时分不久,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了瓦剌的边关。

这是瓦剌和西藏接壤的边关之一,由于瓦剌和西藏关系良好,而这个边关也并非冲要之地的边关,故此并无重兵把守,不过约莫也有一百多人,一部份兵士正在关前盘查来往客商。

客商不多,但也有二三十人,都是瓦剌人装束。

上官英杰一到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些士兵都是一身缟素,臂缠黑纱的。

上官英杰悄悄问个骡马商人,可知道这些士兵是为谁守孝?

那商人道:“你是从和林来的吧?”

上官英杰道:“不错。”那商人道:“那你还不知道吗,是大汗归天了。”

大汗之死早已在上官英杰意料之中,不过也想不到这样快。当下说道:“是吗,我在和林的时候,可还根本未听到大汗有病的消息。”

那商人说道:“这消息是刚从和林赶到此地的一位官长带来的。对,我也糊涂了,为大汗报丧,当然是十万火急,快马飞驰,怪不得你在和林之时还未知道。”

待以上宾之礼

其实那个商人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大汗去世的消息,是那个军官带来的。但可并不是从和林而来。而是一个驿站连接着一个驿站的飞骑报丧。不过上官英杰既已佯作不知,自是不便告诉他了。

他们说话之际,正在关前盘查客商的兵士已经发现了上官英杰和谷飞霞是汉人了。

兵士立即停止盘查,围拢上来。上官英杰见这等阵仗,心里想道:“难道他们因为我是汉人,就要捉拿我么?”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我们不是做生意的,行李随身携带,只有两个包袱,你们何须这许多人上来搜查?”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连忙行汉人的躬腰礼节,说道:“不敢不敢,难得两位贵客远来,我们迎接都还来不及呢,怎敢无礼搜查?”

谷飞霞噗嗤一笑,说道:“你们弄错了吧?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那里是什么贵客了。要是你们认为不必搜查的话,就请放我们过去。”

那头目道:“两位客气了,请两位稍待一会,我们的官长马上就到。”

果然话犹未了,只见一个穿着孝服的军官已经来到,行礼比那个头目更为恭敬,说道:“不知贵客远来,请恕失迎。我是此关的镇守使乌力卡,请两位贵客稍驻征鞍。”

上官英杰刚刚说出:“不必这样客气……”六个字,那个镇守使已是吩咐士兵将他们的坐骑牵下去好生照料了。

“两位难得到来,无论如何也得让我稍尽地主之谊!”乌力卡道。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想道:“他如此做作,必有所因,倒不妨趁这机会打听打听和林的消息。”于是说道:“镇守使大人如此好客,那我们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乌力卡将他们请进衙署,坐定之后,说道:“两位是从和林来的吧,不敢请问高姓大名。”

上官英杰和谷飞霞俱是心想:“要是他不知道我们的来历,告诉他也不怕。要是已经知道,那更用不着掩饰。”于是索性就把真名实姓说给这个镇守使知道。

待如上宾的原故

乌力卡听了他们自报姓名,越发喜形于色,忙叫手下奉茶。

上官英杰暗自想道:“看这情形,他可能是已经知道我和霞妹是什么人了。”

心念一动,便即说道:“多蒙大人优礼有加,实是愧不敢当。我们不过是普通的汉人,要是大人不肯说明如此相待的缘故,我们唯有告辞了。”

乌力卡打了个哈哈说道:“我知道两位会有怀疑,真人面前那就莫说假话了吧。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汉人,你们大概也应该猜得到我的用意。”

上官英杰已经猜到几分,嘴里却道:“大人用意,我们实是莫测高深。”

乌力卡正容说道:“大人二字,我才真的是担当不起。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你们汉人不是有句成语叫做: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吗?我今后还得多多仰仗两位提携呢!”

上官英杰笑道:“大人说笑话了,我们不过路过贵国,有什么能力帮大人的忙?”

乌力卡道:“我说的是正经话。不错,我和两位素不相识,但恰好在你们来到之前的一个时辰,我知道了两位的大名,也知道了你们是我必须巴结的贵人了。你们不嫌我说得直率吧?”

上官英杰佯作愕然的神气说道:“我们自问不是贵人,不过我们倒想知道是谁把我们的姓名告诉你的。”

乌力卡道:“实不相瞒,我刚刚接到八百里加紧送来的报丧文书,我们的大汗已经在三日前去世。”

上官英杰道:“我们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也是为大人难过的。不过——”

乌力卡打断他的话道:“咱们都不必说客套话了,不错大汗去世对我而言,应该是个不幸的消息,但不幸之中也有大幸,因为我接到了你们两位贵客。”

谷飞霞笑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是否贵客,姑不置论,但贵国大汗的去世和我们的来到又有什么关连?”

乌力卡道:“那报丧文书是慕容珪将军发出的。慕容将军如今已是最有权势的人物,你们是慕容将军的好朋友,还能说没有关连吗?”

谷飞霞笑道:“谁告诉你们,我们是慕容珪的好朋友?”

起了疑心

乌力卡笑道:“是慕容将军告诉我的。”

上官英杰道:“他怎样告诉你?”

乌力卡道:“他在专差送来的报丧文书之中,附有一封给我的私函。说是有四位汉人朋友,可能从我这里经过,前往西藏,叫我好生接待。这四位汉人朋友,一位叫霍天云,一位叫风鸣玉,还有两位就是你们了。”

谷飞霞心里想道:“慕容珪如今急欲与阿璞携手,看在阿璞份上,卖个交情给我们,那也未尝无此可能。不过附在报丧文书之中,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呢?”

若说谷飞霞还是半信半疑,上官英杰则是完全不相信了。

一来知道他们要往藏边灵鹫峰的只有柏列和若波法师二人,慕容珪是并不知道的。柏列是投靠右贤王的,慕容珪害死了右贤王,按理说他也不会相信柏列。虽说柏列可能趋炎附势,但也无须把这件事情告诉慕容珪的。(柏列已经邀得宇文成都帮忙,真经的秘密,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二来前往西藏的路不只一条,为了间接卖个交情,慕容珪要写多少封私函?这等“小事”附在八百里快马加紧传送的报丧文书之中,也未免惹人闲话,而且以慕容珪如今的权势,他也犯不着如此自贬身份,巴结阿璞。

上官英杰正在仔细推敲个中疑点之际,一个小兵送上茶来。

乌力卡道:“两位远来辛苦,请先喝一碗茶提提神。”

这是西藏特产的砖茶,茶味极浓。西藏人每日吃的都是羊肉,极少菜蔬,要是没有这种砖茶,很容易得病。故此用砖茶奉客,已成习惯。

若是在普通的西藏人家作客,上官英杰绝对不会起疑,但此时此际,却是不能不起疑了。

那小兵用托盘送来三碗浓茶,分别放在主客面前,乌力卡拿起一碗茶,说道:“这种砖茶,趁热喝了,功效最好。请!”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说道:“且慢!”

乌力卡怔了一怔,放下茶碗,说道:“上官先生有何吩咐?”

果然是下了毒

上官英杰说道:“吩咐不敢,我与你换一碗茶喝。”

乌力卡面色微变,说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道:“这是我们汉人的礼节,主客交换乾杯为敬。”

谷飞霞何等聪明,登时明白了上官英杰的用意,心里想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礼节,上官大哥一定疑心他在茶中下毒。”

上官英杰说罢,立即把放在乌力卡面前那碗热茶拿了过来,一口喝完,说道:“先乾为敬,请!”

乌力卡道:“汉人当真有这种礼节么,恕我孤陋寡闻,失礼贵客了。”说罢,拿起放在上官英杰面前那一碗茶,居然也是一口气喝个乾净。

谷飞霞本来以为乌力卡不敢喝的,倒是不觉一愕。

那个送茶来的小兵,此时刚要退下,谷飞霞心念一动,登时抓着了他,说道:“这碗茶给你喝!”

小兵面色大变,忙道:“我怎敢当?”

谷飞霞道:“你也是主人之一,此处没第二个人与我交换,只能请你喝了。”

说话之间,不由分说,一托那小兵的下巴,那小兵不由自己的把嘴张开,谷飞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立即把茶灌入他的口中。

不过片刻,只见那小兵面色由红变青,由青变黑,一声呻吟,晃了两晃,就倒在地上了。

原来谷飞霞早已想到,乌力卡之所以敢喝,一定是他预先服了解药,但这小兵却多半不会先有预防的,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英杰亦已同时抓着了乌力卡,按着他的后心,喝道:“你敢张声,立即杀了你。快把解药和那封‘报丧文书’交给我。”

上官英杰掌心微一吐劲,乌力卡已是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好似要翻转来一样,忙道:“我给,我给,在我的怀里。上官大侠,请你松手。”

上官英杰在他身上一搜,果然搜出了一个内有两颗药丸的玉瓶和一封文书。

他暂不打开那封文书,先把解药给那小兵吞下。

宇文成都的私函

那小兵喉头咕咕作响,吐出几口鲜血,血色由黑变红。谷飞霞知道他已无性命之忧,方始放下了心。要知她刚才用这小兵试验,实是逼不得已的事情。倘若乌力卡不是随身带有解药,她就要连累这名小兵送了命的。

与此同时,上官英杰已经打开那封文书,匆匆看了一遍。

乌力卡神色尴尬之极,想叫喊又不敢叫,唯有苦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害我。你的手段也当真狡猾,很够毒辣。只可惜你还是露出狐狸尾巴,骗不了我。”上官英杰冷笑说道。

原来那封文书,不错是给大汗报丧的,文书中也的确夹有给这个边关镇守使的私函。但发信的人却不是慕容珪,而是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在这封信上也的确写明四个汉人的姓名和样貌,但却并非要他代为招待,而是要他务必想法擒拿的。倘若活的捉不了,死的也行。信中还说明这四个汉人本领高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乌力卡苦笑说道:“上官大侠,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应该可以原谅我吧?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这次害你,只是奉命而为,身不由己。宇文成都如今位列监国,我官职卑微,怎敢违抗他的命令?”

上官英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躺十二个时辰吧!”说到一个“躺”字,便即出指点了乌力卡的穴道。

他用的是独门点穴手法,在这十二个时辰之内,乌力卡将会感觉到遍体有如虫行蚁走,麻痒难当。但只是叫不出声,也不能动弹,神智却还是清醒的。

上官英杰道:“好,咱们可以走了。”当下与谷飞霞走出那间密室,一面装模作样的说道:“多谢大人款待,不敢有劳远送。”一面掩上房门。

士兵们见长官没有送出来,虽然有点疑心,却也不敢上前拦阻。

上官英杰找到他和谷飞霞的坐骑,便即跑过去,假意多谢那个给他们照料马匹的兵士。

正当他们要跨上马背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叫道:“不好了,快,快截下这两个恶汉!”

上官英杰箭法失常

原来乌力卡手下一个哨长甚为机警,见长官没出来送客,起了疑心,大着胆子进乌力卡那间密室禀报。叫了几声,听不见回答,慌忙推开房门,方始知道乌力卡是反而着了对方的道儿。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英杰和谷飞霞早已点了那两个马伕的穴道,飞身跨上马背。

瓦剌兵呼啸追来,乱箭雨下。谷飞霞挥剑遮拦,风雨不透。上官英杰有意一显手段,接过两枝箭,喝道:“瞧着,我这两枝箭要射穿你们两顶帽子!”

声出箭发,用的是甩手箭功夫,劲力之强,不亚于强弓发射。

只听得“卜”的一声,第一枝箭果然射穿最前面那个士兵头戴的皮帽,而且恰好是当中穿过,那士兵感觉得到箭杆已经擦着他的头皮,但却只是落了几根头发,皮肉丝毫也没受伤。

第二枝箭却稍失准头,那士兵听得“嗖”的一声,脑袋稍侧,利箭从侧边射穿了他的皮帽,连带他的耳朵也射穿了。

上官英杰喝道:“谁敢再来,我就不客气了。这第三枝箭要射穿咽喉。”说话之间,又已接下了几枝瓦剌兵射来的乱箭。

瓦剌兵虽然精于骑射,却那里见过这等厉害的箭法,听说他要射穿喉咙,发一声喊,不约而同的都拨转了马头。

谷飞霞笑道:“上官大哥,你从来不用暗器,想不到你的箭法也这样准。”

上官英杰却是毫无喜悦之色,苦笑说道:“还说准呢,我本来不想射伤他们的,但不知怎的,第二枝箭却射破了那人的耳朵。”

他说“不知怎的”,的确是不解自己何以失准的。这枝箭要是去势稍快一些,就不至于有此失误。他本来以为自己发箭的手劲,是可以令得那个士兵迅雷不及掩耳的。

“奇怪,我的内力似乎稍有不济,难道是连日奔波,以至受了影响。”

谷飞霞道:“我还以为你是有意杀鸡儆猴的呢。但稍为失准,也是很难得了。”

猜测和林局势

上官英杰对自己的箭法稍为失准一事,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这到底是小事一桩,说过便算,并没放在心上。

他们的马跑得快,不过一枝香时刻,已是远离边关,踏进了西藏境内。

谷飞霞道:“可以走慢一些,别让马儿太过吃力了。”与上官英杰并辔缓行,说道:“那封文书可有提到慕容珪么?”

上官英杰说道:“没有。”

谷飞霞道:“报丧文书由宇文成都发出,看来和林的局面可能有变。不知慕容珪怎么样了?”

上官英杰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说道:“我仔细看过了宇文成都那封密信,事情似乎还不至于太过糟糕。”

谷飞霞道:“何以见得?”

上官英杰道:“那封密信,宇文成都嘱咐乌力卡,要是他能够擒获咱们的话,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只许他用最快速的方法,把这好消息用约定的暗语送至和林,让他一个人知道。”

谷飞霞七窍玲珑,一听之下,便即明白,说道:“不错,要是宇文成都业已独揽大权的话,他就无须这样小心保密了。看来他是和慕容珪平分权力,互相倾轧。”

上官英杰道:“你这推测有理,乌力卡提到宇文成都时,也只说他是和林‘数一数二’的新贵,既然‘数一数二’,那就必定还有一个与他权力相当,甚或胜过他的当权人物。”

谷飞霞道:“他要捉拿咱们,依你看是否他已经知道慕容珪那晚和咱们有了默契的事情?藉此要来扳倒慕容珪?”

上官英杰道:“有这可能。柏列失了右贤王的靠山,是可能投靠他的。慕容珪和阿璞的关系,大概瞒不过柏列。不过慕容珪也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宇文成都与他勾心斗角,不见得一定是宇文成都能占上风。”

谷飞霞道:“如今咱们已是远离和林,要管也管不了。还是快点赶往灵鹫峰取经吧。咦,上官大哥,你怎么啦?”

她忽地注意到上官英杰面色苍白,就在她发问之时,上官英杰在马背上竟似摇摇欲坠的模样。

着了暗算

上官英杰道:“是好像有点不对,我胸口闷得厉害。啊,我不能再骑马了。”

谷飞霞不待他把话说完,早已把他扶下马来。仔细一看,只见他眉心隐有黑气,再给他把一把脉,脉息若断若续,但还不至于太过凌乱。不过谷飞霞已是大吃一惊了。

“上官大哥,你好像是中了毒!”谷飞霞颤声说道。

上官英杰亦已发觉自己是中了毒,苦笑说道:“不错,那个乌力卡狡猾得很,咱们虽然早有提防,我还是着了他的道儿!”

谷飞霞道:“你不是和他换了一碗茶的么?”

上官英杰道:“他的三碗茶都是下了毒的,他先服下解药,自是不怕喝任何一碗茶了。幸亏你没着他的道儿。”

谷飞霞定神一想,倒是放下了心,说道:“要是中他所下的毒,那倒不怕。刚好还剩下一颗解药,我还藏着。”

那是上官英杰在乌力卡身上搜出的解药,藏在玉瓶之中,本来是有两颗,其中一颗,已经用来救了那小兵的性命。

“这解药既然能救那小兵的性命,料想不会是假的。你服下吧。”谷飞霞道。

上官英杰吞下那颗解药,静坐片刻,默运玄功,加速药力发挥,果然胸口的烦闷之感顿然消失。一跃而起,说道:“好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谷飞霞赞道:“上官大哥,你的内功造诣真是不凡。不过还是谨慎一点的好,今天不要赶路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两人策马缓缓而行,四望杳无人烟,只能走上一座山岗,准备在树林中过一晚。

不料刚刚策马走上山坡,上官英杰忽地感觉眼前一黑,连忙运气抵御,不运气还好,一运气只觉腹痛如割,登时一个倒栽葱倒下马来。

谷飞霞大吃一惊道:“上官大哥,你怎么啦?”将他扶起,只觉触手如炙,上官英杰已是在发高烧,但身子却在发抖。

上官英杰断断续续说道:“我好像半边身子在冰窟之中,另外半边身子却在洪炉之内。”

谷飞霞惊道:“怎么会有这种怪病。”当下只好背着他走上山去。那两匹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跟在他们后面。

中毒香迷

走入树林,谷飞霞将他放下,手掌贴着他的胸口,以本身真气注入,助他抵御寒热的交侵。

上官英杰仍然在发高烧,眉心的黑气更加浓了。

上官英杰的心头还有几分清醒,苦笑说道:“没有用的,你不必浪费气力了。我并不是什么怪病,是又着了乌力卡的道儿。那、那解药其实乃是毒药。”

这一节谷飞霞亦已想到了,不禁大为懊恼,说道:“想不到乌力卡如此诡计多端,都是我害了你,不该叫你服下他的什么解药的。”

上官英杰苦笑道:“这怎么怪得你,那小兵服这‘解药’立即见効,这是咱们亲眼见到的,怎知道,他,他,他……”说至此处,已是甚为吃力,神智也逐渐模糊了。

但不用上官英杰说下去,谷飞霞亦已想得到其中原故了。

原来那“解药”是混合有兴奋剂的,服下之后,兴奋剂先发挥作用,表面看来,似乎见效甚快,过了些时,那种古怪的剧毒才突然发作。那个小兵的性命,不问可知,是早已给那颗“解药”断送了。

谷飞霞眼看着上官英杰抵受着寒热交侵的煎熬,脸色越来越坏,自己束手无策,当真是欲哭无泪。

上官英杰神智逐渐模糊,好像喃喃自语的在说梦话,谷飞霞把耳朵凑上去听,只听得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啊,蝴蝶、蝴蝶,金色的蝴蝶,黄色的蝴蝶,白色的蝴蝶,黑色的蝴蝶,五彩缤纷的蝴蝶,真是好看,好看……”

谷飞霞心念一动,连忙用力一掐他的人中,叫道:“上官大哥,心岩长老中毒之时,你曾经察视过他的症状,他在临死之前,是否与你现在这般寒热交作……”她说到“临死”二字,忍不住心头一痛,竟是不能再问下去。

上官英杰瞿然一省,说道:“不错。啊,对了,我有……”可惜他是受到谷飞霞急救手法的刺激才能恢复片刻清醒的,刚说得几个字,眼睛发黑,突然又昏迷了。这次是真正的昏迷,连呓语也没有了。

不过,谷飞霞已经知道他有的是什么了。连忙在他身上搜索,搜出一个小小的银瓶。

对症解药

瓶中盛的是淡红色的药粉,盖子打开,一股辛辣的浓香直冲鼻观。

谷飞霞禁不住手指抖颤,暗自思量:“这药粉乃是毒草制炼的,万一我判断错误,毒上加毒,岂不更加糟糕?”但她知道上官英杰目前所中的毒已是十分厉害,若不当机立断,只怕上官英杰随时都会毒发身亡。

她一咬银牙,指甲挑起一撮药粉,弹入上官英杰口中,再打开盛水的皮袋,灌他喝了一口。

咽下了药粉之后,上官英杰依然昏迷不醒。谷飞霞心上好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在旁边焦急守候。

“奇迹”终于给她等待到了。

其实也不过等待了半枝香时刻,但谷飞霞已是感觉等得难受。

只见上官英杰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张开了眼睛。

“现在是什么时候,敢情我已睡了许久吧?咦,霞妹,你干嘛哭起来呢?我不是好好的吗?”上官英杰醒来,一连串的发问。

谷飞霞抹乾脸上的泪痕,说道:“还有蝴蝶在你面前飞舞么?”

上官英杰怔了一怔,坐起来道:“什么蝴蝶?蝴蝶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才有的,这里那来的蝴蝶?”

谷飞霞喜不自胜,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你真的好起来啦!”

此时上官英杰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记起自己是中毒昏迷的,说道:“奇怪,刚才我又发冷又发热,现在却是如沐春风,不冷也不热了。你那里找来的灵药?”

谷飞霞道:“这是从你身上找来的对症解药。”

上官英杰道:“我记得是给乌力卡下的毒的,他给的解药也是毒药。我那里来的对症解药?”

谷飞霞笑道:“你忘记了那个回族神医戈古朗送给你的解药么?”

上官英杰恍然大悟,说道:“啊,你说的是解蝴蝶镖之毒的药。

“我真糊涂,我见过心岩长老中毒而亡的情状,也曾听过霍大哥中这种毒的症状,到了我自己中这种毒却不知道,幸亏你想起来。”

谷飞霞笑道:“你发梦呓,说是见到许多蝴蝶,我才想起柏列的蝴蝶镖的。”

怀疑另有邪派高人

上官英杰笑道:“我只道柏列的蝴蝶镖是因形如蝴蝶而得名的,原来中毒之后,果然会有出现许多五彩缤纷的蝴蝶的幻觉。不过,我却有点奇怪。”

谷飞霞道:“奇怪什么?”

上官英杰道:“乌力卡那里来的这种毒药,难道柏列也已到了这儿?”

谷飞霞道:“按说柏列是不会这样快就来到的。不过制炼蝴蝶镖的那种毒物,正是在沙漠上才有的。虽然很难得到,却不一定柏列才有。”

原来制炼蝴蝶镖的主要药物,乃是沙漠上的一种毒蜘蛛,全身雪白,名为雪蛛。是天下五大毒物之一。(其他四种是天蚕蛊、黑心莲、血蟆涎和金线蛇。)

在出产毒蜘蛛的地方,必定长有一种红色的野草,用这种野草制炼,研成粉末,刚好可以尅制那种毒蜘蛛的毒性。霍天云曾经中过蝴蝶镖之毒,就是给戈古朗用这种野草的粉末医好的。后来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在戈古朗家中作客,戈古朗曾经把中毒的症状与解药的功能告诉他们,而且在他们临行之时,送给他们半瓶解药,以防日后再碰上柏列。这半瓶解药,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场。

上官英杰说道:“虽然不一定是柏列才有。但懂得用这种雪蛛配制毒药的,自必也是擅于使毒的大行家,乌力卡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军官,因此我猜想可能是另有‘高明’的人助他。要不然他也不会计划得如此周到。”

谷飞霞笑道:“我用这种毒草制炼的解药给你服下,当时真是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幸亏判断不差,果然是对症的解药。现在你的灾难已成过去,那也不必理会是谁在暗中帮忙乌力卡了。对啦,你现在觉得怎样?要不要多歇两天。”

上官英杰说道:“只是身子还觉得有点虚弱,真气已能运行无阻。今晚睡一觉,明天我想就可以继续赶路的。”

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谷飞霞出去猎获两只雪鸡当作晚餐,上官英杰饱餐一顿,精神又好了些,估量功力亦已恢复六七分了。

谷飞霞道:“你早点睡吧,我给你守夜。”

荒山野岭有人来

上官英杰忽地一皱眉头,说道:“啊呀,有点不妙。”

谷飞霞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啦?”

上官英杰说道:“不知是否雪鸡太肥,我要拉肚子。”

谷飞霞啐了一口道:“大惊小怪,我还以为你的馀毒未清,又发作呢。那就快去拉吧。”

她虽然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但还是有点担心上官英杰身体尚未完全复原,万一遭遇意外,于是在骂了他之后,说道:“你小心点儿,我在附近给你把风。”

上官英杰笑道:“臭烘烘的,你跟来做什么?荒山野岭不会有人来的,寻常虎豹,料想我还对付得了。”

谷飞霞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好吧,那你别要走得太远。我把这山洞打扫乾净,等你回来。”

上官英杰走到密林深处,在一条山涧旁边解手。

他中了雪蛛之毒,的确是有点余毒未清,大泻特泻之后,精神反而爽利了。

他把宇文成都给大汗报丧的那封文书当作草纸,揩抹干净,心中暗笑:“霞妹素来爱洁,幸亏她没有跟来。”

此时已是午夜时份,一弯眉月,虽然不是怎么明亮,周园景物,也还隐约可见。

正当他要到山涧洗手的时候,忽地隐隐听得马鸣。那是他和谷飞霞的坐骑的叫声。这两匹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不会背了主人跑开的,故而任由它们在林中吃草。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久经训练的战马无故嘶鸣,难道是有陌生人来到?”

心念未已,他伏地听声,果然隐隐听得山坡上似有夜行人的脚步声。

有个人似乎又惊又喜的说道:“他们一定是躲在这个山头了。荒山野岭,那来的马匹,当然是他们的坐骑。”

另一个人道:“你可要小心一些,纵然上官英杰是中了毒,也千万不能大意的。你可知道你的二叔也对付不了他呢。”

这个人的声音好熟,上官英杰用心思索他是何人,以至另一个人的说话他就听不清楚了。

是丘逢时

蓦然想起,原来这人不是别个,乃是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

丘逢时的武功稍逊于西门化,但使毒的本领则在西门化之上,尤其对于迷药的制炼,更是他的特长。

“原来是这个老贼暗中帮忙乌力卡。他在广元害我不死,反而害了他的师侄,怪不得他要阴魂不散的跟上我了。”

当他想起了是丘逢时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已是和丘逢时分道扬镳,各自上山搜索了。

丘逢时的脚步声正是朝他所在之处走来,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已听不见。这不过是霎那之间的事情,上官英杰心里想道:“那个人不知是谁,轻功倒是颇为了得。丘逢时说他的二叔曾经吃过亏,听口气他的二叔似乎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上官英杰本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对头甚多,是以虽然有这条线索,一时间也很难猜得着是谁。而在此时此际,也不容他思索了。

他虽然知道另一个人的轻功不弱,但他更为“重视”的毕竟还是丘逢时。“这老贼诡计多端,手段阴狠,他又最擅长使用迷香,我可不能让霞妹着了他的道儿。”上官英杰想道。

丘逢时的轻功也甚了得,此时已从那条山涧的另一边掠过,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上官英杰在这里解手,上官英杰躲在乱石之中,他丝毫也未知觉。

上官英杰结束停当,倏的长身而起,展开踏雪无痕的超卓轻功,几个起伏,便即追近。他的轻功更在丘逢时之上,当真是应了一句成语:“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丘逢时忽觉背后微风飒然,方始警觉。连忙回头,但已迟了!

只听得“卜”的一声,上官英杰早已把扣在掌心的石子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出去,正中丘逢时肩胛骨的麻穴。

丘逢时掷出一把毒针,毒针脱手之际,恰好被打着了穴道。他的手臂软绵绵垂了下来,毒针不能及远,就在他身前落下。他只“哼”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已给上官英杰抓住。

谷飞霞中毒昏迷

丘逢时竟是未能叫出声来,就给上官英杰制服了。

但也恰巧就在此时,隐隐听得有人叫了一声:“哎哟、哟……”

上官英杰不禁吃了一惊,只道是谷飞霞受了另一个人的暗算。

他正要扬声发问,立即便听得谷飞霞叫道:“上官大哥,你怎么啦?”声音充满惶急之情。

原来谷飞霞也只道是上官英杰碰上意外,虽然没想到他是遇上敌人,却以为他的病情有变。

上官英杰何等聪明,登时识破那另一个人的奸计,连忙大呼:“霞妹,小心,提防暗算!”

上官英杰所料不错,果然是那个人故意发出呻吟,引谷飞霞出来的。

幸好上官英杰的警告来得及时,正在朝着声音来处飞跑过去的谷飞霞舞起宝剑防身,喝道:“是谁躲在这儿?”

话犹未了,一条黑影已是倏的朝她扑下,那个人是躲在树上的。

谷飞霞一招“云麾三舞”横扫出去!这是蓬莱魔女的独门剑法,招里藏招,式中套式,厉害非常。

那人本领也是委实不弱,左手长刀,右手短刀,长刀一个“雪花盖顶”,护着上盘,揉身疾上,短刀扎向谷飞霞肋骨,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但她却想不到谷飞霞的剑法如此快捷,谷飞霞剑锋一转,倏的就从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饶是那人避招得快,头上的帽子已是给剑尖挑开,露出满头秀发。

“噹”的一声,谷飞霞的剑锋和那人的短刀碰个正着。

“咔嚓”声响,那人的刀头给谷飞霞宝剑削断,喷出一团浓烟,火星蓬飞!火光一闪之下,谷飞霞方始知道对方乃是女子。

原来那个人的一种歹毒暗器竟是藏在刀中的。她的短刀镂空一个小孔,藏的是一枚毒雾金针烈焰弹。她冒险进招,正是要谷飞霞削断她的兵刃。

毒针被谷飞霞的剑光扫荡净尽,但毒烟却已冲入谷飞霞的鼻管。

谷飞霞只觉一阵晕眩,虽未立即昏迷,已是浑身乏力,给那女子一把抓住了。

交换人质

那女子这一招用得险极,倘若她手发暗器,以谷飞霞的轻功,还可能闪避得及;但却怎想得到她的暗器是藏在兵刃之中,谷飞霞虽然得到上官英杰及时提醒,结果还是着了道儿。

上官英杰生怕她再下毒手,大惊之下,连忙喝道:“你要不要你这伙伴的性命?”

那女子抓着了谷飞霞,便即回过头来,冷冷的瞅着上官英杰。

上官英杰等待她的回答,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心头忐忑不安。

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和丘逢时有什么关系,倘若她不理会丘逢时的生死,硬要把谷飞霞带走,上官英杰可是无奈她何。

“果然不愧是武林天骄一派的衣钵传人,中了雪蛛之毒,还这么了得,佩服,佩服!”那女子道。

上官英杰喝道:“闲话少说,你究竟肯不肯换人?”

他生怕这女子看出他的功力打了折扣,这一喝是运用丹田真气叫出来的,震得那女子的耳鼓嗡嗡作响。

那女子笑道:“你这样急做什么,她不过吸进一点毒烟,死不了的。”

她笑过之后,这才说道:“好吧,一个换一个,彼此都没吃亏。咱们同时放人。”上官英杰想不到她这样爽快就答应了,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

他跑到谷飞霞身边,那女子也跑到丘逢时身边。

谷飞霞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大哥,我不小心,累你功亏一篑了。”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还能够说出话来,已是令得上官英杰喜出望外,心里想道:“这几个月的功夫,霞妹的内功又已增进不少。”

谷飞霞勉强可以说话,丘逢时却是尚未能够说得出来。

原来他是给上官英杰用重手法点了穴道的,这女子解不开上官英杰的独门点穴功夫。

上官英杰喝道:“你还不走,待要什么?”

那女子笑道:“不是我要什么,是你还要一些什么吧?”说罢,双眼朝天,一副等待上官英杰求她的神气。

上官英杰不理睬她,抱起谷飞霞就走。这一下可轮到那女子着急了。

吓走女魔头

那女子叫道:“喂,你要不要解药?你解开他的穴道,我给你解药,这宗交易,虽然是我多吃了亏,我也愿意卖给你这个情面。”

上官英杰笑道:“我不想占你便宜,你的解药我不要了。”

那女子急道:“你点了他什么穴道,我可不能把活人换你送回来的死人。”武林天骄这一派的点穴手法天下无双,这女子是知道的。生怕上官英杰在丘逢时的身上点了会慢慢死亡的隐穴。

上官英杰知道她的心思,笑道:“你别担心,我不是点了他的死穴。过了十二个时辰,他的穴道会自己解开。现在我是让你占了便宜,但要是你还再罗唆的话,我恐怕就要当真点他的死穴了!”

那女子只好姑且相信上官英杰的说话,赶忙把丘逢时背下山去。

上官英杰把谷飞霞扶回山洞,把一颗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纳入谷飞霞口中。这颗碧灵丹是霍天云送给他的。

除了世间罕有的五大毒物之外,天山雪莲能祛百毒,上一次谷飞霞中西门化的“毒雾金针烈焰弹”,就是靠一颗碧灵丹治好了的。

上官英杰虽然不是使毒的行家,但由于有过那次经验,一见那女子刀头喷出的毒烟,便知她藏在刀中的暗器必是和“毒雾金针烈焰弹”大同小异的暗器无疑。

谷飞霞服下了碧灵丹之后,果然不过半个时辰,便即完全恢复清醒,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试一试挥拳踢足,亦已有了几分气力。

谷飞霞笑道:“幸亏她不是用雪蛛制炼的毒药,否则纵然有对症解药,以我的功力,也不能好得这样快,最少只怕也得躭搁两天行程了。”

上官英杰笑道:“她大概是因为见我没有中毒,故此吓得她不敢使用雪蛛之毒。其实刚才她若是有胆和我较量的话,我的内力不足,还未必准能赢她呢。”

谷飞霞道:“这女子的武功虽然不及西门化,却似乎比丘逢时还要高明一些。用毒手法的诡异,也是出人意表,的确是个劲敌。”

上官英杰道:“我就是恐怕她诡计多端,故而不敢要她的解药,以防又再上当。”

谷飞霞道:“这女子不知是甚来历,你可看得出一点端倪么?”

踏入西藏

上官英杰说道:“毒雾金针烈焰弹这种歹毒暗器,据我所知,乃是西门化的师门的不传之秘,只有西门化和他的师兄丘逢时会使用的。如今,这个女子也会使用,想必是和他们同一师门的了。”

谷飞霞道:“但这女子的武功,好像比丘逢时还高,刚才我和她一照面就使出师门的三绝招,结果也还是伤她不了,虽然削断她的兵刃,但却正好着了她的道儿。”

上官英杰说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晚辈武功比长辈好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谷飞霞点了点头,说道:“这女子肯用我来换回丘逢时,关系自非寻常可比。你猜是他同门晚辈,大概不差。”

上官英杰说道:“丘逢时跑来投靠宇文成都,将来总还有机会碰上他和那个女子的,此际咱们倒是不必费神去猜她的来历了。反正咱们明天就可以走路,料想他们也是追不上的了。”

谷飞霞笑道:“不错,你用独门重手法点了丘老贼的穴道,要十二个时辰之后,他的穴道方能自解。那妖妇最少在这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敢离开丘老贼。咱们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一觉醒来,谷飞霞果然精神奕奕,恢复如常。上官英杰所中的毒较深,但亦已恢复了七八分功力了。

两人跨上阿璞所赠的骏马,继续赶路。

踏入西藏境内,山川风物,都与内地大不相同。

昆仑山的山势比回疆所见的高山更为险峻,冰川和温泉,更是随处可见,比回疆更多。

上官英杰说道:“以前中土有一位高僧,法号我记不起来了,他从中土横跨昆仑来到西藏,曾写下一首诗,诗道:

针迷舵失怕昆仑

穴处巢居何足论

手把黑纹藤竹杖

灵山顶上叩天门

“如今咱们经过昆仑,和这首诗对照来看,果然不算夸大。”

谷飞霞笑道:“要是到了灵鹫峰那更加是如叩天门了。但诗中所说的穴居巢居的野人,咱们可还没有碰着。要是一直找不到人家的话,再过两天咱们的乾粮就要吃光了。那时只好多花功夫猎雪鸡啦。”

好客的主人

猎捕雪鸡虽然不难,但难的是必须寻找,荒山野岭之中,有时走上半天,也未必会碰上一只雪鸡的。那就要躭搁行程了。

幸亏他们的马跑得快,不过两天已经走过山区,到了平地。又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似乎比回疆还更荒凉。

他们的乾粮只剩下一日之用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行走间,忽然发现一座“拂庐”,这是一种西藏特有的建筑,形似碉堡,但屋顶却不是用瓦盖的,而是覆以厚厚的“氆氇”(羊毛织品),似帐幕而非帐幕,似房屋而非房屋。这种建筑,在西藏是一般中产人家的住宅。

上官英杰喜道:“啊,发现了拂庐,咱们不愁乾粮没着落了。居住拂庐的人家,多是比较富有的。”

谷飞霞道:“你对西藏的情形,倒似乎颇为熟悉。”

上官英杰说道:“我是从那位高僧所写的西藏风物竹枝词中读到的,他有一首咏拂庐的诗道:

“拂庐大小上碉房 氆氇缝衣瑟瑟装

日诵番经作佛事 射生偏喜啖牛衣”

谷飞霞笑道:“咱们有几天没吃过新鲜的肉类,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不觉流涎了呢,就不知主人会不会招待咱们?”

上官英杰笑道:“藏人最为好客,这个你倒不用担心。”

当下他们去拜访那家人家,主人果然甚为好客,拿出青稞酒来,殷勤招待。主人会说一点蒙古话,和上官英杰交谈,倒还能够彼此会意。

青稞酒是一种淡而微酸的酒,配上了葱泥调制的食品,别有风味。

“葱泥”是一种香料,用喜玛拉雅山麓上特产的野葱、阔叶韭和一种红蒜捣烂成泥,做成一只只的球,晒乾便成。吃的时候,捏下一小块来,用油炸一炸,然后放在菜肴里,汤里或面点里,非常之香。

谷飞霞饱餐一顿,吃得津津有味。主人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笑道:“姑娘,你喜欢吃葱泥,那是可以在西藏住下来了。有许多人不习惯这种气味的。”

谷飞霞道:“在这里与世无争,那敢情好。可惜我们还要赶路。”

主人问道:“你们是往拉萨吗?”

上官英杰道:“是去比拉萨更远的地方。”

主人忽道:“可惜,可惜!”

正好赶上开光节

谷飞霞怔了一怔,问道:“可惜什么?”

主人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要赶往拉萨参加开光节的呢。”

谷飞霞问道:“什么是开光节?”

主人说道:“我们西藏人是崇信喇嘛教的,相信达赖、班禅是活佛转世,而诸天神佛之中,至高无上的是佛祖释迦牟尼。故此把每年四月八日佛祖诞辰那天定为开光节。到了这天,西藏各地都有盛大的庆典,尤以拉萨最为热闹。”

谷飞霞道:“怎么个热闹法?”

主人说道:“到了这天,住在拉萨布达拉宫的达赖活佛将亲自主持礼佛仪式,布达拉宫前面的三大殿也将开放,准许善男信女在阶下礼拜。听说今年还将特别准许入内参观呢。

“我们一生之中,也未必见得到活佛一次,我若然不是因为年纪老迈,也想去的。

“你们有这样好的机会,若然不去瞻仰一下活佛的真容,不是很可惜么?”

谷飞霞道:“今天是三月初七,距离四月八日佛祖诞,还有足足一个月啊!”

主人笑道:“我们用的是藏历,和你们汉人用的阴历不同的。五天之后就是佛祖诞了。你们要是兼程赶路,可能赶得上的。”

主人送了他们一袋乾粮和葱泥拌制的肉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他们的报酬,在他们辞行之时,又一次劝告他们:“要是无须走太多的弯路,我劝你们还是取道拉萨的好,能够见到活佛一次,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前往中印边境的大吉岭,虽然有更短的捷径,但从经过拉萨这条路前往,却是较为平坦的道路。他们的骏马跑平路可以更快,于是他们也就决定取道拉萨了。

拂庐的主人希望他们五天之内能够赶至拉萨,结果第三天未到中午时份,他们已经到达拉萨了。

谷飞霞道:“上官大哥,咱们在不在拉萨过开光节?”

上官英杰道:“救人要紧,我不想在拉萨躭搁两天行程了。不过,咱们今晚可以在拉萨住宿,还有大半天的功夫让咱们稍为观光一下。”

甚是艰难求一宿

进入拉萨城中,只见平顶的房屋与帐篷交杂,与内地城市的风光大不相同。街上行人熙来攘往,热闹非常。每一座账幕都有香烟燎绕,烛光熠耀。在许多帐篷前面,且有藏人焚香礼拜。

谷飞霞道:“还有两天才是开光节,就这样热闹了。难得碰到他们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咱们虽然不能在这里过开光节,看看热闹也是好的。不过,可得赶快找一间客店。”

上官英杰见街上客人如是之多,不禁有点担忧,说道:“客店恐怕也不容易找呢。”

果然给他料中,由于各地赶来等待布达拉宫开放的善男信女太多,他们找了几间客店,都没空房。

谷飞霞正自气馁,上官英杰忽道:“那边有间小客店,有人说汉语,咱们过去试试。”

那间小客店在一条小巷子里,隔着一条街,街上行人又是嘈嘈杂杂,客店的掌柜正在和伙计说话,谷飞霞没有留意,上官英杰耳朵尖,却听见了。

走到那间客店一问,掌柜和伙计果然是寄居拉萨的汉人,他们看见来了汉族的客人,也是颇有“他乡遇故知”的高兴。

但说到要在他们的客店投宿,掌柜的却是不禁皱起眉头了,说道:“小店平时本来是专做汉人的生意,很少藏人投宿的,但这两天因为开光节即将来临,外地来的藏人找不到住所,也到小店来了。小店只有七间房间,都是已经有了客人的了。”

谷飞霞虽然有点失望,但掌柜的这样回答,亦是早已在她意料之中,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好碰碰运气,再去找吧。”

上官英杰忽道:“是不是有客人定下的房间但人还没有来到的?”原来上官英杰处世的经验比较丰富,他听那掌柜的只是说房间“都已有了客人”,而不是用“客满”二字,是以试问一下。

果然那掌柜的便即反问他们:“你们是来趁开光节热闹的吧,那么最少要住三天了,是不是?”

上官英杰道:“不,我们只住今晚,明天就走的。”

掌柜的道:“好,那么还有商量。不过请恕冒昧,我要先问问你们。”

不大寻常的掌柜

上官英杰道:“你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掌柜的问道:“你们是否夫妻?”

谷飞霞面上一红,说道:“我们是兄妹。”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说道:“是兄妹那也不妨同住一间房间了。有个客人定了我们的房间,大概要在明天午后方能来到,我就擅自作主,让给你们暂住一晚吧。”

谷飞霞道:“我们这两匹坐骑,……”她有点担心这间简陋的小客店不知是否建有马厩。

掌柜的道:“马厩在店子后面。”当下唤来一个小厮,吩咐他把两匹马牵进去。

谷飞霞道:“这两匹马走了长途,请你们好生照料。”

掌柜的笑道:“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料的。嗯,你们的坐骑真是罕见的骏马,想必是产自回疆哈萨克种的名驹吧。”

谷飞霞道:“正是。原来你还会相马。”

掌柜的说道:“回疆西藏的人都是以马代步的,我们见得多了,马匹好不好,多少懂得一些。”

一面说话,一面带他们进入房间。

这间客店规模虽然不大,里面倒是不如他们想像那样简陋,不但有马厩还有庭院,七间房子分列两旁,客房也相当宽敞。

谷飞霞笑道:“原来贵店乃是深藏不露,门面不大,里面却是另有洞天。”

掌柜的道:“多谢姑娘过奖。两位吃过中饭没有?”

谷飞霞急于出外观光,说道:“路上已经吃过了。”

掌柜的道:“可惜你们不能在这里过开光节,不过,别的热闹看不看也罢,布达拉宫,你们是应该去看一看的。虽然今天还不能进去,在外面看一看也是好的。”

谷飞霞道:“我们正是有此打算,但不知怎样走法?”

掌柜的告诉了他们怎样走法,说道:“你们只有半天功夫,我不躭搁你们了。小店晚上有人看门,你们晚点回来也不打紧。”

出了那间客店,上官英杰说道:“这位掌柜先生,倒是似乎有点不大寻常。”

谷飞霞道:“哦,你看出他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布达拉宫的壮观

上官英杰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认为他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咱们和他不过刚刚相识,他是好人坏人殊难断定,不过可以断定的是,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谷飞霞道:“你看得出他会武功吗?”

上官英杰道:“我看不出来。不过会不会武功那并不重要,所谓‘不是普通人’的意思,并非一定要懂得武功的。”

谷飞霞道:“我懂得你的意思,总之,他不是一个只靠开客店作营生的普通生意人就是了。”

上官英杰道:“不错,他就像他这间客店一样。你不是说他这间客店是‘深藏不露’吗?我觉得他这个人也有点‘深藏不露’的味道。”

谷飞霞笑道:“反正咱们只不过住一晚,不必花心思去琢磨(研究)他了。日头已经过午,还是走快一些,去瞻仰瞻仰布达拉宫吧。”

布达拉宫建筑在拉萨城外西郊的葡萄山上,(藏名布达拉山,宫以山名。)高达一十三层。相传是藏王松赞干布娶了唐太宗李世民的女儿文成公主之后(公元六四一年),应文成公主所请而建。经过历代的扩建整修,富丽无比。它的结构,全都是由一块块一尺见方的石头从山腰下平砌上去。布达拉宫顶上有三座庞大的“金顶”,还有西藏历代活佛肉身的八座金塔,全部用金叶包裹,远远望去,灿烂闪光,端的似琼楼玉府,壮丽非凡。

虽然还有两天才是开光节,葡萄山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从各地前来的善男信女,已经挤满在布达拉宫的周围,高诵佛号,合什赞礼,有些更虔诚的人,甚至在宫前俯伏礼拜,行遥参活佛的大礼。

上官英杰与谷飞霞挤在人群之中,跟着他们高诵佛号,(其实只不过是模仿那些人的发音,他们自己也不知念的是什么。)眼睛则在全神观赏布达拉宫的壮丽奇景。

只见重重叠叠的宫殿盖满了大半个山,原来布达拉宫共十三层,有将近一万间房舍。从第一层到第六层的房屋,全部泥着白色的,藏人称为“白寨”〖,〗是宫中做法事的地方。从第七层到第十三层,称为“红寨”,是宫中僧侣居住的地方。

宇文夫人是谁

不过,从第七层到第十三层,虽然总名“红寨”,却分别泥着红、黄、黑、赭四色。红色的墙,黄色的檐,黑色则泥在顶端房檐与窗沿的间隔处,赭红色则泥在两座大殿凹进去的一部份,宫顶则金碧辉煌,远远望去,好像一片五色绚烂的房海。

谷飞霞挤在人丛之中,看这一片绚烂的房海,当真是看得目眩神迷,但心中却禁不住想道:“布达拉宫的富丽堂皇,真是令人梦想不到,但却不知费了多少百姓的血汗。虽说这大半是出于他们自愿的奉献,但我可不相信什么活佛能够赐福给他们。用了这许多财富去建布达拉宫,怪不得西藏人那么穷,而一般人又那么醉心于宁愿舍弃家室之乐去做喇嘛了。嗯,这真是未见‘赐福’,先见其害。”

当谷飞霞正自浮想连翩之际,上官英杰却是在凝神细听两个人的谈话。

原来他在嘈嘈杂杂的声音之中,忽然听得有人用陕甘一带的方言交谈。

那两个人是挤在当中那座大殿的石阶上的人群中的,那座大殿有四个大飞檐,上缀人面鸟身的金像,下系铎铃,风过处,叮叮噹噹的响个不停。加上善男信女在殿外遥参活佛的诵经礼赞之声,那两个人低声说话,自是以为没人会留意他们的。

那知他们用汉语交谈,却给上官英杰注意到了。虽然隔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未能够看见说话的人是谁,但凝神细听之下,却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宇文夫人,有……想见你。”中间几个字听不清楚,但可以猜想得到是一个人的名字。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竟是似曾相识。上官英杰禁不住心头一动,暗自想道:“这人是谁呢,但宇文这个覆姓是比较少见的,和他交谈的这位宇文夫人难道是宇文成都的妻子?”

他一面猜测,一面挤上最下面一级的石阶。

那位宇文夫人说话了:“我叫你莫称我夫人的,你又忘记了!”这个女人一开口,上官英杰就听得出她是谁了。

神秘客人活佛贵宾

原来不是别个,正是前几天和丘逢时同在一起,用毒雾金针烈焰弹打伤谷飞霞的那个女子。

上官英杰听出那个女子的声音之后,再想一想,那个男子是谁,他也想起来了。

是御林军军官罗大魁。本来他和罗大魁曾经见过几次面,有一次且曾交过手的,但因最后一次见着他亦已是三个月前的事情,故此一时间想不起来,反而先认出那个女子。

罗大魁虽然是明朝的军官,但却是宇文成都的党羽。(宇文成都以瓦剌大汗密使的身份混入明朝的御林军中,位属“客卿”。实际的权力不在御林军统领之下。)上官英杰暗自想道:“看来这个女子十九是宇文成都的妻子了,怪不得他要恭恭敬敬称她为宇文夫人。”

再听下去,只听得那女子说道:“这位大和尚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我一到拉萨,他就知道了。”

罗大魁笑道:“你不知道,他来到拉萨已经一年有多了。他是布达拉宫的贵宾呢!”

那女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宁愿纡尊降贵先来会我。按说本来应该是我先去拜会他的。”

罗大魁道:“夫、夫人……(猛地想起这位夫人刚刚训斥过他不许他在人前这样叫的,连忙改口。)大嫂,你客气了。这位大和尚虽然是活佛的客人,但目前他却是只怕巴结也巴结不上你呢。不过恪于喇嘛教的规矩,布达拉宫在寻常的日子是不许女子进去的,所以他不敢邀请你进去。只能等到后天……”

那女子道:“我并不希罕去见活佛。好,不必多说废话了,你叫他来吧。”

罗大魁道:“大嫂,你是住在,……”

那女子道:“王老三的那间客店,你知道吧?”

罗大魁笑道:“当然知道,昨天我替师叔也是定了那间客店的房间的。他要明天才能来到。”

那女子道:“哦,原来令师叔也来拉萨,那更好了。今晚见吧。”

说到这里,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却不知他们走了没有。上官英杰正想挤出人丛,忽听得有人“哎哟”一声。

略施惩戒

上官英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浓眉凸眼的大汉,弯腰捧腹,雪雪呼痛。旁边的人都在笑他,在他前面的,正是谷飞霞。

原来谷飞霞看那一片五色绚烂的房海,看得出神,忽地发觉上官英杰已经不在她的身旁,这才四处寻找。

她在人丛之中暗运内功,硬挤出去。由于运用得恰到好处,在她周围的人不知不觉就被她的内力挤开,却还只道是人流的压力,不知是她弄玄虚。

这个汉子却不知是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还是想要揩油,故意挤到她的身边,不肯让她,谷飞霞着了恼,稍加一两分力道,登时震得他好似小腹捱了一记铁拳,不由他不捧腹呼痛。旁边的人不知就里,都在笑他心存不轨,意欲揩油,得罪了布达拉宫的护法神,以至受到惩罚。

这个汉子看服饰不似藏人,但每逢一年一度的开光节,总有不少游客是从印度、尼泊尔、不丹、锡金等地前来拉萨的。谷飞霞对他略施惩戒之后,也就不以为意,续向前行。一抬头只见上官英杰已是迎着她走来了。

谷飞霞埋怨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溜开了,害我找得好苦。”

上官英杰道:“咱们出去再说。”和她挤出人丛,笑道:“热闹已经趁过了,布达拉宫既然不能进去,咱们不如下山吧?”

谷飞霞有点诧异,说道:“怎么这样早就要回去?”

上官英杰道:“太阳就要落山了,也不早啦。”

谷飞霞道:“那个掌柜说过晚上有人应门的。”

上官英杰道:“他是这样说,不过我想还是早点下山的好。当然下了山并不等于马上要赶回去。”

谷飞霞起了疑心,说道:“你的意思好像只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刚才又莫名其妙的从我身边溜开,我猜你一定是内里有因的吧?”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山下,上官英杰回头一看,也没发现有可疑的人跟来,这才说道:“不错,因为我刚才发现你的两位老朋友,要想避开他们。”

同住一间客店

谷飞霞怔了一怔,说道:“我那里来的什么老朋友?”

上官英杰说道:“一个是前几天暗算你的那个妖妇,还有一个是罗大魁。俗语说不打不相识,你吃过那妖妇的大亏,罗大魁也吃过你的大亏,我说他们是你的老朋友,没说错吧?”

两年前罗大魁从周剑琴手中夺走金刀寨主的坐骑,恰值谷飞霞路过,帮她夺了回来。上官英杰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谷飞霞这才明白,说道:“哦,原来你说的是我这两个新旧对头。罗大魁也还罢了,那个妖妇我可是馀恨未消,正要找她算账。”

上官英杰笑道:“佛门圣地,在布达拉宫之前,在那许多善男信女之中,可是不便找她算账。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说不定今晚咱们就能碰上她。”

谷飞霞道:“你已然知道她的下落?”

上官英杰道:“咱们那位掌柜是不是姓王?”

谷飞霞道:“不错,我听得店子里的小厮是称他为王三爷的。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上官英杰喜道:“这就对了,对了!”

谷飞霞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对了?”

上官英杰说道:“那个妖妇可能是和咱们同住一间客店的。”

当下上官英杰把他偷听到的那位“宇文夫人”和罗大魁的谈话,原原本本的说给谷飞霞知道。

谷飞霞道:“如此说来,我看也一定是同一间客店无疑了。咱们现在住的这间房间,正是罗大魁替他师叔定下的房间。好在他人还未到,否则咱们可又要添多一名强敌。”罗大魁的师叔连占山,是当今之世,唯一懂得双笔点四脉功夫的人,和上官英杰、霍天云等人都曾几度交手,各有所长,几度未分胜负。

上官英杰说道:“那妖妇和丘逢时同在一起,咱们回去倒是不可不防。罗大魁称那妖妇做宇文夫人,说不定她还是宇文成都的妻子。那就更需防他们有高手相助。”

谷飞霞道:“无论如何,咱们是不能避开他们的。上官大哥,咱们该怎么办,你出主意吧!”

舅甥和盟碑

上官英杰说道:“咱们索性晚一点回去,先行暗中查访。”

谷飞霞笑道:“你的意思是偷偷回到咱们的寓所,不必他们开门。嘿,这倒有趣。不过,要是给他发觉,当作贼办,那可闹笑话了。”

上官英杰道:“谅他也没这个能耐。要是咱们所料不差,动手与否,临时看情形决定。要是料得不对,罗大魁和那妖妇并非住在那间客店的话,咱们再溜出来重新拍门。”

谷飞霞道:“对,这样可以避免他们在暗处,咱们在明处的不利。最好是那个什么活佛的贵宾正在和他们密室私谈之时,给咱们碰上。”

上官英杰道:“时间未必配合得这样准,咱们三更时份回去,大概也差不多了。”

谷飞霞道:“这几个时辰,到那里蹓跶?”

上官英杰道:“咱们去看一看‘舅甥和盟碑’,这是目前唯一存留的有关文成公主的古迹。”

谷飞霞道:“这块碑在什么地方?”

上官英杰道:“在大昭寺。大昭寺在拉萨的中心,最繁华的八角大街就是环绕着大昭寺建筑起来的。咱们进城之时,曾经在这块碑下经过,不过,你没留意罢了。”

谷飞霞想了起来,说道:“对,在那条最多人的街头,我曾看见许多人挤在一块石碑下面,争着去摸那块石碑。拉萨城中,到处都是寺庙,当时我虽然有点奇怪,却没去问。敢情那块石碑,就是你说的什么‘舅甥和盟碑’了。”

上官英杰道:“正是。”跟着把那块石碑的来历说给谷飞霞知道。

原来唐太宗李世民把文成公主嫁给藏王松赞冈布(当时叫吐蕃王),故唐与吐蕃有舅甥关系。到唐穆宗长庆二年(公元八二二年),遣使入吐蕃又一次订结盟约,并置碑刻石志其经过,这座碑就叫做“舅甥和盟碑”。碑上刻有藏汉两种文字。(羽生按:近代语言学家罗常培先生写有关唐代汉语的专门著作——“唐五代西北方音”——就曾利用过碑文上两种文字对音。)

他们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已经回到拉萨城中,天色刚刚入黑。

有关文成公主的传说

天色虽然入黑,但寺内寺外,处处烛光,明如白昼。在那座石碑底下走过的人,也仍然是如谷飞霞日间所见那样,不论男女老幼,都争着挤上去摸一摸石碑。

上官英杰十多岁时,曾经跟师父到过一次西藏,懂得一点藏语。问一个藏族老人,方始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原来在西藏人中间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这座石碑会帮助不得意的人。做生意的人清早摸一下碑身,那一天就生意做得顺利;牧人换一下碑身,那天的牛羊不会丢失;种田的换一下碑身,庄稼会长得茂盛;小学生摸摸碑身,那天准会背书,……总之谁人摸过石碑,那一天就会无灾无难,各事称心。

上官英杰把这传说告诉谷飞霞,谷飞霞笑道:“如此说来,文成公主在西藏人的心目中大概和观音菩萨差不多。”

上官英杰说道:“你说得不错,每年碰上文成公主的诞辰,布达拉宫的活佛也要来给她进香的。不过在咱们来说,咱们看重的是汉藏两族的友谊。”

谷飞霞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一千年之前,汉人和藏人就是亲戚了。这座石碑正是汉藏友好的见证。”

他们摸过了“舅甥和盟碑”,见时候还早,就踏进大昭寺观光。

寺门前长着两株古柳,来大昭寺进香的西藏人,都先用头顶顶一下古柳,表示敬礼。

上官英杰知道谷飞霞好奇,不待她问,他即给她解释:“相传这两棵古柳是文成公主栽植的。有个神话还说,那是文成公主的头发长成的。藏人尊敬文成公主,把这两棵柳树称做‘公主柳’,头顶柳树,是表示尊敬的一种仪式。”谷飞霞道:“原来如此。”当下和上官英杰也跟着照做。

大昭寺有文成公主的塑像,正殿的“金顶”,却是塑着两只羊。

谷飞霞好奇心起,不禁再问。

上官英杰说道:“相传大昭寺和小昭寺都是文成公主亲自相度地形,审定建筑模制,督工兴建的。大昭寺的旧址原是一处湖泊,施工前曾用山羊运土填平。所以这个寺的藏名叫做‘日阿萨出朗组康’,意即‘山羊运土的幻异寺’。”

可疑的说话

谷飞霞道:“此地有关文成公主的传说真是不少。”

上官英杰道:“还有呢,你注意到大昭寺的庙门没有?”

谷飞霞道:“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上官英杰道:“西藏的一般寺庙,大门都是朝南开的,只有大昭寺向西,小昭寺向东。”

谷飞霞想了一想沿途所见的寺庙,果然如此,问道:“这里面也有什么讲究么?”

上官英杰道:“据说是因文成公主好佛,所以把大昭寺的大门开向西天佛地。而她又十分思念家乡,所以把小昭寺的寺门开向东方。”

瞻仰过文成公主的塑像之后,上官英杰说道:“正中那座佛殿还有一尊释迦牟尼的佛像,据说是文成公主从长安带来拉萨的,要不要进去看看。”

谷飞霞道:“既然来到,那就随喜一番吧。”

他们跟着人流正在挤进去的时候,上官英杰忽地停了脚步,谷飞霞未及问他,已是给他拉过一旁。

谷飞霞悄悄问道:“你可是又发现了什么‘朋友’吗?”

上官英杰在她耳边道:“有两个哈萨克人在里面说话,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他们说的却可能和咱们有关。”

谷飞霞听得懂回疆的哈萨克话,仔细一听,只听得一个人说道:“二山主不会这样快来的,但大山主却可能这两天来到。”

另一个道:“那可不妥,大山主不宜在这个时候离山。”

“不过,要是大山主来到,倒是更容易对付那小子了。”

“那小子有人对付他的,你不用担忧。但要是大山主也来,反而不妙。”

“那么咱们赶快回去,要是他已经下山的话,咱们可以在路上截他。”

这两个人一面说一面挤出来。上官英杰心里想道:“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可能认识我。”不想在大昭寺惹事,于是只好放弃再听下去。先这两人出寺。

此时已是二更时份,街上的行人已是少得多了。上官英杰与谷飞霞拐入一条小巷,四顾无人,方始交谈。

忽遇袭击

上官英杰道:“你听出了可疑之处吧?”

谷飞霞道:“他们说的那个小子,想必就是你了。他们又知道已经有人在准备对付你,看来他们和那妖妇乃是一伙。”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我看他们可能是宇文成都的手下。”

谷飞霞瞿然一省,说道:“对了。宇文成都本来是白驼山的二山主。他们说二山主即将来到拉萨,指的自必是宇文成都了。”

上官英杰笑道:“宇文成都要来,连占山也要来,我够是多蒙他们看得起呢。”

谷飞霞道:“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他们说的大山主,应当是指宇文成都的哥哥宇文子都,为什么他们要说宇文子都若然也来反为不妙呢?”

上官英杰道:“白驼山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咱们不必多花心思去猜测它了。”

谷飞霞说道:“对,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回去先下手为强的好。反正咱们将来去大吉岭也要经过白驼山的,那时再打听也还不迟。”

说到此处,只听得咚咚更鼓,正是敲了二更。街上的行人更少了。

他们穿过横街小巷,回到那间客店,只见店门虚掩,但街道上冷清清的已是没有一个人影。

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踰墙而入,准备逐间房间侦察。

不料越过两重瓦面,正当他们要跳下院子之时,忽地听到金刃挟风之声,向他们当头打下!

原来有两个人埋伏屋顶,突然跃起,手中的兵器,似乎是根禅杖,双杖齐击,大喝一声“下去!”说的是藏语。

幸而上官英杰虽然事先没有发现他们,却也并非亳无防备的。他人在半空,玉箫已是握在手中,反手一挥,用了一个“带”字诀,王箫和一根禅杖一碰,把它带过一旁,又恰好碰上第二根禅杖。

禅杖上挂有九个铜铃,这是布达拉宫有相当地位的喇嘛才能使用的“法杖”。谷飞霞不知道,上官英杰则是知道的。听得铃声,不禁吃了一惊:“怎的布达拉宫的喇嘛也来和我作对,这可有点麻烦!”

布达拉宫的喇嘛

心念未已,脚尖已经着地。只听得铃声叮噹,劲风疾起,又是两根九环法杖横扫过来。

上官英杰用个“卸”字诀,玉箫一点杖尖,把那股甚为刚猛的力道卸过一边。谷飞霞的青钢剑却和另一根法杖碰上,杖上挂的铜铃,给她削下一个,她的手腕却给震得隐隐作痛。

谷飞霞大怒,一招拨草寻蛇,剑锋沿着杖身迳削上去,要是那个喇嘛不把法杖抛开,手指非给削断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屋顶上那两个喇嘛就已跳下来了!

一根法杖向上官英杰凌空击下,另一根法杖则从谷飞霞背后袭来,点她背后的风府穴。

这两招都是攻敌之所必救,上官英杰的玉箫是件武林异宝,不怕和他们硬碰,当下一招“横云断峰”,架开一根法杖,迅即又把另一根法杖带出外门。

谷飞霞的青钢剑却是难以抵敌重兵器,只能以轻灵迅捷的剑法在闪电之间疾攻三招,和她对敌的两个喇嘛,都是感到寒气侵肌,剑光刺目,好像谷飞霞的剑尖业已指到他们的要害。

不过谷飞霞给那两股合而为一的劲风一压,呼吸也是为之不舒。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两个喇嘛的功力可是甚为了得啊!莫非我们的行藏已经给那妖妇识破,这两个喇嘛是她邀来的帮手?但他们有这样好的武功,料想在布达拉宫也应该是有相当地位的了,何以会听那妖妇的差遣?”

上官英杰恐防谷飞霞有失,一个声东击西的打法逼令一个喇嘛让开,便与谷飞霞会合一起。

但那四个喇嘛亦已会合一起,四根法杖攻守配合,迅即布成阵势,威力更见增强。把上官英杰与谷飞霞困在核心。

上官英杰用藏话喝道:“你们是布达拉宫的喇嘛吗?为何不在宫中清修,却来这里惹事?”

一个喇嘛冷笑道:“你们在开光节的期中做贼,冒犯诸天神佛,佛爷可饶你不得!”

就在此时,只听得“捉贼呀!捉贼呀!”的呼声也响起来了。

上官英杰喝道:“我们不是贼,我们是——”

话犹未了,法杖又已当头向他打下。

反而着了人家的道儿

上官英杰霍地身形一矮,身形滑似游鱼,从两根法杖的交击缝中钻过。与此同时,他早已把玉箫凑到唇边,呜的吹了一声。

他这支暖玉箫是件武林异宝,从箫中吹出的纯阳罡气,热可炙人。

在他前面的那个喇嘛,一击不中,忽觉热风扑面,面上火辣辣的好不难受。这一惊非同小可。

那喇嘛功力不弱,这股热风其实是伤不了他的。但他不知道上官英杰弄的是什么“玄虚”,还只道是着了什么奇特的暗器,那能不惊?一惊之下,阵脚登时乱了。

说时迟,那时快,谷飞霞已是身形疾掠过去,快剑向他急攻!

眼看这个喇嘛就要伤在她的剑下,谷飞霞忽觉微风飒然,又是一条人影向她扑来了!

这人来得快极,谷飞霞一觉风声,便知来的是个劲敌,无暇思索,只好放开那个喇嘛,唰的便是反手一剑。

只听得声如裂帛,那个人“噫”了一声,倒纵出七尺开外。

原来他是挥舞衣袖,把长袖当作软鞭使用,来卷谷飞霞的青钢剑的。

虽然他的衣袖被削去一片,但谷飞霞的剑势竟也被他挡住,虎口也感到一阵痠麻,可知这个人的武功比那四个喇嘛又高得多了。

就在此时,只见火光照耀,明如白昼,那个王掌柜拿着一根火把,亦已走出来了。

那个王掌柜佯作一惊的神气叫道:“哦,原来是你们两位!”

那四个喇嘛似乎听得懂汉语,听得王掌柜这么一说,也都停下手来。

谷飞霞这才看得清楚,刚才用衣袖来夺她的剑的那个人是个相貌清癯的胡僧,但却是喇嘛打扮。

上官英杰冷笑道:“我早说过我们不是贼,你们却不相信!”

说话之际,他游目四顾,那些拿着火把出来的都是店中的伙计,丘逢时和那女子却没见着。

上官英杰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这次可是反而着了人家的道儿了。经过这么一闹,那妖妇纵然住在这间客店,料她也不会露面了。”

专诚拜访

王掌柜忙用西藏话对那几个喇嘛说道:“大家误会了,这两位是小店的客人。”

跟着装模作样的指责守门那个伙计:“你们怎的这样糊涂,把客人当做强盗,还惊动了众位大喇嘛!”

那伙计道:“他不从大门进来,我们怎么知道他是客人?发现他们的也是这两位大喇嘛,并非我们。”

王掌柜佯作十分诧异的神气问道:“两位当真是跳过墙头进来的么?”

上官英杰甚是尴尬,只好说道:“我们不想惊动别人,谁知你们这里却设有理伏。”他明知难以自圆其说,只好强辞夺理。

王掌柜十分圆滑,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上官先生,你误会了。这几位大喇嘛是从布达拉宫来的,要不是他们有事非来小店不可,我们有天大的面子也请不动他们的呀,怎能说是我们设下的埋伏呢?”

那个相貌清癯的胡僧忽地用汉语说道:“原来大家都是一场误会,我们以为你是贼人,既然我们在此,只能帮店主捉贼。谁知你们也误会我们是布下埋伏要暗算你们,这个笑话可真是闹得太大了。不过不打不成相识,咱们如此相识,倒是省掉许多俗礼。”他的汉语,说得居然十分流利。

上官英杰说道:“好,既然弄清楚了彼此都是误会,那我们可要回房间了,恕不奉陪啦。”

那胡僧忽道:“且慢。请问你是不是上官大侠?”

上官英杰情知他们必有下文,要躲也躲不开的,于是不卑不亢的答道:“不错,我是上官英杰,大侠两字,可不敢当。”

那胡僧说:“果然是上官大侠,失敬,失敬。那么这位姑娘,想必是谷飞霞女侠了?”

谷飞霞道:“不错。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那胡僧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个误会可是闹得更有趣了。实不相瞒,我是专诚拜访两位来的!”

上官英杰道:“不敢当。我们素昧平生,不知大和尚何故要来找上我们?”

清凉寺的主持

那胡僧道:“不错,老衲和居士以前没见过面,但礼尚往来,我是应当回拜两位的。”

上官英杰听得他用“回拜”两字,不觉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我还未曾请教大师的法号呢,不知咱们几时有过香火之缘?”

王掌柜笑道:“好教两位客官得知,这位大和尚是五将山清凉寺的主持方丈——觉涵法师!”

上官英杰合什说道:“失敬,失敬。原来是觉涵大师。”心中已然明白,罗大魁说的那位布达拉宫的贵宾就是他了。暗自想道:“我只道清凉寺的主持是一位有道高僧,谁知竟是与丘逢时和那妖妇一伙。”但转念一想:“那妖妇是宇文成都的妻子,他来找这妖妇,或许另有别情。也不能因此断定他们乃是一丘之貉。”

觉涵法师这才缓缓说道:“听说约在三个月前,两位曾经光临敝寺,可惜贫僧云游在外,有失迎迓。”

谷飞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情,不过——”

由于事情复杂,她不禁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之感。正当她琢磨如何措辞之际,觉涵法师已是又再说道:“当日有失迎迓,幸好今日得以在拉萨相会。是以贫僧特地前来回拜,并专诚请两位到布达拉宫去住几天。此事我已得到布达拉宫护法总管的同意,这四位喇嘛正是他派来陪我一同迎接贵客的。”护法总管在布达拉宫的地位是仅次于达赖活佛的。

上官英杰道:“不敢当,我等凡夫俗子,怎配去住布达拉宫。”

王掌柜作出艳羡不已的神气,帮同劝驾:“上官先生,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缘,在布达拉宫过开光节,嘿,嘿,平常人发梦也不敢想的啊!”

上官英杰笑道:“就因为我们是平常人,所以受宠若惊,反而宁愿放弃这个‘机缘’了。”

觉涵法师道:“我是专诚来邀请两位的,两位请莫拒人于千里之外!”辞锋已是稍显棱角了。

谷飞霞忍耐不住,心想:“索性我和他挑明来说!”便道:“我们曾到贵寺拜访大师之事,想必大师欲知内里因由,有话要问我们的,是么?”

不肯去布达拉宫

觉涵法师说道:“并非老衲对两位有所怀疑,只是有几件事情,想向两位请教。”

谷飞霞笑道:“怀疑也好,请教也好,都是一样。反正我们也想把当日的事情和你说个明白。不如就在这里说好了。”

觉涵法师说道:“两位适值开光节来到拉萨,我虽然不是主人,和主人多少也算得有点渊源,是以胆敢冒昧替主人邀客。两位要是没有别的紧要事情,可否容我稍尽半个地主之谊。时间宽裕一些,我也可以多聆教益。”

上官英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正是有紧要的事情,明天就要离开此地。大师若然只想明白当日之事,我自当尽我所知,一一奉告。事情虽然说来话长,大概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可以说得清楚的。什么领教之类的客套话,请大师无谓多说了。”

觉涵法师想不到他们如此直率,只好答应:“既然两位有事在身,我也不便勉强,那么就请两位进老衲的房间一谈吧。”

谷飞霞道:“哦,原来大师在这里也开了房间么?”

王掌柜忙道:“这是小店特备的客房,并非给普通客人的,比较宽敞一些。”

谷飞霞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刚来的时候,你不肯让我们知道原来贵店还有一间备而不用,只是专为招待贵宾才用的房间。”

王掌柜不禁有点尴尬,说道:“请恕我有眼不识泰山,未知两位的身份,要是知道的话——”

谷飞霞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道:“我们谈得上有什么身份,这是小事一桩,我多嘴胡说几句,王掌柜,你也别介意了。好吧,我们这就进去。”她本来想请觉涵法师到他们的房间的,但想反正是在这间客店之内,王掌柜既然是必须唯觉涵法师之命是听,若然他们有恶意的话,在那间房间说话都是一样,于是也就不在这点小节上和他们争执了。

进了房间,觉涵法师似乎是恐怕他们不放心似的,叫那四个喇嘛退下。

查问画图

坐定之后,觉涵法师说道:“听说两位那日光临敝寺,曾发生了一点不大愉快的事情?”

谷飞霞道:“不错。岂仅是‘不大愉快’,简直是大大的不幸。令师叔心岩长老遭了奸人暗算,死于非命。当时贵寺的代主持觉空法师率领弟子追来,以为是我们杀害心岩长老的。嗯,你首先问及此事,想必是也有同样的怀疑了?”

觉涵法师道:“不敢。不过敝师叔死于非命,我身为师侄,当然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两位若有所知——”

上官英杰道:“真相早已查明,就不知大和尚相不相信?”

觉涵法师道:“凶手是谁?”

上官英杰道:“是擅于使用喂毒暗器的柏列,你知道这个人吧?”

觉涵法师道:“知道,但这个人素来和敝寺并无过节,不知他何故要害心岩长老?”

谷飞霞道:“你不相信是他,那就不必往下再说了!”

觉涵法师道:“女侠请莫多心,我只是想要知道原因而已。”

谷飞霞心里颇为不满,暗自想道:“你既然知道此事,自必是清凉寺早已有人向你报讯了。那你怎会还不知道心岩长老之死是因那张图画而起?”

本来谷飞霞是想爽爽快快告诉他的,赌气之下,却道:“柏列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令师叔中的暗器是柏列的独门暗器蝴蝶镖。”

觉涵法师说道:“两位那日光临敝寺,不知是为了何事?”

谷飞霞道:“我们不是去拜访你的,是去拜访你的师父华岩法师的,当时我们还未知道令师已经圆寂。”

觉涵法师虽然极力作出“有道高僧”的模样,听了谷飞霞这样坦率的说话,亦是不觉有点尴尬,只好说道:“家师生前也曾和我说过,与令尊乃点故交。我忝任主持,继承家师衣钵,不知谷女侠可否把要找家师是为了何事说给我听?”

谷飞霞这才冷冷说道:“我早知道你最关心是这件事情,那就不必兜圈子了,直话直说吧。我是因为看不懂一幅画,特地去请教令师的。”

觉涵法师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对了,我听说敝师叔倒毙之时,手上是拿着一幅画的。敢情就是谷女侠说的这幅画吧?”

似乎不是一丘之貉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正是此画。据我猜想,柏列就是因为想抢夺这幅画才暗算心岩长老的。”他世故较深,心想觉涵法师虽然有点讨厌,但和丘逢时那帮人仍是不可同日而语,“可能他们是想利用觉涵法师与我为难,却不能断定是一丘之貉。而且有件事情,觉涵法师恐怕也未必知道。我先探探他的口风,要是他当真不知,倒不妨说给他听。也好揭破那帮人的阴谋。”上官英杰心想。

觉涵法师说道:“何以那幅画会在敝师叔手中。他又为什么要抢那幅画呢?”

谷飞霞道:“那日是我们出了贵寺之后,心岩长老追出来有话和我们说,说的正是这幅画的事情。故此当时我把这幅画交给他看,至于柏列为什么要抢这幅画,我就不知道了。”当然真正的原因她是知道的,但她还不愿意毫无隐瞒的告诉觉涵法师。

觉涵法师逼得自己说道:“关于这幅画,家师生前也曾和我说过。他说令尊是得自本寺一个叛徒之手,曾拿这幅画来问过他。”

谷飞霞道:“令师当时是怎样对家父说的?不知令师可有告诉你么?”

觉涵法师道:“家师说了,他说画虽然是本寺一位弃职潜逃的看守藏经阁僧人临死之前交与令尊,但他可不能断定是否本寺之物。故此当时仍然交还令尊。”

谷飞霞心里想道:“这话他倒是没有说谎。”对他的观感也就稍为好了一些,于是说道:“实不相瞒,我们那日前往贵寺,正是想请问这幅画是否贵寺所有,与及画中我们看不懂的一些地方的,这幅画是我在家父遗物之中,偶然发现,当时还未知道它的来历的。是苦竹庵的无相上人指点我们去求教令师。”

觉涵法师道:“那我也不妨告诉谷女侠,这幅画有什么秘密,我并不知道,但家师临终之际,却曾告诉我这幅画关系重大,叫我转告令尊,不可让它落在坏人之手。”

谷飞霞道:“令师的嘱咐,心岩长老已经告诉我了。”

觉涵法师道:“我本来想去广元拜访令尊的,后来知道令尊早已去世,方始作罢。”

上官英杰覆述偈语

谷飞霞淡谈说道:“多谢大师好意。”心里则在想道:“你要到广元,不过是想向我的爹爹讨还那幅画罢了。”

果然觉涵法师便即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谷姑娘,关于那幅画的来历,我业已查明,是在唐代末年,由本寺的十一代主持印光法师留下来的。虽然印光法师怎样得来,无可稽考,但已足证明,确实是本寺之物。”

谷飞霞暗自思量:“这个和尚纵然不是那妖妇一伙,也不见得就是好人。这幅画我是不能交给他的。”不过一时之间,却未想好如何对答。

上官英杰忽道:“有一件事情,不知大师是否已经知道?”

觉涵道:“什么事情?”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令师圆寂之时,曾作了四句偈语:此经胜彼经,有真未必真。明心自见性,三戒戒贪嗔。据我所知,这四句偈语,是和那幅画有关的。”

觉涵法师怔了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这四句偈语前半的意思是说般若经胜于“般若真经”。般若经是讲大乘佛法的经典,“般若真经”则是武功秘笈。华岩法师与无相上人切磋般若经的奥义,圆寂之前,已是妙悟上乘佛法,故而对武功秘笈的“般若真经”自是看得无关紧要了。至于“明心自见性,三戒戒贪嗔”,则是恐防日后弟子有人知道藏经的秘密,或会起贪嗔之念,生出风波,故而预留戒语,要他们致力于修持佛法,(明心自见性)不必去贪什么绝世的武功的。

觉涵法师听了上官英杰覆述这四句偈语,不觉面上一红,但心中却也不禁怦然一跳。想道:“原来那幅画中,果然是有般若真经的秘密。否则上官英杰也不会如此郑重的覆述我师父的遗偈了。”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正是贵寺心岩长老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一件事情,当年谷姑娘的尊人川西大侠谷神秀向令师请教这幅画的来历之时,他曾说过,不管这幅画是否清凉寺的东西,也应该归于谷大侠所有。”

追查凶手

觉涵法师道:“家师说这四句偈语之时,我是在场的。至于当年他和谷大侠说了一些什么,我就不知其详了。”

谷飞霞大为不满,冷冷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相信我们,以为我们是假借心岩长老的名义,捏造令师的遗言了?”

觉涵法师道:“谷施主请莫多疑,老衲不是这个意思。”

谷飞霞道:“那是什么意思?”

觉涵法师道:“有些事情我还不十分清楚,我只知道那幅画是敝寺看守藏经阁的僧人偷出去的,但却不知何以会落入令尊之手。”

谷飞霞道:“我也是从心岩长老口中方始得知原由的。那次家父拜访令师之后,曾经把始末原由告诉他。”说至此处,禁不住再冷笑道:“就不知由我覆述令师叔的话,大师相不相信?”

觉涵法师道:“谷施主莫多心,请道其详吧。”

谷飞霞道:“据说贵寺那位僧人在白驼山下遇袭,是家父恰巧路过,帮他打退强敌,但可惜他仍是重伤不治。他临死之前,感激家父的恩义,故而把那幅画赠与家父的。”

上官英杰接下去说道:“令师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认为那位看守藏经阁的僧人虽然弃职潜逃,但未经正式宣告逐出门墙,也还是清凉寺的弟子,他要顾全本寺弟子的诺言,是以才有不管那幅画是否清凉寺之物,也当归于谷大侠所有的言语。”

谷飞霞说道:“关于这幅画的事情,如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假如大师认为还是要收回的话,我也并不稀罕的!”她说的这番话,自是有几分赌气的成份在内,但她料准以觉涵法师的身份,纵然很想得到这幅画,也不好意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不顾一寺主之面子,不顾师父的遗言,收回这幅画的。

果然觉涵法师说道:“家师说过赠与令尊,我怎能收回。不过我还想弄清楚一件事情。”

谷飞霞道:“什么事情?”

觉涵法师道:“伤害敝寺那位看守藏经阁僧人的凶手是谁?”

探查真相

上官英杰暗自想道:“看这情形,他似乎真的尚未知道。”

只听得谷飞霞已在冷冷说道:“大和尚,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

觉涵法师眉头一皱,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委实不知。女施主何以有此一问?”

谷飞霞道:“贵寺那位僧人是在白驼山下遇害的,我已经告诉你。怎的你还说未知?”

觉涵法师已经猜到几分,但脸上还是掠过一丝迷惘的神色,说道:“白驼山又怎么样?”

谷飞霞道:“那个行凶之人,是个剑术高手。贵寺那位看守藏经阁的僧人受了七处剑伤。”说至此处,两道如寒冰、如利剪的目光冷冷的瞅着觉涵法师。

觉涵法师似乎很大的震动,但却又似在想些什么,并没说话。

上官英杰说道:“大师想必知道白驼山的两位山主都是剑术高手?”

觉涵法师这才说道:“如此说来,凶手不是宇文子都就是宇文成都了?但不知是否令尊亲眼见他行凶?”

谷飞霞道:“家父并不认识他们,但贵寺的僧人既然是在白驼山下遇害,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觉涵法师沉吟半晌,说道:“按这情形,当然是以他们兄弟的嫌疑最大。但也难保没有别的剑术高手来到白驼山下行凶?何况当日那位僧人遇害的情形,女施主也只是凭着心岩长老的辗转覆述。”

谷飞霞忍不住说道:“你既然不敢相信,那你也大可怀疑凶手是我爹爹!……”

觉涵法师忙道:“女施主别动气,我只是想探查真相而已。”

谷飞霞忽地冷笑道:“大和尚,你不是在探查真相,你只是想取得这幅画吧?”

觉涵法师愠道:“女施主何出此言?”

谷飞霞道:“索性咱们挑开天窗说亮话,大和尚,你今天来到此处,当真只是为了回拜我们么?”

半信半疑

觉涵法师道:“女施主以为我是因何而来?”

谷飞霞冷冷说道:“我知道你是来这里会客,那倒不假。但不是我们,你要拜会的是另一位女施主!”

觉涵法师神色甚是尴尬,说道:“你怎么知道?”

谷飞霞道:“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我还知道你要拜访的是谁呢!”

觉涵法师涩声说道:“你知道是谁?”

谷飞霞道:“就是白驼山二山主宇文成都的‘夫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说不是么?”

觉涵法师道:“谷施主,你错了。说实在话,我跑来这里的目的,最紧要的还是向你们查问有关这幅画的真相。”

谷飞霞道:“这话我可以相信。但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你否认是有人约你在这里相会么?”

觉涵法师道:“谷施主请莫心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不错,是有人约我在这里相会,你们的消息也是这个人告诉我的。但这个人却并不是你所说的宇文成都的夫人。”

谷飞霞见他说得甚为庄重,不由得半信半疑,她瞅着觉涵法师冷冷说道:“当年白驼山的宇文兄弟就是因为想要抢夺这幅画才杀了贵寺那位僧人,那位僧人不过是在贵寺担任看守藏经阁的职务,也许你认为他无足轻重,但我要告诉你,宇文成都和柏列乃是合伙同谋的人,令师叔是给柏列的喂毒暗器打死的,你总不能反过来帮杀害师叔的仇人一伙吧?”

觉涵法师道:“师叔之仇,我自是不能置之不理,不过我也不能只凭一面之辞……”

谷飞霞怒道:“哦,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

觉涵法师道:“我没有说不相信你们的话,不过纵然我相信柏列是凶手,柏列与白驼山有甚牵连,我还是要亲自查究个明白的。”

上官英杰忽道:“和你约会那个人,大概是对你说这幅画是谷大侠抢来的,谷大侠对令师说的那些事情也是捏造的吧?”

觉涵法师道:“不错,她是这么说。”

觉涵看画神色迷茫

觉涵法师迟疑片刻,说道:“她说了怎么样,没这么说又怎么样?”

谷飞霞道:“没怎么样,她若是这么说了,我只想和她对质。”

觉涵法师似乎吃了一惊,说道:“你要和她对质?我可没有把握找得到她。”

谷飞霞道:“她不是约你在这里相会的吗?”

觉涵法师道:“我可不知她此刻是否还在此处?”

上官英杰给了谷飞霞一个眼色,用平和的语气对觉涵法师说道:“大师,你是清凉寺的主持,我们相信你是有道高僧,也希望你能相信我们。即使和你约会之人如今不在此处,相信你也会知道她的下落。只求你说给我们知道,我们自己会去找她。”

觉涵法师道:“好,我可以试一试陪你们去找她。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谷施主能否答允?”

谷飞霞道:“大师请说,要是我觉得合乎情理,而又是我做得到的,我决不会推辞。”

觉涵法师说道:“家师送给令尊那幅图画,谷施主想必是随身携带的了,可否赐给老衲一观?”

谷飞霞不觉有点犹疑,暗自想道:“上官大哥虽然认为他未必就是坏人,但到底是那妖妇约他来的,显然是和妖妇那一伙人关系甚深。他念念不忘这幅画图,焉知不是藏着什么诡计?”

上官英杰却已说道:“这本来是贵寺之物,大师意欲鉴赏,何须说得如此客气?”

谷飞霞刚才曾经说过赌气的话,如今又听得上官英杰已是代她答允,自是不便反口,只好冷冷说道:“不错,我有言在先,大师就是想要讨还,我也只能从命,何况只是看它一看。”

觉涵法师微笑道:“谷施主,我也早已说过,我不会违背家师的遗言。你依然这么说,难道还是相信不过老衲?”

谷飞霞道:“小女子不会说话,大和尚你莫多心。好,画在这里,你要看就尽管看吧。”

觉涵法师展开画图一看,脸上露出迷茫神色。

“宇文夫人”突然出现

就在此时,忽听得“乓”的一声,突然有一枚暗器从窗口打进来。

这枚暗器正是谷飞霞以前曾经吃过几次亏的那种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是西门化和丘逢时师门的独有暗器。

毒雾金针烈焰弹出手便即爆炸,烈焰金针还比较容易抵挡,那迷漫的毒雾,却是无法不吸进去的。

房间外本来有四个武功高强的喇嘛把守,觉涵法师和上官英杰也正是因此疏于防备的。按说决不可能让人走近窗口把暗器打进来,但奇怪的是,直到这暗器已经打了进来,外面那四个喇嘛都还没有出声。

幸亏上官英杰在回来客店计划侦查那“妖妇”之时,已经早有防备。那“妖妇”擅于使毒,他是知道的,故此他和谷飞霞口里都含着半颗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

不过突然遭受袭击,饶是他们早有防备,也不禁应付得有点手忙脚乱了。

上官英杰大袖一挥,荡开烟雾;谷飞霞运剑成风,夹在烟雾中的梅花针在剑光之中绞成粉碎。

在这瞬间,他们忙于应付,根本就无暇去想及那幅图画尚在觉涵法师手中。

烟雾迷漫之中,一条人影倏的窜了进来。隐约可以看出,正是那个被罗大魁称为“宇文夫人”的妖妇。

那妇人动作快极,倏的窜到觉涵法师跟前,一下子就把他手中的那张图画抢了过去。

觉涵法师吃了一惊,叫道:“宇文夫人,你,你——”

“宇文夫人”冷笑道:“我怎么样?咱们说好了联手对付这小子和这丫头的,难道你反而胳膊向外弯,反而要助他们与我作对吗?还不快快出手,帮我把他们拿下!”

觉涵法师内功深湛,吸进毒烟,虽然感到一阵昏眩,但武功也不过稍受影响而已,并未消失的。

不过,他却并没有出手。他张开了口,似乎要对这位“宇文夫人”说些什么,但又不知怎么说才好似的,讷讷不能出之于口。

宇文夫人冷冷说道:“别忘了你是在布达拉宫作客,我固然有求于你,你也有求于我的!”

觉涵法师似乎对她有点害怕,但仍然没有出手。

觉涵法师左右为难

谷飞霞冷笑喝道:“好个出家人不打谎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挥剑便向觉涵法师攻去。

上官英杰连忙叫道:“不可,先擒这个妖妇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夫人一声胡哨,在门外把守的那四个喇嘛,已是破门而入,杀进来了。

就在这瞬息之间,谷飞霞亦已转过剑锋,唰、唰、唰连环三剑,急攻宇文夫人,每一招都是从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杀得她手忙脚乱。

眼看即将得手,那四个喇嘛刚刚破门而入,援救已来不及。宇文夫人忽地喝道:“觉涵,你真的要和我作对么,还不赶快出手!”

也不知觉涵是有把柄捏在她的手里,还是在她积威之下,竟然不敢抗拒她的命令。他好像受了催眠似的,不由自主的便脱下了身披的袈裟,振臂一挥,袈裟展开,俨如一片红云,竟把谷飞霞的剑锋裹住。

几方面动作都快,就在这一瞬间,有两个喇嘛的九环法杖已是打到谷飞霞背后。另外两个喇嘛则和上官英杰交上了手。

急切间上官英杰腾不出手来,只能喝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佛门弟子,应知抉择!”

他说这四句偈语,本来不敢存有奢望,但在觉涵法师听来,却是如受当头棒喝,陡然一震,醒过来了。

只见“红霞”流转,裹住谷飞霞的那件大红袈裟倏的又抖开来,刚好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反过来裹住那两个喇嘛的九环法杖。

那两个喇嘛似乎是始料之所不及,用藏语叽哩咕噜的大声呼叫,谷飞霞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只见觉涵法师一片迷茫的神色,又好像是有点惶恐的样子,卷起袈裟,又退过一旁了。

她听不懂,上官英杰是听得懂的。原来那两个喇嘛说的是:“护法总管曾经吩咐我们,要听宇文夫人的命令。觉涵法师,这件事情你也是已经知道了的,为何阻拦我们!”

上官英杰情知其中定有蹊跷,急切间他也猜不透这个“宇文夫人”和布达拉宫有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则是可以断定的。

冷嘲觉涵

可以断定的是:觉涵法师此刻的处境乃是左右为难。

上官英杰暗自思量:觉涵法师或许不是坏人,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要说服他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也是不可能之事。他迅速的判断了当前形势之后,自是决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

此时那两个跑去捉拿谷飞霞的喇嘛正因为觉涵法师替谷飞霞挡了他们一招,以至有点举棋不定。

上官英杰立即抓紧这个时机,一个游身滑步,摆脱了与他缠斗的两个喇嘛,跟着一个“鹞子翻身”,闪电般的就到了谷飞霞身旁。

那两个喇嘛正在高举九环法杖,双杖齐击。上官英杰轻轻用了个“卸”字诀,玉箫一按杖头,轻轻一带,“噹”的一声,那根九环法杖跟另一个喇嘛的九环法杖碰个正着。

谷飞霞的剑法与他配合得恰到好处,也就是在这瞬息之间,只听得声如裂帛,谷飞霞唰的一剑,穿过了一个喇嘛的袈裟,刺伤了他的小腹。

这四个喇嘛联手合斗,本来是有一套阵法的。但斗室之中,布不成阵势,如今又伤了一个喇嘛,更是难以拦阻他们了。

两人心意相通,伤了一个喇嘛,一箫一剑,立即向那“宇文夫人”攻去,“宇文夫人”如何敢接他们招数,连忙一闪,闪到觉涵法师背后。觉涵法师不自觉的又抖起袈裟,阻挡谷飞霞攻来的长剑。

谷飞霞迅即转过剑锋,反手一剑,荡开刚刚打到她的背后的两根九环法杖,便与上官英杰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气愤难消,穿窗而出之际,忍不住又再骂了一句:“好个出家人不打诳语,和你约会的这个妖妇是什么人,你居然敢当面撒谎!”

觉涵法师面红耳热,却在喃喃自语道:“我可并没有撒谎呀……”但谷飞霞已跑到外面,亦已无心听他在说什么了。

“宇文夫人”喝道:“不能让这两个人跑掉,觉涵法师,你也不必理会他们把我当作什么人了,赶快追吧!”

外面有个人接声叫道:“夫人放心,这两个贼子跑不了的!”

奋战突围

上官英杰与谷飞霞刚刚从窗口跳出院子,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屋顶上洒下满空暗器,有梅花针,有铁莲子,还有袖箭和薄如蝉翼的蝴蝶镖……

与此同时,假山石后,也窜出一个人来,手里拿的是一对判官笔,一照面便是一招“双峰插云”,双笔挟风,疾袭上官英杰,大声呼叫的也正是他。

这个人正是罗大魁的师叔连占山,在屋顶上发出暗器不敢露面的那个人是丘逢时。

丘逢时是江湖上有数的暗器高手,他的暗器都是淬过毒的,一口气发出了七八种暗器。不过为了恐怕影响连占山,他可不敢使用毒雾金针烈烟弹。

他不敢使用毒雾金针烈焰弹,谷飞霞可就比较容易应付了,一招乱披风的剑法,就把满空暗器尽数荡开。

上官英杰冷笑说道:“苦竹庵中,一阳道长饶你不死,亏你还有脸皮又跑来这儿丢人现世!”玉箫一挥,迎上连占山双笔。双方出招都是快到极点,就在上官英杰说这两句话的时间,连占山已是遍袭上官英杰的奇经八脉;上官英杰攻守兼施,王箫挥舞,把他的招数一一化解,而且在这瞬息之间,也还攻了七招。

连占山有双笔点四脉之能,上官英杰虽不至于败给他,急切之间,要想胜他,可还当真不易。

说时迟,那时快,房间里的三个喇嘛和宇文夫人也出来了。

被谷飞霞伤了的那个喇嘛,谷飞霞已经是手下留情,但伤得也不算轻,此时留在房中由觉涵法师照料。

也幸亏伤了一个喇嘛,他们四人联手的阵法布不成功。上官英杰与谷飞霞才不至于为敌所困。

上官英杰“呜”的从暖玉箫中吹出一口罡气,指东打西,霎眼之间,便从连占山意想不到的方位急攻三招,连占山的两处死穴险些给他点着,慌忙后退。

上官英杰笑道:“你的四笔点八脉功夫还得再练十年!”

笑声中一个“移形换位”的身法,玉箫又已点到一个喇嘛的面门。谷飞霞与他心意相通,配合得恰到好处,唰的一剑当中“剖下”,隔开两个喇嘛,剑锋又指到了第三个喇嘛的胸口。

那三个喇嘛正在叽哩咕噜的骂谷飞霞伤了他们的师兄弟。

骏马毒毙

谷飞霞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西藏话,也猜想得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当下冷笑说道:“我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们是出家人的份上,才饶了他的性命。出家人讲究的是慈悲为怀,但你们这样助纣为虐,可就不像出家人了。嘿,你们退不退开,若再阻挡,可休怪我要下辣手!”

声到人到,剑光过处,把挡在面前的那个喇嘛的僧帽削为两半。这一剑削得恰到好处,剖开僧帽,剑锋堪堪擦着头皮而过。喇嘛的光头一片沁凉,吓得魂不附体。

这三个喇嘛缺了一个伙伴,联手合斗的阵法布不成功,自是无法阻拦上官英杰与谷飞霞箫剑配合的攻势。而且他们一想,谷飞霞刚才确实是可以伤得那个喇嘛的性命,手下留情之话并非虚假,也就无心再与她拚命了。

上官英杰与谷飞霞从那三个喇嘛让开的缺口冲了出去。宇文夫人双刀互磕,飞出一丛细如牛毛的梅花针。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二人正是一个“比翼双飞”,双双跳上屋顶,梅花针在他们的脚下飞过。

屋顶上埋伏的那个丘逢时已是逃得无影无踪。

“宇文夫人”嚷道:“快追,这么多人也截不住一个臭小子和一个臭丫头,说出去也叫人笑话!”

连占山飞身上屋,一面追一面叫道:“觉涵法师,请你出来帮个忙吧!”可是觉涵法师并没出来,那三个喇嘛倒是不敢违抗“宇文夫人”的命令,跟着追来。不过他们可没连占山那么热心,远远的落在连占山后面。

连占山刚刚吃过上官英杰的亏,此时突然发现自己落单,不觉心虚胆怯,当下也就只敢虚声呐喊,不敢加快脚步了。

上官英杰与谷飞霞越过两重瓦面,跳落后院,跑到马厩一看,不由得叫声“苦也!”

本来他们是想夺回自己的坐骑逃跑的,此时只见阿璞送给他们的那两匹骏马已是倒卧地上,口鼻淌血,显然已是给人毒毙了。

谷飞霞恨恨说道:“这一定是丘逢时那老贼干的好事!”

逃出拉萨

上官英杰道:“慢慢再找这老贼算账,咱们先逃出拉萨再说。”

好在他熟悉地形,当下带领谷飞霞穿过几条横街小巷,避开巡逻的注意,没有多久,已是到了西城。

谷飞霞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选择这个地方出城?”

原来布达拉宫正在西城外面的布达拉山,布达拉宫有将近一万间房屋,在开光节期间,每间房子的屋檐都挂有琉璃灯。在城门遥望出去,密如繁星的灯火隐隐可见。

上官英杰笑道:“这在兵法上叫做出敌不意。第一、他们定然和你一样,料想咱们不敢从这个方向出城;第二、日间前往布达拉山观光的人太多,四座城门,恐怕也只有这座城门未曾关闭。咱们额头又没刻字,大可以冒充虔诚礼佛,前往烧早香的善男信女。”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还有善男信女络绎回来,也有如他所说的一些要去烧早香的人,此时已在赶着出城。

完全没有受到盘查,他们混在善男信女之中,轻而易举的就溜出了拉萨。

到了旷野,他们加快脚步,把那班烧早香的善男信女远远抛在后面。谷飞霞四顾无人,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大哥,在这件事情上你可说是料事如神,但可惜别的事情你料不准。”

上官英杰苦笑道:“是呀,我可没料想到今晚竟然是咱们着了敌人的道儿。”

谷飞霞道:“我也猜想不透那个觉涵法师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他帮了那个妖妇又帮了我。”

上官英杰道:“依我看来,无论如何,他和那个妖妇不能算是一丘之貉。否则,他刚才要是执意和咱们为难的话,对方多了一个高手,咱们恐怕就跑不了。”

谷飞霞道:“这也说得是。不过我可不敢像你这样说得那么肯定,依我看来,他纵然和那妖妇不是一丘之貉,也是个坏和尚。”

上官英杰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故意问道:“何所见而云然?”

谷飞霞道:“高僧二字他是攀不上了,但只要他是个守戒律的佛门弟子,他也不该欺骗咱们。还居然敢厚着面皮,口口声声说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谁的妻子

上官英杰道:“你是指他隐瞒那个妖妇的身份?”

谷飞霞道:“他亲口称那妖妇为宇文夫人,但在那妖妇未出现之前,却不敢向咱们承认和他约会的人是宇文成都的妻子,这样子的弥天大谎,难道还不够吗?”

上官英杰道:“他只说不是宇文成都的妻子。我看他说话的时候,态度甚为庄重,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谷飞霞瞿然一省,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妖妇可能不是宇文成都的妻子,而是他的哥哥宇文子都的妻子?”

上官英杰道:“我只是这么猜想而已。因为我觉得觉涵法师无须在这件小事欺骗咱们。”

谷飞霞眉头一皱,说道:“也不能算是小事了。不管是宇文成都的妻子也好,是宇文子都的妻子也好,清凉寺那位僧人是丧在白驼山的宇文兄弟手中已无疑问,他帮这妖妇,不是腼颜事仇吗?”

上官英杰道:“在今日之前,他可并不知道那件事情。”

谷飞霞道:“可是他帮那个妖妇的忙,却是在咱们已经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了他之后啊!”

上官英杰道:“他不也帮了你的忙吗?咱们只能说他是举棋不定,对两方面的说话,可能都是有点半信半疑!”

谷飞霞道:“依我看来,他好像对那妖妇还有点惧怕,只不知惧怕什么?”

上官英杰道:“咱们往大吉岭是要经过白驼山的,到时或许可以知道原因。”

谷飞霞道:“你是预料到了白驼山可能会有事情发生?”

上官英杰道:“但愿无事最好。”

谷飞霞叹口气道:“咱们的坐骑已被毒毙,兼程赶路,恐怕也赶不及一个月后回到北京了。咱们还有什么功夫去探索原因。”

上官英杰道:“你说得不错,那个妖妇得了那幅画图,必然也会赶上灵鹫山找寻藏经的,咱们必须比她抢快一步。”

谷飞霞道:“可幸的是,咱们已知藏经秘密,那妖妇虽然得到画图,却未必能够勘破。”

碰上喇嘛盘问

上官英杰道:“你已经记牢了画图中藏宝的标志了么?”

谷飞霞道:“早已牢记心中了,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当然咱们最好还是比她抢先到达灵鹫峰头。只可惜咱们的坐骑……”

上官英杰道:“坐骑已被毒毙,惋惜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拉萨,西藏到处都有牧场,咱们可以在附近的牧场选购马匹。”

此时已是四更时份,布达拉宫前面的香客早已散了,烧早香的善男信女尚未来到。

布达拉宫顶上那三座庞大的“金顶”是全部用金叶包裹的,黑夜里发散着灿烂的光芒,衬托上密如繁星的琉璃灯火,夜景更见奇丽。

他们从山腰穿过,隐隐可以看见山上守夜的喇嘛穿梭来往。

谷飞霞道:“帮那妖妇的四个喇嘛是布达拉宫的什么护法总管派出来,不知他是秘密帮忙,还是已经下令宫中的喇嘛都与咱们作对。”

上官英杰说道:“这就是很难说了。不过他们想不到咱们会从他们的眼底走过,小心一点,避开他们就是。”

他们一路蛇行兔伏,借物障形,不过一枝香时刻,就走过了布达拉山的主峰,把布达拉宫抛在后面。

残星明灭,晨曦已经开始若隐若现了。

谷飞霞松了口气,笑道:“那个受伤的喇嘛走不动,料他们不会这样快回来报讯。此时即使那妖妇追来,亦已追不上咱们了。”

说话之际,他们正在走出一个山坳。

谷飞霞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个人用藏语喝道:“什么人?停下!”

只见两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摇着缀有七个铜铃的法杖,已是出现在他们面前。

觉涵法师带来客店的那四个喇嘛,持的是九环法杖,这两个喇嘛持的则是七环法杖,看来在布达拉宫的地位,是比那四个喇嘛低了两级。

上官英杰甚为镇定,淡淡说道:“我们是来瞻礼圣地的外乡人。”

那两个喇嘛道:“为什么不回城里,却向外面跑?”

上官英杰道:“我们观光了布达拉宫,心愿已偿,故此准备回家了。”

那两个喇嘛听他这么回答,疑心顿起。

后有追兵

“后天就是佛祖诞辰,为什么你们不等待开光节过了才回去?”那两个喇嘛问道。

上官英杰道:“我们家有要事,等不及过开光节了。”

忽地火光一亮,其中一个喇嘛亮起火摺,在他的面前一幌,另一个喇嘛看清楚了他们是一对年轻男女之后,更是惊疑,立即问道:“活佛脚下可不能说谎,你是不是上官英杰,这位姑娘是不是谷飞霞?”

上官英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那喇嘛道:“我们的护法总管正是想结识你们,他已经派人去请你们了。想必是没碰上吧?”

谷飞霞道:“你们认错人了。”

那喇嘛道:“对不住,即使你不是那位谷姑娘,我们也得请你到布达拉宫去走一趟,当然连同你这位朋友。”

谷飞霞道:“多谢好意,你们回去告诉总管,说我们不识抬举吧!”

话犹未了,她已是出指如风,点了那两个喇嘛的穴道。

上官英杰道:“你也太鲁莽了些,我还想套套他们口风的。”

谷飞霞道:“套什么口风,他们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们是受那妖妇支使的了。趁着布达拉宫的僧人没有发现,赶快走吧。”

她口中说话,脚步丝毫不缓,上官英杰道:“我不是要问这个——”谷飞霞道:“离开这里再说。”上官英杰见她已经做了出来,说也没用。当前情势,的确是应该趁着那两个被点了穴道的喇嘛未曾给人发现之前,赶快离开布达拉宫越远越好,于是也只能跟着谷飞霞施展超卓轻功,跟她向前飞跑。

刚跑了一程,忽听得呜呜的法螺声。

原来那两个手持“七环法杖”的喇嘛,武功虽然比不上有“九环法杖”的喇嘛,却也颇为不弱的。谷飞霞出其不意,闪电般的点了他们的穴道,点是点着了,但由于用的不是重手法,其中一个功力较深的喇嘛,此时已经用密宗中的冲关解穴之法,自行解开了穴道。

他吹起法锣,不用说当然是叫人来追拿上官英杰与谷飞霞了。

果然没有多久,就有两匹马追来。

送上门来的良驹

饶是他们已经施展“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兀是赛不过那两匹俨如逐电追风的奔马。距离越拉越近,看得清楚骑在马背上的是两个手持九环法杖的喇嘛了。

谷飞霞悄悄说道:“大哥,只有两个人,咱们用不着惧怕。再跑一段路,引他们到偏僻的地方下手。”

上官英杰道:“动手我不反对,但也不可下手太辣。纵然他们受那妖妇支使,咱们也犯不着太过得罪布达拉宫的。”

谷飞霞笑道:“你以为我是要杀掉他们吗?你瞧他们这两匹坐骑!”

上官英杰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是看中了他们的坐骑了。”

谷飞霞道:“不错,这两匹马纵然比不上阿璞送给咱们的坐骑,大概也差不多,难得他们送上门来,咱们为什么不乘机笑纳?”

说了这几句话,那两个喇嘛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背后,正是进入一个四面有巨石屏障的谷口,前面无路可通。

那两个喇嘛听见他们在低声说话,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道他们是心中恐惧,故而赶忙商量是求饶的好还是拒捕的好。

这两个喇嘛是布达拉宫十八个护法金刚之中本领最强的两个,这晚正值他们守夜,故而一听到法螺声便即乘马追来。他们不知道上官英杰和谷飞霞的厉害,只求快点追上这两个护法总管所要的汉人以便交差,根本就没想到需要兴师动众。

“咄,给我们停下!”两个喇嘛跳下马来,身形疾掠,越过他们的前头,这才回过头来张手拦截。

上官英杰道:“两位大师有何贵干?”

为首的那个喇嘛道:“我已经知道你们的来历了,真人面前,你们别再隐瞒。我只是请问你们:你们愿意吃敬酒还是愿意喝罚酒?”

谷飞霞一副不在乎的神气笑道:“嗯,我们正想喝酒。但不知喝敬酒是怎么样?喝罚酒又是怎么样?”

那喇嘛道:“谁和你开玩笑,我告诉你,愿意喝敬酒的话,就乖乖的跟我们回布达拉宫去。不但不会亏待你们,我们的总管还会把你们当作客人款待的。”

敬酒罚酒都不喝

谷飞霞笑道:“招待我们入住布达拉宫,这可真是不胜荣幸之至。但我好像听说你们布达拉宫,除了开光节那天之外,寻常的日子,妇女是根本不能踏入的。踏入尚且不可,何况住在宫中?更何况后天也才是开光节?”

那喇嘛道:“为了你们,我们的总管可以特别破例一次。”

谷飞霞道:“我们与贵寺总管素不相识,何以如此青眼相加?这可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了。”

那喇嘛道:“废话少说,你到底去是不去?”

谷飞霞道:“不去又如何?”

那喇嘛道:“哦,那你是存心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谷飞霞道:“我想知道罚酒又是怎样?”

那喇嘛冷笑道:“你不肯乖乖的跟我们回去,那我们只能把你抓回去了!”

谷飞霞道:“我本来想领受你们的盛情的,但可惜我平生不喜欢喝酒,敬酒罚酒都不要喝!”

那喇嘛怒道:“好呀,说了这许多废话,原来你是拿我们消遣的!”

大喝声中,一抓就向谷飞霞当头抓下。

谷飞霞亦已宝剑出鞘,唰的一招“玉女穿梭”,刺他的左臂曲池穴。

那喇嘛自恃武功,只道可以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把谷飞霞手到擒来,那知谷飞霞的剑法奇诡百变,就在这瞬息之间,他一抓抓空,只听得“嗤”的一声,袖子已被剑锋划开一道裂缝。

谷飞霞没有刺着他的“曲池穴”,亦是不禁心头微凛:“看来这个喇嘛的武功比那四个跟随妖妇的九环法杖喇嘛还要厉害一些。我可不能手下留情了!”原来她由于答应了上官英杰,不对布达拉宫的喇嘛施展辣手,故而刚才这一剑只是“刺穴”的剑法,恐怕误伤这个喇嘛的。如今抛开顾忌,第二剑、第三剑接续而来,可就是认真对敌的凌厉剑法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喇嘛见识了谷飞霞的本领,亦已不敢轻敌,九环法杖一摇,叮叮噹噹的铜铃大响声中,一招“翻江倒海”,横扫出去。另一个喇嘛,也截住了上官英杰动手。

上官英杰笑道:“佛门弟子岂可妄动无明,你躺一躺吧!”

与喇嘛交手

玉箫在九环法杖上轻轻一带,那根沉重的九环法杖竟然给它带得歪过一边,几乎掌握不牢。上官英杰一招“拨草寻蛇”,玉箫贴着杖身“游”上去,点那喇嘛的肩井穴。

他之所以要把玉箫贴着杖身,是因为知道这个喇嘛功力不弱,是以必须把他的重兵器按住,令他不能反击。他用上了非常巧妙的借力打力功夫,只道十九可以点着对方穴道。

那知这个喇嘛的功力之高,还稍稍在他估计之上,不错,他已是不能反击,但还能够防御。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振臂一绷,力贯杖尾,杖尾居然反弹起来,恰恰及时的把玉箫格开了。并没如上官英杰所料的“躺下”。

和谷飞霞交手的那个喇嘛内力比这喇嘛更强,他知道了谷飞霞的厉害,不敢轻敌,一招“泰山压顶”,重手法击下。

不过谷飞霞亦已去了顾忌之心,出手亦是不再留情。她知道此人难以力敌,法杖打到,倏的便是一个“黄鹄冲霄”,身形平地拔起。

只听得“叮”的一声,谷飞霞的长剑在杖头轻轻一点,身形已是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剑光闪处,使出了“鹰击长空”的招数,俯冲击下。

这个喇嘛功力虽高,却那曾见过这等古怪冒险的奇招,不禁吓得慌了,正想抵抗,只觉头皮一片沁凉,谷飞霞的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光头削过。

上官英杰见谷飞霞占了上风,放下了心,挥箫疾进。那喇嘛反手一杖,杖身横击,杖尖点向他胁下的癒气穴。本来一般用以点穴的兵器如判官笔、闭穴镢之类,都是较轻较短的兵器,这个喇嘛居然能够用又粗又长的铁杖点穴,在武林中可说极为罕见。

上官英杰心里想道:“西藏密宗的武学确是另有一功,像这样的举重若轻,认穴奇准,放在中原,也可称得上点穴的第一流高手了。”

当下冷冷一笑,说道:“好,我就与你比一比点穴功夫。”

武学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上官英杰的玉箫不过一尺八寸长,欺身直进,使得险极,不过十数招,就把那个喇嘛逼得手忙脚乱。正自手忙脚乱之际,忽地觉得一股热风迎面扑来。

软硬兼施

原来是上官英杰从暖玉箫中吹出一股纯阳的罡气。

那个喇嘛不知暖玉箫是件武林异宝,突然感觉热风扑面,烫人如炙,不知上官英杰用的是什么古怪“法宝”,生怕弄瞎了眼睛,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闭上双目,跃过一旁,狂挥法杖。

他单打独斗,开眼尚且不是上官英杰的敌手,何况是闭上眼睛,单凭听风辨器的本领抵挡?虽然只是霎那之间,上官英杰玉箫一指,他眼睛尚未睁开,只一招便已抵挡不住,给上官英杰点中他的麻穴了。

无巧不巧,和谷飞霞交手的那个喇嘛,此时也正给谷飞霞一招“鹰击长空”,凌空刺下,虽然避开天灵盖被削之灾,却给剑尖刺着了“肩台穴”,半边身子痠麻,立足不稳,“卜通”一声,和那个喇嘛同时倒地。

谷飞霞笑道:“两位大和尚,你们是愿喝敬酒,还是愿喝罚酒?”

那两个喇嘛倒是倔强得很,齐声说道:“我们宁死也不受你这丫头侮辱!”

谷飞霞笑道:“真的吗,那么你们是宁愿喝罚酒了。”

那两个喇嘛闭嘴不答,谷飞霞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说下去道:“我先把罚酒的滋味说给你们听听,当然我不会要你们的性命,但却会把你们倒挂在大昭寺的旗杆上,让拉萨的善男信女瞻仰你们这两位大法师的‘真容’。”

这两个喇嘛位列布达拉宫的十八位“护法金刚”,可说是职位甚高的僧侣。除了达赖活佛和护法总管远殊大法师之外,就数到他们了。在西藏的一般人眼中,他们也几乎是被当作“神”一样祟拜的。如今谷飞霞说要把他们倒挂在大昭寺的旗杆上让人“瞻仰”,这可比要了他们的性命还更难受。以“护法金刚”接近乎“神”的身份,岂能受这侮辱?

虽然他们也想到谷飞霞要这样做的话,需要避过布达拉宫喇嘛的耳目,未必能够做到,但也不敢断定他们一定就做不到。万一做到了呢,那他们受了侮辱还是小事,布达拉宫的体面也要给他们丢光了。

其中一个喇嘛不禁吓得慌了起来,颤声说道:“那么敬酒又是如何?”

如实招供

谷飞霞打了个哈哈,说道:“嘿、嘿,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们自然不会将你难为。”

那喇嘛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施主想要知道什么?”

谷飞霞道:“何以你们与我为难?”

那喇嘛道:“我们是奉了护法总管之命,不敢违背。”

谷飞霞道:“我们和贵宫这位总管素不相识,为什么他又要对付我们呢?”

那喇嘛道:“这个,这个……”

谷飞霞道:“什么这个那个?你是不是想到大昭寺示众?”

上官英杰笑道:“其实我们早已见过那位‘宇文夫人’,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们的总管乃是受了她的请托。对不对?”

那喇嘛见他们已经知道,只好直言无隐:“不错,这一切都是宇文夫人主谋的。”

上官英杰道:“这位宇文夫人是什么人?何以你们的护法总管要听她的指使。”

那喇嘛道:“宇文夫人是白驼山大山主宇文子都的妻子。我们的总管和白驼山的两位山主都有深厚的交情。”

上官英杰见所料不差,又再说道:“不仅只是为了卖朋友的交情这样简单吧?”

那喇嘛道:“当然也有利害关系,不过我们知道的、知道……”

谷飞霞冷冷说道:“什么不过不过,你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那个知道得多,我们就放那个!”

她这么一施恫吓,两个喇嘛都争着招供了。

“宇文夫人的小叔宇文成都是当今瓦剌的数一数二红人,总管为了巩固在布达拉宫的权位,是以必须结纳强援。”

“瓦剌兵强马壮,活佛也得和宇文成都套交情的。”

“宇文子都和我们的总管常有往来,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原因。听说他们是在切磋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功。因为他们的武学都是同出天竺一派。”

谷飞霞道:“还有没有?”两个喇嘛同时抢答:“还有,还有!”

真相大白

谷飞霞道:“不用争,轮流来说!”

一个喇嘛说道:“这位宇文夫人,半年前已经来过一次布达拉宫。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像是在谈起一幅甚么图画,还说要请我们的护法总管和她一同到灵鹫峰取经。”

另一个喇嘛道:“就在那次宇文夫人走后,护法总管叫我到清凉寺去把觉涵法师请来的。看来这两件事恐怕有点关连。”

“不错,护法总管虽然职司‘护法’,但我从来很少见他念经礼佛,怎么忽然会这么虔诚要去灵鹫峰取什么经呢?他以请觉涵法师来讲经论道为名,但觉涵法师到了布达拉宫之后,这几个月来,也未见他开过一次讲座。”第一个喇嘛说道。

第二个喇嘛跟着说道:“据我所知,前几天总管和宇文夫人已经在开始查探你们的行踪了。但我也不知他们是怎样知道你们已经来到拉萨的消息的。昨晚觉涵法师带领四位护法金刚入城,这也都是宇文夫人请我们的总管为她做的。”

谷飞霞笑道:“好,总算你们没有说谎。不错,这四位护法金刚我们也都见过了。”

他们说的那些事实,有的是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已经知道的,有的是虽未知道亦已在意料之中的。不过套出了他们的口供,真相则是更加大白了。

那两个喇嘛连忙说道:“我们说的都是实话,知道的也只是这么多了。两位施主可以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了吧?”

谷飞霞笑道:“多谢你们说了实话,当然是不会再把你们拿到大昭寺示众了。不过,可还得请你们在这里躺一会儿。你们不用担忧,即使没人发现你们,我点的穴道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也能自解。对你们不会有任何伤害的。”

上官英杰道:“对不住,你们这两匹坐骑,我们可要借去一用了。”

这两个喇嘛生怕他们改变主意,巴不得他们越早走了越好,连忙说道:“区区两匹坐骑,两位要来代步,骑去好了。当作是我们给两位施主赔罪的薄礼,何须说个借字?”

谷飞霞不觉笑道:“你们这话可是说错了,应该是我称你们作施主,多谢你们施舍的骏马。”笑声中与上官英杰跨上坐骑,便即绝尘而去。此时天色亦已大亮了。

兼程赶路

两人并辔并驰,上官英杰说道:“你对付那两位大喇嘛的法子可也真够邪门,亏你这脑袋想得出。”

谷飞霞笑道:“和你在一起,多少也得沾上‘邪气’。”上官英杰的出身本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听了哈哈笑道:“不错,对文王,兴礼乐;对桀纣,动刀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来是该如此。不过你如今已是青出于蓝,我这个做师父的也要甘拜下风了。”

谷飞霞道:“说正经的,如今又添了一个要到灵鹫峰‘取经’的人,咱们的强敌可是越来越多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害不害怕?布达拉宫的护法金刚已然那么了得,十八位金刚的总管不问可知,自必是更为厉害了。宇文子都夫妇也要和他切磋武功,依此看来,他的本领最少恐怕也比得上白驼山的两位山主了。”

谷飞霞笑道:“害怕当然是不会的,不过也还是那句老话,最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

布达拉宫山下是一片平坦的草原,快马飞驰,只觉呼呼风响,两旁树木飞快倒退。上官英杰披襟迎风,笑道:“这两匹坐骑真的好像并不逊于咱们原来的坐骑呢。”

谷飞霞道:“你别忘了,这两匹马只是护法金刚的坐骑,护法总管的坐骑可能要比这两匹马跑得更快也说不定。”

上官英杰笑道:“那就别再多说闲话了,赶快跑吧!”

倒是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一路平安无事,也不见有布达拉宫的喇嘛追来。第三天中午就到了白驼山了。白驼山在西藏之西,距离中印边界的大吉岭,按照他们坐骑的脚程来算,也不过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

经过白驼山下,谷飞霞道:“那妖妇的底细咱们已然知得清楚,所不知道的只是咱们在拉萨听到的那点风声——不知白驼山最近是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而已。你大概没有兴趣再去查根问底了吧?”

上官英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宇文子都不来和咱们作对,当然不必去找他的麻烦。不过……”说至此处,若有所思。

想起华家兄弟

谷飞霞道:“大哥,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英杰道:“宇文子都我是不想招惹他了。但来到此处,我却不能不想起另外两个人。”

谷飞霞道:“是那二人?”

上官英杰道:“他们也是一对兄弟,而且是相貌几乎完全一样的孪生兄弟。”

谷飞霞道:“啊,原来你是想起华千岩和华千石这对孪生兄弟来了。”

上官英杰道:“不错。这两兄弟虽然被列名为邪派中人,但他们终于和西门化分手,也不受宇文成都的威胁利诱,总算得还是有希望可以变好的人。”

谷飞霞道:“你提起这对兄弟,我倒是想起另一位姓华的朋友来了。”

上官英杰道:“你说的是华玉峰华大哥吧,我听得霍天云说,他已经当上了金刀寨主的女婿了。只不知他和周剑琴成了亲没有?”

谷飞霞道:“华玉峰和华千岩、千石这对兄弟,虽然一正一邪,不可相提并论。但华玉峰却是想挽救这对兄弟的,有一件事不知他和你说过没有?……”

上官英杰已知她问的是什么,不待她把话说完,便道:“说过了。华家兄弟打伤了邓老镖头,又杀了邓老镖头的女婿。华玉峰希望我能够替他们化解开这道梁子。”

谷飞霞道:“你的意思怎样?”

上官英杰道:“人谁无过,要是华家兄弟确实能够革面洗心,痛改前非的话,纵然他们做过很大的错事,我看也是可以原谅他们的。”

谷飞霞道:“就只怕邓红玉不肯依你吧?”

上官英杰道:“她的丈夫丧在华家兄弟手下,自是心切报仇的。也正是因此,我想倘若咱们能够把般若真经从灵鹫峰取回,救出李浩明夫妇,也让邓老镖头还了帮忙故友的心愿,那时咱们提出请他们解开和华家兄弟的梁子,或许他们当会答应。”

谷飞霞道:“听说华家兄弟也是住在白驼山的。”

上官英杰道:“是呀,所以我经过此处,倒是有点想去看看他们呢。”

谷飞霞道:“咱们有了这两匹骑,本来也不怕躭搁一两天;但白驼山这样大,就只怕在一两天的时间之内,找不着他们兄弟。”

发现蹄印

正说话间,上官英杰忽地“咦”了一声,说道:“霞妹,你看那边蹄印。”

谷飞霞跟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山路上有两行凌乱的马蹄痕迹。

上官英杰跳下马,走过去仔细察看。

谷飞霞不觉有点纳罕,说道:“这马蹄的痕迹可有什么特别?”

上官英杰道:“这两人的坐骑,可能比咱们的坐骑更好。你看前一蹄印与后一蹄印的距离,迈的步不是更大么?”

谷飞霞道:“那又怎样?”

上官英杰道:“这两个人可能是外客,而且是急于上山的。”

谷飞霞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英杰沿着蹄印走了一程,这才说道:“你看这两行蹄印初是直走,走到无路可通之处方始转弯,有时甚至走了回头路,才能找到新的出路。要是白驼山上的人,不至于对本山的地理如此陌生。”

谷飞霞道:“你说得不错,但这些人大概不会是从拉萨追来的喇嘛吧。”

上官英杰道:“当然不是。一来那班喇嘛有宇文子都的妻子带路;二来这两骑马走在咱们的前头,要是从拉萨来的喇嘛的话,他们早就应该和我们在路上碰上了。”

谷飞霞不觉心念一动,想起了她所曾骑过的一匹名驹,但又想似乎不大可能有这样凑巧的事,是以没说出来,但却问道:“这两人是外客,那又怎样?”

上官英杰说道:“若是外客,依此情形而论,那就多半不会是宇文子都的客人,而是有更大的可能是华家兄弟的客人了。”

谷飞霞道:“好,反正咱们也不在乎躭搁一两天的时间,那就沿着蹄印,去探查一个结果吧。”

不知不觉沿着蹄印走到一座峭壁之下,前面无路可通,蹄印也就至此而止,没发现新的了。

谷飞霞道:“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再找?”

上官英杰忽地伏在地上,谷飞霞知他是在伏地听声,伏地听声的本事她也会的,不过不及上官英杰高明。

她正想问上官英杰听见了什么,自己也听见了宛如鸱鸣的怪笑之声了。不用伏地听声,也听得相当清楚。

上官英杰站起来了,脸上有又惊又喜的神情。

有人向华家兄弟挑战

谷飞霞道:“大哥,你听见了什么?”

上官英杰面色凝重,说道:“好像是有人正在向华家兄弟挑战。那人是用激将之计,笑华家兄弟不敢出头。”

谷飞霞吃一惊道:“是谁向他们兄弟挑战?”

上官英杰道:“你听这人的笑声,中气充沛,内力非凡。在这白驼山上,除了宇文子都还能有谁?”

谷飞霞道:“如此看来,宇文子都的名气虽然被他弟弟掩盖,但论内功的造诣,却似乎要比宇文成都还胜一筹呢。”

上官英杰说道:“华千岩、千石这两兄弟的武功我是见过的,按说他们应该打得过宇文子都。”

谷飞霞道:“不过,这件事既然让咱们碰上,咱们也该去看一看,无论如何,宇文子都兄弟总比华家兄弟可恶得多,必要之时,咱们似应助华家兄弟一臂之力。”

上官英杰道:“这个当然。我刚才伏地听声,听得嘈嘈杂杂的一片吵骂声音,说些什么,虽不清楚,但料想是宇文子都带去的随从,华家兄弟或许用不着咱们替他对付宇文子都,但要是没有外援,我却不能不为他们担心众寡不敌。”

那峭壁高十馀丈,骑着马是绝对走不上去。说话之时,上官英杰已经把两匹马系在树上。

两人施展超卓的轻功,攀登峭壁,爬上那座山峰,

纵目一看,只见两峰对峙之中,有一片喇叭形的低洼之地,形成一个小小的幽谷。幽谷中有一家人家,门前是一块草地,草地上有约莫二三十人,围着那家屋子,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虬髯汉子正在发出怪笑之声。他的手下也正在跟他起哄。

上官英杰与谷飞霞在山峰上有巨石遮掩,他们看得见下面的人,下面的人看不见他们。

那个虬髯汉子的面貌有几分像宇文成都。上官英杰情知料想不差,不用说这个人当是宇文成都的哥哥宇文子都了。

那家人家大门紧闭,草地上也看不见华家兄弟。只不知他们是否在家。

宇文子都气焰嚣张

上官英杰暗自想道:“华家兄弟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尤其华千石的性情更为暴躁,莫非他们真的已是不在家中,否则焉能忍受如此辱骂?”

心念未已,只见有个人走到那虬髯汉子面前说道:“师父,他们不敢出来,咱们怎办?冲进去把他们揪出来如何?”

这个人上官英杰却是认识的。他是宇文成都的师侄,名叫南宫造。那次在洛阳城外的龙湫岭,霍天云向宇文成都挑战,就是南宫造和他的弟弟南宫作替师叔出场,先行应战,联手合斗的。结果他们兄弟联手,虽然仍是败给霍天云,但也斗至百招开外。若论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的了。那次霍天云与宇文成都比武,上官英杰曾在暗中偷窥,故而认得他们。

这两兄弟是惯于联手作战的,上官英杰定睛望下去,果然发觉他的弟弟南宫作也在人丛之中。

南宫造、作兄弟是宇文成都的师侄,这是上官英杰已经知道了的。如今南宫造称这虬髯汉子做师父,上官英杰便知所料不差,这个虬髯汉子果然是白驼山的大山主宇文子都了。

宇文子都听了徒弟的话,沉吟半晌,说道:“用不着这样蛮干,我自有办法激他们出来!”

当下宇文子都提高声音,先发一轮冷笑,然后说道:“我是白驼山山主,你们两兄弟住在白驼山上,却从不来拜会我,架子也算大了。如今我亲自来‘拜访’你们,你们却又不敢出头露面,嘿嘿,那就没有别的好说,我只能先礼后兵了!

“我知道你们不服我做山主,如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二人联手斗我,要是你们赢得我一招半式,我把山主让给你们来做。

“但要是你们输了,那你们可就得滚出白驼山。除非你们向我磕头赔罪,愿意永远做我的下属。否则我言出必行!

“哼,你们不是早就想和我较量的吗?如今我亲自来了,你们到底敢不敢应战?”

屋子里仍是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谷飞霞大为奇怪,低声和上官英杰说道:“看这情形,宇文子都是知道他们确实在屋子里的。”

华家兄弟半身不遂

上官英杰道:“不错。要是他们不在家,宇文子都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了。”

谷飞霞道:“那我倒是奇怪了,为什么他们不敢出来,而宇文子都的口气又是如此之大,难道他真的已经和布达拉宫的那个什么护法总管,练成了超凡绝俗的武功?”

上官英杰道:“以他们的脾气,纵然敌手真的比他们高明百倍,他们也绝不会避战的,只怕其中另有原故。”

他们在峰顶窃窃私议,话犹未了,只听得宇文子都又已在下面发话了。

“嘿、嘿,你们两兄弟想做缩头乌龟是做不成的,我数到十下,要是你们还不出来,我只好请火神爷帮忙我代为促驾了!”

他一声令下,那班手下登时就把一桶桶黑色的液体浇在那间屋子的墙上。

谷飞霞道:“他们浇的是什么东西?”

上官英杰道:“这是石油,见火即燃,火力比煤炭要猛烈不知多少倍!”

谷飞霞怒道:“宇文子都手段如此毒辣,咱们该下去帮华家兄弟的忙了吧?”

上官英杰道:“别急,再看一看。宇文子都不敢冲进屋去,看来对他们也不是毫无顾忌的。”

谷飞霞半信半疑,心想:“要是他有顾忌,为何敢夸那样海口?”

宇文子都已经开始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刚刚数到“八”字,那屋子的两扇门开了。

只见华千岩、华千石两兄弟坐着轮椅滚出来。

“你这自封山主的宇文子都,当真是好威风、好威风啊!往日不敢来,待我们兄弟必须坐轮椅的时候才敢来,这算是什么英雄好汉。哼,哼,纵然如此,我们也不怕你。要杀我就来动手吧!”

谷飞霞大吃一惊,说道:“他们两兄弟看来似是半身不遂,怎的会弄成这个样子?”

上官英杰不觉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不好,不好!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谷飞霞道:“什么事情?”

上官英杰道:“他们的半身不遂是因业已开始走火入魔之故。”

走火入魔

谷飞霞大吃一惊,说道:“走火入魔?你怎么知道他们已是走火入魔!”

上官英杰道:“是华玉峰有一次和我说起的。

“他说华千岩、千石这两兄弟练的内功,本来和他同出一源,是属于正宗内功的。但他们这支由于年深代远,部份内功心法已是失传,后人强作聪明,采取了天竺一派的密宗武功揉合,以补不足。不料威力是加强了,但由于水乳难以交融,变成了非正非邪。功夫练得不深还好,练到深时,那就一定会遭走火入魔之难。

“华玉峰答应过他们,要是他们能够改正的话,他愿意以内功心法相授,并助他们逃难的。”

“他和我说起此事之时,曾经提及一年之后,这两兄弟的走火入魔之难就将开始。算来如今刚好已是过了一年。但当时华玉峰却尚未知道他们已回白驼山,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摆脱了西门化那伙人的。”

走火入魔是练内功的大忌,一旦发作,全身瘫痪,如同废人。

谷飞霞道:“那怎么办?哎呀,糟糕,糟糕,下面已经动手了,要救他们也来不及啦!”

原来宇文子都正是由于打听到他们已遭走火入魔之危,这才敢于“兴师问罪”的。

最初他还有点顾忌,生怕消息不实,故而采取激将之法,不敢进入他们的屋子。

此时看见华家兄弟坐着轮椅,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他既已知道华家兄弟确实是走火入魔,他就不能不顾着自己的“山主”身份了。

听了华家兄弟发话之后,宇文子都冷冷一笑,说道:“哦,原来你们是有病在身吗?不是假装的吧?

“不过,我有言在先,不管你们是真病还是假病,今天你们要是不肯低头称小,那是绝对不行的了!”

华千岩喝道:“大丈夫头可断膝不可屈,你多说废话干吗?要杀我们,上来动手吧!”

宇文子都哈哈笑道:“你们既是自称有病在身,那还怎配和我动手?阿造,阿作,你们上去料理他们,但也不必杀了他们。”

南宫造、南宫作应声而出,说道:“他们不肯屈膝,我们按住他们的头强逼他们跪下!”

华千石嘿嘿冷笑,华千岩则是冷冷的瞧着他们不发一言。

拚死搏斗两败俱伤

南宫作给他瞅得心里发毛,说道:“大哥,你是老大,对付大的,我是老二,对付小的。”也亏他找得到这个理由,自家两兄弟对付别家两兄弟,竟也序起长幼之别来了。

南宫造情知华老大内功较高,华老二则剑法更妙,在半身不遂的情形之下,自是华老二比较容易对付,但谁叫自己是长兄,只好让弟弟占这个便宜了。

“纵然华老大还能运用内功,但他行动不便,我令他近不了我的身子就是。”南宫造心想。当下偷偷摸出暗器——喂过毒的透骨钉。

不料正当他想要发出暗器打华千岩的麻穴之时,华千岩忽地一声大吼,连人带椅,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南宫作正在抽出长剑,唰的一剑向华千石刺去。刺的是华千石的“环跳穴”。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华千岩已是和南宫造首先分出胜负。

南宫造的透骨钉尚未出手,已是给华千岩的轮椅撞个正着。

华千岩跌倒地上,轮椅摔得粉碎,满身都是血污。

不过他身上的血污却并非他一人流出的鲜血。

南宫造的脑袋给他的轮椅撞得开了花,肋骨也碎了三条。华千岩则只是自己摔伤的,南宫造已经晕了过去,两相比较,当然是南宫造的伤重得多了。

另一边,南宫作唰的一剑疾刺华千石膝盖的膝跳穴,意欲逼他摔出轮椅,膝盖痠麻,非得跪下不可。

华千石无法闪躲,只能稍侧身形,让他一剑刺入大腿,蓦地将他拖了过来,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把他摔出三丈开外。

华千石内功不及哥哥,这一摔虽然也把南宫作摔得头破血流,可未把他摔晕。而华千石给他刺的这剑,却是深嵌腿骨,两相比较,伤势的轻重差不多,可以说得是当真两败俱伤了。

南宫作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破口大骂:“华老二,你死到临头,还敢顽抗,我非把你碎尸不可!”

话虽如此,他可不敢迳冲过去。待得翻起身来,定睛一瞧之时,则是不禁呆了。

悄悄下山不敢露面

原来南宫造脑袋开花,晕倒地上,众人不知他是死是活,正在七手八脚的施救。有几个胆小的不敢看这惨状,蒙着面大叫:“不好了,大师兄给华老二打死了!”

宇文子都喝道:“别胡吵!”排开众人,出指点了南宫造伤口附近的几个穴道,阻止鲜血流出。看了一看,说道:“他死不了的,你们嚎叫什么?”

随即吩咐南宫作:“你和你的大哥回去养伤,这里的事不用你们理了。你想华老二碎尸万段,我给你还了心愿就是。”

宇文子都管束弟子素严,南宫作正是由于害怕师父责他脓包,才故作大言,作成还要过去和华千石拚命的。此时巴不得宇文子都有这句话,连忙说道:“多谢师父。”

宇文子都把本门秘制的金创药和功能固本培元的雪参丸交给南宫作,叫另外两个弟子背他们兄弟回去。

他送走了两个弟子,这才回过头来,注视华家兄弟。尽管华家兄弟居然还能打伤他的弟子,有点出他意料之外,但也由于他这两个弟子一试,他已知道华家兄弟确实已是半身不遂,否则不至于两败俱伤了。故此他虽然因为弟子折了他的威风,有点不快,但也料准了华家兄弟插翼难飞,是以毫不慌张。

当宇文子都忙着给大弟子止血之时,上官英杰和谷飞霞悄悄的从岩石后面走出来,借物障形,蛇行兔伏,在高逾人头的茅草丛中,爬下山去。

为什么他们不敢现出身形,施展轻功呢?

要知华家兄弟的性命此刻可以说是悬在宇文子都手上,要是给宇文子都发现有人来救他们,上官英杰与谷飞霞轻功再好,也快不过他轻轻一下的手起掌落。他们只能抱着徼幸的心情,希望在宇文子都未曾发现他们之前,逼华家兄弟投降,没取他们性命。

他们看不见华家兄弟的伤势,宇文子都看了一眼,却已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一看清楚,他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走火入魔”发作

只见华千岩盘膝坐在地上,头顶冒着白汽,身子却抖个不停。伤处鲜血还在汩汩流出。

华千石倒还是坐在轮椅上,那柄长剑插在他的腿上,仍未拔出,脸色苍白如纸,脸上的肌肉都因痉挛而扭曲变形,显然是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他的身躯也在直打哆嗦。

这两兄弟当然不会是因为害怕敌人而发抖的,这种情形,落在武学大行家的宇文子都眼中,一看就知是他们两兄弟的“走火入魔”又在开始发作的症状。

“走火入魔”在刚开始的一段时期,或三天发作一次,或五天发作一次不等。未发作的时候,虽然亦已是半身不遂,但还可以勉强运用内功,一到发作,那就等于是患了重病的病人,莫说功力消失,连一个三尺童子,也可以毫不费力的把他们置之死地。

宇文子都看出他们的“走火入魔”已在发作,哈哈笑道:“你们还要顽抗么?赶快磕头陪罪,答应做我的奴仆,我可以帮你们减轻走火入魔的痛苦;否则,哼,哼,那就恕我可要投井下石,在你们的痛苦之上,再加痛苦,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宇文子都那班随从以及门下弟子齐声附和:“按你们的所作所为,实是罪该万死,山主菩萨心肠,对你们法外开恩,你们还不赶紧叩头赔罪,嘿嘿,你们能够做山主的奴仆,那已是天大的造化了,你们要是省事的——”

这班人絮絮叨叨,话犹未了,忽听得华家兄弟也在同一时间,猛地一声大喝俨如舌绽春雷!

他们说的只是两个字“无耻!”虽然只是简单二字,却似有千钧之力。登时把那班人嘈嘈杂杂的声音压下去。

这霎那间,宇文子都的门下弟子不禁都是一呆,好像是被他们的威严慑压了。宇文子都也不禁为之变色,但这也不过是霎那间事,宇文子都迅即又笑起来。

原来华家兄弟忍不住心中怒火,在这一声斥叱之后,元气更伤,华千石已经跌下轮椅,华千岩比较好些,但也不能维持盘膝而坐的姿势,要背靠大树了。他的喘息之声,亦已隐隐可闻。

要把华家兄弟碎剐

宇文子都笑过之后,冷冷说道:“好呀,你们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可休怪我下手狠辣了。”点了四个弟子的名字,说道:“你们过来,听为师吩咐。”这四个人武功在南宫造、作兄弟之下,但却都是善于使用快刀的好手。

“我要你们慢慢‘消遣’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宇文子都阴恻侧的说道。

“师父意欲如何消遣他们?”为首的弟子发问。

宇文子都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口来,缓缓说道:“我要你们先割掉他们的舌头,然后挖下他们的眼睛,然后再一片片削下他们的皮肉,要到九百九十九刀方能把他们的首级割掉,让他们身受凌迟碎剐之刑,替你们的南宫师兄出口怨气。在九百九十九刀之前,不许把他们弄死,你们办得到吗?”

四个弟子齐声应道:“办得到!”

伏在乱草丛中的谷飞霞听得七窍生烟,说道:“这个宇文子都简直不是人!咱们出去吧,省得华家兄弟多受折磨!”她的想法是反正华家兄弟已是活不成了,固然他们一现出身形,华家兄弟就要被杀,但却少受九百九十九刀,对华家兄弟却是好得多了。

上官英杰尚未拿定主意,宇文子都那四个弟子已是拔出刀来,分开两组去对付华家兄弟了。

他们亦已看得出来,华家兄弟此时已是如同待宰的羔羊,丝毫也没反抗的能力。

不过,他们刚刚见过南宫造、作被华家兄弟打得那样重伤的惨状,还是有点慑于他们的馀威。

一个弟子把尖刀在华千石面门晃了一晃,喝道:“先割掉你的舌头,看你还能再骂?”

只见华千石面上十分愤怒的神色,但嘴唇开阖,却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这个弟子虚晃这刀,正是试一试他还有多少“本事”的,见他话都说不出来,情知他们的“走火入魔”症状决不会是假装的了。当下哈哈一笑,便即喝道:“大家一齐动手吧!”说时迟,那时快,四把明晃晃的利刀,同时伸到华家兄弟面前。

华玉峰的“弹指神通”

上官英杰和谷飞霞还在山腰,要救也来不及。谷飞霞惊得几乎晕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急劲的暗器破空之声。陡地一个人喝道:“住手!”

随即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那四个人同时给吓得“啊呀”大叫!

原来不知是那里飞来的石子,竟在这同一时间,把他们四个人的利刀都打落了!

上官英杰是个武学大行家,一听之下,不禁欢喜得一颗心都几乎跳出口腔,他极力抑制自己,不让叫出声来,在谷飞霞耳边说道:“好了,好了,来了救兵了。这人有弹指神通的本领,定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谷飞霞道:“真的吗?这人是谁?”她话犹未了,那人已是到了现场。

月色虽然不是怎么明亮,谷飞霞亦已可以认得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刚才谈起的华玉峰。

在华玉峰后面,还有一个人,是金刀寨主的女儿周剑琴。

谷飞霞喜出望外,心里想道:“我真糊涂,早就应该想到是他们了。她爹爹那匹坐骑我也曾经骑过的,那是世间罕有千里马,怪不得跑得这么快。”

他们这边是喜出望外,宇文子都那边则是大吃一惊,这霎那间,不觉一片慌乱了。

宇文子都喝道:“什么人敢来多管闲事,与我作对?”迎上华玉峰,呼的一掌就劈下去!

华玉峰抖露了这手百步之外飞石击刀的“弹指神通”,宇文子都虽不至于像他手下那样惊慌,亦已知道了是碰上了平生从来未遇的劲敌了。

正因为他知道了是碰上劲敌,故而逼得亲自出马,而且一出手就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的“神驼掌”。

他的武功源出天竺,“神驼掌”在天竺一派以深厚的内功作为基础的掌法之中,其掌力的刚猛是仅次于“龙象功”的。但内力则更能持久,而且变化的奇诡亦在龙象功之上。

双掌相交,发出郁雷也似的声响,华玉峰身形一晃,宇文子都退了两步。华玉峰稍稍占了一点上风,但“神驼掌”留下的后劲,却令他在原地打了一个盘旋。这种后劲暗藏的掌力,正是神驼掌和任何掌法不同的特异之处。因此这一招交手,严格说来,还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打抱不平

不过他们打成了平手,在他们附近的几个人却是遭了殃了。

两股刚猛的掌力相互激荡,有如暗流汹涌,方圆六七丈之内沙飞石走,在这个圈子里的宇文子都几个徒弟,无一禁受得起,全都震倒地上。

华玉峰迎击宇文子都,周剑琴亦已抢到华家兄弟身旁,和那四个要把他们兄弟碎剐的宇文子都手下交上了手。

这四个人本来武功不弱,联起手来,应该可以胜得过周剑琴的,但他们刚被打落兵刃,在骤吃一惊,惊魂未定的情况之下,却那里还能保持镇定?

周剑琴左刀右剑,盘旋飞舞,刀法是父亲所传的“扫叶刀法”,剑法是母亲所授的“追风剑式”,刀剑都是又快又狠,加上她的身法轻灵,眨眼之间,这四个人都已被她刺伤。伤得最重的那个人还断了一条臂膀。

华玉峰喝道:“宇文子都,有我在此,决不许你恃强行凶!”

宇文子都怒道:“你是何人,因何与我作对?”

华玉峰冷冷说道:“我是寄籍凉州的华玉峰,请恕我没想到会碰上你,未具拜帖!”

华千岩、千石兄弟的远祖来自中原,后代分为两支,一支在白驼山,一支在西域的凉州落籍。宇文子都是知道他们这一支人的来历的,听了不觉一惊。

华玉峰继续说道:“天下人管天下不平事,你们恃强欺弱,以众凌寡,我即使是过路人,也不能说是我多管闲事,何况他们兄弟与我同气连枝!”

周剑琴跟着冷笑道:“我也曾听人说过,白驼山有个自封山主的宇文子都,论武功倒还算得是个当今之世有数的人物,想不到却如此不堪!”

宇文子都更怒,喝道:“我怎地不堪?”

周剑琴笑道:“他已经说了,你还要我再说一遍?恃强欺弱,以众凌寡,这是英雄好汉所为吗?”

宇文子都道:“你又是何人?胆敢对我妄加议论?”

周剑琴道:“我是无名小卒,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但或许你听过我爹爹的名字。”

周剑琴自表身份

宇文子都道:“哦,你爹爹是谁?”

周剑琴尚未回答,宇文子都的门下弟子之中,忽地有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叫起来道:“这丫头是金刀寨主的女儿!”原来这两个人是曾经跟随师叔宇文成都到过雁门关作战,见过金刀寨主父女的。不过由于在战场上只是匆匆一面,初时他们还不敢断定,待到听得周剑琴这么一说,他们再仔细一瞧,这才认了出来。

此言一出,宇文子都那班手下不禁都是一惊,本来有几个人想向周剑琴扑过去的,此时亦是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要知金刀寨主在雁门关外统率义军,抵御瓦刺的入侵,数十年来,大战小战,不下百次之多,可说是威震天下,西域各国,无不知道他的大名。本来若论武功,金刀寨主并非中华第一,但在西域的一般人心目之中,却只知道他是中原的大英雄,大豪杰,不仅将他当作汉族的第一条好汉,甚至将他“神化”了。

“金刀寨主”的名字从他的弟子口中说了出来,即使是宇文子都也不禁耸然动容了。

“原来令尊乃是金刀寨主,失敬、失敬!”虽然他不至于就此罢手,但对周剑琴的态度已是先倨后恭,口气也不能不客气几分。

周剑琴淡淡说道:“不错,家父姓周,号山民,在雁门关外安窑立柜,江湖上的朋友,是称他为金刀寨主。家父就是素来爱管不平之事的人,我幼承庭训,不敢有坠家风。你所说的‘闲事’,我们二人是非管不可的了。你划出道儿来吧!”

原来周剑琴之所以要自表身份,倒不是要以名父之女自炫,而是要藉着父亲的名头震慑对方。

要知他们只有两人,形势摆得分明,华玉峰大约仅可以和宇文子都打成平手,照顾华家兄弟的责任就不能不由她单独担承了。她有多少本领,她自己明白,倘若宇文子都的手下一哄而上,莫说照顾不了华家兄弟,连她自己也决计难以逃生。

但在她自表身份之后,宇文子都那一班人,连他自己在内,却是不能不有点忌惮了。

以进为退单打独斗

宇文子都的门下弟子,见她刚才只是一个照面,就刺伤了他们四个本领高强的师兄,却未去想那是因为有个华玉峰先把他们的兵刃打落之故,对周剑琴已是有几分怯惧。此时知道她是金刀寨主的女儿,自是更加忌惮,谁也不敢上去争功了。

宇文子都则在心里暗自想道:“这丫头是金刀寨主的女儿,武功恐怕只有在华玉峰之上,不会在华玉峰之下。对华玉峰我已是没有取胜的把握,倘若他们联手,我是必败无疑。南宫造、作兄弟受伤,我这些脓包弟子更难与她抵敌。看来群殴是害多利少,倒不如单打独斗为佳。”

主意打定,宇文子都便即勉强笑道:“华大侠,周姑娘,你们误会了。”

周剑琴道:“误会了什么?”

宇文子都道:“我本来是约华家兄弟比武,让他们二人联手和我交锋的。只是他们既不敢应战,却又对我百般辱骂,是以我的弟子瞧不过眼,才要替我去教训教训他们而已。我是决无恃强凌弱,以众凌寡之意。不信,我现在还可以让他们占这个便宜。至于我和他们之间的梁子,这是白驼山内部的事情,孰是孰非,外人恐亦难以但凭一面之辞,便即妄加判断。”

华家兄弟此际都已元气大伤,听了他们强词夺理之言,只能冷笑,没有精神和他辩驳了。

不过用不着他们辩驳,华玉峰亦已看得出他们此时正在遭受走火入魔之难,宇文子都是在乘人之危。

华玉峰知道此事不是说理可了,便即冷冷说道:“你和他们两兄弟的梁子,是非曲直,我暂且不问,他们兄弟有病在身,你乘人之危,我也不问。但他们乃是我的同宗兄弟,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他们如今既是不能应战,只能由我替他们接下你划出的道儿了。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便宜,你们一齐上来,我就只和周姑娘迎战。否则单打独斗也行!”

宇文子都连忙说道:“我早已说过,我决不是恃多为胜的人。华大侠要较考我的武功,那我倒愿领教。”

只道虎父无弱女

华玉峰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单打独斗了?”

宇文子都道:“不错。咱们各凭本领,一决雌雄。”

华玉峰道:“我若是输了,立即和周姑娘下山,从此不踏进白驼山半步。你若输了,那又如何?”

宇文子都道:“我若输了,白驼山主之位,让给华千岩。”

华千岩得周剑琴之助,痛苦稍减一些,此时忽地张开眼睛,冷然喝道:“谁希罕当什么自封的山主,我只要你们这班家伙赶快给我滚开!”

宇文子都道:“你不希罕那是你的事情。其实,我若输了,还能赖在此地么?”

华玉峰道:“好,那么咱们公平交易,谁若输了,都得滚下此山!”

宇文子都道:“主随客意,就照你划出的道儿。”未定胜负之前,他可还是要以山主自命。

华玉峰朗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说定,大家都莫反悔!”

宇文子都忽道:“且慢!”

华玉峰道:“你就要反悔了吗?”

宇文子都道:“我不是反悔,但可得把话都先说清楚!”

华玉峰道:“还有何话要说!”

宇文子都道:“咱们这是单打独斗,谁都不能插手。不但如此,双方的人,也不能妄动干戈!”

原来他是怕周剑琴趁他与华玉峰未分高下之际,杀伤他的门下弟子,故而定要把一切细节都说清楚。

周剑琴冷笑道:“只要你们不恃多为胜,华大哥何须我帮他忙?你的这班脓包弟子也值不得污我宝剑!”

她口气越大,宇文子都越发忌惮,他的那班弟子也越发吃惊。

“我的弟子,决不会违背我的命令的,我不让他们动手,他们谁敢动手?周姑娘,你说过的话可也得算数!”他得周剑琴答应,如同得了定心丸一样。也不理会周剑琴骂他的弟子脓包了。

周剑琴道:“这个当然,我只怕你说的话不算数!”心里不禁暗笑,她借父亲的名头吓唬对方,竟然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玄铁重剑

华玉峰道:“还有什么耍说吗?”

宇文子都道:“拳脚的功夫咱们已经比过了,如今兵刃上见个真章!”

华玉峰哈哈笑道:“兵刃也好,拳脚也好,不管什么功夫,尽管施展就是,华某一概奉陪!”

宇文子都道:“好,那就请恕有僭了!”说罢,唰的便拔出剑来,亳不客气的先行出招,一招“平沙落雁”,向华玉峰胸口刺去。

招数平平无奇,用的剑更不起眼。

“平沙落雁”是任何一个学过剑术的人都懂得的招式。

那把剑黑黝黝的丝毫也没光芒,当真像是一块烂铁。

华玉峰初时也不觉一怔,想道:“白驼山宇文兄弟是西域有数的剑术名家,宇文成都与我也曾两度交手,我都占不到他的便宜,弟弟既然那样了得,哥哥应该更胜一筹才是,怎的却用这样普通招式?这样钝拙的剑?”

待到那一剑刺来,华玉峰方始知道厉害。

钝剑刺出,风声呼呼。剑尖尚未指到胸前,华玉峰的胸口已是如受千斤重压。

华玉峰心头一凛,当下一个“盘龙绕步”的身法,闪过一块大石旁边。

只听得“轰”的一声,宇文子都的钝剑劈着那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登时把那块大石劈得四分五裂。认真说来还不是劈,而是震裂的。但却不知是华玉峰的身法巧妙,令得对方有此失误,还是宇文子都有意用此钝剑立威。

本来华玉峰可以趁此机会以轻灵的手法突袭的,华玉峰却没反击,连避三剑。第三剑“咔唰”一声,宇文子都又劈倒了一棵树。

原来宇文子都这把剑渗有三成玄铁铸炼,玄铁要比同体积的普通铁块重十倍不止!他之敢与华玉峰赌斗,恃的就是有这把玄铁重剑。

他见华玉峰连避三招,只道华玉峰已是怕了他这把玄铁重剑,得意之极,哈哈笑道:“避而不战,如何较量?嘿嘿,你是要和我比做缩头乌龟的功夫吗?”

四两拨千斤的功夫

华玉峰一声冷笑,说道:“黔驴之技,也敢吹牛。当真是井底之蛙,可笑,可笑!”针锋相对,气得宇文子都七窍生烟,当下把玄铁重剑抡圆,又是一招“力劈华山”,猛攻过去。喝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有本领的就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且看谁是井底之蛙!”

话犹未了,华玉峰身形一飘一闪,手中已是多了一把搨扇。朝着宇文子都面门一拨,冷冷说道:“你以为有一把玄铁重剑,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吗?这岂不是井蛙之见?”

宇文子都兵器的来历给他道破,不觉心头微凛,但见他仍然只是闪躲,只道他虽然识得玄铁重剑,却未必能够应付。于是又再气焰凌人,哼了一声,说道:“好,你既敢看轻我的宝剑,那就莫再闪躲,接我一招!”

华玉峰搨扇一幌,迎着他猛劈下来的玄铁重剑,冷笑说道:“莫说接你一招,接你十招又有何难?”

冷笑声中,双方的兵器已是碰个正着。

华玉峰的搨扇虽是精钢打造的奇门兵器,但比起宇文子都的玄铁重剑,一轻一重,相去却是不可以道里计。搨铁扇在奇门兵器之中,还是属于份量最轻的这一类的。

但说也奇怪,玄铁重剑的一劈,非但未能把他的搨铁扇劈开,反而给他轻轻一带,带得歪歪斜斜的偏过一旁。

原来华玉峰施展的乃是四两拨千斤的上乘武学。

借力打力的功夫,道理本来并不艰深,许多有了相当武功基础的人都会运用,但要用得恰到好处,却非易事。尤其是用来对付玄铁重剑那就更难了。故此华玉峰也是在闪躲数招之后,摸清楚了对方的路数虚实才敢施展的。

一旦施展开来,华玉峰就不让对方再有喘息的机会了,搨铁扇轻轻搭在玄铁重剑之上,如影随形,顺着对方所发的力道东飘西闪,宇文子都想要摆脱也摆脱不开。

华玉峰哈哈笑道:“玄铁重剑,又能奈我何哉,过了多少招了?”

搨扇尅重剑

宇文子都闷声不响,把玄铁重剑舞得呼呼风响,全身防护得泼水不进,心里想道:“我纵然胜不了你,谅你想要胜我也难。”

华玉峰好似猜透他的心思,陡地喝道:“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领!”一个转身,斜踏中宫,榻扇倏张倏合,展开了一派进手的招数。

华玉峰乃是宋代一位武学宗师“笑傲乾坤”华谷涵的后代,华谷涵当年以搨扇点穴的功夫纵横大江南北,与“武林天骄”檀羽冲,“蓬莱魔女”柳清瑶齐名。华玉峰的家传武学经过了数百年的精益求精,比之乃祖当年,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足可称为武林一绝。宇文子都虽然兼擅天竺、西域武学之长,亦可算得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比起华玉峰来,却是有点相形见拙了。

双方越斗越烈,华玉峰的一把搨扇,舞弄得出神入化,忽地拿来作闭穴镢用,忽地拿来当五行剑使。扇头所指,全是对方的要害穴道。宇文子都的玄铁重剑远远不及他的灵活,此时倒是不觉暗呼上当了。他本来希望在兵器上占到便宜的,想不到反而给对方的兵器所尅。

斗到急处,宇文子都有一招重剑劈空,华玉峰的搨扇疾如闪电的立奔他的“云台穴”点来,宇文子都重剑下沉,待要砸烂他的铁扇,那料华玉峰又改点为削,扇子轻贴剑脊,竟然沿着剑身削宇文子都的手指。宇文子都急用“梅花落地式”,向下一扑身,随即一个盘旋,一招“白鹤亮翅”,重剑横披,撞向华玉峰膝盖的“环跳穴”。华玉峰轻轻一个“搂膝拗步”,走偏锋,甩腕子,避招进招,扇挟劲风,反打宇文子都的“左肩井穴”。宇文子都重剑劈出,救招不及,急忙“斜身绕步”,方始刚好能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这招。虽然没有受伤,但闪躲得如此狼狈,当着一众弟子,面上却是不禁有点发热了。心中暗暗叫苦:“给他如此缠斗下去,只怕顶多再过百招,我终须难免一败。”

宇文子都那一班门人弟子亦已看得出师父实是不及对方了,他们之中心思灵敏的人亦已想到唯一可以挽救师父的办法就是围攻业已受伤的华家兄弟,藉此扰乱华玉峰的心神。但双方有言在先,这一场是只许单打独斗的。而且他们可以不顾师父的诺言,也还有一层顾忌。

周剑琴摆“空城计”

他们顾忌的是周剑琴,尽管有人跃跃欲试,但想到她是金刀寨主的女儿,本领定然非同小可,谁都提不起这个胆子了。

周剑琴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袖手旁观,心里可在“打鼓”,只盼华玉峰能够快点打败宇文子都。但看他们剧战的情形,要分胜负,最少恐怕还得在百招开外。

俗语说疑心生暗鬼,何况其实也并非她的多疑。她已经发觉宇文子都的门下弟子好几次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议,眼光也是朝着她这一边注视,心中亦已猜想得到他们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了。摸不透的只是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她心里在打鼓,脸上可得越发装出女中豪杰的气概,大声为华玉峰喝采,又似惋惜的自言自语道:“这个白驼山主虽然打不过华大哥,倒也还算得是一把好手。可惜白驼山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勉强算得是高手的人,我却那里去找另一个如他的人舒舒筋骨!”言下之意,大有技痒难熬之感。宇文子都的门下弟子一听,更吓得不敢冒然发难。

不料就在她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宇文子都那一班弟子,虽然不敢向她挑战,却有另一个人突然冒出头来了。

山坳密林之中,突然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须眉半白的老头,一个是年纪大约未满三十岁的少妇。

那个少妇现出身形,便即冷笑说道:“很好,你想找人比试,我与你比试就是!”

周剑琴道:“你是什么人?我可不屑与无名之辈交手!”

少妇哼了一声,说道:“你又是什么人?好大的口气!”

在这少妇现身的时候,早已有许多人迎上前来,此时便即异口同声的说道:“禀夫人,这、这女子据说是金刀寨主的女儿!”

那老头却在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山主和人动手,你们为何容得敌人的党羽如此猖狂,还不把他们料理?”

众弟子七嘴八舌的把情由说给这老头知道,老头扬声问道:“贤婿,这当真是你定下的规矩么?”

丘逢时是山主岳丈

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在拉萨曾经碰上过的那位“宇文夫人”。

和她一起的那个老头儿则是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

上官英杰所料不差,这位“宇文夫人”果然是白驼山大山主宇文子都的妻子。

而此时他们也方始知道,原来宇文夫人是丘逢时的女儿。

上官英杰吃了一惊,悄悄和谷飞霞说道:“不好,姓丘这老贼是知道周剑琴武功的深浅的,他知道,他的女儿当然亦是知道的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宇文子都已在答覆他的岳丈大人。

“不错,我和华玉峰是约好了单打独斗,但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他给华玉峰正自攻得手忙脚乱,只能简单的说这么两句。但弦外之音,他的岳父已是听得出来,假如他的岳父是和金刀寨主父女有“梁子”的话,当然可以不受约束。

丘逢时哈哈一笑,立即说道:“周姑娘,我早已想领教令尊的武功,可惜无缘与他交手。……”

周剑琴还在装模作样,冷笑说道:“凭你也配!”

丘逢时笑道:“或许我不配和令尊交手,但我还不屑于欺负你,如今由我的女儿与你单打独斗,你总不至于说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吧。”其实他的女儿除了使毒本领稍不如他之外,武功可要比他还更高强。

说罢便即指挥宇文子都的门下弟子去抢华家兄弟,说道:“这两位是我和子都早就想邀请的‘客人’,你们可不能失礼。他们身上有病,好好照顾他们!”

周剑琴亮出长短双刀,喝道:“你们胆敢动他二人一根毫发!”

“宇文夫人”哈哈笑道:“我们非但要‘动’他们,还要动一动你这位名满天下的金刀寨主的女儿呢!”

她用的也是双刀,双刀一磕,登时发出一股浓烟,向周剑琴喷去。

为了顾忌自己人中毒,她喷出的这股浓烟并非迷香。但宇文子都那班弟子可不知道,周剑琴也不知道。

擒住宇文夫人

那班人当然知道她这暗器的厉害,生怕吸进毒烟,赶忙四散躲开。迅即间烟雾迷漫,乱成一片。

宇文夫人揉身疾上,唰的一刀就砍下去,冷笑说道:“我倒要看看金刀寨主的女儿有什么本领?”

周剑琴不知道并非毒烟,连忙闭了呼吸,左手金刀护身,右手银刀攻敌。

两人的本领本来差不多,但周剑琴有了顾忌,可就难免相形见绌了。

宇文夫人的长刀一个变招,“举火撩天”,挑周剑琴的琵琶骨,周剑琴一个“风飏落花”的身法,金刀也劈出来,变成双龙出海,烟雾迷漫中宇文夫人欺身疾进,左掌一翻,藏在掌心如同匕首的短刀倏的就刺到了周剑琴虎口,要不是周剑琴缩手得快,只怕就是断腕之危。

宇文夫人哈哈一笑,说道:“金刀寨主的女儿原来也不过如此!”

周剑琴不敢张口和她对骂,气闷之极。不敢对骂也还罢了,气闷可是难当。她的内功虽然也有相当基础,闭了呼吸能够比常人忍受更久,但总不能老是大气也不敢透。心想再这样下去,只怕支持不了二三十招,心中越想速战速决,越是束手束脚,不到十招,已是接连碰上几次险招。

宇文夫人眼看即将得手,忽觉颈背有一股热气吹来,她大吃一惊,反手一刀没有斫着,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冷冷的瞅着她,吓得她登时如遇鬼魅。

原来上官英杰和谷飞霞趁着烟雾迷漫一片混乱之际,悄没声的就从乱草丛中跳了出来,混进人堆,向她颈背吹气的正是上官英杰。

这股热气是暖玉箫吹出来的,功力稍弱的人被他这么一吹就会筋酥骨软,宇文夫人功力虽然不算弱,亦已是使不出劲了。

上官英杰出手何等快捷,玉箫一挥,已是点着她的穴道。

宇文夫人踉踉跄跄的奔出数步,正好给朝着她跑来的谷飞霞一把抓住。谷飞霞笑道:“这个便宜让给我捡吧。”她给宇文夫人擒过一次,此时方始出了那口气。

雾散烟消

与宇文夫人失声惊叫的同时,另外一边,也响起一串“哎哟,哎哟!”的惊心动魄的呼号。

原来是上官英杰以迅捷之极的身法,趁着烟雾尚未消散,把那几个抬着华家兄弟的宇文子都门人都点了穴道。他的点穴功夫是兼有分筋错骨手法的,这几个弟子功力远远不如宇文夫人,如何禁受得起?

丘逢时正想发出歹毒暗器,谷飞霞已是把宇文夫人高举起来,作了一个旋风急舞,喝道:“谁敢动手,我就把这妖妇杀掉!”

宇文夫人是丘逢时的女儿,丘逢时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发暗器了。

宇文子都跳出圈子,面色铁青的叫道:“你们想要怎样?”

上官英杰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宇文山主,咱们谈一桩交易如何?”

宇文子都道:“如何交易,划出道来!”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尊夫人我可以还你,你们马上给我滚开,从今以后,不许再来找他们兄弟的麻烦!”

要知华家兄弟不但是受了伤,而且更紧急的是走火入魔已经发作,必须华玉峰赶快为他们调治,投鼠忌器,故此上官英杰只能放他们一马了。

宇文子都想不到对方竟肯开出如此有利于他的条件,忙不迭的说道:“依得,依得!”

他接回妻子,连忙替她解穴,不料竟解不开。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你回去替尊夫人慢慢解穴吧,要是解不开的话,也不用担心,过了廿四个时辰,穴道会自己解开的。”原来上官英杰的点穴手法,乃是武林天骄这派的不传之秘,他用上了重手法,饶是宇文子都武学深湛,也不知从何着手。

不过也由于他的武学深奥,他看得出妻子的确只是给点了穴道,并没受到其他伤害。他想自己虽然未必解不开上官英杰所点的穴道,但必须仔细摸索,方有头绪,要是急不及待的在这里一试再试的话,只有更失面子,于是只能一言不发,乖乖的听从上官英杰的话,把妻子带走。他的那班弟子也赶忙把受了伤的同门背了起来,跟在师父后面,像一群丧家之犬似的,夹着尾巴走了。

雾散烟消,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终于过去了。

治病救人

华家兄弟尚在昏迷状态之中,华玉峰仔细察视,他们受的伤倒不太严重,严重的是正在受着走火入魔之难,真气无法凝聚。

周剑琴有父亲给她的上好金创药,替华家兄弟敷上之后,将他们抬进屋内,华玉峰便即用本门心法,以本身真气输入他们体内,替他们打通奇经八脉,消除走火入魔的痛苦。

华家兄弟悠然醒转,华千岩功力较高,神智首先恢复清醒,但一张开眼睛,就看见华玉峰在他身旁,也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喜又惊的说道:“好兄弟,当真是你?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华玉峰笑道:“我笞应过你们的,怎能不守诺言?”

华千石跟着恢复清醒,知道是华玉峰赶来救她。心中更为惭愧,说道:“宗兄,我真是对不起你。那日我还以为你的诺言不过是说一说来骗我们的,我还曾经想过要依靠宇文子都兄弟呢,虽然得到大哥劝阻,我没这样做,但究竟是起过这个念头。想不到今天几乎被宇文子都所害,反而是你救了我。唉,我、我过去做的错事真是太多了。”

华玉峰微笑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今后改过向善,往事不必再提。不过你们的走火入魔,我以外力帮助你们,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这次大约可以在一个月之内不发作,要想根除,你们还得练咱们先祖所传的正宗内功心法。”

华千石道:“我也知道祖先尚有上乘的内功心法,但传到我们这代,已是只遗一鳞半爪。”

华玉峰道:“我可以传给你们。”

华千石惊喜交集,说道:“想不到我们兄弟竟是因祸得福,今后我若不重新做人,我就是个大混蛋。”

华千岩问道:“宇文子都那班人呢?”

华玉峰道:“已经给我们打跑了。”当下把他们在昏迷之中发生的事情与及上官英杰和宇文子都达成的交易一一告诉他们。

华千石道:“宇文子都这贼子的话只怕不能相信。”

华玉峰道:“当然不能相信,不过在这两天之内,谅他也不敢来与你们为难。”

联袂“取经”

上官英杰和谷飞霞此时方有空暇和他们叙话。

原来华玉峰到了金刀寨主的山寨之后,知道风鸣玉和霍天云去了和林,他一来由于有与华家兄弟之约,二来也恐怕风霍二人在和林势单力孤,是以在山寨不过住了一晚,席不暇暖,便即动身。周剑琴定要和他同行,金刀寨主和华玉峰的亡父乃是平生知己,他也喜欢得到这位故人之子作为女婿,于是将自己的坐骑和另外挑选的一匹骏马给他们赶路。【燕注:此段梁老有两处笔误。其一、华玉峰早就到了金刀寨,他曾与周剑琴一起接待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又送他们赶往和林,所以不可能是只在山寨住了一晚——似应改为“上官英杰和谷飞霞赶往和林后,华玉峰一来由于与华家兄弟之约将近,二来也恐怕风霍等人在和林势单力孤,便即动身。”其二、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动身之时,金刀寨主已是“将自己的坐骑和另外挑选的一匹骏马给他们赶路。”所以这时给华周二人的坐骑就应该是“从山寨中精心挑选的两匹坐骑”。】

谷飞霞道:“真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你们,否则可不知道,怎样才能救得他们兄弟呢。”

周剑琴笑道:“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这个唱空城计的‘诸葛亮’,恐怕也要给‘司马懿’活捉去了。不过我却是料得到多半会在这里找到你们的。”

谷飞霞道:“为什么?”

周剑琴道:“我们未到和林,便在路上碰到霍大哥和风妹子了。”

谷飞霞道:“怪不得你们来得这样快,原来省却了绕道和林这段路程。”

华玉峰道:“霍大哥已经告诉我,你们是要到灵鹫峰找寻真经的。但听他们所说的情形,你们此去,恐怕还有许多艰险呢。”

上官英杰道:“那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华玉峰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不如咱们一起去吧。”

上官英杰说道:“这敢情好,不过他们两位——”

华千石道:“只要我们在一个月之内走火入魔之难不再发作,我们也不用害怕宇文子都夫妇。”

上官英杰道:“但在这几天内你们恐怕是还不能动武的。而且也难保他们不有另外的帮手来到。”

华玉峰道:“我把本门的内功心法传给你们,在这里陪你们几天。”

华千岩道:“那恐怕躭搁你们的行程,我另外还有妙法。”

他说了出来,大家想了一想,都认为可行。

当晚华玉峰就把能够清除走火入魔的内功心法传给他们。

击石立誓

这内功心法本是华家祖传,华千岩兄弟这一支所得的虽然只是一鳞半爪,但同出一个源头,其中奥义,却是一点即明,华玉峰传授了一个晚上,他们已是心领神会。

第二天他们的外伤已经大减,走火入魔亦已不再发作,功力恢复了五成。

华玉峰道:“你们只须持之有恒,每天练三个时辰,半年之后,走火入魔之难便可根治。一个月后,也不会发作。”

千岩、千石两兄弟谢过了华玉峰,忽地问道:“你们说要到灵鹫峰取经,取的可是般若真经?”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也不对他们隐瞒,把得自清凉寺那幅画的秘密和他们说了。

华千岩有点诧异,说道:“西门化费尽心机,原来得的还是假经。”

说至此处,不觉叹道:“但为了此经,我们却被西门化利用,做了杀人凶手。上官大侠,我知道你和邓百川的交情非比寻常,你虽然肯原谅我们,我们杀害了邓老镖头的女婿,却是后悔莫及,自己也难以原谅自己。”

上官英杰说道:“说老实话,我也曾想过替老友报仇,要你们杀人偿命的。但后来见你们终于和西门化这一伙人分手,知道你们实是还有向善之心,我这才改变了想法。杀了你们不如让你们变作好人之后,能够救更多的人。”

华玉峰道:“上官兄这番话说得真好,悟已往之不可谏,知来者之可追,所以你们也不用悔不欲生,只须记着上官大侠的这番话,杀了一个人,以后救回十个人就是。”

华千岩兄弟不觉感极而泣,两兄弟心意相通,不约而同的举掌击碎一块石头,说道:“我们若有违背上官大侠的教言,有如此石。”

华千石问道:“那失掉了‘红货’的李浩明夫妇怎么样了?”

上官英杰道:“官府限他们在下个月十五追回失物,交还原主。”

华家兄弟吃了一惊,说道:“今天正是初一,那不是只有半个月了?”

实者虚之

上官英杰道:“不错,此时他们夫妇恐怕已被关在京城刑部的大牢,要是到了期限尚未能有个交代的话,虎威镖局的一众镖师,恐怕也要连累遭殃。”

华千岩道:“但那部般若真经,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秘笈,你们若然把它交给事主,只怕也要落入西门化那伙人的手中。”

华千石道:“原来的所谓‘物主’,托他们保的根本就不是‘真经’,为什么要交还他?”

华千岩道:“要是不给他,那怎样交代?”

上官英杰道:“这点,两位倒不必为我担心,我最怕对不住好人,对付坏人,我自问还是有点办法的。到时见机而作,把真相说明,看他们的来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华千石说道:“此祸由我们而起,要是李浩明夫妻不能出狱,我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华千岩道:“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去取那部‘真经’,半月之期,期限急促,上官大侠,华大哥,你们还是马上动身吧,莫要为了我们耽搁行程了。”

华玉峰本来还想多留一两天照料他们兄弟的,但见他们功力已经恢复五成,上官英杰前往取经也需人相助,权衡轻重,只好依从他们的主意。

当下他们先放一把火,把华家兄弟那栋房子烧掉。然后骑马下山,华玉峰与华千岩,上官英杰与华千石合乘一骑。下山之时,华玉峰还故意显示内功,纵声长啸。

放火烧屋,纵声长啸,都是有意让宇文子都知道他们已经和华家兄弟一起走了的。

但到了山下,华家兄弟却悄悄的又从僻径登山。

原来在后山有一个只是他们两兄弟知道的山洞,他们就准备在宇文子都的眼眉底下,在这山洞之中继续养伤。这一招似危实安,因为以宇文子都那样深有机心的人,是决计想不到他们在走了“靠山”之后,还敢回来的。而且他们只须再过十天、半月,功力也可完全恢复了。

上官英杰目送他们兄弟的背影在山上消失,胸中颇有感触,喟然说道:“想当初我也是正邪不分的人,如今我才知道,帮人改邪归正,更胜于救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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