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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耻愧自绝

天津桥横跨洛水,是洛阳附近的一大古迹。

今夜,月华如水,万里无云。

天津桥上,那有“神机秀士”之称,如今却将江湖上搅得满天风云的徐君亮,正在踯躅徘徊,有时对月沉思,间或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显然地,他的情绪,非常不宁静,也可能是因南宫静姗姗来迟,而感到烦躁不安。

远处,有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遥遥传来。

徐君亮循声投注,只见一青一红两道人影,朝桥上疾奔而来。

那两道人影,徐君亮已看出,正是南宫静与云中凤二位姑娘。

南宫静与云中凤二人,在徐君亮身前丈远处站定之后,徐君亮先惊讶地问道:“就只你们两位?”

云中凤笑了笑道:“又不是跟你打架,要那么多人干吗?”

徐君亮道:“不怕我扣留你们……”

南宫静截口冷笑道:“多谢提醒,咱们的接应人员,随后就来。”

微顿话锋,又一挑黛眉,接道:“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咱们两姐妹联手之下,五百招之内,你也未必能扣留得下!”

徐君亮讪然一笑道:“姑娘说得是……现在,咱们还是谈正经的吧!”

南宫静注目问道:“你不是有话要解释?”

徐君亮目光一瞥旁立的云中凤,欲言又止。

南宫静微微一哂道:“凤姑娘等于是我的亲妹妹,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秘,你大可不必碍难……”

云中凤深深一笑道:“静姐,我还是暂时回避一下。”

不等南宫静表示可否,已自动退向五丈之外,凭栏欣赏桥下风光。

区区五丈距离,除非是用真气传音交谈,否则,凭云中凤的功力,不论语声如何低,她都可以听得到。

这情形,徐君亮当然也明白,但人不在眼前,总比较方便些,而事实上,他与南宫静之间,也委实没什么不可对人言之处。

于是,他沉思着说道:“静姑娘,我的事,你都已知道了?”

南宫静微点螓首,轻轻“唔”了一声。

徐君亮轻叹一声道:“既然明白了,那么,我希望你能谅解我的苦衷。静姑娘,你应该明白,我……我是为了你……你的终身幸福,而不得不……”

南宫静冷目问道:“你,把持一统门,掀风作浪,危害武林,也是为了我的终身幸福?”

徐君亮长叹一声道:“静姑娘,你还不了解,有时候,我连自己也不知道我做些什么。”

南宫静目光如水般地接问道:“你这是说,你那些倒行逆施的行为,是不由自主?”

“可以这么说。”

“可是,你此刻颇正常。”

徐君亮点点头道:“不错,但这可能是因为你静姑娘在面前之故。”

“那么,”南宫静容接道:“乘这难得的机会,陪我离去,共同奉养你的高堂老母,找一个人迹罕到之处,咱们……”

徐君亮截口苦笑道:“静姑娘,我已说过,我不能耽误你的终身幸福。”

南宫静柔声说道:“君亮,别把我当作世俗的女子,不论你有什么缺陷,我永远永远是你的人。”

徐君亮脸上肌肉抽搐着,却是默默无语。

南宫静接道:“武林中,有很多葛鲍双修的神仙眷侣,他们的幸福,也并非建筑在……男女之间的肉欲燕好上……”

徐君亮忽然脸色一变,怒声截口道:“不要说了!”

南宫静柔情似水道:“君亮,冷静一点,听我说吧。”

徐君亮目光呆滞,茫然地望着对方。

南宫静的语声特别柔和地道:“君亮,任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我们的感情,永远不变,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还记得么?”

口中说着,脚也同时向徐君亮身旁移动。

但她走没三尺,徐君亮却忽生惊觉地,双目神光一闪,厉声喝道:“别接近我!”

南宫静本想乘对方神情恍惚之间,出其不意地,蓦然出手,将其制住。

但一经对方喝破,只好停步幽幽一叹道:“君亮,你以为我会对你有恶意?”

徐君亮冷冷一笑道:“好意恶意,我都不管,南宫静,乘我神智还正常之际,听我好好地说几句话。”

南宫静长叹一声道:“好,你说吧!”

徐君亮沉思接道:“宋天行是我亲如手足的盟弟,你南宫静是我以往的情人,冲着这一点我才做了过去的种种安排……”

南宫静截口冷笑道:“你指的是,安排要我嫁给宋天行?”

“不错。”徐君亮接道,“不论人品、武功、学识,宋天行都比我只强不差,决不致辱没你,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的高堂老母,有人侍奉,使我无后顾之忧……”

南宫静截口怒叱道:“住口!”

徐君亮双目中厉芒一闪,却没发作。

南宫静沉声接道:“徐君亮,你把我南宫静,当作什么人?姑且撇开不论,但你,身为人子,却要别人代你去侍奉高堂老母,你……你还能算人!”

最后这两句话,声如沉雷,掷地有声,震得徐君亮身躯一颤,连退三大步。

但他旋即狞笑一声道:“好话业已说尽,南宫静,你别逼得我痛下杀手!”

南宫静冷笑道:“你未必能杀得了我!”

接着,又幽幽一叹道:“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能死在你的手中,倒也干脆……”

云中凤霍然转身,飞射前来,口中并惊呼道:“静姊……”

徐君亮冷冷一笑道:“别紧张,凤姑娘,目前,我还算正常,不致有甚越轨行动,但要再这么谈下去,可就说不定了!”

接着哈哈大笑道:“她不是好好的么!”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方才,我与静姑娘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云中凤点首答道:“不错!”

徐看亮道:“那么!我就毋再加解释了。”

他脸色一沉,声调也斩钉截铁地接道:“好话坏话,都已说尽,从现在起,到一统门开坛大典之前,我不再浪费唇舌,也不再有甚行动,请寄语宋天行,如能接受我的忠告,我仍然认他是我的好朋友,否则,一统门开坛大典时,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我言尽于此,告辞!”

话落,长身而起,一闪而逝。

云中凤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南宫静清泪双流,俯视洛水中滔滔浊浪,口中像梦呓似地低声说道:“凤妹妹,听说甄宓死后,在洛水为神,是么?”

云中凤微微一愣道:“静姐,你干吗要问这些?”

南宫静幽地道:“她一个人呆在洛水,是否会寂寞?”

云中凤心头一震,连忙探手抓住南宫静的香肩,沉声喝道:“静姐,别胡思乱想,咱们该回去啦!”

南宫静茫然地道:“回去?我还能回到什么地方去呢……”

一声佛号,遥遥地传了来,道:“痴儿,痴儿,你怎能有这种想法!”

话到人到,了尘师太、薛兰君、古双城、小胡萍等四人已连袂飘落当场。

南宫静娇躯一颤,猛回身,跪倒在了尘师太身前,咽声说道:“师叔祖……请……请大发慈悲,让静儿皈依我佛……”

了尘师太也禁不住热泪盈眶,伸手轻抚南宫静头顶,无限爱怜地说道:“可怜的孩子……快起来,一切且回去再说……”

南宫静悲声说道:“不!您老如不答应,静儿只好追随甄宓于洛水了……”

薛兰君振声大喝道:“痴丫头,你这种想法,置为师我于何地?”

南宫静膝行薛兰君身前,悲不可抑地咽声说道:“师傅,您老教养之恩,静儿粉身碎骨,难以图报于万一……”

薛兰君截口沉叱道:“我不要你报什么恩,但你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话声中,出其不意,猛然出手,点了她的三处大穴,然后将其向背上一担,目光环扫其余群侠,长叹一声道:“咱们走吧!”

以后的十多天,倒真是双方都相安无事。

至于南宫静,也在诸位前辈和云中凤等人劝慰之下,暂时安静下来,不过,她内心的痛苦,仍然是可以想见的。

七月初十,黄昏时分,宋天行当先独自回到洛阳。

其余雪山神尼、陈御风等群侠,因赶不上白龙驹的脚程,同时,又临时应宋天行的请求,绕金汤堡,因此,一直到七月下旬才到达洛阳,而原有留守金汤堡的人员,除了“醉弥勒”杜少康仍然协助云堡主坐镇金汤堡外,其余群侠,包括宋天行的银衫剑士的一半,也全部到达洛阳。

当然,在这段时间中,宋天行也曾设法与徐君亮接触,但却是徒劳无功,终于他也只好放弃了。

转瞬间,已是中秋佳节的前夕。

住在悦来客栈中的群侠,为了应付明天的非常情况,于是举行一次秘密会议之后,除了留下必要的警戒人员之外,已各自提前歇息。

今宵,第一班轮值警戒的,是银卫队队长何东升,和银卫队第一、二、三号。

宋天行是与虎儿共住一室,这半月来,小虎儿因获雪山神尼与陈御风二人的喜爱,获益匪浅,他的资质秉赋以及原有的成就,本来就强过小胡萍,如今,他的身手也自然超过小胡萍了。

因为时间还早,他们师兄弟俩,尚未开始歇息,门外响起轻微弹指声,接着,传出云中凤的娇甜语声道:“天行,我可以进来么?”

宋天行微微一愣道:“当然可以,请!”

紧接着,云中凤已自行推门而入,小虎儿连忙搬过一张椅子笑道:“凤姐姐,请坐!”

“谢谢你!”

云中凤坐下之后,宋天行注目问道:“中凤,有什么事么?”

中凤深深地一笑道:“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来?”

宋天行讪然一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我想你此来一定有重要事情。”

云中凤黛眉一蹙道:“重要事情倒是谈不上,但我心中很不安……”

宋天行截口接道:“是为了明天的事而不安?”

“是的!”云中凤美目深注地接道:“天行,我想明天一统门的开坛大典上,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宋天行正容接道:“对未来的一切,诸葛武侯说得好:成败利钝,非敢逆料,站稳立场,只有各尽所能,求一个心之所安而已。”

“话是说不错,”云中凤幽幽地道:“可是,我就静不下心来,尤其是静姐姐,她一直是凭窗独坐,长吁短叹的,天行,我直担心她会……会……”

会什么呢?她说不下去了。

宋天行剑眉紧蹙地道:“中凤,你还是好好地劝劝她吧!”

云中凤苦笑道:“劝她?我已经劝过好多次啦……”

屋顶上突传来何东升的清叱道:“什么人,站住!”

宋天行闻声之后,已疾如电掣穿窗而出。

但他刚刚飞登屋面,只听何东升接问道:“朋友,有何贵干?”

显然地,那神秘来客已经“站住”了。

宋天行目光一扫,只见何东升身前十丈外,也就是左首绸布庄的屋面上,静立着一个玄色劲装,黑布包头的夜行客。

这时,闻声飞上屋顶的群侠,至少已在五人以上。

目前这悦来客栈中,侠义道精英云集,不啻是龙潭虎穴。但那黑衣怪客,面对这么多强敌,却显得镇静之极地,拉着沙哑嗓子道:“在下要见岭南陈大侠。”

宋天行注目问道:“阁下与陈大侠有何渊源?”

黑衣怪客道:“谈不上渊源,但有机秘奉告,而且在下时间有限,敬请速为通告。”

一旁的小胡萍向宋天行低声说道:“宋大哥,陈老已入定。”

宋天行点点头,目注黑衣怪客道:“陈大侠已入定。阁下有什么事,跟我宋天行说也一样。”

黑衣怪客点点头:“也好,那么,宋大侠,请到这边来。”

宋天行艺高人胆大,毫不考虑地,飞纵黑衣怪客身前,也不知黑衣怪客向他低声说句什么话,只听他“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你……”

接着,两人以真气传音交谈了足有盏茶工夫,那黑衣怪客才向宋天行抱拳一拱,飞落屋面而去。

当宋天行回到群侠这边时,小胡萍首先笑问道:“宋大哥那人是谁?”

宋天行神态显得颇为轻松地,微微一笑道:“是谁,你暂时莫问,现在,有一件颇富刺激的任务,你愿不愿去?”

小胡萍龇牙一笑道:“有任务而又富刺激,小酒鬼求之不得哩!岂有不愿去之理。”

这一段时间中,虎儿与小胡萍两人,已成了孟焦不离的一对小搭档,闻言之后,连忙接道:“师兄,我也去。”

宋天行点点头道:“可以,而且我的本意,也是要你们两个一起去,不过,这是一件颇为危险,也非常重要的任务,你们两个可得特别小心!”

胡萍与虎儿同时点点头,宋天行却目注小胡萍微笑道:“可是,你那命根子,可不能带去。”

“命根子?”小胡萍一愣道,“宋大哥是说,不准带酒葫芦?”

宋天行神色一整道:“不错!不但不准带酒葫芦,而用,由现在起,就不许再喝酒。”

小胡萍不禁哭丧着脸道:“这可不是等于要我的命……”

“没那么严重。”宋天行笑道,“任务完成之后,宋大哥做东,请你去状元楼尽情一醉。”

小胡萍苦笑道:“这简直是吊胃口嘛……”

石无忌接口笑道:“宋老弟,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如此神秘?”

宋天行微微一笑道:“天机不可预泄。”

古双城正容接道:“天行,这两个娃儿的身手,固然可以放心,但他们的经验毕竟太差,是否……”

宋天行截口笑道:“师叔说得不错,所以天行也打算请朱老同去。”

接着,目光一扫朱振邦和虎儿等二人道:“朱老、师弟、小酒鬼,三位请留下,其余诸位请回去休息。”

云中凤幽幽地问道:“你也要去?”

宋天行道:“不!我只是分配他们任务,马上就回来……”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五的辰牌时分,住在悦来客栈中的群侠,除了朱振邦、虎儿、小胡萍等三人因另有任务,以及化装成修缘道长的长春真人,临时未曾参与之外,其余全部在雪山神尼与陈御风的前导下,浩浩荡荡地向北邙山麓的一统门总坛进发。

这是北邙山麓的一统门总坛。

今天,大门上悬灯结彩,洋溢着一片喜气。

来自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武林豪雄,一个个抬头挺胸,高视阔步地,通过大门,在大门内的礼宾处签名并致送礼品之外,分别由礼宾人员带往广场上的席位。

广场上,筵开三百余席,除了已发出请柬的当代各门各派和武林中知名人物,设有专席,并用红底金字牌标示予以标明之外,其余的那些不速之客,都可以自行随意入座。

因为离正午的开坛大典还有将近半个时辰,除了为那些不速之客所设的座位,已上了约莫八成座之外,其余那些用标示牌标明的席位,十九都还空着。

不过,尽管如此,却已显得万头攒动,旖欤盛哉,够闹够壮观的了。

广场中心,成品字形筑成三座高达丈许,宽广各约五丈的平台。

平台各距五丈,左右两座平台上,各设四桌席位,但目前却是空无一人,也没设标示牌。

正中平台上,有一座多彩多姿的牌坊,翠柏红绸,金字橫书“一统门开坛大典”字样。

彩牌后面,一张铺着红绸的长形条桌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礼品。

也许是为了方便先到的宾客,尽管吉时未到,主人与贵宾也都没入场,但筵席却用水席方式,随到随吃,只要席上有人入座,立刻就会送上佳肴美酒来。

一时之间,但见穿着蓝色制服的执事人员,穿梭往来,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在一片笑语喧哗,猜拳行令的闹声中,有人笑嚷道:“奶奶的,这场面,真够吓坏人……”

说这话的,是位于平台右边,最边缘的一席上,一个颇为精壮的灰衣汉子。

另一个青衣老者含笑接道:“可不是,老汉行年六十,这种壮观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哩!”

坐在下首的一个中年文士,拈须微笑道:“二位,更壮观的场面,还在后头哩!”

灰衣汉子微微一愣道:“还有更壮观的?”

中年文士神秘地笑道:“不错。”

灰衣汉子道:“何以见得?”

中年文士道:“咱们赌点东道如何?”

灰衣汉子笑道:“同你打赌,我是十赌九输。今天,我不再上当!”

那青衣老者目注中年文士道:“老弟台,别卖关子,可否先透露一点玄机?”

中年文士笑了笑道:“事情很明显,不过是二位都不肯用脑子去想而已。”接着,将语声特别放低地,接道,“一统门有一位最大的敌人,二位总不致没听说过吧!”

青衣老者注目问道:“老弟指的,是否就是有‘好好先生’之称的宋天行大侠?”

灰衣汉子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不错,最近这一段日子来,宋大侠与一统门之间的纠纷,委实是够热闹的了……”

青衣老者又立即接道:“老弟,你是否有什么特别消息?”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想当然耳!”略顿话锋,又一整神色道:“其实,严格说来倒并非宋大侠个人与一统门之间的纠纷,而应该算是整个侠义道与一统门之间的一次总结算,不过侠义道方面,系以宋大侠为中心人物而已。”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老弟说得有理,看来今天势将难免一场血战。”

灰衣汉子浓眉一蹙道:“可是,为何一点迹象也看不出?”

中年文士道:“难道还要先行摆出阵势来吗?”接着,伸手一指那左右两座空着的平台道,“王兄,你猜猜那平台上的席位,是为谁而设的?”

灰衣汉子道:“那当然是主人的席位呀!”

“王兄只说对了一半。”

中年文士笑道:“那左边的席位,必然是替宋大侠等人设的。”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唔!有此可能……”

灰衣汉子讶问道:“他们双方既然是水火不相容的生死大敌,却为何还要如此安排?”

中年文士道:“这是礼呀!”

灰衣汉子纵眉接道:“待会,他们如果真的打起来,咱们是站在哪一边呢?”

中年文士拈须微笑:“凭咱们这三块料,不论投向哪边,人家都不会稀罕。所以,最聪明的办法,咱们是站在自己的一边,好好欣赏这一场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精彩搏斗。”

灰衣汉子笑道:“我明白了,正因为如此,你才特别选这么靠边的席位。”

“老王,这下子你可真聪明起来啦!”中年文士得意地笑道:“这席位既可免池鱼之殃,又可欣赏精彩好戏,一举二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啊!少林掌教到了……”

同时,立刻又有人接道:“武当掌教也来啦……”

这两位在当今八大门派中,举足轻重的掌门人,仅仅各自率领随从人员四名,在一统门礼宾人员的前导下,迳自坐入事先标明的席位。

接着,青城、峨嵋、华山、天山、丐帮、太极门等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也相继到达。

这六位掌门人,所率随员,四至八人不等,先后都进入事先安排好的席位上。

八大门派的席位,系成半月形围着左右两座平台,当中则空出一片约十丈方圆的空地。

这时,那灰衣汉子不由目注中年文士笑问道:“朱兄,他们要空下那么一块干吗?”

中年文笑道:“这是‘戏台’呀?”

灰衣汉子不由苦笑道:“你真说得轻松!”

中年文士道:“凭你我这些不入流的角色,穷紧张又有个屁用!”

人群中,又爆出一阵叫嚷:“宋大侠来啦……”

不错,宋天行等群侠到了。

紧随礼宾人员之后,宋天行居中,雪山神尼在左,陈御风在右,三人并肩前导,以次是古双城、“长春岛主”石无忌、“铁拐无盐”李四娘、了尘师太、神女门掌门薛兰君(按:神女门为特殊组织,通常不与八大门派并称)、悟真子、齐大刚、闻人杰、云中凤、南宫静、江翠屏、石无垢、翠华城的两位长老罗适存和吕仲甫,最后是十二个银衫剑士。

总之,群侠方而,除了小胡萍、小虎儿、朱振邦等三人因另有任务,以及留守金汤堡的人员之外,其余都已到齐。

不过那以修缘道长身分来到洛阳的长春真人却并未同来。同时原任广寒宫总监胡伯元与皇甫巧儿夫妇二人,也不在行列之内。

灰衣汉子目注群侠那浩浩荡荡的行列,口中却向中年文士问道:“朱兄,这些人你都认识?”

中年文士道:“这个,我倒不敢乱吹……”

说话间,宋天行等一行,已被导上左边平台。不过,齐大刚与悟真子二人,因本派掌门人在场,已分别进入台下的峨嵋与青城二派的席位。

宋天行等这一行,本来是十三位,除去齐大刚与悟真子后,可说是刚好坐满平台上的四桌席位。

这时,那灰衣汉子的那一桌上,已添了五位新客,全场如许席位,已上座到九成以上了。

灰衣汉了蹙眉自语道:“时辰已到正午,身为主人,怎么还没入场?”

他的话声才落,悠扬而嘹亮的钟声,也适时传出。

钟声不疾不徐地,一直敲了二十一响。

紧接着,悦耳的乐声继起,广场正方,大厅的门前,眼统门公冶子都,在八对手捧长剑的童男童女前导之下,缓步而出。

“冰魄神君”冉啸天,“神机秀士”徐君亮二人,并肩后随,以次则为吕瑶红、洪令咸、金大奇、盖世雄、郝三娘等,为数达四十人。

其余这些人中,不是一统门的爪牙,就是冉啸天所带来的广寒宫中高手。

但其中四个走在最后的人,却特别惹人注目。

那四人中,一僧、一道、二俗。

僧人着月白僧袍,红光满面,两道雪白长眉,长达寸许,身材也特别伟岸。

道士则着古铜色道袍,三角眼,扫帚眉,但身高不满五尺。与那既高又大的僧人走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对比。

两个俗家一胖一瘦,胖得像肉团,瘦得像竹竿,也显得特别不相称。

这四个的年龄,最起码的估计也在六旬以上,双目开阖之间,有如闪电,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顶尖高手。

这一行人,步下大厅台阶之后,那八对捧剑童男女,与公冶子都迳行登上正中平台,其余则登上右边平台,分别就座。

当公冶子都登上平台前端,面对全体群豪,岸然卓立时,那悠扬乐声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公冶子都向群豪致欢迎词。然后,在司仪人员的朗声中,进行着开坛大典的繁文缛节。

这时,左边平台上的群侠中,雪山神尼微蹙霜眉,以极轻微的语声向陈御风说道:“想不到这四个老怪,也被他们勾引出来。”

陈御风笑了笑道:“这准是冉啸天干的好事。”

宋天行接问道:“两位老人家,那四个,究竟是什么人?”

陈御风笑了笑道:“老弟听说过昔年横行武林的‘修罗七煞’么?”

宋天行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闻人杰不由脸色一变道:“莫非就是昔年修罗教下幸存的四个余孽?”

陈御风点点头道:“不错,你只要看看他们四个的这一副尊容,也就明白啦!”

宋天行笑问道:“老人家,他们四个的名号,想必是与他们的外表有关的了?”

陈御风笑道:“‘巨灵和尚’、‘侏儒道士’、‘枯竹翁’、‘冬瓜叟’,老弟是否还须要个别介绍?”

宋天行忍不住“噗哧”一笑道:“这外号真是恰当极了!”

陈御风道:“也就因为这外号太恰当,以致一般人都只叫他们的外号,而根本忘去其本来姓名了。”

宋天行接问道:“修罗教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陈御风道:“那是比万劫魔宫还要早上十多年的一个邪派组织。”

宋天行不由讶然说道:“那他们四个的年纪,怕不已在八旬以上了?”

“差不多。”陈御风点首接道,“当修罗教在正义之前冰消瓦解时,他们是唯一漏网的四个,这原因一半是他们四个的武功当时就已相当高明,另一半却是他们四个的恶迹较少,群侠方面,有意给他们一条自新之路。”

宋天行不由苦笑道:“自新了数十年之后,还是免不了与邪魔外道沆瀣一气……”

雪山神尼接道:“平心而论,他们倒委实是安分了数十年,此番必然是受冉啸天的勾引而来,待……”

说到这里,正中平台上,公冶子都那些繁文缛节也刚好完毕,爆竹大作,乐声也继起。

在爆竹声与乐声中,公冶子都缓步下台,坐于正中主位上。

当爆竹声与乐声停止时,公冶子都含笑起立,举杯朗声说道:“诸位,浊酒粗肴,实在不成敬意,但本门待客情殷,务请诸位莫嫌简慢,尽情一醉,来!公冶子都先敬诸位一杯。”

说着,一仰脖子,喝了个杯底朝天。

全体群豪,也一致起敬,干了一杯。

唯一例外的。是左边平台上,宋天行等那四桌,虽在礼貌,他们也一致起立,但并没饮酒,而事实上,他们自入座以来,就根本不曾动过杯箸。

当全体群豪重行入座之后,公冶子都目注宋天行,朗声笑道:“宋大侠,公冶子都当着天下同道面前,以人格担保,酒菜中绝对没什么手脚,诸位尽管放心饮用。”

宋天行也朗声笑道:“门主盛意心领,宋天行等此行,可并非叨扰贵门的酒席而来。”

吕瑶红接着笑道:“宋天行真是快人快语,说实在的,咱们之间的这一笔账,也委实该清算一下。不过……”一顿话锋,淡笑着接道:“为了咱们之间的事,连累你那边恁多的老弱妇孺,吕瑶红实在于心不忍……”

宋天行截口一声清叱:“少废话!”

吕瑶红笑道:“对!咱们之间,也委实没什么可谈的了,宋天行,你打算如何了结,请划下道来吧!”

宋天行正容接道:“有道是:强宾不压主,尽管咱们今天势非分个强存弱亡不可,但贵方既是主人,就理当由贵方划道。”

吕瑶红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吕瑶红只好有僭了。不过,在本门划道之前,吕瑶红还得征询一下在场同道的意见。”

宋天行扬声说道:“你我之间的事,用不着要别人蹚这浑水!”

“话是不错。”吕瑶红接道:“但待会混战一起,势将难免殃及池鱼。所以,事先请他们表明立场,倒并非画蛇添足之事。”

宋天行点点头道:“有理!你说吧!”

吕瑶红站起身来,目扫全场,扬声说道:“诸位,方才吕瑶红与宋大侠所说的话,诸位想必都听到了,吕瑶红本拟就本门开坛大典,与诸位尽情一醉,无奈形势所迫,事与愿违,只好此间事了之后,再与诸位共谋一醉吧!”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地接道,“现在,吕瑶红正告诸位,请善作抉择,自行表明立场:愿与宋大侠站在一起者,请自行将席位移到左边去,愿与本门共存亡者,请到右边来,其余保持中立者,请将席位移二十丈之外去。”

语声锵锵,全场数以千计的群豪,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语声一落,全场立即引起一阵“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首先表示立场的,是峨嵋与青城二派,立即将席位移向宋天行那一边。

这两派表现得如此迅速,当然是受了他们本门中长老齐大刚与悟真子二人的影响。

接着,丐帮也采取同样行动。

但华山、天山、太极门三派,却移向吕瑶红那边。

少林、武当两派,则与其余不属于各门各派的群豪,保持中立,一齐移退二十丈之外。

经过片刻的混乱之后,那些保持中立的人中,又有三十多桌移向吕瑶红那边。

这时,已算壁垒分明,相形之下,宋天行等群侠,在人数方面,是显得太少了。

吕瑶红笑了笑道:“这一来,场地也扩大了很多,足够咱们施展了。”

接着,目注宋天行问道:“宋大侠方才已说过,这是强存弱亡的生死之搏?”

宋天行点首答道:“不错。”

吕瑶红道:“既然生死存亡之战,本可不必划什么道,大家来一场混战就是,但咱们双方,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人物,自不便形同儿戏地混战一场,而必须为旁观的天下同道,起点示范作用才对。”

宋天行点首答道:“宋天行完全同意。”

吕瑶红接道:“那么,咱们先来十场单打,然后再行决战。”

宋天行再度点首道:“行!请派人下场!”

吕瑶红淡淡一笑,目光环扫己方座上群豪道:“哪一位自告奋勇,争取这第一场的荣誉?”

话是向在座群豪而说,但目光却在“巨灵和尚”等四人脸上直转。

她的用意当然很明显,这是生死之搏,第一场的胜负,更与士气攸关,也由于是第一场,自不便由徐君亮、冉啸天等主力人物下场。所以,“巨灵和尚”等四人,就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巨灵和尚”自然明白吕瑶红的用意,正待站起身来时,“冬瓜叟”已抢先起身,笑道:“有道是:笨鸟先飞。太上,这第一场,就让我‘冬瓜叟’来吧!”

说着,身形一闪,就像一个圆球似的,滚落空地中心,望着宋天行那边,咧嘴大笑道:“谁来同我老人家玩玩?”

这情形,对群侠方面而言,也委实是一道难题。

试想:凭“冬瓜叟”的功力,像石无忌等十大高人中,未必能接得下,而宋天行等主力人物,又不便下场,这可如何是好呢?

就当宋天行向雪山神尼与陈御风二人征询意见,闻人杰徐徐站起道:“这一场,就让老朽来试试……”

但他的话声才出,那本来是中立的席位中,忽然传出小胡萍的语声道:“闻人前辈,人家是‘笨鸟先飞’,咱们又岂能第一场就用‘牛刀’,这一场还是由我小酒鬼来吧!”

在这同时,虎儿也紧随着跟踪飞射道:“小酒鬼,别抢我的生意!”

话落时,两人已同时射落“冬瓜叟”面前。

闻人杰微微一愕,仍待飞身下场,陈御风却摇手制止道:“闻人大侠,有道:初生之犊不怕虎,让这两个娃儿历练历练也好。”

闻人杰道:“两个娃儿同上,自是没甚问题,只是……”

陈御风截口笑道:“两个小淘气,人小鬼大,且等着瞧吧!”

就这同时,虎儿与小胡萍也展开了一场争执:当虎儿以半步之差,纵落场中时,小胡萍扭头骂道:“虎儿兄弟,你太不够朋友啦!”

虎儿精目一翻道:“胡说!昨天就说好:第一场是我的……”

小胡萍嚷道:“可是,我没答应啊……”

“冬瓜叟”怒喝一声道:“两个小杂种,如果活得不耐烦,就一齐上吧!”

小胡萍立即接道:“矮冬瓜,话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后悔!”

“冬瓜叟”不由一愣道:“你们两个真要送死?”

“不!”小胡萍龇牙笑道,“咱们想喝冬瓜枯竹汤……”

云中凤忍不住一声娇笑,坐在她左边的江翠屏不由悄声问道:“凤姊姊,两位小兄弟,不是已另有任务么?”

云中凤低声答道:“已临时改请胡伯元夫妇担任。”

江翠屏“哦”了一声道:“看来,他们对几个新来老怪的来历,都很熟哩!”

云中凤漫应道:“那是另外有人暗中告诉他们……”

就这同时,“冬瓜叟”向宋天行席位上怒喝道:“宋天行你们如果不敢下场,就向我老人家磕几个响头,我老人家可以在门主面前美言几句,放你们一条生路,却何苦派两个毛头小伙子来送死!”

宋天行朗声笑道:“你能杀得了这两个毛头小伙子,咱们自有人下场报仇……”

右边平台上的“巨灵和尚”,也同时扬声说道:“冬瓜兄不可轻敌,听说这两个小杂种可滑溜得很!”

“冬瓜叟”笑道:“老子不信邪!”精目中寒芒一闪,沉声喝道,“两个小杂种进招吧!”

虎儿笑道:“矮冬瓜,你亮兵刃呀!”

“冬瓜叟”冷冷一笑道:“纵然面对千军万马,老夫也是一双肉掌。”

虎儿一弹手中金蛇软剑道:“可是小爷却要用剑。”

小胡萍同时举了举酒葫芦,笑道:“小酒鬼是用这个……”

“冬瓜叟”冷笑道:“少废话,进招领死!”

小胡萍笑道:“咱们两个打一个,理当由你先进招才对。”

“冬瓜叟”冷笑一声:“好!小杂种接掌!”

“呼”地一声,两股劲疾罡风,分击小胡萍与虎儿二人。

两个小淘气同时一声脆笑,闪身避过对方掌力的锐锋,不等对方发第二掌,立即还以颜色,左右夹攻。

金虹闪处,虎儿一式“卞庄刺虎”,飞闪而前,小胡萍更是拳脚交加,于电光石火之间,攻出三掌一脚。

这两位,年纪虽小,但一身功力,并不下于当代十大高人中人。目前,所施招式尽管平凡之至,但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势,显得威力无匹。

“冬瓜叟”虽已获得“巨灵和尚”的警告,业已收敛不少轻敌之心,但他实在估不到对方竟高明到如此程度。

一掌才出,立陷对方凌厉的反击中,而且,几乎迫得他先机尽失。

他在惊怒交迸之下,不由骤提十二成真力,一式“分花拂柳”,电疾击出。

这是他毕生修为所聚的雷霆一击,两个小淘气再狂,也不敢硬接,双双避重就轻地,借力腾身,各自凌空三个筋斗,纵落丈五之外。

小胡萍似乎拿桩不稳,一屁股跌坐地面,哭丧着脸大嚷道:“糟啦!我的酒葫芦……我的酒葫芦破啦……”

这当口,“冬瓜叟”已兴起各个击破的杀心,他因身材奇矮,平常就练就一套专攻敌人下盘的功夫,目前两个小淘气的身材,虽然并不见得比他高出多少,但他却是本能地,一闪就滚到虎儿身前,双掌齐扬,大喝一声:“小鬼躺下!”

但虎儿岂是省油的灯!立即闪身一声脆笑,道:“矮冬瓜,做你的清秋大梦!”

话声中,一道金虹,如匹练伸展似地,疾扫而出。

同时,小胡萍也就跌坐之原姿,飞身而起,人未到,一口酒箭已疾射而出,并哈哈大笑道:“听说吃枯竹冬瓜汤,必须加酒,才别有风味……”

“冬瓜叟”实在没有料到小胡萍还有这一手绝招。

匆促中,避过虎儿的剑,却已没法避开小胡萍由背后喷出的酒箭,只好一咬钢牙,将真力聚于背后,准备硬接小胡萍这一记。

但小胡萍目前是何等功力,他那一口酒箭,竟能穿透“冬瓜叟”的护身罡气,痛得“冬瓜叟”龇牙咧嘴。

这情形如调换上一个较次点的对手,这一口酒箭,就足以致命哩!

小胡萍虽然一招偷袭占了便宜,却也几乎送了小命。

原来“冬瓜叟”吃亏的是,初来乍到,不明白两个小淘气的来历,同时也实在没想到,对方竟会派两个小娃儿对付他。

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之下,自然显得有点碍手碍脚。

目前,挨了小胡萍的一口酒箭,虽然依赖他的护身罡气,并没受到重伤,却已使他火辣辣地疼痛难耐,这一痛,自然痛起了他的怒火和杀心。

当下大喝一声,一掌将虎儿迫退五尺,双掌箕张,对着正向他凌空扑来的小胡萍迎头抓去。

对方势力都急,凭“冬瓜叟”的一身精湛功力,小胡萍如被抓上,哪还得了。

这情形,不但使旁观的群豪情不自禁,发出一片惊呼,连宋天行等群侠,也为之脸色大变。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刹那之间的事。虎儿入目之下,一声怒喝:“老贼看剑!”

他,情急之下,已使出了师门绝艺“青莲剑法”中的绝招“莲台九品”,和身飞扑,一出手就是九朵金莲,漫天罩落。同时,左手的“万应无声指”也飞点而出,

本来,以虎儿的造诣,还没达到一剑幻出九朵莲花的境地,但目前救友心切,激发了潜在的能力,竟不自觉地达到了最高境界。

至于濒临危急状态下的小胡萍,因双方飞扑之势都既劲且疾,闪避或卸劲收势都不可能。

此情此景,说危急,可真是危急到了万分。

但小胡萍情急智生,在危机一发之间,一挫钢牙,将手中的特大酒葫芦猛然往前一推。

这,也就是说,他已将自己的兵刃,脱手向敌人击去,而他却借这酒葫芦向前一推之势,一个倒翻,飞纵二丈之外。

这情形,对“冬瓜叟”而言,可说是前后的演变,都远出他的意料之外,而由后面袭来的“嘶嘶”剑炁与侵肌寒气,更使他心胆俱寒。

但这老魔的一身功力,也委实了得!

匆促中,他左手一扬,将迎面射来的酒葫芦震飞,身形也借劲骤升三尺。

但也就此瞬间,虎儿的“万应无声指”已点中他的腹部,心中“不好”的念头尚未转完,半声惨号过处,已洒落一天血雨。

眼前人影电闪,“枯竹翁”与宋天行二人,几乎是当“冬瓜叟”溅血橫尸的同一瞬间,双双纵向斗场,并凌空换了一掌。

这两位,都情急己方人员的安全,而企图加以援救,自然也都是全力出手。

但听“砰”地一声大震过处,宋天行的身形垂直下泻,岸然卓立当场,“枯竹翁”却被震得一个倒翻,跌坐地面,并“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两个不可一世的老魔,竟在三个后生小辈的手中,一死一重伤,小胡萍与虎儿的表现,固然是惊险而又精彩,令人目不暇接,而宋天行的一掌挫敌,更是威风八面,震慑得全场鸦雀无声。

就当全场气氛为之一窒的瞬间,一声霹雳巨喝,“巨灵和尚”与“侏儒道士”已双双纵落场中。

而同时,雪山神尼也飞身而出,朝对方两人合十一礼,高喧佛号道:“阿弥陀佛!二位道友,请听贫尼一言。”

“巨灵和尚”与“侏儒道士”两人都是面寒如水,目凝冷电,双双冷哼一声。

雪山神尼正容接道:“二位道友,数十载清修不易,何苦重入红尘,为别人卖命?”

“巨灵和尚”冷笑一声道:“你呢?”

雪山神尼道:“贫尼是自己的俗务未了,不得不蹚这浑水。”

“你能使‘冬瓜叟’复生,咱们四个,可以立刻退出这场纠纷!”

雪山神尼道:“人死岂能复生,道友不是强人所难么!”

右边平台上的吕瑶红笑了笑道:“看情形,这十场单打,已没法进行,宋天行尊意如何?”

宋天行朗声答道:“悉听尊便!”

冉啸天飞身而下道:“不管什么单打群殴,老夫先要索还旧债!”

扭头向“巨灵和尚”与“侏儒道士”二人说道:“二位道友,能否请暂时退过一边?”

“巨灵和尚”道:“咱们四人同来,如今已只剩下三个……”

冉啸天拍胸截口道:“老夫担保血债血还!”

“巨灵和尚”微一犹豫道:“好!咱们暂时退下。”

说着,已回身扶起重伤的“枯竹翁”,飞纵右边平台上,“侏儒道士”也将“冬瓜叟”的尸体移走。

雪山神尼向两个小淘气挥挥手道:“你们两个,先回台上去……”

小胡萍含笑点首道:“得令!”

身形一闪处,已与虎儿二人纵向左边平台。

冉啸天目注宋天行问道:“你那老鬼师傅没来?”

“不错。”

接着,一挑双眉道:“有什么事,宋天行可以一力担承!”

“那么,杀女之仇,一环之恨,旧仇新债,一并由你偿还!”

宋天行披唇一哂道:“我正等着哩!”

雪山神尼忽然喝道:“且慢!”

冉啸天怒喝道:“你又要强行出头?”

雪山神尼庄容点首道:“是的。今天,你不先行通过我这关,别想与任何人交手!”

冉啸天狞笑一声道:“好!老夫先成全你吧!”

冉啸天说话间,全身骨节一阵爆响,一双巨灵之掌,刹那间变成一片血红。

雪山神尼向宋天行道:“天行,你且退下!”

“是!”

宋天行恭应着退回台上。

雪山神尼目注冉啸天,以真气传音,正容说道:“冉啸天,眼前的局面,你还看不出来,真要弄得溅血横尸,你才肯罢手!”

冉啸天怒喝一声:“少废话!看掌!”

话声中,已凌空击出一掌。

雪山神尼一面挥掌相迎,一面冷笑道:“你这不知死活,老而弥奸的东西!你这不成气候的‘血影神功’,谁还怕了你不成!”

话声未落,“砰砰……”连响,双方已互拚了五掌。

一时之间,但见尘土飞扬,劲风激荡,一个须发怒张,一个脸寒似水,显然地,这五掌硬拚,并没分出高下来。

雪山神尼冷然一哂道:“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接着,霜眉一挑,振声劲叱:“冉啸天!你也接我三招!”

她欺身而进,双掌翻飞如瑞雪缤纷,将冉啸天圈入一片漫天掌影之中。

冉啸天接过三招之后,也立还颜色,两人都展开一轮以快制快的抢攻。

刹那之间,但见两道人影,往返穿梭,快如迅电奔雷,旁观群豪,除了少数功力特高者外,已分辨不出究竟谁是谁了。

左边平台上的宋天行,一面注目斗场,一面微显不安地向陈御风传音问道:“老人家,您看神尼前辈是否会有危险?”

陈御风传音答道:“老弟放心,老尼姑纵然胜不了,自保决无问题。”

宋天行蹙眉接道:“那……他们这样打下去……”

陈御风接道:“很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不!”宋天行脱口出声道,“咱们不如提剑下场……”

陈御风连忙摇手道:“老弟沉住气。目前,咱们不能妄动,以免使老尼分心……”

这同时,那“巨灵和尚”与“侏儒道士”已在吕瑶红的指示之下,重行下场,宋天行入目之下方待起身迎战,陈御风连忙摇手制止道:“老弟,别忘了你是三军统帅……”

话声中,已飞身下场,向着“巨灵和尚”等抱拳一礼道:“大和尚、小道士,都请了!”

“巨灵和尚”长眉一蹙道:“洒家找的是方才那两个小子。”

陈御风笑道:“大和尚,凭你这一大把年纪,做人家的曾祖父还有余,也好意思向人家叫阵。”

“侏儒道士”三角眼一翻道:“可是他杀死了咱们的朋友,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当然要找他们两个!”

陈御风漫应道:“那只怪矮冬瓜学艺不精……”

“巨灵和尚”截口怒声道:“但他们是两打一,而且形同偷袭!”

“可是。”陈御风仍然是漫不经心地接道,“他们两个的年纪加起来,也不及矮冬瓜的一半啊!”

“侏儒道士”怒叱道:“匹夫!谁跟你胡址这些歪理!”

陈御风笑道:“小道士,不说歪理,就说正理吧!”

微顿话锋,神色一整地接道:“二位,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管是谁杀了你们的朋友,有人出头承担也就行了,何必……”

“巨灵和尚”截口冷笑道:“你要代那两个小杂种出头?”

“不错!”陈御风接道,“只要你们有本事,尽管将我这老命拿去找账。”

“侏儒道士”笑道:“也好,咱们先收利息,再讨本钱。”

陈御风淡淡地一笑道:“方才,你们认为两个打一个,吃了亏。现在,老夫也愿意吃点亏,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巨灵和尚”冷笑道:“姓陈的,纵然是雪山神尼,也不敢在洒家面前如此托大,你既自己找死,也怨不得谁!”

扭头向“侏儒道士”一声沉喝:“侏儒道友,咱们上!”

话落招随,已向陈御风凌空攻出一掌。

同时,“侏儒道士”也如斯响应地欺身进扑,攻向陈御风的下盘。

陈御风一声朗笑:“来得好!”

旋身甩掌,身形如螺似地,滴溜溜一转,拔起三丈有奇。“巨灵和尚”与“侏儒道士”那本来成犄角之势击向他的掌力,在他那“化力神功”特殊作用之下,竟引得互相击个正着。

“砰”然大震声中,陈御风朗声大笑道:“老夫在这儿哩!”身形似巨鹤回翔,双掌分向对方凌空一按,道:“你们两个也接老夫一掌!”

“侏儒道士”、“巨灵和尚”,脸色窘成了猪肝色,双双一挫钢牙,不约而同地,使出一式“天王托塔”,硬接对方凌空所发掌力。

但听“噓”地一声破空锐啸,两人的掌力又落了空,陈御风却已一式“平沙落雁”,飘落两人当中,安详地一笑道:“那是虚招,吓唬你们而已。”

“侏儒道士”怒叱道:“躲躲闪闪的,你算是哪一号人物……”

“巨灵和尚”更是暴跳如雷地道:“匹夫!有本事,就快快接洒家三掌!”

陈御风朗声笑道:“三掌,三百掌又何妨……”

话声中,巨震连传,已硬拚了七八掌。

刹那之间,砂飞石走,尘土飞扬,弥漫及十丈方圆,当然也湮没了三人的身形。

浓厚的尘土飞扬中,但见三道如淡烟幻影似的人影,穿梭交织着,并不时爆出“巨灵和尚”的怒吼,“侏儒道士”的厉叱,和陈御风的呵呵朗笑声。

这时,雪山神尼与冉啸天的恶斗,已近百招,却还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闷不响地,在继续狠拚着。

全场群豪的注意力,都被这两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搏斗所吸引住了,尽管场中二千以上的人员,却是除了斗场中的打斗之声外,几乎静得落针可闻。

宋天行目光炯炯,在两场恶斗上扫视着,剑眉也随之连连轩动,显然地,他内心的紧张,并不下于恶拚中的当事人。

陡地——

一声震天大震过处,冉啸天踉跄地连退七八步,仍未拿桩站稳。

雪山神尼飞身而起,扬指凌空连点,冉啸天身躯一阵颤抖,颓然跌坐地面。

雪山神尼岸然卓立冉啸天面前,戟指沉声说道:“冉啸天,算你幸运,如非贫尼已在佛前立誓,终身不开杀戒。今天,你决难逃一死。现在,你已形同废人,再也没法……”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打了一个寒噤,踉跄退后三步,话也接不下去了。

这时,右边平台上,已有十余道人影扑向场中。

宋天行入目之下,也连忙飞身而下,其余古双城、李四娘、薛兰君、石无忌、石无垢、了尘师太等群侠,也同时飞身拦截。

左边平台上,已只剩下云中凤与南宫静和十二个银衫剑士尚未下场了。

宋天行一把扶住摇摇欲倒的雪山神尼,促声问道:“老人家,不碍事么?”

雪山神尼道:“不要紧,我只是真力消耗过度……”

宋天行连忙道:“天行送老人家回台上去。”话没说完,已托起雪山神尼,飞身回到平台上,向那十二个银衫剑士沉声说道:“列剑阵,好好保护神尼,不得有误!”

“是!”十二个银衫剑士同声恭诺中,齐大刚与悟真子二人也飞身上台,云中凤、南宫静二人也围了上来。

雪山神尼自行坐好之后,轻叹一声道:“贫尼调息一会就好,天行别乱了步骤,二位姑娘更须沉住气,按预定计划行动……”

这时,广场上已展开如火如荼的混战,各人找适当的对手,有些人甚至以一敌二,或也一敌三,真是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号。

但在这一片杀声震天中,右边平台上的徐君亮、吕瑶红、公冶子都等三人,却依然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并没下场的迹象。

宋天行一面目光炯炯地注视斗场的情况,一面却向雪山神尼说道:“老人家,您自己身上还有雪莲子……”

雪山神尼笑了笑道:“我调息一会就好,用不着糟蹋灵药。”

斗场中传出李四娘的一声怒喝:“匹夫躺下!”

小胡萍的语声也呵呵大笑道:“剩酒残肴,不成敬意……嘻嘻……失礼!失礼……”

权衡目前情势,论人数,群侠方面是显得居于劣势,但却是一个个如生龙活虎,纵横驰骋着,所以实际上,是能保持均势。

其中,打得最玄妙的,还算是陈御风与“巨灵和尚”、“侏儒道士”那一组,这三位,激战已逾千招,却还是叫的叫,吼的吼,笑的笑,依然没分出胜负来。

这情形,连宋天行也弄不清,这一组中,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他,方自微蹙剑眉,右边平台上的徐君亮已双眉一扬向着他扬声说道:“宋天行,你我也该下场了!”

宋天行震声说道:“徐大哥,你……”

徐君亮截口怒叱道:“这称呼已不适用!宋天行,我再说一遍,你我该下场了,别尽教别人去拚命!”

话声中,已飞身而下,卓立两座平台的空地上,沉声接道:“宋天行,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点丈夫气概,难道还要我来恭迎你不成!”

南宫静一挑黛眉,怒声叱道:“徐君亮,你欺人太甚!”

话声中,已与云中凤二人联袂飞纵徐君亮身前。

徐君亮微微一愣道:“静姑娘,我好话已经说尽……”

云中凤接道:“好话已说尽,就无须再说,咱们姊妹俩成全你就是!”

徐君亮蹙眉说道:“姑娘家,何苦强行代人出头!”

云中凤反问道:“你呢?又是所为何来?”

徐君亮精目中厉芒一闪道:“你管不着!”

南宫静冷笑道:“管不管得着,试过就知?”

徐君亮注目沉声接道:“你们真要跟我动手?”

云中凤披唇一哂道:“废话!”

“好!”徐君亮怒声接道。右掌一挥,竟幻出无数掌影,击向两位姑娘的要害。

南宫静、云中凤二人娇躯一闪,乍退倏进,四掌翻飞,立即还以颜色。刹那之间,三人拳来脚往,兔起鹘落地斗在一起。

这三位,别瞧他(她)们曾经有过东主和情侣的关系,但交上手,战况之精彩与激烈,却远比陈御风与一僧一道的那一组,更显得如火如荼。

这情形,瞧得在台上掠阵的宋天行,直皱眉头。

这三位,一直激战到二百多招,两位姑媳已呈不支之势。

徐君亮振声喝道:“宋天行,你忍心要她们两人溅血横尸!”

宋天行脸上肌肉抽搐着,痛苦地说道:“徐大哥,我不相信……”

徐君亮截口怒叱道:“住口!”接着,又沉声喝道,“两个丫头听着:你们再不知进退,可休怪我辣手摧花……”

他的话没说完,一声震天大喝,起自背后丈远处,道:“住手!”

声如仲夏沉雷,震得恶斗中的三人,不由自主地,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

原来不知几时,长春真人已以本来面目,偕同徐太夫人悄然而来。那一声震天大喝,就是出自长春真人之口。

徐君亮入目之下,禁不住身躯一震地,脱口惊呼道:“娘!师傅……”

长春真人怒叱道:“孽障,你心目中还有老母和为师在!”

徐君亮脸色接连数变,嘴唇翕张,却说不出话来。

徐太夫人涕泗交流,戟指颤声叱道:“畜生!你……你……,你做的好事……”

徐君亮挣了挣,才颤声道:“娘……您……就当没生我这个不肖子吧!”

“这是什么话!”长春真人振声怒叱道,“孽障!你背弃高堂老母,欺师灭祖,背友弃妻,自甘下贱,与邪恶为伍,危害江湖……人伦何在!天理何存!”

这几句话,有若沉雷轰顶,使徐君亮禁不住直打哆嗦。

徐太夫人泪眼婆娑地颤声说道:“畜生!你还不跪下领受家法!”

徐君亮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朗目中也涌现一团泪光,却是强挣着并没跪下。

徐太夫人悲呼一声:“气煞我也!”

宋天行忙连上前扶住,并和声安慰道:“伯母,请安静点,大哥已有侮意……”

这时,徐君亮也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宋天行一面轻轻地替徐太夫人捶背,一面却是头也没回地向徐君亮说道:“徐大哥,快来扶着伯母先行回去,此间善后事宜,小弟自会……”

话没说完,猛听得南宫静一声悲呼:“君……亮……”

宋天行一惊回头,只见徐君亮的身躯,正颤然倒下,就被满脸悲凄的南宫静强引扶住。

这情形,徐君亮显然是在面对老母、恩师,一方面内疚神明,一方面心头悲愤又无法发泄,才在愧、怒、急、愤等复杂心情交迫之下,才莫可奈何地发出一声长叹,自断心脉而死。

宋天行入目之下,不由心神大震地,顿足长叹道:“大哥,你……你……你真是坑煞人也……”

长春真人佛号高喧,继之也是一声莫可奈何的长叹。

这当口,徐太夫人倒反而安定下来,只是清泪双流,凄然不语。

由这点,也足证这位徐太夫人,确有非常人所能及的涵养和高洁情操。

南宫静于悲呼一声之后,接着将徐君亮的遗体向背上一背。同时,无限凄凉地喃喃自语道:“也好,从今之后,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语声虽平淡无奇,但闻之足令人鼻酸心碎。

女儿家毕竟感情脆弱,云中凤竟忍不住失声悲啼。

南宫静背着徐君亮的遗体向徐太夫人走来,一面并平静地叫道:“娘,咱们先走吧!”

这一声“娘”,叫得那么亲切,也那么自然。

是的,此心早相许,尽管目前与个郎人天永隔,但这一声“娘”,却不但不令人觉得太突兀,反而有倍增酸楚之感。

宋天行禁不住鼻端一酸,连忙向中凤低声说道:“中凤,快背着徐伯母,陪你静姊姊先行离去……”

接着,又向长春真人道:“师伯,您老人家护送她们先回去吧!”

长春真人点首正容说道:“好!天行,善体天心,少造杀孽……”

这时,云中凤已将徐太夫人背在背上,南宫静凄然一笑,道:“凤妹妹,多谢你了……”

宋天行忽然促声劲喝:“快走!”

紧接着,一声震天大喝:“妖妇哪里走!”话出身随,像经天长虹似地,闪身飞射。

原来,这片刻之间的巨变,广场上的正邪群豪,因正杀得天昏地暗,极少有人注意到,但端坐右边平台上的吕瑶红与公冶子都二人,却瞧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徐君亮引咎自戕时,吕瑶红脸色为之一变,但她目光一转,旋即向公冶子都投过会心一瞥,双双悄然飞身而起,向大厅方向飞遁。同时,飞纵十丈之后,又扬手射出一支信号火箭。

宋天行对吕瑶红的动静,本在他的洞察中,但目前的巨变,却使他忘了对吕瑶红的监视。

当他猛然想起时,吕瑶红业已飞纵二丈外,所射出的信号火箭,也已在半空爆炸……

宋天行因起步太迟,尽管他功力特高,身法也奇快,一晃之间,已将距离缩短到十五丈左右。

但对方二人业已接近大厅,只要这一双魔头进入大厅,自可见其后果啦!

宋天行入目之下,再度振声大喝:“妖妇,留下命来!”

话声中,双方距离已缩短到十丈左右,而吕瑶红距大厅门口已不过丈许之遥了。

就当此时,大厅内发出一串狂笑,四道人影,电射而出,及时将吕瑶红、公冶子都二人截住。

这四位,就是朱振邦、西门杰、胡伯元与皇甫巧儿夫妇。

原来先一天晚上向宋天行告密的,是西门杰乔装。

此人老奸巨猾,他衡量当前情势,心知一统门难与群侠抗衡,所以他于获悉吕瑶红等魔头,暗中在广场埋下巨量炸药,准备万一于情况不利时,将正邪双方,炸个同归于尽,然后远走高飞,徐图东山再起的毒谋时,立即利用曾与陈御风打过交道的关系,夤夜告密。

这也就是朱振邦与虎儿、小胡萍等三人的秘密任务,但以后又临时改变计划,以胡伯元夫妇,代替二小,暗中与西门杰联络这些前情,就此表过。

当朱振邦等四人蓦然将吕瑶红、公冶子都二人截住时,宋天行也适时赶上,沉声喝道:“四位,请将这一对老魔交给我!”

朱振邦等四人闻声后纵,宋天行已一展金蛇宝剑,将两个老魔圈入漫天剑幕之中,一面并朗声说道:“朱老,请通知一统门中人,放下兵刃者,不究既往。”

朱振邦恭应道:“老奴遵命!”

飞身而起,直射正中平台的彩牌顶上,振声大喝道:“一统门与广寒宫中人请听着:吕瑶红狼子野心,于广场中预埋大量炸药,企图将正邪群豪,一齐炸毙,幸亏西门大侠深明大义,暗中告密,宋大侠乃派人协助西门大侠,暗中将所有炸药火线拆除……”

吕瑶红于广场中心预埋炸药之事,仅仅极少数高级魔头清楚。所以,片刻之前,当吕瑶红发出通知她的心腹,点燃导火线的信号火箭时,所有一统门和广寒宫中的人,莫不困惑而又惶然不知所措。

朱振邦话声一起时,广场上的厮杀,绝太部分本已无形中停止,当他说到那预埋炸药的话时,一统门与广寒宫中人,禁不住发出一片惊“啊”鼓噪之声。

朱振邦朗声接道:“现在,冉啸天已形同废人,吕瑶红与公冶子都二人,也在宋大侠的剑底作困兽之斗,即将授首,而贵方倚为靠山的徐君亮,更在他恩师与老母之前,引咎自戕……”

说到这里,人群中,又引起一阵惊“啊”!

朱振邦振声接道:“朱振邦奉宋大侠之命,转告诸位:放下兵刃,不究既往!”

“诸位!一统门、广寒宫,业已面临覆灭,诸位也濒临生死边缘,宋大侠仁侠襟怀,不究既往,希望诸位莫失良机,善加抉择!”

他的话声才落,广场上立即引起一阵骚乱:“奶奶的,咱还给谁拚命……”

“对!那种连自己人也想炸死的淫妇,去她娘的……”

“大家放下兵刃啊……”

“放下兵刃……”

“……”

“……”

叫嚷声,与兵刃堕地之声,闹成一片。

所谓兵败如山倒,大概就是形容这种情况吧!

不过,也还有少数死硬派,还在负隅顽抗。

那就是“巨灵和尚”、“侏儒道士”、“北漠神雕”金大奇、“穷神”洪令咸等四人。

陈御风敞声大笑道:“大和尚、小道士,你们以为我老人家治不了你们两个……”

话声中,闷哼连传,“巨灵和尚”与“侏儒道士”二人抚胸踉跄而退。

陈御风正容沉声接道:“免尔一死,希望闭门思过,乐享余年……”

这同时,西门杰振臂高呼:“孽海回头的同仁们!请站到这来……”

霎时间,人如潮涌,他的身边,已聚拢百十个放下兵刃的人。

蓦地,人群中窜起一人,冷不防地,由西门杰背后举手猛捣——

近在咫尺,又是变出意外,尽管西门杰功力奇高,却还是被戳个正着,一柄雪亮匕首,齐柄没入西门杰的“灵台”大穴中。

匕首完全戳入之后,那人才惨笑一声道:“老贼!姑奶奶的最后复仇计划,竟被你一手摧毁……”

话没说完,西门杰垂死挣扎,猛回身,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仰首狂笑道:“好!好!黄泉路上,咱们结伴同行……”

“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那人的脖子也被他生生地扭断,两人纠缠着,同时倒毙。

原来这蓦然出手,制西门杰于死的,竟是本书的导火线,也就是金汤堡堡主云铁城的如夫人花弄影所乔装。

西门杰可能是作恶太多,尽管临死前替群侠建了一件大功,却还是难免死于非命。

这时,广场上的厮杀,已全部结束,只剩下宋天行独斗吕瑶红与公冶子都两个罪魁祸首,仍在舍死忘生地狠拚着。

古双城飞纵斗场旁边,沉声说道:“天行,早点打发他们走路!”

宋天行恭诺一声,仰首发出一串无比悲壮的狂笑之后,悲声说道:“恩师英灵不泯,徒儿为您报了仇……”

话声中,金虹暴长,一声惨号,首先公冶子都被一剑腰斩,紧接着,金虹一敛,变成一线金芒,直向吕瑶红射去,吕瑶红心悖神摇中,被一剑穿胸,仆倒地面,娇躯微微一颤,即告了账。

一场血战,至此全部结束。

群侠方面,方自如释重负地,各自长吁一声。

古双城却目注宋天行颤声问道:“天行,你……你师傅……怎么了……”

宋天行目含痛泪,悲声说道:“师叔,他老人家,早就仙逝了。”

古双城身躯轻颤,两行热泪,顺腮滚落。

宋天行殊感不安地接道:“师叔请原谅,天行一直将这消息瞒着您……”

古双城凄然一笑道:“你做得对,师叔没怪你。”

这时,群侠都已圈聚周围,除陈御风外,大都衣衫上血迹斑斑,尤其是虎儿、小胡萍与石无忌、李四娘四人,更是形同个血人。由此,也足见这四个,杀人之多了。

宋天行朗目环扫,然后目注陈御风问道:“老人家,咱们这方面,没甚损伤么?”

陈御风拈须微笑道:“还好,除了老尼姑真力消耗过多,并略受内伤之外,只有少数人受皮肉之伤。不过,石岛主令弟的伤势,却不算轻。”

宋天行不由身躯一震道:“怎么,石老伤在何处?”

石无忌连忙道:“不要紧,老弟,他是受了‘穷神’洪令咸临死反击,‘子午灭绝双环’上所发出的毒针……”

宋天行脸色大变地,一声惊“啊”道:“那是须要洪令咸的独门解药,才……”

石无忌截口笑道:“解药已由洪令咸的尸体上搜出,并已服下,顶多调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宋天行方自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陈御风又正容接道:“老弟,目前当务之急,是速派人在这儿办理善后,咱们大伙儿都该打道回府了。”

宋天行点首恭应道:“天行遵命。”

然后,扭头向朱振邦说道:“朱老,请率同胡萍老弟,虎儿师弟与八个银衫剑士,在这儿办理善后。总之,务使所有改过向善的人能各安全,不再危害江湖。”

朱振邦躬身答道:“老奴遵命。”

宋天行接道:“有关细节,我不赘述。总之,此间一切,都由您全权处理。”

“是!”

“老弟,人手似乎略为嫌少。”

胡伯元立即接道:“在下夫妇,愿留此协助朱大侠。”

翠华城的两位长老——罗适存与吕仲甫也同声说道:“老朽也愿留下……”

陈御风含笑点首道:“好的,如上四位,此间已可放心了。”

他目光一扫群侠道:“咱们走吧!”

五个月后,也就是翌年的元宵佳节。

位于徐州城郊的翠华城,有一场盛况空前的善事。

那就是新任城主宋天行的就职典礼。同时,也是宋天行与“金汤堡”堡主云铁城的掌珠云中凤小姐的洞房花烛之喜。

那冠盖云集的盛况,自不待言,其轰动整个江湖,更是意料中事。

不过,翠华城旁边,却新建了一座尼庵,那尼庵中的清静,与翠华城中的喧嚣,恰好是一个强烈的对比。

当翠华城的欢笑响彻云霄时,那尼庵的神龛前,却跪着二老二少四位比丘尼,法相庄严地诵着经文。

这四位比丘尼,就是徐太夫人,古双城,南宫静,江翠屏等四人。

同一时间,宋天行却撇开了欢闹的群侠,独自登上楼头,凭栏遥望着虚空,一任那呼啸北风,扬起他的衣衫,拂动他的鬓发……

可是,北风虽劲,却拂不去他心灵深处的轻微怅惘。

(隆中客《霸海争雄》全书完,zhychina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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