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灯火,有如奔马般向后倒退,船行之速,梢公臂力之强,若是被凡人瞧到,定要引起莫大的震骇!
但此刻已是初更时分,除了少数的几条船而外,两岸根本没有了人。
顿饭时光过后,小船在东岸停桨系缆。
舱中的两人,缓步而出。
那梢公神态恭敬的向那白衫大汉道:“李大侠,由此上岸,往前再走三里,便是那天下闻名的风月草堂了!老朽暂时回避一下,情非得已,尚望李公子和庄女侠见谅!”
敢情这两人正是李元冲和庄玉寒。
李元冲抱拳笑道:“老丈好说了!见到常帮主之时,尚望代兄弟向他致候,且等此间事了,兄弟定然前去丐帮总坛面谢!”
原来那梢公乃是丐帮长老所扮。
庄玉寒也微微一笑道:“金长老,黄公公眼下可来到金陵没有?”
金长老一笑道:“老朽这位师叔,一向有如天际神龙,是否已然前来金陵,除非他老人家自己出现,任何人想找他,只怕也无法找得到了。”
庄玉寒似是略感失望,道:“他说过要来的嘛!”
李元冲忽然笑道:“贤妹,妳巴望着黄老来此作甚么?”
两人一路行来,在称呼上已然换成了兄妹名份,不过,在外人之前,因为庄玉寒已着男装,李元冲便称他贤弟,此时认为这位梢公乃是丐帮长老,自然不便隐藏形迹了!
庄玉寒抬目看了他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哥,我……唉,黄公公既然不来,那就算了!”向那金长老拱手为礼,转身上岸而去。
李元冲见她不把想说之话说出,到也不便追问,只好谢过梢公金长老,跳上岸去,和庄玉寒并肩而行。
两人心中都在想着事,是以谁也没有开口,盏茶不到,已然来到那风月草堂的庄院之前。
李元冲举目望去,只见这号称天下第一艳窟的风月草堂,在外貌上并不显得如何的有气派,只不过象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院落一般。唯一不同之处,只是那庄院的大门,建筑得有些像知府衙门。
而且,那门外上马石的附近,各自站了两名持刀大汉。
李元冲一面打量,一面向身边庄玉寒道:“贤妹,咱们是正面上前拜见么?”
庄玉寒道:“妾身问过店家,今晚这风月草堂之中,高手如云,咱们如要动手,可不能选在此时。”
李元冲一怔道:“若是如此,咱们何不改天再来呢?”
原来他们是两天前便巳抵达金陵,并且由庄玉寒出面打听有关风月草堂的一切动向,得知今晚在这风月草堂中有一番盛会,名义上敬老大会,几乎所有的江南名家,都在应邀之列,其实是否别有所谋,庄玉寒自是打听不到的了。
李元冲话音一落,庄玉寒立即笑道:“李大哥,放过今日机会,咱们纵能入内,只恐也査不出什么头绪来呢!”
李元冲见她说得如此肯定,到是不好反对,接道:“贤妹说的定有道理,但不知道妳我怎生进的去?”
庄玉寒一笑,道:“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生入内?”
李元冲笑道:“当然是报出名号,入庄拜见才对!”
庄玉寒其实不消问,便已知道李元冲的想法,只因他的为人方正不阿,要他偷偷的入内,自是不大可能!
但今日来此的目的,乃在査看庄中虚实,若是明往拜庄,一个不巧,就会惹出不少是非来了。是故,李元冲话音一顿,庄玉寒立即笑道:“不成,今儿咱们必须暗中入庄。”
李元冲一呆道:“为什么?”
庄玉寒道:“咱们可不能打草惊蛇!”
她微微一顿话音,接道:“大哥,你别忘了,咱们可不是当真前来吟风弄月的,倘若你真要打前门报名拜庄,那可是你的事,妾身决不奉陪!”
李元冲皱眉道:“贤妹之意,可是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分头行事,展开较量么?”
庄玉寒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冤家真是心性太直了!这三十天朝夕相处,他怎的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难道非要我对他说出口么?”
敢是这庄玉寒一缕芳心,早已绕在李元冲身上了!
至于剑婆要她和李元冲分出高下之事,她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李元冲眼见庄玉寒沉吟不语,心中大为奇怪,接道:“贤妹,妳为何这等沉吟?”
庄玉寒在心中骂了一声:“你真是天下最大的笨蛋!”但口中却是笑道:“大哥,妾身在想,倘若咱们分头行事,不知能有几成胜算!”
李元冲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贤妹可曾想了出来?”
庄玉寒心中好不生气,脱口道:“当然想出来了。”
李元冲道:“咱们有多少把握?”
庄玉寒嗔道:“四成把握不到。”
李元冲顿时大大一震,失声道:“那……岂不是糟了?”
庄玉寒见他一脸茫然之色,心中大是不忍,嫣然一笑,低声道:“大哥,妾身到是有一个办法,可使咱们的胜算,增到八九成左右,只是,恐怕大哥不会同意。”
李元冲道:“贤妹不妨说将出来,愚兄也许会应允呢!”
庄玉寒道:“咱们是分则必败,合则两利。”
李元冲一怔道:“贤妹,妳……莫非忘了孟老的嘱咐么?你我本是为了较量武功高低而来,如是合手行动,那又怎生分出谁胜谁败呢?”
庄玉寒暗道:“谁说我要跟你分胜败啊……”
只是,她口中却无法说出这等话来,只好沉吟道:“大哥,你一定要分出高下么?”
李元冲怔怔的道:“这……是尊师之命,我岂敢忽视?”
但他目光触及庄玉寒那双幽怨的大眼以后,不由得心中怦然大震,忖道:“她……当真是无意争出个你上我下么?那又为了什么呢?”
原来他为人忠厚木讷,直到此刻,还没有想出那庄玉寒已然爱上了自己。
庄玉寒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大哥,看样子你……是一点都不喜欢我啦!”
李元冲见她忽然扯到喜不喜欢她这句话,纵然是再笨的人,这时也明白了八九分了!
他楞楞的望着庄玉寒,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贤妹,我明白了……”
庄玉寒粉脸,刹那间羞的通红。
她有勇气说出来,却没有勇气接受他的回答。
呆呆的,两个人互望了一眼,这一场本来是生死间不容发的争斗,忽然间象是拨开了云雾,见到了青天。
李元冲扬眉一笑,接道:“贤妹,我们暗中入庄也好!”
庄玉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元冲这么木讷的人,居然会回答的这么机智,自然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外。
李无冲被她笑得一怔,讷讷道:“我说错了什么?”
庄玉寒这时芳心之中,十分畅快,笑道:“大哥,咱们绕到后面去吧!”
她不指出李元冲是否说错了话,而是要他准备入庄,李元冲自也不好再说,当下接道:“如此甚好……”
两人本是站在离开庄门三丈之处的林中,这时便向右侧迂行过去。
这一带的地势,本来十分空旷,疏疏落落的点缀了一些柳林,但眼下已有一半枯萎,是以可以看的甚远。
但他两人都是武功绝高之士,行动之间,有如一缕轻烟,虽是那风月草堂的庄外有着不少值吏之人,却是并无一人能够发现两人形迹。
庄玉寒领着李元冲转到庄后,指着一处矮墙道:“大哥,妾身已然打听明白,这段矮墙的后面,乃是庄中的厨房,咱们最好打由此处入内,不易被人发觉。”
李元冲点了点头,道:“愚兄一切从命!”
庄玉寒嫣然一笑,纤腰微拧,便自落向墙内。
李元冲见她直接向那矮墙内扑去,心中一惊,此时此刻,他可不愿她涉险了。
是以他突然一提真气,腾身而起,足足拔高三丈左右,目光已将墙内的一切,瞧的清清楚楚。
庄玉寒落地之前,倘是墙内有什么埋伏,李元冲此刻定可先行出手将对方制住。
不过那墙内并无埋伏的迹象,眨眼之间,两人已然落下地来。
李元冲看了一看,鼻中钻来阵阵香味,不由得笑道:“贤妹,这儿果真是厨房哩!”
庄玉寒按了按嘴,低声道:“大哥,咱们还是别惊动那些人才好。”
悄悄的拉起李元冲,便往前面一间房舍奔去。
李元冲但觉她玉手柔若无骨,不禁心中一荡,幸而这时两人多是全神贯注四周,否则,只怕李元冲大有举步维艰之感。
前面的这间房子,看来颇似下人们住处,一片寂黑,不闻半丝人声,庄玉寒低声道:“大哥,咱们好歹得抓住一个人问问才成。”
李元冲心中也正在想着要抓一个人来,闻言笑道:“不错,咱们若不问个明白,胡闯乱撞,总是不妙,只不知要怎生下手才好?”
庄玉寒笑道:“过了这排房舍,便是庄中的花园,妾身相信那花园之中,必是有人巡夜,咱们下手抓上一个就是。”
李元冲笑道:“愚兄这就去抓上一个。”
脱开庄玉寒玉手,便自闪身奔过那排房屋。
庄玉寒皱眉笑了一笑,也未出声阻止,只缓缓地轻移莲步,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她刚到那排不见人影的房舍之前,只见李元冲已然挟着一人,大步走了回来。
庄玉寒暗道:“他怎地如此之快?”
寻思间,李元冲巳将那人放在地上,笑道:“贤妹,妳来问他如何?”
庄玉寒凝目望着那人,只见他生的甚是魁梧,一脸慓悍之色,虽然穴道被制依然毫无乞怜之态。
庄玉寒笑道:“大哥,咱们找间空的屋子,进去再问吧!”
李元冲道:“使得……”
他根本不曾去找,只是顺手推开了一间,便将那人提了进去,接道:“贤妹,这一间到是甚为干净。”
庄玉寒未等他招呼,便已跟了进来笑道:“大哥,这是女人的卧房啊!”
李元冲皱了皱眉,道:“怪不得有些脂粉香味,贤妹,要不要拍开他穴道?”
庄玉寒道:“大哥,解开他的哑穴,谅他也不敢喊叫!”
李元冲伸手拍开那人哑穴,顺手在他肩头一按,道:“不许大声呼救,乖乖照实回话,在下决不要你性命,否则,在下适才已闭住你混身主脉,一个时辰不能解开,阁下可就生死两难了!”
庄玉寒听得心中暗笑,忖道:他居然也会吓人,天下那有一按之下,便可闭住一个人混身脉穴之理?
不过庄玉寒明白,这个大汉决不会不信李元冲之言,只因一个人一旦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时,自是免不了患得患失的很。
当下冷冷哼了一声道:“阁下可是风月草堂的下属?”
那大汉眉头皱动,一直在想着怎样方能保住性命,闻言笑道:“区区吴大可,乃是花园总管。”
庄玉寒道:“很好,你只要愿意合作,咱们马上就会放你……”话音一顿接道:“那司马庄主,现在何处?”
吴大可摇头道:“庄主出庄似已很久,眼下何在,区区不知。不过,庄主夫人正在前厅待客,两位只消去到前厅,便可査出分晓。”
李元冲怒道:“这厮胡说!”
庄玉寒笑道:“大哥且勿动怒,他只怕说的乃是实话。”
李元冲笑道:“贤妹怎知他没有说谎?”
庄玉寒笑道:“想那司马庄主被你断去一臂,在未曾找到续骨胶接好断臂之前,必然不肯会见武林中人物,倘是他不愿让手下之人知道他断去一臂,藏在庄中一处秘密所在,那也不足为奇!”
李元冲一笑道:“是啊!这等简单的道理,亏是贤妹说了出来,否则,愚兄到要错怪了这姓吴的了!”
吴大可道:“过了这风流花园,便可望见一栋石楼,庄主平日就住在那石楼之中。”庄玉寒道:“听说庄中今日乃是举行敬老大会,不知敬的那几位老人?”
吴大可道:“区区只知道其中一位之名,其余的四五位,恕区区无法奉告。”
庄玉寒道:“你知道的是那一位?”
吴大可道:“屠龙叟安老人。”
他只称老人而不名,足见这屠龙叟在他心目中地位何等的崇高!
别说吴大可,连庄玉寒闻言,也不禁一呆道:“屠龙叟安老前辈么?这可是有些出人意外了!”
李元冲也皱眉道:“贤妹,家师提过安老的为人,他怎会和风月草堂的人混在一起,当真是叫人不解了!”
庄玉寒道:“大哥,咱们可要去前厅瞧瞧?”
李元冲道:“当然要去。至少,咱们要査出除了屠龙叟之外,还有什么人也是重九敬老会上的佳宾啊!”
庄玉寒笑道:“不错,但不知大哥要如何发落这吴总管?”
李元冲道:“这等人我们也不用为难于他,暂时点了他的穴道,放回花园之中便了。”
庄玉寒沉吟道:“妾身认为不妥!”
李元冲道:“那里不妥?愚兄相信他不致说出你我形迹。”
庄玉寒道:“那可不一定哩……”
吴大可脸色连变,忙道:“两位不用担心,区区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有人侵入花园之事,即令两位不怪罪于我,庄主只怕也不会容我再任总管了!”
李元冲笑道:“莫非这花园总管还很有地位么?”
吴大可道:“公子可是说对了!这风流花园总管,争的人可多啦……”
庄玉寒脸色一沉道:“你一派花言巧语,显见得是个奸诈之徒,咱们如是放走了你,不消盏茶时光,那司马庄主便会赶来了,是也不是?”
吴大可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姑娘……妳不相信区区的话么?”
庄玉寒冷笑道:“我如是相信你的话,那真是自投罗网了!”话音一顿,向李元冲道:“大哥,此人是谁,你可知道?”
李元冲笑道:“愚兄听他自称花园总管,贤妹忽出此言,莫非他并不是那花园总管么?”
庄玉寒道:“不错,他非但不是花园总管,更不是等闲之人,在这风月草堂之中,数来也是第三号人物了!”
李元冲一怔道:“那……他是谁?”
这时吴大可蓦地双手一扬,直向庄玉寒拍过去。他明明已被李元冲制住了穴道,此刻居然双手可以自由行动,并且出手攻人,足见这人一身武功不弱,已然能够运气自解穴道了。
庄玉寒忽然格格一笑道:“你是‘八臂神龙’武达柯,是不是?”
说话之间,纤手一扬,已将他拍出掌力化去。
李元冲适时大喝一声道:“躺下!”
只见他出手一点,那人到真应声躺了下来。
庄玉寒看了那死穴被李元冲隔空点住的武达柯一眼,笑了一笑道:“大哥,这人乃是此庄的总护法呢!”
李元冲皱眉道:“他既是能够自行解穴,足见一身武功,甚是高明,但他为何那么容易被我将他擒来?”
庄玉寒笑道:“大哥,他是故意让你将他擒住的。”
李元冲大为诧异道:“为什么?”
庄玉寒道:“妾身听师父说过,这风月草堂中的大大小小之事,多是由一位‘八臂神龙’武达柯主持,先前妾身尚未想到他便是武达柯,直到他已然自行运功冲开穴道之际,妾身才恍然大悟……”
李元冲道:“贤妹,愚兄仍然想不出妳怎生瞧破了他的行藏,难道他冲开穴道之时,妳已经看了出来么?”
庄玉寒道:“不错,那一刹那间,他曾露出得意之态!”
李元冲笑道:“原来如此,到底贤妹心思乖巧,如是换了我,只怕就瞧不出来了。”
但他话音一顿,又道:“贤妹,还有一点,叫愚兄糊涂的很。”
庄玉寒道:“那一点?可是奇怪妾身认出他的身份么?”
李元冲笑道:“不错!”
庄玉寒道:“这姓武的乃是魔教高手‘毒手天尊’翁信的弟子,练有一种奇功,可在不动声色之下,自解穴道,妾身见他一面说话,一面居然将穴道冲开,是以妾身就想出来,必然是武达柯了!”
李元冲笑道:“这道理本是十分明显,贤妹如是不说,愚兄恐怕永远想不出来了!”
庄玉寒嫣然一笑道:“大哥,此人似是容他不得,何不就此除去?”
李元冲沉吟了一下道:“贤妹,他可是万恶不赦之徒么?”
庄玉寒道:“很坏!风月草堂十桩淫恶之事,这姓武的至少要占了七桩!”
李元冲道:“这么说来,杀之并无不当了!”
剑眉耸动,忽地加上一指,那本已人事不知的武达柯,立即一命呜呼!庄玉寒皱眉道:“大哥,这姓武的尸首怎办?”
李元冲伸手抱着武达柯的尸体,便将他塞向房中的牙床之下。
庄玉寒一笑,接道:“这到是好法子,明儿准教住在此房的丫头们吓个魂飞魄散!”
话音一顿,接道:“大哥,咱们可以走啦。”
李元冲道:“贤妹,那屠龙叟如若真在前厅,咱们可得小心一些才好!”
庄玉寒微微一笑道:“妾身记下了。”
两人迅快的出了那间卧房,直往前厅而去。
他们穿过花园之时,只见有不少少女在那花丛之下行走,间或也有几个劲装大汉,来往巡查,但他们两人全都十分小心的避开。
出了花园,果然在左侧方向有着一栋小石楼。
但眼下两人距那石楼,尚在半里之外。
庄玉寒低声道:“大哥,武达柯所说的石楼,到是不假,只是咱们今晚没有时间前去探看了。”
李元冲笑道:“反正也不急在一时,贤妹,那大厅不知何在?”
庄玉寒道:“大约就在前面了。大哥,今晚咱们此来,目的只探査他们动静,不到必要,大哥可莫出手啊!”
李元冲笑道:“愚兄知道,贤妹请放心……”
说话之间,两人业已又穿过两进庭院。
这时,隐隐约约已可见到前面的房舍,全是灯火明亮,人声嘈动。
李元冲知道已然接近前厅,不由得轻轻的碰了走在前面的庄玉寒,用传声说道:“贤妹,咱们可要由外侧绕行过去?”
敢情此时两人正停身在一处极大的天井之旁,倘是由左右两侧过去,要比穿过这天井—安全的多。
庄玉寒举目打量了一下四周景况,答道:“大哥,如果妾身料的不错,穿过天井可能比走两侧更好
李元冲一怔道:“为什么?”
庄玉寒道:“风月草堂在武林中极有地位,从来不会想到有人打他们的主意,是以在这等内室之处,必然不会派人看守护卫,咱们只消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应是决无问题!”
李元冲笑道:“如此甚好,愚兄领头便是……”
当先举步,穿过天井。
庄玉寒容他走到对面的屋檐之下,这才随后而去,果然不出她所料,并未有人现身査问。
沿着走廊,两人绕过这栋房舍,刚自转过屋角,忽然眼前灯光大明。
敢情是这栋房舍之前,乃是一个极大的花厅。
风月草堂的敬老盛宴,就摆在这花厅之中。
李元冲吃了一惊,立即缩回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来,正好撞上站在他身后的庄玉寒怀中,李元冲但感背脊上传来一阵热流,直撞得他心神一荡!
庄玉寒的感受更甚于他,险险羞得尖叫了出声。
总算两人都还机警,虽然同时都混身发热,羞不可抑,但依然强自抑制,立即把心神贯注在花厅之中。
只见那宽大的花厅之中,摆了四五桌酒席,每桌坐了五六个人,看样子都是武林中的名家高手。
当中的一席,坐了六名老人,一名美艳逼人的少妇。
十多位青春美女,穿着薄如蝉翼般的轻纱罗衫,隐隐的露出那健美的胴体,不住在酒宴之前,斟酒上菜。
李元冲看得暗暗骂了一声:“下流!”
但庄玉寒却看得甚为不安,只因那些少女穿的太少,使她觉得自己身为女人,有着羞于为同类之悲。
这时,只听得那美艳逼人的红衣少妇笑吟吟的轻啓朱唇,向当中席上首座的一位白发黑衣老人道:“屠龙前辈,放眼天下,真正当得武林大老之名,除了你,又有何人?你老万万不必客气了。”
原来这位老人,正是“屠龙叟”安无凡。
那黑衣老人冷冷的一笑道:“人言司马夫人,能说,今日一见,果然名下不虚了!”
那红衣少妇格格一笑道:“老前辈过奖了。”
黑衣老人安无凡目光忽然一转,李元冲虽然是站在角落之处探头外望,但他仿佛觉得,安无凡这一眼,有如利刃一般,射向自己两人。
顿时,李元冲吃了一惊。忖道:“他莫非已经知道有人在此窥伺么?”
这时,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道:“李老弟,那司马灵眼下正在养伤,如是你想胜过那庄姑娘,不妨冒险去那石楼一行……”
李元冲怔了一怔,他已然听出,这传声之人,竟是那“天涯神丐”黄九公。
但他明明瞧不出大厅之中,有黄九公的影子,是以,到不知该不该回答了。
不过,李元冲很快就明白了。
敢情,这时那黄九公又说话道:“老弟,老花子已跟安兄掉了包,此刻老夫就坐在花厅首席之上,至于你的形迹,那是安兄用传声告知于我,只是,你既与庄丫头在一起,不知你是否可以摆脱的了她?否则,老花子可也帮不上忙了。”
李元冲只听得心中大为感激,忖道:“这位老前辈当真热情感人……”
他刹那间有了决定!
只见他转过身子向庄玉寒传音道:“贤妹,黄老前辈说的话,妳听到了么?”
庄玉寒呆了一呆,摇头道:“没有啊!”
李元冲顿时明白,黄九公的传声,乃是对他一人所施为,是故庄玉寒根本没有听到。
庄玉寒话音一顿,立即接道:“大哥,黄老前辈在那里呢?他……”
李元冲微微一笑,道:“那大厅中的屠龙叟便是老前辈所扮!”
庄玉寒道:“有这等事?那真的屠龙老人?”
李元冲道:“据黄老相告,真的屠龙老人,此刻正扮作他的模样,躲在暗处……”庄玉寒忽然失声道:“妾身明白了!”
李元冲不知她明白的什么,只好皱眉在暗影中望她那如花玉面发楞?
庄玉寒道:“大哥,必是那黄老前辈要屠龙老人暗中助你,将那司马灵先行活捉,是不是?”
李元冲不善作伪,闻言只能点头道:“黄老本有此意,不过……”
庄玉寒忽然伸手掩住他的嘴,道:“大哥,你不用往下说了!”
李元冲被她柔荑所掩,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香味,扑入鼻内,心中又是一荡。
但他尅制了自己的冲动,接着道:“贤妹,愚兄既已答应和贤妹共同下手,那自然是不会变卦的了。”
庄玉寒摇了摇头,竟然整个的娇躯,投入了李元冲胸前,低声道:“大哥,妾身改变主意了!”
李元冲一呆道:“为什么?”
庄玉寒道:“妾身希望大哥获胜!”
李元冲双手不由自主的环过她纤腰,刹那间更忍不住双臂用力,将她紧紧的抱住!
但他口中却道:“贤妹,愚兄言出如山,永无更改,咱们决不可分出胜负来,否则,孟老前辈的面子,可不好看了!”
庄玉寒的娇躯,软得像蛇,一阵扭动,道:“大哥,你是男人,所以,该赢的是你,妾身可不乎什么名不名了!”
李元冲心中大为感动,糊糊涂涂的忽然低下头去,只见庄玉寒粉脸微仰,娇艳的脸上,一片酡红,两眼微啓,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这种动作,太以诱人,李元冲纵是铁石心肠,这刻也有些矜持不了!
只见他身子一倾,两人立即抱成一团。
过了不知多久,李元冲突然离开了她的樱唇。
原来此刻那黄九公又在传声说道:“老弟,你怎么了?为何还不和庄姑娘分手?”
李元冲听了他这句话,心中也弄清楚了一桩事,想必那安无凡就在这附近隐藏,是以,他才可以告知黄九公,自己并未和庄玉寒分离。
但他俊面之上,这时忽然烧的发烫!皆因安无凡若是瞧得到自己,那自己和庄玉寒两人的亲热形状,岂不也落入这老人眼中么?
想到这里,他立即松开了双手。
庄玉寒仍然沉醉在绮思之中,李元冲忽然松手,到叫她大感意外,正待再贴过来,李元冲已然说道:“贤妹,咱们先设法找到安老人如何?”
庄玉寒一呆道:“屠龙前辈?”
李元冲道:“不错。”
庄玉寒道:“大哥知道他在何处?”
李元冲道:“想必就在这附近……”
他略为顿了一顿话音,又道:“只因他老人家随时随地都在瞧着我俩,咱们只要离开此处,这老人必会随后而来……”
庄玉寒听得脸上一热,如果地下有洞,她必然会钻了下去。
实际上她无洞可钻,唯一可以遮羞之处,自然只有李元冲的怀中。
这一来,李元冲也不禁怔住了!心中暗想,她怎么了?明明知晓安老人在一旁看的到,她为何还要这样……
李元冲寻思未巳,耳中听到庄玉寒道:“大哥,这不是羞死妾身了么……”
李元冲心中暗道:“可不?但妳为何还要如此呢?”
当然他口中不便说出,只好笑道:“贤妹,咱们还是快走……”
拉着她便向来路退去。
庄玉寒纵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此时此地,却已不容她有时光深思了。
两人退到花园附近,只见黄九公正在一丛花树之下,向他们招手。
李元冲连忙闪身上前拜见。
庄玉寒则眉头一皱,暗道:“如是他有什么话不便让我听到,我又何必过去?”
当下站在月门入口阴影之中,不再移动。
李元冲正待回转身去叫那庄玉寒,黄九公已低声道:“你是李元冲么?”
李元冲一怔,恭声道:“不错,老前辈可是安老人?”
这位天涯神丐,果然是安无凡所扮,闻言笑道:“那黄花子告知你了?是么?”
语音一顿,接道:“老弟,那司马灵的住处,老夫已代你査探明白,倘是你想去生擒,今晚到是大好的时机!”
李元冲笑道:“多谢老人家指点,晚辈这就招呼庄姑娘同去。”
安无凡皱眉道:“你……怎的约她同往了?据老花子相约,他只是说一心助你胜过那丫头啊!”
李元冲沉吟了一下,道:“老前辈,那庄姑娘已然决心放弃了争斗之心是以要她同去无妨……”
当下约略的把两人商量的结果,说了出来。
安无凡失笑道:“是了,老夫明白了!敢情那丫头看上了你了!”
李元冲俊面泛红,低声道:“这……晚辈只是想化解两家的误会,也许经此一来,孟老婆婆就不会再记恨家师了!”
安无凡忽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老弟,你这番话叫老夫不得不信,既然你们存下这等孝心,老夫自然乐于玉成了!”
李元冲大为感激的谢道:“多谢老前辈。”
安无凡举手向站在暗处的庄玉寒一招,用传音之术说道:“庄姑娘,妳可以过来了。”
庄玉寒温驯的姗姗而行,见过了礼,安无凡笑道:“姑娘,老夫姓安,不过假冒黄花子,妳别认错了!”
庄玉寒笑道:“晚辈记下了。”
她竟然当作不知,李元冲只听得心中暗暗高兴!
只因由此可知,庄玉寒果然是真心的信任自己了。
安无凡道:“姑娘,妳和李老弟的计较,老夫认为可行,只是眼下如要劫走司马灵,只怕比原定的计划又难得多了!”
李元冲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安无凡道:“这个……”
他看了庄玉寒一眼,笑道:“姑娘,老夫说将出来,你可别要在心中骂我和老花子才好!”
庄玉寒心想,八成这两位老人在打我的主意,好使李大哥擒走司马灵了。
她口中不但没有见怪,反到跟李元冲一般,十分感激二老,当下笑道:“晚辈不敢!”
安无凡笑道:“原先老夫和黄花子不知你们已然联手,为了相助李老弟,咱们就决定暂时让庄姑娘陷身敌阵,吃一点苦头,等到老弟抓走了人,再由老夫将庄姑娘救走
……”
李元冲听得心中大惊,失声道:“那可怎么使得?”
安无凡笑道:“眼下自然是使不得了!否则,老夫又何必说咱们要多费手脚呢?”
庄玉寒嫣然一笑道:“安老前辈,晚辈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安无凡道:“姑娘有什么话,说出无妨!”
庄玉寒说道:“晚辈认为,先前之计,依然可行!”
李元冲一怔,大声道:“不可!愚兄岂肯容妳涉险。”
安无凡没有说话,只是含笑望着两人。
庄玉寒道:“大哥,你听我说完好么?”
李元冲道:“贤妹,不论妳怎么说,愚兄就是不容妳涉险。”
庄玉寒笑道:“大哥这番心意,妾身心领了。其实,妾身作为诱敌之人也不见得便是涉险啊!”
李元冲道:“这风月草堂中的高手如云,贤妹如若一旦陷身敌阵,愚兄可想不出怎生才能不涉险境……”
敢情他这等想法,也并不为过。
但庄玉寒却道:“大哥,以后我会件件事都依你,但今天的事,却望大哥听信妾身一次。”
李元冲还想分说,安无凡忽然笑道:“老弟,你就依她一次何妨?”
庄玉寒道:“大哥,妾身武功,足以自保,你又何必放心不下呢?而且,安老前辈既是应允相救,更无问题的了。”
李元冲道:“贤妹,咱们易地而处,且由愚兄去作那诱敌之人,你看好是不好?”
庄玉寒道:“不好!”
安无凡微微一笑道:“李老弟,你如果再这么推三阻四,可就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切就照老夫与花子之计行事,庄姑娘,妳此刻可得去至前厅了。”
李元冲道:“且慢,何不等晚辈抓住那司马灵以后再去呢?”
安无凡笑道:“老弟,有一桩事,只怕你决不会想到,那司马灵居住之处,除了有几名高手护卫以外,还有一道十分秘密的告警设备,如是无人设法延阻现在花厅之中的那几个老家伙,就算你我胜了他们,但想带走司马灵那就太难了!”
李元冲道:“老前辈既如此说,晚辈不得不信,但不知晚辈擒住那司马灵后,又将如何处置?”
他言下之意,乃是想探问安无凡,自己可否将司马灵放在某处隐秘所在即行赶回来相助庄玉寒。
安无凡—听得出他话中之意,笑道:“这一点花子兄已有安排,出庄三里,秦淮河边,有人接应,老弟只须将司马灵交给他们即可。”
李元冲笑道:“黄老前辈已然要丐帮弟子等候,晚辈到是放心了!”
当下转头向庄玉寒道:“贤妹,妳可得小心一些啊!”
庄玉寒道:“妾身自会当心……”娇躯一拧,便自转身疾奔而去。
安无凡笑道:“老弟,这位姑娘对你,可说是情义双全,尚望老弟莫要辜负了她才好……”
李元冲讪讪的有些儿不好意思,低声道:“老前辈,庄姑娘的师父对我似是甚有成见,是以晚辈只怕根本没有机会可以长时与她相守……”
他这话意中的感慨,安无凡焉有听不出来之理?当下笑道:“老弟,孟飞烟那一关,老夫担保你可以闯的过去!怕的到是一旦你们行走江湖,少不得会引出其事故,那可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李元冲心中凛然一震,口中却道:“多谢老前辈……”
说话之间,两人已行抵那座石楼的前方五丈不到。
屠龙叟安无凡指了指左面的一丛竹林,道:“老弟,老夫在此处不便明里伸手,暂时隙身竹林之中,且等你擒住司马灵之后,老夫自会现身为你断后。”
李元冲笑道:“晚辈正有此心,外间一切,仰仗你老了!”
双手抱拳一礼,转身直向那石楼奔去。
就在他抵达石楼前丈许左右,突然耳中传来一阵锣鸣。
李元冲心中一动,迅快的一伏身躯,掩在一株枯柳之下,凝目向那座石楼望去,暗道:“莫非他们已发现了我么?看来,一时大意,却把事情弄得糟了……”
寻思间,只见那石楼之中,奔出数人。
这些人身法之快,有如电掣雷轰,果然都是一流高手,李元冲明白,如是自己一旦陷身这些人包围之中,决非三招两式便可脱出遑论再去抓人了。
一念及此,那四五名高手已然飞奔出了花园,直往前厅而去。
李元冲顿时了然,敢情庄玉寒已经现身,惊动了花厅上的宴会,才会传出惊讯。
当下他不再犹豫,一跃而出,直扑石楼之内。
他深恐楼内高手并未全走,是以,他的身法虽快,但行动却是十分小心,远远望去,有似一只受惊的夜鸟,一闪而没。
李元冲踏入石楼,目光一转,发觉这楼下的屋中,竟是不见人影,他竟不迟疑,很快的沿着右侧的石楼,直往楼上闯去。
他明知楼上如是司马灵的养伤所在,八成是有人护卫,但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顾不得许多,硬冲了上去。
他右手已经抽出金刀,如果那楼梯口上有人拦阻,恐怕不容躲过他的震天一刀威力。但他上楼来,却是未见有人拦阻。
李元冲虽是觉得有点儿意外,只是,已然无法深思,略一定神,运起目力向前后瞧去,只见那长长的走廊,两侧均有一道门户,右首那间,露出了灯光,左首的一间,却是重重垂帘不见一丝灯光。
李元冲迅快的想了一想,举步向那垂帘的门户行去。
这一着他可没有错,抬刀掀开门帘,那房间之内,当真坐了一人。
微弱的灯光,照在那人脸上,甚是枯黄,由左肩斜斜的到右胁之下,半个身躯都被白布包住,赫然正是那位伤在自己刀下的“逍遥公子”司马灵。
司马灵缓缓抬起头来,但他一眼瞧到来的不是自己手下之人,不禁怔了一怔。
再等他看明了来人是谁之后,竟是大大变色,失声道:“怎么又是你……”
李元冲发觉自己没有料错,心中大为得意,朗朗一笑,喝道:“司马庄主,你必是想不到吧!咱们居然又碰头了。”
司马灵冷冷喝道:“你断我一臂,此仇此恨,老夫正愁找不到你,你自行送上门来,那到省去我不少心力了。”
李元冲大笑道:“司马庄主,你双手未残,尚且不是我一刀之敌,如今只剩一臂,区区来了,你又能将我如何?”
司马灵脸色微微一变,但迅快的又恢复正常,冷笑道:“你可是叫李元冲?”
李元冲笑道:“不错,你的记性不坏啊!那天区区只随口说了一下,你就记得,足见你真是很恼恨于我的了。”
司马灵道:“老夫原想将你碎尸万段,但你既然找上门来,那就不妨减罪一等,只取你的性命便是!”
李元冲听他说的如此轻松,心中暗暗一惊,忖道:“他为何如此?难道在这房间之中,还有什么古怪?”
他抬目四看,发现这房内委实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事物,要有,除非是在这司马灵所坐的床前,安装了什么翻板之类机关而已!
当下笑道:“司马庄主,你的口气很大,但在下却毫不害怕,区区已然瞧出,你在这床前装有埋伏,想诱我上床,是也不是?”他话音一顿,目光电射在司马灵脸上,瞧着他的表情,果然那司马灵闻言,脸上露出了喜容,李元冲忽然哈哈大笑,凌空出指,点了司马灵右臂穴道,接道:“其实,那埋伏并不在你床前,是么?”
司马装呆了一呆,怒道:“李元冲,你是个无赖……”
李元冲大笑道:“区区非是无赖,只因防你诡计,不得不尔!”
大步走到司马灵身前,又道:“你不用指望有人相助于你,整个风月草堂,谅也保不住啦!”
司马灵这回真的吃惊不小,失声道:“李元冲,你们来了很多人么?”
李元冲大笑道:“可不是?你这风月草堂已是毁灭在即了!”
他说话之间,左手已然按在那司马灵的肩头之上,右手金刀更是举起,冷冷喝道:“司马灵,你怕不怕死?”
司马灵一怔道:“死么?那当然是很怕了!”
他回答的十分干脆,李元冲不由得大笑道:“正是,正是,每一个人都该怕死,你到是没有故意做作,不失一代高手的风度!”
司马灵微微一笑道:“李元冲,你少得意,老夫如是死在你的手中,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在江湖上现身了!
李元冲大感兴趣,笑道:“为什么?”
司马灵道:“老夫的朋友,在武林中,不下千万,你只要踏入江湖一步,他们便会为老夫杀你报仇!”
李元冲道:“倘是如此,区区却是不在乎的很,不过,在下已然决心不取你的性命了。”
司马灵怔了一怔,似是有些不信的冷笑道:“假仁假义,岂能骗得了老夫?”
李元冲笑道:“区区向来言出必践,既然说过不取你性命,那自是作数的了。”
突然伸手,将司马灵抓起,接道:“不过,在下却要将你送到一处所在,要你今生今世,永远再也没有机会为非作歹!”
司马灵只恨得牙痒痒的,但此刻休说穴道已然被制,即令不曾被制,可也无法与李元冲动手。
他怒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元冲顺手又点了他的哑穴和两处腿上的经脉,这才将他夹在左胁之下,飞身蹿下石楼。
屠龙叟安无凡适时大步而来,笑道:“老弟,大功告成了,可喜可贺!”
李元冲见他现身,心中大喜,忙道:“老前辈,这司马灵可否烦请你老代为送到河边?”
安无凡笑道:“你呢?”
李元冲道:“晚辈要去到前厅瞧瞧,以免黄老前辈和庄姑娘两人应付不了。”
安无凡沉吟了一下,接过司马灵,转身而去。
李元冲眼望着安老人越过花园矮墙离去,这才展开身形,扑奔前面的花厅。
他刚自穿出月门,便已听到阵阵喝叫之声,李元冲心中一急,竟然一跃而起,越过那层房舍,直落天井之中。右手金刀一摆,顿时有两名大汉作了刀下之鬼。
他举手之间,连毙两人,只把风月草堂的手下之人全都镇住,原本档在前面的人,这时全都纷纷让路。
李元冲神威凛凛,直往花厅行去。
容他转过屋角,这才发现,花厅中的情势,远不如想象的激烈。
由黄九公假扮的屠龙叟,仍然坐在首席之上未动。
另外的几位老人,也都还谈笑自若,只有那身为主人的红衣少妇,正和庄玉寒在一起拚斗。
不过,在厅外的一片草地之上,还有几对人打得甚是凶猛,但一时之间,到也不易分出胜负。
李元冲突然现身,对庄玉寒不啻是增加了千军万马一般,手中的剑势,忽然挥洒自如,眨眼之间,便将那红衣少妇迫退了五步。
李元冲大喝一声,道:“贤妹,愚兄前来助妳了!”
金刀一举,便向那红衣少妇砍去。
这时,那坐在黄九公身边的一位老人,突然大笑道:“小娃儿,老夫来也。”
灰衣人影一闪,一股极大的潜力,狂涌而来。
李元冲见有人现身,当下收回金刀,喝道:“阁下可是风月草堂的属下之人?”
那灰衣老人笑道:“老夫不是!”
李元冲冷笑道:“你既不是风月草堂属下,大可不必出手。”
灰衣老人道:“为什么?小娃儿,你可知老夫是谁?”
李元冲道:“管你是谁?区区只是劝你莫要出头最好!”
灰衣老人大笑道:“瞧你手中的金刀,颇似刀公之物,怀莫非是齐天奋的弟子么?”李元冲道:“不错!尊驾怎么称呼?”
因为对方提及自己的师父,他神态中的狂傲,顿时减去了七分。
灰衣老人笑道:“老夫姓尤,名唤恨天!你听说过么?”
李元冲失声道:“原来是索命无常尤老前辈,失敬了!”
尤恨天笑道:“娃儿也知道老夫的名号么?可是令师相告?”
李元冲道:“家师常时提起尊驾,尤其对尤老的那套索命追魂鞭,赞不绝口……”
尤恨天哈哈一笑道:“过奖了!其实,老夫的鞭法,比齐兄的那震天刀法可就差的远了!”话音一顿,接道:“老弟,你怎么称呼?”
李元冲道:“在下李元冲!”
尤恨天略一沉吟,道:“李老弟,你可是与风月草堂有什么仇恨么?”
李元冲道:“在下本身与他们无仇无恨,不过,为了天下武林,在下有心要毁去这风月场所。”
尤恨天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老弟乃是行侠仗义,替武林除害而来的了!”
李元冲道:“正是如此!”
尤恨天道:“有志气,有胆量!不愧刀公传人!经你这么一说,老夫到是不好拦阻于你了!”
李元冲大感意外,笑道:“老前辈高抬贵手,晚辈甚为感激!”
尤恨天哈哈一笑,侧身退回席中。
李元冲急步赶到庄玉寒身旁,大声道:“贤妹,司马庄主已被愚兄擒住了!”
他此言一出,那红衣少妇宛如挨了重重的一击,手中剑势一挫,险险被庄玉寒一剑刺穿她的左胸。
但她一身武功果然十分了得,失神之下挨了一剑,却能迅快回手攻出一剑,将庄玉寒逼退三尺。
李元冲一伸金刀笑道:“贤妹,妳且退下。”
庄玉寒樱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按剑退了三步,凝目注视着那红衣少妇。
李元冲剑眉一扬,向红衣少妇道:“妳可是此间的女主人方瑶卿么?”
敢情这红衣少妇正是“红衣鬼剑”方瑶卿,也是“逍遥公子”司马灵的如夫人。
原来这司马灵对孟飞烟十分痴情,虽然知道孟飞烟不可能答应下嫁自己,但数十年来,他依然虚悬中馈,不曾正式娶妻。
方瑶卿柳眉耸动,看了看左胸前的一片血渍,这才冷冷接道:“不错!你把庄主怎么样了?”
李元冲大笑道:“不曾怎么样,在下只是将他送到一处地方,要他过一阵子清心寡欲的岁月!”
方瑶卿呆了一呆,道:“真的如此么?”
李元冲笑道:“区区岂是说谎之人?”
方瑶卿显然大为泄气,叹了口气道:“公子,你与我那夫君有仇么?”
李元冲道:“没有仇!”
方瑶卿极为惑然的苦笑道:“公子,你与我夫君无仇,为何将他擒去?”
李元冲大笑道:“道理简单的很,在下只想为武林同道除一淫窟!”
方瑶卿变色道:“公子要毁去风月草堂?”
李元冲道:“不错!妳如想司马庄主平安无事,在下劝妳最好乖乖的听话!”
方瑶卿沉声道:“公子,你好似有什么条件要谈,是么?”
李元冲道:“在下果然有话要说。”
方瑶卿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公子何不说出来听听呢?”
李元冲看了庄玉寒一眼,接着道:“在下之意……”
这时忽然有两名少女,如飞奔到方瑶卿身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话,方瑶卿脸色连变,终于点了点头,挥手要二女退下。
李元冲笑道:“妳此刻可是相信在下已将司马庄主擒去了?”
方摇卿双目中已然有了泪光,低声道:“公子,妾身求你一桩事,行么?”
李元冲道:“什么事?”
方瑶卿道:“你能不能把妾身也擒去?”
李元冲原以为她的要求,十之七八,只是想和那司马灵见上一面,但决未想到,原来她竟是甘作阶下之囚,以便陪着司马灵。
他怔了一怔,摇头道:“不行!”
方瑶卿大出意外,呆呆的道:“公子,你真狠心……”她话声甫落,忽然那位坐在尤恨天身边的中年妇人大声道:“方师妹,妳何必求他?妾身只消将他拿下,不怕他不将我那妹夫送回来。”
李元冲笑道:“妳是什么人?口气到不小!”
那中年妇人道:“迷魂仙娘石小梅,你听说过么?”
李元冲一怔,忖道:“原来是尤老的妻子,我可不要得罪她才好!”
当下笑道:“原来是乌蒙三义中的石女侠,在下闻名已久,幸会得很!”
石小梅冷笑道:“李元冲,我那夫君虽然被你三言两语说动,不愿与你为敌,但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
李元冲笑道:“石女侠,倘若妳真的有本领将在下拿住,只怕司马庄主立即就将送命了!”
石小梅还想再说什么,方瑶卿忽然喝阻了在旁边打斗的那一批人,长叹一声,道:“师妹,这事请妳不要过问了,只要夫君无恙,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石小梅愤愤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方瑶卿幽幽的看了李元冲一眼,道:“李公子,你要妾身怎样,才不会伤害我夫君性命?”
李元冲道:“很容易,解散风月草堂,从此不再在武林中兴风作浪,败坏风俗!”
方瑶卿道:“就是这些么?”
李元冲道:“就是这些!三个月之后,在下自会前来察看,如是妳依约行事,到时在下自当引妳去见马庄主。”
方瑶卿深深一福道:“妾身遵命……”
李元冲转身拉起庄玉寒玉手,双双向那黄九公和席上的几位老人一礼,笑道:“咱们可以回去覆命了……”
青城藏剑宫中,半年后的一个黄昏。
一席热腾腾的素席,摆在大厅之中,席上坐了七人,四男三女。
女的是孟飞烟,庄玉寒和方瑶卿。
男的则是黄九公,李元冲,司马灵和屠龙叟安无凡。
孟飞烟目光在李元冲和庄玉寒两人脸上一转,笑道:“李贤侄,令师昨日飞函相告,你和寒儿的婚事,他已应允,一切并且托请老身代为主持,老身与黄兄,安兄商量,决定在一月之后,为你们举办大礼,司马表兄和表嫂则将赶去苏州为你们备办一些嫁妆用具,你们如果想要什么,不妨自己告诉他们……”
李元冲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
庄玉寒则偎在孟飞烟身侧,半晌不敢抬头。
只有黄九公看得大感兴趣,哈哈笑道:“你们害什么羞?生死之争,变作生死良缘,两代情仇,也化为仙侣,老花子和屠龙老儿,作了个现成的两代大媒,正是武林中少见的大事,来,来,咱们先浮一大白,明日便好去办正事了……”
屠龙叟大笑道:“不错,咱们可不能只管小的不管老的,刀公剑婆的事咱们也该办上一办……”
二老大笑声中,孟飞烟的粉脸,竟也像那宫外的夕阳,发出了艳红的光辉!
(全书完,“司马慕烟”提供图档,“锋竹芹叶”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