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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枯尸怪星

黑电般的东西一闪而至,那钢指点向捕捉奉天玉大和尚的官差,他嗷嚎一声倒在地上,前胸中了一枚铁钉似的东西。

欧阳太清一惊,扭脸平瞧,见“枯尸双怪星”刘氏双兄弟站在一旁,便知刚十那枚暗器是刘氏所发。欧阳太清哈哈一笑:“刘氏双英怎会与我作对呢?”

刘刀冷笑道:“欧阳太清,你以为我们兄弟怕你不成吗?”

欧阳太清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只是闯贼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又何必为他出头呢?”

刘刀道:“我们毫无为他出头保驾之意,只是找他结算一笔陈年旧帐。”

欧阳太清道:“这才像双英的为人。”

刘刀听不惯他那口气,反问道:“我们若救他呢?”

欧阳太清嘿嘿一阵冷笑:“你们还不至于那样愚蠢吧?”

刘刀眼一瞪,说:“我今天救定他了,看你能有何法?”

他们二人来找奉天玉本是要报杀父之仇的,谁知因欧阳太清的口气太大,太盛气凌人,反僵成他要救奉天玉大和尚的局面,这是双兄弟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世上事情真可谓千奇万巧。

欧阳太清自视高明,根本不把刘氏兄弟放在眼里,出言露色都要显示自己是手眼通天的正派宗师,是刘氏兄弟所不能比拟的,这恰恰正是刘家兄弟所憎恨的。你小子看不起我们,嘿!我们更看不起你。你是清廷的鹰犬又怎样?难道我们会怕吗?论本领,欧阳太清比刘家兄弟要高,但那是指一对一,如果两兄弟联手攻击他,就难分胜负了。

欧阳太清见刘氏兄弟与他较上劲,又气又恨,冷冷地问:“你们是真想找难堪喽?”

刘刀骂道:“小子,你别以为身后主子硬,刘爷不怕,你有能耐就和刘爷干一仗,那才是龟儿子呢!”

刘刀的话看似狗屁不通实则狡猾之极。他既要人家与他斗,又说敢斗是龟儿子,这样一来,不管欧阳太清是否愿意动手都是吃亏的。

欧阳太清一阵狞笑,牙咬得“嘣嘣”直响!

“刘家小儿,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们,嘿嘿,那是你们想错了,看拳。”

话未完人即到,他一个“通天炮”直捣刘刀的下巴。这是“黑虎拳”中的最普通招式,但在欧阳太清手中使出,拳风呼呼,来势惊人。

刘刀亦不示弱,右手向上一托,使出“小天星”掌法,向欧阳太清前胸拍去。

欧阳太清身子斜转,刚才的那一招拳式不变,成了“黑虎捣心”击向刘传。这是他一式多变多打的拳术。

刘传急运神功,使臂如铁,向外便磕,同时一招“白蛇吐信”,二指戳向欧阳太清的双目。刘刀趁此机会,身形下蹲,一式“罗汉翘脚”,踢向欧阳太清的裆部。

欧阳太清见刘家兄弟密切配合,天衣无缝,找不出破绽,只好飞升而上,身在半空一旋,斜射一旁。

刘刀大骂:“欧阳太清,你小子有种跑什么?再来斗呀!”

欧阳太清甚为恼火,反讥道:“我没长四只手,四条腿,只好暂时歇歇。”

刘刀骂不绝口:“谁让你小子不多长几条手臂呢?今天刘爷就要从你手中救走大和尚,看你敢放屁!”

欧阳太清几乎气昏,怎么会遇上这两个东西!他向四外瞟了几眼。没有发现可供自己使唤的高手,大失所望,只好另打主意。

刘刀兄弟从心眼里不想救大和尚,可为了争一口气,他决定把旧仇暂时忘却。他身形一摆,冲到大和尚身边,举手要拍开他被制的穴道。欧阳太清大急,一个箭步蹿到刘刀左侧,举掌便打。刘传在一旁突地发出几枚暗器,射向欧阳太清。

在这种情况下,欧阳太清若不躲,定会被暗器击伤,如果刘刀不避,一样会被欧阳太清的掌击中。

在刻不容缓之际,欧阳太清身子腾飞而到,跃过刘刀头顶,同时,弹出两道指气射向刘刀。这一势甚快,刘刀不及细想,就地一滚,用脚尖点中奉天玉大和尚灵台穴,受制的大和尚顿时脱了枷索,他站起身,解了牛金星的穴道。

此时的欧阳太清可不敢应付四人的联手,只好向后退去。

奉天玉大和尚向刘刀道了声谢谢,转身欲走。忽听刘刀叫道:“慢!我们能救你,也一样可杀你,我们之间有笔旧帐也该算了。”

大和尚微笑问:“我们从没谋面,何帐之有?”

刘刀嘿嘿一笑:“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父亲被你杀了,难道就算完了吗?”

大和尚忽然记起在商洛山时曾有一刘姓大户,也是武林高手,在打豪绅,均田地的时候,因他拒不交粮款,被手下人处死。刘刀指的可能就是那个人。他看了刘刀一眼淡淡道:“你父亲被杀,是也违背诺言,不守规矩,杀他也是手下所干,那是大势所趋,实出无奈,非个人恩怨,你怪不得我。”

刘传讽刺道:“你既然规纪严明,何以会遁入空门做了和尚?”

奉天玉大和尚两腮肌肉抽搐了几下,痛苦地半闭眼睛。这句话着实刺伤了他,可又是大实事。他沉默片刻,说:“那不关你的事,与你说不清。”

刘刀冷笑道:“你分明是个庸人,什么通令规纪?全是骗人的把戏!”

大和尚脸色阴沉,冷冷地问刘刀:“你想怎样?”

“好说,你杀了我们父亲,但事出有因,让你占点便宜,我们只取你两只耳朵。”

奉天玉大和尚“哼”了一声,不再搭理。

牛金星一旁插话了:“两位英雄,你们父亲已死多年,世道巨变,那一切都成了陈迹旧事。你们纵替他报仇,他可有知?自古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再为一个已故之人,再起战火!”

刘刀手一挥,斥道:“你放鸟屁,我不听你的陈词滥调,杀人偿命,借债还钱,这是自古不变之理。”

牛金星冷笑道:“如果不依你们呢?”

刘刀哈哈大笑:“难道我们不会自取吗?”

牛金星轻蔑地说:“你不妨试一试。”

刘刀大吼一声。身子飞扑过去,大和尚斜后退了一步,举掌外封,“嘭”地一声,两掌相交,各自退了半步,竟然功力悉敌。

刘刀嘿嘿笑道:“还有点道行,不过,刘爷要做的事不管有多大困难,一定要做成。”

话一落,又攻了上去,这一次他下了决心,施展了自己的“枯叶掌法”,只见手影翩翩飘动,身法闪晃不停,加足了劲,顿时满眼都是掌,几乎把奉天玉大和尚围个风雨不透。

大和尚把“十地神功”提到“善慧地”,抡成浑元式,守住周身各要穴,沉着应战。

刘传和牛金星也打斗起来。刘传使出“枯叶掌”,上下翻飞,打得起劲。牛金星使出“大天星”掌,巧妙周旋,脚踏八卦步,双手依五行,应付自如。他们分不清高低,争斗不息。

欧阳太清大喜,这可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机会。刘刀战了一会,见大和尚内功浑厚,不易取胜,便朝欧阳太清说:“欧阳老儿,你不愿拿下他吗?快些动手。”

若是欧阳太清趁此冲上,一下便可再次制住奉天玉大和尚,然而,他已不满足于仅仅拿住大和尚,他要连刘氏兄弟一并拿住,以解心头之恨,所以并不上前。

刘刀大怒:“欧阳太清,你想连刘爷也收拾吗?你太自作多情了,我偏不如你愿。”

他向后一个激射退出两三丈远。刘传和刘七星也各跃到一旁,双方罢战。

欧阳太清见失去时机,有些后悔,忙道:“刘家双英,我们现在联合怎样?”

刘刀本想拒绝,可刚才和大和尚战了一会,又打出了愤怒与仇恨。若是奉天玉大和尚任他杀剐,那便不会有什么憎恨了,欧阳太清一开口,刘家兄弟马上答应。

欧阳太清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人士,他有自己的打算,即使杀了刘家兄弟不过解一时之恨,无多大意义,擒住闯贼那可是头功一件,足可笑傲江湖。连皇上也要重看几眼。这么一想,他便心平气和,愿与刘家兄弟联手了。

牛金星、奉天玉大和尚见事与自己不利,转身便走。刘刀、刘传、欧阳太清紧随追赶。五个人向东北方向狂奔一阵,入了一道峡谷,大和尚在一石洞躲了起来,牛金星钻进旁边的草丛。

突然不见了大和尚、牛金星,欧阳太清三人马上分头搜查。峡谷两旁草深壁陡,要寻人实在不易。他们一块块石头,一片片草地找,忙活了一阵子,毫无所获。

刘刀说:“他们定是藏在附近,仔细找定能找到。”

欧阳太清道:“我们不如放把火,把这片草烧着,看他往哪躲。”

这个建议得到了刘家兄弟的赞同。欧阳太清与刘家兄弟各提神功,警觉地盯着大火燃烧的地方,以防闯贼冲出。

转眼之间,大火烈烈,向四周搜延,“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牛金星感到不妙,便顺着一条树干向石壁爬去。才接近石洞口,被欧阳太清发现。欧阳太清冷笑两声,纵身飞扑过去。牛金星感到背后有异,故作不知,待欧阳太清的掌快打到后背时,他突地一滚,欧阳太清掌收不住,打在石壁上,他的功力纵高,也不能撼动石壁分毫,他的手却被震得发木,发酸。

刘氏兄弟见牛金星钻进洞,一时无策,欧阳太清也想不出好办法。这石洞空隙小,只能行走一人,而且还不能走快,若被袭击,连躲都难。三个人无计可施,只好坐在洞口旁候着

欧阳太清忽道:“如果这洞是通畅的,别的地方有一个洞口,我们在这岂不是白等?”

刘刀摇头道:“怎么会呢?若是这洞另有出口,必是在悬崖上,这和没有出口差不了多少,除非他们能飞上天。”

欧阳太清知道这兄弟俩脾气古怪,也便不多言。

过了一会儿,欧阳太清忍不住了,便慢慢入洞。他提足神功,贴壁向里走。这洞越往里越窄,到后来只能侧身挤进。_里漆黑,虽然他双目大胜常人,可仍然看不太清前面的东西。

又走了几丈,忽觉脚下凉丝丝。他一惊,心想不这洞定有其它出口,不然空气不会在洞内流通。他想加快步法,可又怕遇到突然袭击。

他向前走了几步,石洞突然窄得只有侧身慢慢挤方可通过,他估计过去这一段洞便宽敞了。这会不会有埋伏呢?他犹豫了,凭自己的武功过这样的地方不会出事,可凡事都有意外,倘若意外正发生在此处,岂不是莫大的悲哀?我堂堂七尺伟躯,岂可葬身此处,还是退回去吧。

他虽这么想,可就是不动,内心充满矛盾,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半途而废?他钻了一会儿,举棋不定,刘传的话从后面飘进来:“欧阳大侠,发现了没有?”

欧阳太清心中恼怒,没有搭理,暗骂刘氏兄弟不是东西,若不是你们俩个混蛋扰乱,大和尚何以能逃?忽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找不到大和尚,何不杀了刘家兄弟?这多少也是一功吗!他帮助李贼逃匿,就是该死。

他大声说:“刘家兄弟,闯贼在里面,快来帮我一把。”

“我先去看看。”

刘刀说着独自向洞里走去,很快来到欧阳太清近前

问:“他们在哪里?”

“就在里面,到这个地方才可看清。”

刘刀又靠前一步,欧阳太清大叫:“在你后面。”

刘刀急转身,欧阳太清闪电般向他蹿去,刘刀知道不妙,反手一掌拍出。这一切都晚了,欧阳太清原就比他的武功高,又是有备而动。仓促之间,刘刀何以能躲过此厄运呢?

“啪”地一声,欧阳太清的大掌击在他的脖颈上。刘刀闷“哼”一声,如死鸡似地低下头去。欧阳太清一阵奸笑,又伸手击中他的死穴,并把他的尸体弄到宽一点地方,接着出洞。

刘传见欧阳太清出来。忙问:“我哥呢?”

欧阳太清一指洞深处说:“在那里玩呢。”

刘传仔细一看,稍微分神,欧阳太清如猎犬般扑过去,刘传对他虽有防范,也躲不开,扭身摆肩慢了一点,被欧阳太清击中后背。

刘传“蹬”向前跑出几步远,破口大骂:“欧阳老儿,你真不仗义,我们帮你捉拿逆贼,你却恩将仇报。”

“大和尚难道不是你们放走的吗?弥天大罪还不是你们兄弟犯下的?此时,取你性命已有些迟,黄泉路上追兄弟去吧!”

欧阳太清又一个劈空掌拍向刘传。刘传见状,也一个“犬卧花心”式,蜷身一缩,突出鸡爪钢指抓向欧阳太清肾部。刘传的这种不躲敌手而是用身挡备的法儿是两败俱伤的下策,但对欧阳太清来说却是上策。因为他料不到一开始刘传就用此法,若他击中刘传,同样,刘传的那钢铁般的“枯叶指”也会毫不留情抓烂自己的内脏,其结果谁也难以活命。

无奈,欧阳太清使出欲进还休的柔飘术向左方急闪。刘传见敌已退,一个“坐地炮”冲向欧阳太清,意在不给敌以喘息机会。他却忘了欧阳太清比他高明,他能想到的,欧阳太清也想到了,所以有准备。

刘传双掌齐下,劲力极强,欲把欧阳太清击成肉泥。但此时欧阳太清的身法飘忽,极易闪避,而刘传的双臂贯力太重,精神集中,后背便显硬僵了,何况他刚才还挨了一掌,此时更不灵活。

欧阳太清使出“小佛拳”中的一式“火中取栗”啄向刘传灵台穴,这一招诡且毒,刘传极力扭转身躯仍然晚了,被欧阳太清啄进左肋。他大叫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

欧阳太清哈哈大笑:“刘传老儿,现在该知道我的手段了吧!你们兄弟俩全死在老夫手下,哈哈……”

刘传愤怒成狂,不顾身受重伤,拼尽全力扑向欧阳太清,这一掌贯注他毕生劲力,威力非同小可。但欧阳太清已不把他放在眼里,举掌相迎。就在两人手掌即碰的当儿,刘传从指缝里发出三枚见血封喉的毒针。

“嘭”地一声,刘传被震出两丈开外,而他发出的毒针也有一枚射中欧阳太清的腋下肋骨。欧阳太清感到肋部麻木,没有知觉,他骇然变色。

刘传看在眼里,露出狰狞的笑容,吃力地说:“也要让你知道得罪刘氏兄弟的下场。”

欧阳太清恨极,一记劈空拳击去,刘传便一命呜呼。欧阳太清的前景也不美妙,针已渗入他的血液,而这种毒又没有解药,他只好运功抵御。谁知天下事并不都是那么随心所欲,他的内气并不能阻止或消灭剧毒对他的侵害。

渐渐地,他呼吸困难,死神降到了他身上。他后悔不迭,然而已经晚了。谁藐视现实,谁放纵自己,超过了限度,便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半个时辰过后,自命不凡的欧阳太清成了一堆白森森的骨头。

奉天玉大和尚钻入洞后便不顾一切向里走,到了一个环形口处慢慢爬进去。这里比窄道宽敞。他略微小憩,正要向里再走,忽听牛金星叫他,只好等他过来。两个说了几句话,继续往里走。约行百步,忽听哗哗流水声。他们寻声探源,见一山泉正向外胃水。泉中有一乌龟,砂碗般大,正伸头引颈,煞是惹人喜欢。

牛金星笑道:“我们尚不如它自在,古泉碧水,曲洞藏幽,一座神仙洞府,这生活颇有诗意。”

大和尚微微一笑:“可是乌龟们都不想成这样子,它们千年修练,也想转成人形。”

牛金星长叹一声,向后回望了一眼——

“我们还是快寻找有没有出口吧。”

二人顺泉水流向走了几步,忽见前面有光亮,走到近前一看,出口竟在陡峭的悬崖上,泉水在他们头顷如练而下,形如门帘。四周只是些古藤烂枝,并无可去的路。

二人有些急,若是他们追到这可就麻烦了。牛金星向右下角一瞧,见一枯藤盘根错节在石缝里生出长长一根藤条。牛金星用手一拽,感到沉实有力,便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可顺藤而下。”

两个人各施轻功,顺着石壁,手拽藤条,很容易地下到谷的另一边,这才出了口气。

他们没见人追来,笑哈哈离去。

两人沿着爬满青苔和紫藤的石壁慢行了一会儿,瞧见一个鲜花盛开的山谷。两人有些惊奇,便走了过去。大和尚笑道:“这倒是个奇特的地方,这么多奇花异草说不定是人种的”。

牛金星摇头道:“我若是个隐士,就不种这玩艺儿,有什么好看呢。闲来睡觉倒不失明智之举。在山谷里种花白费劲的。”

大和尚悠然地说:“可惜这只是你的想法,没有人响应你的。”

牛金星辩道:“那也不尽然,其它地方不就没有人种花?”

大和尚哈哈地笑起来:“诡辩,你还是老样子,没有一句能令人信服的话。”

牛金星被揭了短,脸色羞红,驳道:“话不中听没有关系,只要你别信就不会出事……”

大和尚挥动了一下手臂:“好了,别争了,我们还是看一下这里的花吧。”

牛金星没有吱声,两人顺着一条小道走进花从中去,两人走到一块石头前停下,四望。

满眼的花王颜六色如火如锦,绿色衬托着它们,情景动人极了。两人心旷神怡,正在自乐中,忽见一个扎着小辫儿的男孩儿跑过来,他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眼睛里流露出机警。他跑到浓密的花丛前,一低头钻了进去。他没有发现大和尚和牛金星的存在,更不知他们看清了他的一举一动。两人觉得这男孩儿十分可爱,不由笑了。小男孩似乎在躲什么人,不时地伸出小脑袋向北边看,他那童稚的表情里也有焦急。

大和尚小声说:“好像有人追他吧?”

“可能,这小孩倒真可爱。”

突然,他们听到北面有人怪笑,两人靠了过去。离他们有十几丈远处,段圣和盖九州等人围着了一男一女。段圣“嘿嘿”一阵冷笑:“这次老子要新帐旧帐一齐算了。”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等什么?”那男的说。

段圣冷声说:“我还想给你们一次机会,我向来不喜欢赶尽杀绝。我寻找你们有年头了”。

“我们不想要什么机会,只想平静过活。”

盖九州冷“哼”一声:“想平静那就去死吧,死人是没有人打搅的。”

“是死是活并不是你们说了算,没人怕你们。”

段圣喝道:“你真想与我们作对到底?”

那男的冷笑一声:“一样的话你何不翻过来说呢?”

盖九州道:“看来们不可救药了,我们别费唇舌了,打发他们上路吧。”

段圣点头说:“好,那就给他点厉害瞧瞧。”

盖九州怒喝一声,双掌催动,一前一后犹如推波助澜,拍向那男人的面门。那男的身子微移,双手猛抬,仿佛托月升空,在胸前双掌一旋,猛击过去,使的竟是“金玉手”神功。

盖九州十分狡猾,他见对方掌劲雄厚,不可硬拚,一扭头飘身就退,对方的掌劲没有伤着他。这时,那女的一转身,大和尚与牛金星几乎同时认出了她:红娘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牛金星说:“真是出人意外,在这里碰上了她,往事不远啊!”

这时,那男的也面对了大和尚、牛金星。他一掌击退盖九州,面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只是那瞎了的眼有些令人望而生畏。

大和尚的眼皮一跳,顿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情,他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像一个人。

“老牛,你看他像谁?”

他这是第一次称牛金星“老牛”,若在平时他是不会这么叫的,他叫不出口,可现在竟不由自主地喊出来了,仿佛那话儿是从他嘴里溜出来的。

牛金星身子一抖,并没感到这新鲜的称呼多么有趣。若在平时他也许会笑起来的,现在他的神经绷得正紧,眼前出现的这个男人似乎与他有什么关系,直觉告诉他,这绝不会是一种良好的关系。大和尚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一笑:“我看他很像李岩,别是死而复生吧。”

大和尚摇了摇头:“死而复生?不可能,除非他当初就没死,这也不可能。也许这是个冒牌货,只是和他长得相似而已。”

牛金星不以为然地问:“那红娘子难道认不出来他?这个世界已经疯了,我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大和尚淡然一笑:“想知真假,这个容易,我们只要过去就知道了。”

牛金星有些迟疑地说:“这样好吗?”

奉~天玉大和尚道:“以往的事过去多少年了,他不会老记着的,相聚不易,他会高兴的。”

牛金星“咳”了一声:“早知有今天,就不摆阴阳阵了,见一见也许真好。”’

两人刚欲走出,段圣向李岩发起了攻击,同时他示意盖九州向红娘子下手。

大和尚在一旁看出了不妙的苗头,知道相救怕来不及了,便大卢顿喝:“住手!我来了!”

他这一声还真管用,段圣身子一飘斜闪一旁。盖九州怔住了,没有向红娘子下手。

大和尚与牛金星趁势弹身纵了过去。

李岩看见牛金星,平静的心顿时狂动起来。他又扫了一眼大和尚,人霎时呆了。一时间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心中的五味瓶被打翻了,人生反复多么难料,昔日赫赫扬扬,是威武的帝君,现在竟遁入了空门成了和尚,好笑,好笑啊!他感到一阵心酸的苍凉,再也提不起仇恨来。他冲他们淡然一笑,寂寞而无言。

段圣与盖九州看见人和尚,眼里顿时闪出贪婪的亮光,仿佛他们是两堆金子,正慢慢向他们移动。多么动人的金子啊,要能抓到该有多好!

段圣扫了一眼盖九州,笑道:“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兄弟,多长个心眼吧!”

盖九州“嘿嘿”笑道:“这个我没有忘记,可别逮错了。”

段圣问:“难道他们不像?”

“像!”

盖九州说:“可还是问一下好”。

“他们不会自报姓名的”

“那我们说不定也能问出些破绽来。”

段圣笑了两声:“好,那你就问吧。”

盖九州摇头晃脑向前走了几步:“我看你们挺面熟的,是常走江湖的人吧?”

大和尚冷然一笑:“近些日子常在江湖上跑。”

盖九州上下打量了大和尚几眼:“我看挺像我们要找的人,跟他什么关系?”

“你看我跟他什么关系?”

“是一个娘的吧?”

“不错,你的眼睛长得还是个地方。”

“那你是老大还是老二?”

大和尚有些火了:“闭上你的鸟嘴吧,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盖九州怒道:“我看你就是他!”

“是我又怎样?凭你们几个也配向我叫阵?”

盖九州怔了一下,心想大和尚的话也有些道理,纵然与他面对面,不是他的对手也逮不住他呀!大老鼠吃猫的事每年都会有几起。他看了一眼段圣,想请他拿主意。

段圣也有些头发紧,大和尚不好缠,何况他还有帮手,今天说不定要瞎欢喜了。但他还有些不死心,能不能抓住他,总要斗一下才知道嘛。他冲着大和尚笑了几声:“大和尚,我们想找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堂里都给你留好了椅子,我看你还是去一下好。”

大和尚冷笑道:“我也有过许多公堂的,那些不稀罕,你若是个聪明人最好快点离去,免得我火了让你们人不是人,脸不是脸。”

段圣“哼”了一声:“现在是大清的天下了,你还配发火吗?你的江山已被‘火’掉了。”

大和尚的脸一红,向前欺过去几步,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丢掉了江山十万里。

段圣被他的“龙威”逼得退了两步,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他身旁还有几个官差的,但他们在大和尚这样的高手面前屁也不当一个,牛金星忽道:“我们还是一齐上吧,这样利索。”

段圣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又退了几步。

盖九州似乎有些贪功,站在那里没动。

大和尚一声顿喝,庞大的身影犹如一团云袭向段圣。

他的动作并不十分快,但却令对手无所适从,因为他没有明确的攻取意像。但段圣顾不了许多了,不能等着挨打呀。他身子向后微错半步,摇肩抬臂,双掌击向大和尚的面门。

与此同时,牛金星连喊带叫,扑向了盖九州,他先声夺人,想乱中求胜。

盖九州双掌交叉一挥,一式“开天门”袭向牛金星的软肋,他一点儿也不弱。但他却注定了要败了,他刚发功,李岩从背后欺上来,霎时他成了腹背受敌。容不得细想,电光石火之间,“嘭,啪”两响,盖九州被李岩击中,身体飞了出去,他“哇”地一声,从口里喷出一口鲜血。

大和尚与段圣的对垒这时也见了分晓了,两个交了一掌,段圣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李岩擅打“落水狗”,见状身子一晃,斜插了过去。段圣大惊失色,他料不到李岩会不顾江湖规矩,乘人之危。但怨是没用的,无奈何,他只有急身后撤。然而,为时已晚,他的判断这时也不准确了。一声轻响,李岩的掌劲击中他的肩头,疼得他眼冒金花,牙缝里有了血丝。他闷“哼”一声,趁势逃开。他知道再留下去定会凶多吉少。盖九州与那几个官差亦落荒而逃。

这时,红娘子从花丛中领出那个小男孩。

大和尚笑问:“这是你们的孩子?”

“是的。”

红娘子点了点头。

大和尚看了一眼李岩,叹了一声说:“李岩兄弟,真是对不住,你还记恨我吗?”

李岩淡然说:“真正对不住的是那些死难的兄弟,我还活着呢。”

牛金星说:“那些事就别提了,一晃我们也老了,几多恩怨也都到了尽头。”

李岩冷笑一声:“牛举人若早通达些,也不至于有今日吧!”

牛金星“咳”了一声:“李岩兄弟,我是有内疚的,可那时并没有看到现在的光景……”

红娘子一旁插言道:“人难免一时糊涂,还提那些旧事千么,现在不是挺好吗。”

李岩沉默无语。大和尚也无话可说。

牛金星笑道:“沧桑千年事,行乐在当今。我们不要时刻想着什么责任、道义,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清人坐天下,不也一样热热闹闹吗?几十年后,谁还记得我们?只是贼尔。”

李岩长叹了一声:“牛兄果然高人一筹,什么都看得那么开,我不如你。许多年前不如你,现在亦不如你。”

牛金星脸一红,有些发热,尴尬地说:“李岩兄弟,你骂死我了,你若还恨我,就打我几下吧,这样我也好受些。”

李岩笑道:“牛兄想哪里去了,我们相见不易,亲还来不及呢,岂会有恨?陋处尚有酒,我们痛饮一次如何?”

这可是触犯忌讳的事,当初李岩被酒所毒,弄得大家许多年后还十分不快,现在大和尚岂有不闻酒惊心呢?虽然他并不认为李岩会效法他酒中下毒,但下意识里总有种发毛的感觉,还是不饮为妙。他乐哈哈地笑道:“李岩兄弟,你的心意我们领了,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快带他们母子走吧。此一见,终生无憾也。”

李岩这时动了感情,眼睛里有了湿意。他扫了他们一眼,抱拳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兄长原谅。”

牛金星忙说:“李岩兄弟,你放心吧,我们永远都不会怪你的,我们永远是兄弟。”

李岩感激地点了点头:“两位兄长何往?”

大和尚道:“没有定处,随便走走,与那些官差们打打游击,这比窝在一处有趣。”

李岩道:“那不妨我也随你们一道走走,

牛金星笑道:“不可,你是有家室的人,你没有理由撂下他们不管。”

李岩点头道:“那我就不随你们前往了。虽然两分开,我们心相依。”

大和尚说:“你们快走吧,将来我们也许还有见面的机会。”

李岩与红娘子只好依依不舍而去。他们似乎真正放弃了昔日的恩怨,又把大和尚、牛金星当成朋友了。

他们一家三口出了山谷,向南一拐上了一条小路。

李岩扶妻携子回头望了一下,向山外走去。他们没有什么间定的地方,哪里安全就到哪里。而哪里安全呢?他们并不清楚。一家人急急慌慌走了两天,来到一个村庄,这庄子不大,比较偏僻,他们觉得这里安全。

李岩道:“我们就在这儿为农吧。”

红娘子点头说:“只要没人找麻烦,我们还有什么所求呢。”

李岩抱起儿子,笑道:“做个农民的后代也不错,与世无争,默默生活。”

红娘子道:“儿子,你听到了吧,长大了不要东闯西荡,一生安稳最要紧。”

小孩儿摇头说:“我喜欢好玩的地方。”

“这儿最好玩。前面有山,说不定也有水,哪儿能比得上这里呢?”红娘子说。

李岩放下儿子,小孩儿蹦蹦跳跳向前跑去。

他们走到一家门口。李岩拍了一下那家的大门一个老头子把门开了,淡漠地看着他们。

李岩道:“大爷,我们想在这里住下来,可以吗?”

老头子咂吧了两下嘴:“你们是哪里的?”

李岩说:“关外的,逃荒到这里”

老头子歪着脑袋想了一说:“住在这里也行,不过要经我们的族长同意。我们这个村子叫乌家坡,全村人都姓乌,你要住在这里,也必须姓乌,不然族长怎么管你。”

李岩碰到这样的怪事只有苦笑。

李岩看了一眼红娘子说:“那就姓乌吧,虽是黑一点,但也会飞。”

红娘子能说什么呢,只能同意丈夫的意见。

族长自然是个老头子。在这里,老族长就像征着权力。也许是族长的缘故吧,他的家比一般人的气派,三间新草房连着一间长廊大门格外厚重。李岩见到他时他正眯着眼睛听鸟鸣。他虽老了,脾气没老,似乎很会动火气。李岩一进他家门他的脸色就变了很冷。李岩却不能冷,仍是笑道:“老前辈,我是逃荒到了这里来的,想在这里住下,您看……”

族长翻起眼皮瞅了李岩一眼,说:“这年头好人坏人难分,到处匪寇流窜,我们也不敢随便收人。”

李岩脸一热,心里很不痛快,这老东西说准了,我也算个“流寇”吧。不过我能危害别人什么呢?他窘笑道:“前辈,难道我们不能在此住下吗?”

“也并非不行,但我总要知道你的来历吧?”

李岩笑道:“这个自然。我叫乌岩,是从关东过来的,那里坏人太多,住不下去了。”

“你也姓乌?”

“前辈,姓乌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这倒巧了,那你就不用改姓了。你身上有钱吗?”

李岩惊道:“要钱吗?”

“别急嘛。是这样的,我们这里人不多,每个新来的都要请全村人吃一顿的,这样大家以后也有个照应,你说是吗?”

李岩点点头,看来只能是了。

他笑问:“请村里人一顿要多少钱呀?”

“不多,总共不过百拾两银子吧。”

李岩惊了一跳,这不是敲竹杠吗!但他想在此住下来,不得不忍一下。他尽量让自己变得不在乎,说:“我正好有一百两银子,让谁去办呢?”

“交给我吧,一切由我来安排。”

李岩忽道:“我现在身上再无分文,我们到什么地方去住呢?”

“这个以后再说,大伙会帮你搭个棚子的。”

李岩再无话可说,只好坐到一旁看族长大人行动。

族长脸上闪着红光。也许多少年他没有这么快活了,李岩想。

“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操办。”

他出去了。

李岩冲红娘子一笑,把儿子拉到身边。

许久之后,族长回来了,他红光满面,一副喜洋洋的样子。

“都办好了?”李岩站起来问。

“办好了,我们这就过去。”

族长进了屋子。片刻,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老弟,你们来到这里,是喜事,我们要热闹一下,看我连衣服都换了。”

李岩连声道谢。他们一同出了院子,进了一座用凉席搭成的大棚子。棚子里已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吵吵闹闹的。

李岩他们一到,众人便不说话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们一家。

族长举起酒杯,说:“我们乌家坡又多了一家,这是好事,以后大家要好好亲热。来,为乌岩兄弟一家的到来干杯。”

各种不同的手举起了酒杯。李岩也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说说笑笑东拉西扯了许久,才各自散去。李岩并没感到什么亲热也没有淮愿帮他搭棚子。他问族长:“我住个什么地方呢?”

族长“咳”了一声:“村东头有间空屋子,你就去那儿去住吧。”

李岩一家只好去了村东头,在一棵大树下找到那间屋子,竟然是破的,里面脏乱不堪,还有蛛网。

“一百银子买了间破屋子,真倒霉。”李岩自语道。红娘子也直皱眉头,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拾掇一番了。

费了不少劲,叹了不少气,总算把家安下了,可麻烦并没有断绝。过了没几天,族长又来找他了。

“乌岩兄弟,我一见到你就知你是个人物,一定见过大世面,不像我们终年累月呆在这个小地方,这里太穷了。村上又有两家兄弟揭不开锅了,乌岩兄弟,你接济他们一下吧。”

李岩苦笑道:“族长,我也是穷得丁当响,拿什么去接济别人呢?”

“你不会没有银子吧?”

“我们逃到这里带来仅有的一百两银子全给你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

“乌岩兄弟,你别哭穷了,像你这样的人物身上只会带一百两银子?”

“那你说我该带多少?”

“至少也得几百两吧。”

“我还有金子呢!”李岩气恼地说。

“那太好了,拿出来也让我见识一下!”

李岩料不到他会这么贪得无厌,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打翻。他轻蔑地扫了一眼伸过来的手,说:“你要看不难,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快说!”

“你不能把我有金子的事告诉外人,否则那会有大麻烦的。”

“这个我懂,你就放心吧

李岩只好把包袱里的一块铜片儿拿给他看。族长老眼昏花,分不出是铜是金,但他的眼珠儿不停地飞转暗打侵吞的主意。

“这是上等的金子,好金子,我太爱看了,一时半会我看不够的,就让我拿回家去看吧、”

李岩面露难色:“这个……”

“我不会看坏了,你就放心吧。明天我一定还给你,一定。”

李岩无奈何地说:“那好吧,明天你要还我。”

族长心里乐开了花,连声答应。他仿佛怀揣了宝贝,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李岩与红娘子相对无言,只有叹气,这不是个善地方,终究住不长的。

老头子族长把“金子”拿回了家,越看越乐,决定占为已有。他翻箱倒柜找到颜色与李岩给他的“金子”相同的铜片儿,依着“金子”的模样儿铰了起来。费了半天功夫,他终于弄出一块足可以假乱真的铜片儿。他把两个比较了一会儿,相信李岩看不出破绽了,乐得差点儿跳起来。

“我终于有了金子了,有了金子了!”他不停地自语。多少年来他从没有这么兴奋过,他觉得自己交上这样的好运,冥冥之中一定有天相助。于是插上香向老天磕头,嘴里还振振有词,似乎不这样就不能表现出他对老天的崇敬和诚心。在香烟飞绕里,他心安理得了。

他把李岩给他的“金子”藏好,把他铰好的铜片儿装进了布袋里,仿佛装进了一个快乐的世界。他还挺讲信用,第二天一早就去还李岩“金子”。李岩接过铜片儿,一眼就看出不是自己的那一片儿,便说:“这好像不是我的那片儿。”

老头子吓了一跳,忙说:“我敢发誓,这绝对是你给我的金子。”

“那你发誓我听——”

“我若换了你的金子,让我一辈子再也看不到金子!永远贫穷。”

“这算什么誓?”李岩有些不满。

老头子火了:“我这么大年纪还能要你的东西不成!”

李岩连忙摆手说:“你别恼,就算这是我的”

老头子一笑,背着手走了,有趣,看来人还是怕恶的,我一瞪眼睛,他就不敢说是假的他觉得自己得了大胜利,心里乐滋滋的。

红娘子叹了一声:“我看他不会干休的,能骗他一时,骗不了他一窄子,说不定他会来找麻烦的。”

李岩“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女人的预言还挺准的,过了有十几天,老头户族长气冲冲地又来到了李岩面前,身后还跟着许多人,老头子把李岩给他的那铜片儿往地上一扔,怒道:“什么东西,还用破铜片子骗我,快把我的那金的拿来!”

李岩没有吱声,把他的那铜片儿还给了他,老头户接过去一看,猛地扔到一边去:“这不是我的,我的那块是金的,你还想骗我没门儿!快把我的那金的拿出来!”

李岩摇头说:“我这里从来没有什么金的东西,怎么能给你呢?”

“我没要你的,你把我的给我就行。”

“我已经给你了。”

“那不是我的,我的足金的”

“你又不是我的儿子,凭什么给你金的?”

这下老头子火了,他身后的一群也火了:“这小人骂人,揍他。”

“对,揍他连他老婆也不能放过。”

族长一挥手,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便偎上去,别看他们这些人穷,日子难过,但欺负他们的同类,却都能表现出相当的武勇,仿佛他们个个是好汉。

李岩不由有些恼怒,自己隐姓埋名流落他乡已经够倒霉了,还要受这些愚民的气,真是岂有此理!他冷笑道:“你们听信他的胡话,想来向我要金子,这不是做梦吗?我若有金子会到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来?”

“你骂人,我们就揍你。”

“你们还吃过我的请呢,就这么亲热吗?”

“我们不管那么多,骂人就是不行。”

“老子还杀过人呢,你们若有胆子,就动手吧,我这眼睛就是杀人时瞎的,你们若想死,老子也不在乎再瞎一次。”

几个靠上去的壮汉子果然陂被吓住了。

族长恼了,吼道:“怕他个半瞎干什么,给我抓住往死里打!”

几个汉子一想也对,他是个半瞎子,能有会什么本事呢?于是胆子都大起来。

一个汉子伸手去抓李岩的衣领,李岩一反手,“啪”地一声脆响,打在那汉子的脸上,汉子“哼”了一声,一头栽倒,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另—个汉子一拳捣去,李岩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一个“顺手牵羊”把那人扔了出去,那人“哇呀”一声,弄了个狗吃屎。

旁边还有两个欲动的,李岩挥手摆动了两下,那两个汉子也被打翻在地,他们虽都没受什么重伤,可疼痛却是免不了的。

李岩见他们个个不堪一击,哈哈大笑起来:“就你们这样的笨蛋也来找茬子,我看你们是活过头了,若再找老子的麻烦,我就让你们都成了瞎子,聋子,快滚!”

族长和他的一群村民们霎时跑光了。

红娘子看他们散了,不无忧虑地说:“这个地方我看住不成了,他们总要报复的。”

“过些日子再打离开的谱吧。”

他料不到族长还是精明人,没过几天便领着几个官差找到李岩门上,在官差的身后,站着不可一世的盖九州,他几天来一直在寻找李岩报仇,他不相信自己不是李岩的对手。既然今天碰上了,就不能放过他。

李岩冷漠地一笑:“就你一个人来,我看是白费心思。”

盖九州“嘿嘿”笑了两声:“我一个人也能收拾你,用不着别人帮忙。”

李岩嘲讽道:“前些日子我记得你还有个帮手,那也没找了便宜去,这回你更讨不到便宜,弄不好你还会再吐一次血。”

盖九州骂道:“放屁!上次若不是你偷袭了老子,我会怕你?”

李岩乐哈哈一笑:“这次老子一样偷袭你。岂不闻,自古而今被偷袭的全是笨蛋?”

盖九州冷“哼”一声,向李岩靠了过去。

李岩站着未动,他要以静制动。他知道盖九州是个高手,但他并不害怕,对方不服气,可以利用他这个急于求胜的心理。

盖九州在李岩面前站了一会,身子向左一闪,双掌交叉成环形,一式“推山拜佛”击向李岩的右肋,李岩身形一滞,有些狼狈,摇晃了一下,急忙后退。

盖九州见对方不过如此,信心更足了,大叫一声,身子陡然飞起,掌成爪形,向李岩的头颅罩下。

李岩似乎有些慌乱,闪跳不及,急忙一个兔滚翻到一边。动作十分难看。

盖九州大乐,以为今日稳操胜券。他久经大敌,深感李岩措手不及非佯装的,而是一种力不从心,他不相信这个时候李岩会摆什么龙门阵,是弱是强用不着遮遮掩掩。他瞅准一个机会,猛地欺身过去,双掌划出六个掌影罩向李岩的六处大穴。

李岩这次没躲,他见时机已到,人顿时变了一个样儿,“金玉手”神功闪电般使出,他使出了全力,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两个人都想一击而胜,谁想中途抽身都来不及了。

“嘭”地一声大响,四掌击在了一起,盖九州惊叫r一声,飞出去有两丈,李岩只退了一大步。不用问,盖九州这回又吃了亏,到这时,他才知道李岩的功力比他深厚,他收拾不了人家。他感到很难受,前胸一阵剧痛。

李岩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站在那里,冷笑道:“还要再比划吗?”

盖九州“咳”了一声:“你能活到现在,我一直认为是你的运气好,想不到你也有真本领。”

李岩哈哈地笑了:“天下的运气早被你们抢光了,占尽了,我们哪能沾了边儿呢?要靠运气,你似乎会好些。”

盖九州盯了李岩一会儿,低沉地说:“你能胜在一时,却不能永远无事。”

“我不会长生不老的,我死了之后,你们要怎样那就不是我要问的了。”

“也许厄运会马上降临到你头上。”

“至少现在你毫无办法。”

盖九州长叹了一声,没有吱声。他试着呼吸了一下,觉得受了些伤,感到再斗下去与己不利,只有遗憾地说:“很可惜,这次你又贏了。”

李岩笑道:“在我,是要庆幸的。”

盖九州“哼”了一声:“我们还会见面的,下次我绝不放过你。”

李岩笑了:“下次你还会这么说的。”

盖九州咬了一下牙关,扭着就走。那几个官差跟着他便退。族长慌里慌张而逃。

李岩寂寞地看了一眼红娘子,说:“人多么可怕呀!看来有人的地方是不能住了,我们只能再回到深山大谷去,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红娘子没有言语,默默地拾掇了一下,一家三口又上了路。

小孩儿问:“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去我们的新家。”

从此,在所有有人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他们一家了,仿佛他们从地球上消失了似的。

大和尚与牛金星目送李岩一家消失之后感慨万千,大和尚“咳”了一声说:“想不到会碰上他,人间事休说,悔与愧难提。”

牛金星道:“这事真古怪,若非亲眼所见,揍死也不会相信。死而复生,鲜闻。”

大和尚说:“一失误搅起千古恨啊!当初若不酿成大错,也许现在就是另一副样子了!”

牛金星笑道:“好样子还是孬样子?”

大和尚沉痛地说:“若是孬样子就用不着提了,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牛金星大摇其头,他是不愿回忆往事的,那里边很少有他的光荣。义军的惨败都说他捣的鬼,这实在冤枉,但不管怎样,他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了。细想起来,他委实有许多过错,至于这些过错在多大程度上促成了义军的惨败,那主是个永恒的迷了。

他冲大和尚微微一笑:“故人相见,没带来几分欢悦,倒掀起了无穷的心酸,这实在让人无奈,若再让我们选择一次,会高明些吗?”

大和尚有些忧伤地说:“那是不可能的了一一但一定会更高明的。”

牛金星淡然一笑:“李岩兄弟还活着,这就好了,那些空虚的遗憾可放痒弃了,内疚也用不着提了,我们可以向前走了……”

大和尚长叹了一声:“他活着,这自然是好事,但也让我心中那排不开的忧郁变成了沉实的重负压在了我的心头……”

牛金星道:“这感受我也有,但现在不是我们谈这种感受的时候,能忘却不是更好吗?忘记得越多,我们得到才越多,越有活头。”

大和尚笑了:“你总是比我先一步想到实惠,当初我选择你看来没什么大错。”

牛金星“咳”了一声:“当初离我们已够远了,那些已不值得提了,问题是我们怎么打发现在。”

大和尚道:“这不是很好吗?说说陈年旧事也比我们感到一种悠远的深沉。”

牛金星苦笑道:“我们就这么下去吗?你修行了许多年,怎么定力一下子全没了?”

大和尚哈哈一阵长笑,声震四野:“什么修行能消灭以前那个我,这是不可能的!东征西讨,几多血泪,几多悲鸣,到头来换来一座寺庙,这种悲何人能知,何人能写……”

多少年来他没有这么激动过了,他的心境已趋于平静,现在竟把压抑了许多年的感情一下子倾出来了,这是仅见。

牛金星知他陷入了不可自拔的自悲中去了,便没有劝他,知他马上会恢复平静,这些全由见李岩引起的,李岩可以说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敏感点”。

他低头无语,静待大和尚情绪平稳下来。不料,一声娇喝在他们身后响起:“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吓我们一跳。”

他们转身一看,见两个姑娘站在离他们有两丈远的地方怒视着他们。

大和尚说:“我笑几声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当然相干,你笑干嘛使那么大的劲,把我们两个差点儿吓死,还以为是狼嚎呢。”

这两少女正是上官云芝身边的小桃小梅,他们一脸想当然的神色,让大和尚啼笑皆非。

“小姑娘,你们说话嘴要干净点!”

小桃不服气地说:“不干净怎么了,你还能把我们吃了?”

大和尚怒道:“我虽不能吃人,可我会教训人。你们若不识规矩,我会替你们的长辈教训你们的。”

小梅嘴一咧:“哎——你还教训我们,配吗?一看你这副样子,就知你不是好人。”

牛金星忽道:“好人是什么样?”

小桃说:“自然是我们这个样。你看你们,一个是光头和尚,一个像阴阳先生,难道还会是好来路吗?”

牛金星不在乎地笑道:“你们两个年纪小小的,嘴就这么损,我看你们将来准没人要。”

小梅火了:“你才没人要呢,死相!别以为我们好欺负,惹恼了我们让你爬着走。”

牛金星冷笑道:“你们两个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们的长辈是何人?”

小桃冷笑道:“说出来吓死你,那我们还要白搭两口棺材呢。”

大和尚看不下去了,斥道:“你们快点走开,不然我们就抓起你们来,送你们到长辈那里去教训你们一下!”

小梅“咯咯”地笑了:“凭什么让我们走开,这里是你们的家呀?”

小桃附和说:“他是个疯子,别理他,看不见他把头都剃得寸草不生,

大和尚心中腾地升起一团怨气,这两个黄毛丫头实在可恶,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是不知道厉宵的他

厉声问:“你们真不走?”

小梅毫不示弱地说:“不走还有假吗,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大和尚猛地举起手,随之又放下了:“你们不走我们走。”

两少女乐得连声娇笑,似乎一辈子也遇不上这么有趣的事。小梅笑弯了腰:“太好玩了,这个和尚是个怕死鬼,也是个怕事精。”

小桃说:“我看他是个滑头,你看他的头多亮,像个大鹅蛋。”两人又笑起来。

大和尚这次真恼了,他还从来没受这样的戏弄,允其是女人的戏弄。他要打她们两个嘴巴。

牛金星说:“也加上我的两巴掌,多搧她们几个嘴巴。”

大和尚没有吱声,径直向两少女走过去。

小桃并不害怕,笑嘻嘻地问:“你想干什么?我们可不怕你,别打错了算盘。”小梅说:“他肯定动了凡心,臭和尚,老不要脸的,我们才不稀罕你呢。”

大和尚肝火旺到了极点,心中生起的仇恨使他完全忽略了两个少女的美丽,他已看不见她们动人的姿色,只听见许多嘲弄恶毒的声音。他要报复这声音。

他伸手在空中旋动了两下,飘摇一晃,划起两个掌影打向两个少女的面颊。他的动作轻灵迅速,手法十分高明。

哪知两个少女刁钻无比,她们先装出弱不经风的样子,这时忽地身形一晃,犹如雏燕双飞,两人双掌齐出,一左一右攻向大和尚。这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但大和尚毕竟不凡,他临危不惧,沉着应付,身子斜转尺余,猛地向一旁滑去。

可两个少女的身法相当迅疾,身影闪动,犹如两片蝴蝶,翩翩然到了大和尚的左右,两人又同时出掌。大和尚这次没有闪躲,以一抵二,双掌迎了出去。

“啪啪”两声轻响,他们交击在一起,两少女犹似两片云向后飞退了丈余,大和尚踉踉跄跄后退了三四步。

这太让他惊骇了,想不到两个顽皮少女功力如此深厚,一时他不知说什么好。

牛金星知道该说什么,他笑哈哈地说:“老兄,你太仁慈了,对付这两个小妖精,非拿出孙大圣的狠心不行。唐僧心肠,行不通的。”

小梅杏眼一瞪,指着牛金星说:“你个‘阴阳脸’少胡说八道,我们也有办法治你。”

牛金星摇头说:“我不信,你们只能越治我越舒服。我降女妖最有办法。”

小桃笑道:“你除了烧香磕头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牛金星说:“我的办法多了,骚的,红的都有,你们想见识哪种?”

小梅道:“你说清楚些,什么是骚的,红的。”

牛金星眨巴着眼笑着说:“红的就是我一拳揍烂你们的鼻子,让你们见血;骚的吗,就是我脱掉裤子,吓死你们……”

两少女顿时脸色绯红。小梅骂道:“下流鬼,你不得好死,那我们也不怕你的。”

牛金星灰脸一邪,笑问:“你们真的不怕?”

“当然不怕,要是连你这种人都害怕,那还不见只老鼠也要被吓瘫吗。下流鬼都没出息。”

“那可不一定。”

牛金星“嘿嘿”地笑了几声:“康熙就是个小流氓,他还不一样当皇帝?”

“胡说!他是最了不起的帝王,天之骄子!”

两个少女都有些愤怒了。

牛金星觉得她们这一变,着实好玩,便乐哈哈地问:“怎么康熙那小子是您两人的爹?”

两少女怒极:“你再胡说我们就劈了你!”

牛金星装模作样地说:“噢,我知道了,你们一定在害单相思所以不许别人说他。”

两少女又怒又羞,恨不可遏了。两人齐声娇喝,一同扑向牛金星。她们含恨而动,身法快极。牛金星“嘿嘿”一笑,扭头就跑,不与她们交手。一闪身就藏到了一块大石后。两少女一着扑空,急向石后围去。牛金星这时却又像只蚂蚱,从另外一个地方蹦出来,还是嬉皮笑脸的。

“两个小妖精,你们若爱上了康熙那小子,就告诉我,别埋在心里不说,康熙是我的干儿子,我给他说一声,你们说不定就能弄个皇后妃子的,到时候别忘了谢我。”

两少女气疯了,她们怕听多了对康熙不敬的话自己也有罪,唯有拚命强攻,欲置牛金星于死地。怎奈牛金星比泥鳅还滑,她们一时也奈何不了他。牛金星见她们急得两眼发红,便说:“你们若不快滚,我要说更难听的了。”

两少女对视了一眼,立即止住身形。

小桃说:“你不要再胡说,我们这就走。”

牛金星笑道:“你们刚才若这么聪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快点滚吧。”

两少女忧恨地看了他一眼,急身而去,转眼就消失了。

大和尚在一旁笑道:“你的办法倒也稀奇,看来也是无师自通了。”

牛金星乐了:“对付妖精要用对付妖精的办法,若念紧箍咒,那绝对不灵。”

大和尚轻笑了一下,没有吱声。他看见远天飘来一片白云。

两人出了山谷。

走了几十里,没遇见什么事。二人刚要找个地方歇歇,忽见两个人急急慌慌而来。只听一个人问:“吕帮主让我们快回,现在不算晚吧?”

另一个说:“我也说不清,要不是路上遇到少帮主就好了,被他一阻才会晚的。”

“父子成仇,早晚要出事,若是少帮主不走,去抢宝图也容易些。”

“听说那罗王爷的功夫极为了得,不知我们能否胜他?”

“他们真是义军吗?”

“听说是李闯王部下,谁知真假?”

“若真是义军那可不好对付,他们当中有好些人功夫了不得,刀枪不入,听说那罗王爷神功盖世,吹气杀人。”

奉天玉大和尚听了二人的对话后大喜,若是宝图落到他手中,我就如愿,可放手红尘了。牛金星却不那么乐观,多少年来,他虽不知义军的情况,但他觉得没有那么快就到了义军手里。再说义军是否是闯王旧部那也很难说。

当然,连大和尚本人也不知现在拉旗造反抗清的义军是不是他的旧部。在他想来,如果是他的旧部更好,不是也没关系,总之都一样,凡抗清的都是好男儿。

牛金星见大和尚高兴,便说:“我们不如尾随两个小子去看个明白,只要我们不露面,便不会惹事生非,空添烦怨。”

大和尚思忖片刻,点头答应。

两个人站起来追下去。

前面的两个小子走得并不快,奉天玉大和尚、牛金星很轻松地跟着。翻了一座山进入山林,前面的两个突然如兔子似地飞奔起来。大和尚和牛金星只好提功追赶。左拐右转来到一个乱石岗前,见坐着一堆人,那两个小子此时正向他们的帮主禀报。

太武帮主吕成秋道:“三怪何时能到达?”

“他们从另一条路去,不到这来了。”

吕成秋似有不悦,但没发火,挥手示意两人走开。对手下人说:“赶路要紧,快走。”

这群太武帮众懒懒散散地站起,跟着吕成秋向东北方向走去。

吕成秋见他们蔫巴巴的,便说:“这次若抢到宝图,找到宝藏,每人赏银百两,给个娘们搂着。”

这句话起了点作用,众人们速度加快了不少。

这群人长途跋涉,疲于奔命,连大和尚和牛金星都不愿再跟下去了。两人又有些不甘心后退,就怀着这冲矛盾心里跟到了天黑。

吕成秋让众人原地休息,明天准备抢宝。

休息的地方是条沟,大和尚和牛金星只好躲得远远的。约半个时辰后,三怪方才赶来,吕成秋训斥了他们几句,三个人没有辩白。

翌日清晨太武帮众小跑步来到两山之间的一条小路上。吕成秋看了一下地形,让其帮众埋伏一旁,他和三怪躲到一棵大树下的石头后。

奉天玉大和尚、牛金星绕到吕成秋的背后,找个严密的地方隐蔽起来,伸头四望,好一会没有动静。吕成秋沉不住气问:“情况可靠吗?”

大怪化强道:“可靠,是内线报来的。”

吕成秋问:“主人知道吗?”

化强摇摇头:“这种事没做妥之前禀报主人?我们怎会得全功呢?”

吕成秋笑道:“很好!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本领。”

日出三竿,忽有人叫道:“来啦!”

奉天玉大和尚起身向前望,见有百十人向这里走来,他凝聚目力分辨了半天,一个也不认识,他有些失望,长叹一声静待下去。

那群人刚走到近前,太武帮众忽然现身堵住他们的去路。牛金星在一旁直皱眉头,当中的那人可能就是罗王爷了。这分明是假冒的闯王部下,但一想这也不要紧,有人为了起事抗清方便,打起假旗号也是正常的,这样有号召力。但对方若不是抗清义士呢?吕成秋也是个傻蛋,为了抢到图你也该多来几个人呀?你自信能以一当十,所向披靡?

吕成秋身子向前一纵,叉腿站在路当中,冷冷地说:“识相的,放明白点,快把宝图交出来,不然我们绝不客气!”

对方人群中走出一个绿巾罩头的青年武士,两目炯炯,十分矫健。他微笑着问:“我们凭什么交给你们?”

吕成秋道:“就凭我手中的刀。”

青年人哈哈一笑:“刀?哈哈……走遍天下问一问,朱玉全怕过谁?”

吕成秋一惊,冷笑道:“原是武当掌门天童子李义的俗家弟子。嘿嘿,我连天童子都不怕,难道会怕他一个不成气的徒儿!哈哈……可笑啊!”

朱玉全冷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因之发怒,反而平静地说:“不错,我是武当派弟子,可你了解他们所练的武功,却未必知道我所修练的家数,你就敢说能胜我吗?”

吕成秋不屑地说:“你师傅都混蛋至极,你还能强到哪儿去?凭你这年龄总不会超过李义吧?”

吕成秋虽然这么说,但对天童子李义他是一点不摸底。他这么说,是十年前他曾见天童子与人较技。动作一迟慢,连连落败,他觉得天童子欺世盗名,从此有了轻视之心。至于天童子何以会那样,他却没想过。今日见了朱玉全,他想起往事,顺便把李义贬一番,以壮胆量、长盛气。

朱玉全并不因吕成秋诋毁其师而动火,似乎他对天童子李义没有什么情感。他嘿嘿一笑,对吕成秋道:“口说为虚,动手是实,若有胆量,不妨显显奇能。”

“你还不配与我斗手,还是乖乖交出宝图,我也不想多难为你们,山贼草寇扮什么义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怕杀头吗?”

“大丈夫怎会做鹰犬?天下的宝物山贼草寇就没有份吗?听清楚些,宝图虽在,你却得不去,凭你们这群狗头想得那黄黄白白的财宝,不是白日做梦?”

“你是舍命不舍财了?”

“错了,我是既不舍命,也不会丢财,两下全要。一个人没有了命怎可花钱呢?也许你才有这死鬼具有的本领。”

“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让你知道太武帮的厉害!”

“什么狗屁帮,一群鸡鸣狗盗马合之众。想在江湖露脸,是给错了什么药了?”

吕成秋不愿跟朱玉全打嘴仗。看了一眼化强,大怪会意,冷冷笑了两声走上前去。一言不发,突地一个震脚,一记铁拳捣向朱玉令心窝。

化强的拳式很怪,“震脚式”好像是太极拳发劲准备的动作,出手又是少林罗汉拳,令人不明其意。

朱玉全身子向后一退,使出武当派的上乘武学“沾衣十八跌”,双手一抖,向外弹震。

化强见朱玉全有如此好的身手,立即换了他惯用的“金狮拳”。这种拳路数刚猛激烈,动作快,内气强,拳风呼呼。

朱玉全的功夫颇为不低,对付化强的“金狮拳”使出的是武当派的“绵掌”。这种功夫练成不易,苦心修行也要四十年,朱玉全如此年轻便修成此功,可见是个人才。“绵掌”看似软绵,而实际是练一种透劲,它击在人身上,伤其内存其外,而且劲力极为霸道,称之为“笑里藏刀”。

化强的拳面刚与朱玉全的手心接触,顿感刀绞般难受,急忙一招“金狮回林”,蹿到一旁。朱玉全的内劲还没有来及施展神威,所以化强并没有受伤,但心头却是大惊,以自己的名头竟然降不住一个后生小子,面颜何在?他嘿嘿一阵冷笑:“小子挺硬哎!”

朱玉全讽刺道:“你的金狮拳,还没练精,最好回去让你师娘教教。”

朱玉全的同伙哄然不迭。

化强忍无可忍,使出他从来不用的“金猴拳”的“长空扑击”式,手脚并用,向朱玉全打去。他用的这“长空扑击”之术,很像猴子打秋千的动作,来势快,击位高,专打人体的头部或胸部,这种打法是不顾一切的招式,只在攻敌,不问防身。

朱玉全自忖击倒化强不难,但被化强击中也非死即伤,这实在不上算。他急忙一式“跨海越涧”跳向一旁,但稍慢一点,被化强的手打在左肩上,火辣辣地疼,他身子一晃才拿桩站住。这激起了他的无名之火,再也不能像刚才那样沉稳和平静了,他一个侧身转体,使出太极拳的“崩字诀”打向化强。他恨不得此一举把对方击烂。

化强经验老到,岂有不知他此刻心情的道理?你火我便使你更火,这样对自己才更有利。战前盛怒,是武学之大忌。肝火上升,会气虚上浮。

然而朱玉全顾不了这些,他像一头两眼放着凶光的金钱豹,要撕碎敌人。

化强一式“犀牛望月”,身子又怪模怪样起来q

朱玉全见化强欲打非打,求胜心切,挺而走险。他一个连环跳,使出太极拳的“碎劲”,并佐之绵掌神功。

化强急忙向后一闪,一脚踢出,朱玉全手向下按,哪知化强为了戏弄他故意让鞋飞出,朱玉全初以为是暗器,斜身欲跃待着清是鞋,怒气更盛。

“王八蛋,你竟然把我当猴耍!”

他起身猛跳,化强身体一旋,转到朱玉全左侧,一掌击向他的软肋。

朱玉全大惊,万般无奈,使出绝毒的邪门阴功“阎王甩袖”击向化强手臂。

这一招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可要缶到你身上便知道厉害了。化强不知道朱玉全武功那么杂,又正邪皆备,所以掌没收回。朱玉全的手掌正好击在他的手臂上,而他也一掌打在朱玉全后背上。因他的手臂被朱玉全一击,所以他打在朱玉全身上的威力便大为减弱,而朱玉全打在他手臂上的那一掌却瞬间显示了它的歹毒,仿佛有千针万丝从他的毛孔透入,攻向心脏。

化强骇然欲死,怒道:“你小子竟会‘阎王吸血功’。”

朱玉全铁青着脸,冷笑道:“会又怎样?”

化强的一句话惊呆了吕成秋等人。奉天玉大和尚、牛金星不知“阎王吸血功”为何物,而吕成秋和另外两怪都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功法,因其歹毒之甚,武林人视为洪水猛兽,一般不修习它。当然,这也是指知道这种功法的人。

这种功夫是死亡的象征,知道者颇鲜,只是一些绝代高手或醉于武学的隐者洞其秘,不知朱玉全何以练成这种功夫。

化强渐渐脸色惨白,睫毛凝霜,几成僵尸。

二怪于风、三怪周文愤怒已极。他们三人臭味相投,情谊甚深,见化强身遭此惨,焉有袖手旁观之理?但此时他俩对朱玉全已十分忌惮。“阎王吸血功”是种极为古怪的功法,只要它打到你身上,其内气便会钻入体内作怪,那时一切就完了。所以,与朱玉全对敌,绝不能让他击中,否则生死难料。

于风一抖金丝软鞭,周文亮出“八方藏刀”式,齐扑朱玉全。他俩一用兵刃,朱玉全再施展“阎王吸血功”便不容易了。于风一招“怒龙摆尾”,绞向朱玉全脖子,周文一式“小鬼推磨”,刀斩朱玉全腰部。

这两个人配合默契,刀光交织,鞭影、身法飘忽游动,给人影影绰绰的感觉。

二怪的攻势如风雨交加。十几招过后,朱玉全便险像环生。“义军中”的罗王爷眉头一皱,走向前来,喝道:“住手!”

朱玉全拧身撤出,双怪也闪跳一旁。可这时化强真成了僵尸,脸上冷硬,死去片时。双怪见此情景,心中大悲,又要一涌齐上。罗王爷道:“你们两个也想和他一样吗?好得很,我成全你们,上来吧。”

双怪见他威武神勇,金刚怒目,如一尊金甲天神,竟被震住了。

吕成秋见对方有如此气势,也不免心中打鼓。这老小子还真有派头,真像他奶奶的王爷,看那眼神,内功肯定极为深厚,看来此行欠妥,弄不好要栽跟头了。想到此,他笑嘻嘻地说:“朋友,我也不揭你的底,咱们都是为了宝,你能否把图借咱一观呢?”

这不是屁话吗?连他说出后,都有些后悔。对方怎么会答应呢?

果然,他一个念头还没转完,罗王爷哈哈大笑:“天下人没有一个不想得幸的,也没有一个愿意丢宝的,更没听说过谁愿把宝藏分给别人一半,我也不愿意。”

吕成秋老脸一红,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老羞成怒,“嘿嘿”笑道:“世上想得宝的人虽多,但死人是没法得到的,是不是?”

罗王爷冷笑道:“对极。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吕成秋前进了一步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怪不得我了。”

罗王爷有些不耐烦了,大吼一声:“有屁快放!无屁动手吧。”

吕成秋没有了退路,身子向前一纵,一掌劈去,罗王爷举掌相迎,“嘭”地两掌相交。吕成秋被震退七八步远,罗王爷却威风凛凛毫无动摇,轻蔑一笑:“凭你三脚猫的武功也配夺宝吗?”

吕成秋大怒,双掌一错,疯了似地扑上去。这一次两掌贯注毕生功力,想置对方于死地。

罗王爷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脸不变色的沉静,待吕成秋掌要拍到自己身上时,突地一闪,一道金色光影暮地划出。

吕成秋惨叫一声,血雨迸溅,头滚出有五六丈远,堂堂一代帮主就这么死于人家的刀下。

于风、周文几乎同时惊叫起来:“凤凰刀!”

罗王爷嘿嘿一阵冷笑:“两个废物的眼力颇不错,竟然看出老夫的刀路也。”

双怪的额头顿时渗出汗来。

“凤凰刀”太可怕了。武林传言:凤凰刀是罕见的宝刀,刀面上刻着三招深奥匹辣的无上绝学,名日:“凤凰三式”。凤凰宝刀早已失传,江湖上谁也没见过。双怪只听说过,凤凰刀使起来只要贯注内力,刀刃上便有薄薄的金色光飘动,仿佛燃烧的火苗,这是其特有的标志。

至于“凤凰三式”是什么样,双怪却毫无知晓。凤凰刀出现在江湖,使他们神往欣然,又惧怕死在“凤凰三式”下,江湖上,一说起“凤凰刀”,没有不感到脊梁发冷的。吕成秋的武功比他俩要高,竟然连躲闪都来不及,岂不太可怕了吗?

其他的太武帮众平时对吕成秋甚为敬重,此时见他竟接不下人家一招便死于非命,顿时魂飞魄散,四下逃蹿。往日凶恶如虎,此时懦怯似羊。

双怪见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慌慌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立时灰心了。刚要转身,罗王爷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声大喝,起身如龙,只见一道金色刀影施成弧形,两声惨嚎叠起,双怪被斩为四段。太武帮就这么转眼间土崩瓦解了。

奉天玉大和尚沉吟一会儿,走了出来。

罗王爷料不到附近会藏有他人,一愕,大和尚笑道:“老英雄刀法无双,实在令人佩服,不知老英雄是哪路义军?”

罗王爷注视了奉天玉大和尚一会,见他虎目龙腮,有王者之相,说话便谨慎起来:“我们是十三兄弟军。”

大和尚点点头:“不知老英雄要图何为?”

罗王爷道:“这图是闯王特意给义军兄弟招兵买马的,我们既然得到了,岂能辜负了闯王一片苦心,誓与清廷两不立。”

大和尚很受感动,慢慢说:“百姓若和老英雄同心,何愁清廷不灭。”

牛金星站在一边,总觉此一行人,有些蹊跷,虽觉他们不像是义军,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另外,即使知道他们是假的,宝图也绝对夺不回来,因为对方身手实在太高了。

罗王爷怕言多有失,忙道:“老夫尚有急事,告辞。”

奉天玉大和尚只好望着他们离去。

牛金星来到他身边摇了摇头:“我看这群人八成是假的,这群人哪有点义军的味道。士气不振,军纪散漫。”

奉天玉道:“那也难说,我们毕竟二十年没入尘世了,世道变化太大,也许现在的义军与我们那时不同,扬眉吐气,昂首挺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他们绝不是什么好来路,以后会有分晓。”牛金星继续说:“尘间事已了,可否归隐林泉?”

大和尚像没听到一样,两眼直视远方,不知在思考什么。

两人来到一个山岗上,举目眺望南方。良久,大和尚低声说:“我在夹山灵泉寺向佛二十余年,那里的一切久已生情,我有些舍不得离开它。”

牛金星却说:“佛家讲空可不讲情。山若有情山亦老,花朵草叶有如来。”

奉夫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是剃尽须发尘未尽,说空论空心不空啊!”

奉天玉大和尚确实深有所感,自己告诫多次了,不要再涉怨河,我本世上无牵挂,何必结丝织襟?去吧,明明是梦,何故言真?他长叹了几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内心总也不净,空不了,不知该如何处置?”

牛金星半开玩笑地说:“可惜我不是你师父,该怎么回答你呢?”

大和尚一怔,两眼盯了他一会儿,叹然道“你这话该提前二十年说。”

牛金星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们不必为过去伤哀,应清理以往的一切,让他们统统滚蛋去吧!”

大和尚笑起来:“这实在是个好办法,可我不能接受,若是那样,岂不成了白痴?”

牛金星戏道:“那有什么?白痴岂不更易于成和尚?”

大和尚有些不悦:“照你这么说和尚岂非白痴?”

牛金星哈哈大笑:“世间有白痴,白痴亦是佛,空到透明时,处处皆白痴,倘若对付痛苦你用不闻不懂之法,岂不比细心感受要强?宇宙广漠、茫茫无声,岂不是白痴吗?可它内有万千气象,含容不绝风雨,此又为何?”

奉天玉大和尚一字一句道:“我们不是山野踏青,也非士大夫举头问天,这是在寻余日之何度?”

牛金星沉默无语,他不愿再去争论是非问题。少顷,大和尚淡淡道:“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预感到生命的尽头即将来临。”

牛金星劝道:“你多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命运的问题你思虑太多。”

大和尚摇头道:“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这梦其实是一种功境中的‘神思前移’之像,它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的生命在六十八岁这年为一阶段,也就是生与死的阶段。过了六十八岁便进死亡阶段,这是一个永恒的区域。”

牛金星摇摇头说:“我不明白你的话,为何说得那么玄?什么是‘神思前移’呢?”

奉天玉道:“一点也不玄,这都是真的。‘神思前移’就是‘元神’和‘本神’分离,在功中‘元神’向前超前移动,即向未来移动以才能先知先觉,知道自己的未来。‘元神’在什么位置突然如灯似地熄灭了,那么也就预示着人要在那个时辰死亡。”

牛金星一向以博才多学自足,也投听说过这样的奇闻,忙道:“‘元神’好说,‘本神’为何物呢?”

大和尚笑道:“我也是略有体会,是在一次练功中触及到的。它是一种无限的积累,它安排着一切。比如天上为何有星辰?人为何有生死?它都能解释清楚。”

牛金星“嘿嘿”一阵大笑:“李哥,你又在迷惑我,照你那么说,岂不是神鬼皆有吗?玉皇大帝也存在了?”

大和尚摇头道:“非也,‘本神’是一种‘聚合’,也许有分散,何和神鬼有天大的区别,倘若你能有我的体会便信了。”

牛金星道:“我并非不相信,只是头次听说,未免吃了一惊,这实在太玄。我还是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的。”

大和尚一笑道:“只是我要提前做好坟墓。”

牛金星不解地问:“那是为何?”

“一是我不想远离灵泉寺而死,在那里造成坟,立上碑,真若因故我不能死在那里,追杀我们的人见了也许会以为我死了,就不追了。二是如果我能把‘十地功’修到‘法云地’的境界就不一定死了。”

牛金星听了奉天玉的话,笑道:“无数人做过长生不死的梦,秦始皇命人四方求药,汉武帝吃丹,差点人给毒死,可没有一个人不死呀丨就是如来佛不也一样死了吗?”

奉天玉大和尚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那神情极像一个充满爱意的妇人,温和地说:“金星,世间有许多事我们不明白,不能以偏代全。不错,我们没见过不死人,可是这不意味着人非死不可。宇宙不灭,星星也要亿万年才毁,为什么万物之灵的人偏要度不上百载光阴呢?如来佛如果真是死了,那是他未修行到家。其实,白日飞升才是真化,人死了留骨骸,

‘本神’却没灭。假如把‘本神’与‘元神’的结合体比作‘人,,那么,人的身体就是‘人,的房屋,人死魂是‘人,搬家了。它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它的形像并不在另外一个地方改变。如果你能有本领追踪,你便会看到它原来肉体的形像。修行有道之人死了,那只能说明他没有进入‘白日飞升’的境界,并不能证明‘白日飞升’不存在。能到达‘白日飞升,之境的人,他是‘本神’与肉体的浑元体,‘神’与‘肉’永远不分离,就是说周身处处皆是神。”

牛金星听呆了,这真是令人起敬的奇谈,若真是那样,还真得好好修行呢。他咧嘴笑了几声道:“你修到‘法云地’后便可长生不死吗?”

大和尚道:“难说。佛家的修行之法很令人怀疑,纵然修成‘法云地’也未必不死。但长生是可以的。佛家的功法,似乎难以让‘本神’不‘搬家’,若‘搬家’很难搬走房屋。然而道家的或者其它杂门的功法仿佛能‘搬家’,连房子一块搬走。”

牛金星笑道:“那你为何不练道家之法呢?”

奉天玉哈哈笑道:“半路出家怎么成呢?何况道家或杂家的哪种功法可以使人‘白日飞升’,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把握,只是有此传闻而已。”

牛金星“嘿嘿”笑道:“这么说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大和尚笑道:“天道无常,冥冥茫茫,何必那么急呢?”

牛金星说:“可我们没有多少熬头了,我只能管我自己的‘白日飞升’呀!”

两人又是一阵长笑。这种笑对他们来说也许最纯净、无功利,因为谁都知道,垂暮之年谈什么长生不老是多么滑稽与无奈,笑声是自发的。

两人静立了一会儿,牛金星问奉天玉大和尚什么时候去造假坟?

“过些时候,等他们不再去灵泉寺时。”

“那我们去寻找一个世外桃源吧。”

说着,两人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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