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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郭解站在一处土丘上,脚下是如茵的小草,远近也都是如茵的一片,照说如今他心里应该很舒服,可是,如今他心里却不舒服,像堵了块大石头似的。

他没有想到,“汉威牧场”的人,竟会是这种人。

汉人竟会对自己人下这种毒手!他们怪鞑子欺压汉人、杀害汉人,而鞑子欺压的、杀害的,毕竟只是汉人,可是汉人却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汉人杀鞑子,他可以理解;可是汉人如今杀的却是自己人,尤其云鹤一再说虎子是一家人。

郭解刚踏进江湖不久,所碰上的几件事,却让他对汉人的看法大打折扣。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有人来了,有人以高绝的身法疾掠而来。

转眼间,来人落在了他背后,随即一个话声从背后响起,一个女子话声,一个年轻女子话声:“可找着你了。”

郭解心猛一跳,他听出来了,是小珊的话声;他转过了身,眼前站了位姑娘,可不正是小珊!他道:“你找我?”

“可不!”小珊道:“我到处找,逢人就打听,像发了疯似的。”

郭解没问小珊找他干什么,这不用问,他也没说话。

小珊却问他:“你跑那儿去了?”

“没有跑那儿!”

“没有跑那儿?”

“唔!”

“你怎么会在这儿?”

“走到这儿了,在这儿站一会儿。”

“你为什么自己走了,不等我回来?”

郭解没说话。

“问你话呢?”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唔!”

“实话?”

郭解没吭声,这叫他怎么说?“是不是那个老东西折回来找你了?”

郭解仍没吭声,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否认。

“那个老东西引开了我,然后又折回来找你,对不对?”

郭解还是不吭声。

“我不是个会骗人的人。”

“我没有骗你什么。”

的确,他什么都没说。

“不说实话,就是骗人!”

“我也没有不说实话。”

还是真没有!“你是跟那个老东西走的,是不是?”

郭解又不吭声了。

“那个老东西跟你说了什么了?”

“……”

“他一定跟你说了什么了,要不然你不会跟他走。”

“……”

“你帮他瞒我?”

“我没有帮他瞒你。”

“那就跟我说!”

“……”

“是你自己不愿意说?”

“不错。”郭解脱口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愿说?”

郭解又不吭声了。

“生我的气?”

“……”

小珊跺了脚:“天!你怎么跟女儿家似的!”

“……”

“你不愿意说,我说;你不愿意告诉我,我告诉你;行不行?”

“你要说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

“坐下来,听我说!”

小珊席地坐下,就坐在了草地上。

郭解迟疑了一下,也坐下了。

小珊道:“听着,我姓江,叫江珊;我爹叫江万山,是佛、道、儒、神、仙、鬼、狐里的神,财神;也就是说,我家很有钱……”

果然!郭解听着,没说话。

“那个老东西是不是告诉你了?”

郭解仍没说话。

小珊一点头:“好吧!我只说不问,行了吧!”

当然,郭解还是没说话。

“你见过我爹,就是你碰见我的前一天晚上,在破庙里见着的那个老头儿……”

到此为止,那位宫老说的一句也不假。

“……”

“你怎么会碰见我呢?那是我爹让我去的,我爹让你认识我,他想拉拢你,所以让我用美人计,他想让你做他的女婿……”

那位官老说的,仍然一句不假。

“……”

“你听见了没有?”

郭解不能不说话了:“听见了。”

“你就不问问,我爹为什么拉拢你?”

郭解知道,可是他还是问了:“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

“你让我问的。”

“你真这么听我的?”

郭解就没说话。

“知道就说知道不就好了。”

郭解仍没吭声。

“你既然问了,而且是我让你问的,我就告诉你;因为你有一身好修为,敢惹‘沙匪’,能杀鬼、狐;这种人不多,尤其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以说绝无仅有。”

“……”郭解还是没吭声。

“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

“可是,你知道我爹为什么非让你做他的女婿么?”

“……”

“我不知道那个老东西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告诉你,我爹是真爱才。”

“……”

“你能跟那个老东西走,足证你不愿意,可是我告诉你,多少人求还求不到呢!”

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

“其实,不只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可是我要是不听他的,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将来他的财产我一文钱也拿不到。”

这,那位宫老倒是没告诉郭解;反之,他告诉郭解,有其父必有其女,江珊很乐意听她爹的。

“……”

“知道我爹拉拢你要干什么吗?”

“……”郭解当然知道。

“我爹投靠了鞑子,他是替鞑子网罗可用之材。”

到目前为止,那位宫老说的几乎都不假;也就是说,小珊说的都是实话。

“……”

“这,那个老东西一定跟你说了,是不是?”

“……”

“你能跟他走,也足证你不愿意为鞑子效力,是不是?”

“……”

“那么,你已经知道我爹的用心,也知道我是我爹的女儿,如今又碰见了我,你一定不会放过我,是不是?”

郭解说了话:“你错了!”

“我错了?”

“我是个两边都不愿意沾的人。”

小珊怔了一怔:“怎么说,你两边都不愿意沾?”

“是的。”

“为什么?”

“我不喜欢这种事。”

“你不喜欢?”

“是的。”

“可是你总是汉人!”

“你爹也是汉人,他能为蒙古人效力,为什么我不能两边都不沾?”

“倒也是,可是像你这样的人,两边都不会放过你。”

“那是以后的事了,再说吧!”

“得不到你就会毁了你。”

“那就让他们毁吧!只要他们毁得了。”

“我知道你有一身高绝修为,可是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双拳也难敌四手;往后去,你随时随地要小心。”

“谢谢你,我知道。”

“人家又不是要你谢!”

郭解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怪不得你会在这儿,你要不是两边都不愿沾,恐怕你不知道会跟那个老东西走到那儿了。”

郭解仍没说话。

“你能跟那个老东西走,心意已经很明显了;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再找你么?”

“不知道。”

郭解还是真不知道。

“原先我跟着你,那是听我爹的,那都是假的;可是突然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儿,心里总像少些什么似的……”

小珊这话说的一点也没犹豫,而且她一双大眼睛还紧紧的盯着郭解。

这是什么意思,还用多说么?郭解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知道他明白不明白,不知道他领会了没有;只是小珊这一提,他也有同感;本来嘛!毕竟相处过一阵子,可是他没有说出来。

“我要跟你说,我不听我爹的了。”

郭解怔了一怔:“怎么说?你不听你爹的了?”

“不错。”

“为什么?”

“他不对,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他不对?”

“他让我用美人计拉拢你不对,他投靠鞑子,更不对。”

“你说不听你爹的,将来他的财产你一文钱也拿不到。”

“你不什么也没有么?”

“可是很苦。”

“你觉得苦么?”

“我习惯了,你不习惯。”

“起先也许,久了也就习惯了。”

“你最好多想想。”

“我已经想过了。”

郭解没说话,他不愿再劝小珊,也不愿让小珊就照自己的意思做。

只听小珊又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让不让我再跟着你,那就随你了。”

“正如你所说,我什么都没有,我还在找饭吃。”

“原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什么都没有么?”

的确如此!郭解没说话。

小珊看了看郭解,站了起来:“记住,往后随时随地多小心,我走了。”

她要走。

郭解说了话:“你要走?”

“怎么了?”

“你怎么要走了?”

“你又没说让我跟着你,不走干什么?”

“我也没说不让。”

小珊笑了,带笑嗔道:“你就不会说让?”

郭解没说话,他比小珊大两岁,小珊是个小姑娘,可是论及其他,他不见得比小珊大。

“走吧!”小珊伸手拉住了郭解。

郭解又像遭了电殛,忙站了起来。

“马在那边!”小珊抬手一指,拉着郭解走。

郭解任她拉着。

走着,小珊道:“那个老东西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谁?”

“他姓宫。”郭解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只知道他姓宫,别的呢?”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没有告诉你?”

其实,那位宫老什么也没告诉郭解,他姓宫,还是郭解从“汉威牧场”知道的。

“没有。”

“这个老东西,是什么居心,关于我的事,他告诉你那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却一点也不告诉你。”

“你知道他的事?”

“当然!”

“他有什么事怕人知道么?”

“那倒未必,武林中谁都知道他,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武林中谁都知道他?”

“他姓宫,叫宫三影,武林都叫他醉仙。”

郭解微怔:“仙?”

“不错。”

“他是佛、道、儒、神、仙、鬼、狐里的那个仙?”

“对了!”

“我的机缘不错。”

“你是说……”

“现今武林中的七位高人,我见过四位了。”

“有两个死在了你手里。”

郭解没说话。

“我看你才该是佛、道、儒里的道。”

“怎么?”

“道士能捉鬼降狐,鬼、狐不是死在了你手里么?”

郭解笑了!小珊也笑了,忽然道:“我不怪他了。”

“你说什么?”郭解显然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说宫三影。”

“你是说……”

“原先我气他引开了我,带走了你,再让我碰上,我非好好出这口气不可,可是如今我不怪他了。”

“怎么?”

“错在我爹,他是为你好。”

郭解迟疑了一下:“他也不见得是为我好。”

“他也不见得是为你好?”

“不错。”

“怎么?”

郭解把“汉威牧场”的事告诉了小珊,他认为现在可以让小珊知道了。

听毕,小珊叫:“怎么说,‘汉威牧场’是那么个地方!”

“是的。”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

“你知道‘汉威牧场’?”

“怎么不知道,它是这一带相当大的一个牧场,场主云鹤在武林中的名头也不小,我原以为他安安份份、规规矩矩经营他的牧场,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要是让蒙古人知道,他就遭了殃!”

“是么?”

“你不知道,这要是让蒙古人知道,一个也活不了!”

“一个也活不了?”

“谁能容许人反抗他们、杀他们、造他们的反,就算是汉人当家也一样。”

“难怪他们要杀石天灭口。”

“那个石天是他们杀的,绝错不了;这也难怪,他只要一说出去,就是牧场的大灾祸,所以他们宁可死他石天一个,也不能让整个牧场遭殃。”

郭解没说话。

“这个老东西,原来他有他的私心,他这是跟我爹抢你!”

郭解仍没说话。

“这也无可厚非,谁叫你值得抢,只是他不该不跟你说实话。”

郭解还是没说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是跟你说了实话,你也不会拿着他的信符,上‘汉威牧场’去了。”

还真是!郭解仍没说话。

小珊忽然转脸看了郭解一眼:“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怪宫三影,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郭解说了话。

“他把你带走了,我才知道没你在一起,心里像少了什么。”

郭解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震,他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珊转脸又看了郭解一眼:“我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什么?”郭解道。

“你见过云鹤那个女儿了,是不是?”

“是呀!”郭解没迟疑,因为他没想那么多,他不会想那么多。

“她叫什么?”

“云霞。”

“多大了?比我大、比我小?”

“比你大。”

“她长得好看么?”

“算好看。”

“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什么叫算好看?”

“好看!”

“好看。”

“你说的,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比我好看么?”

“不一样。”

“什么叫不一样?我问你谁好看?”

“你跟她都好看。”

“比一比?”

郭解想了一下:“没法比。”

“怎么没法比?”

“不一样。”

“我要是一定要你比呢?”

“不一样我怎么比?”

“什么不一样?”

“你好看,她也好看;可是你们两个的好看不一样……”

“那你说,你喜欢谁?”

“喜欢谁?”郭解微一怔。

“对!”

“这……”

“不好说,是么?”

“不是……”

“你快说呀!喜欢谁?”

“我怎么会喜欢她……”

小珊笑了,满意的笑了:“那你是喜欢我了?是不是?”

“这……”

这叫郭解怎么说?“又不好说了?”

“还是真不好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

郭解没吭声。

小珊推了郭解一下:“说呀!”

“是!”郭解说了。

小珊又笑了,又满意的笑了,她深深看了郭解一眼:“总算没白背叛我爹。”

郭解仍然没吭声。

“我想起了一件事。”小珊道。

“什么?”郭解道。

“你没有钱,我有,是不是?”

“不错。”

“我身上的钱虽然不少,可总有花完的时候,是不是?”

“不错。”

“钱花完了怎么办?你想出法子了么?”

“只要能找到饭吃就不怕,你钱花完的时候,我也该早就找到饭吃了。”

“你养我?”

“当然。”

“不用。”

“不用?”

“我有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

“你猜猜?”

“我猜不着。”

“忘了?我爹是财神。”

“你是说找你爹要?”

“不用,其实跟找我爹要,也没有什么两样。”

“你究竟是要……”

“到处都有我家的银号、钱庄,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只是,以前你随时可以上你家的银号、钱庄拿钱,如今你已经不听你爹的了,还能么?”

“怎么不能?我爹又不知道我不听他的了。”

郭解怔了一怔,道:“可是……”

“可是什么?”小珊道:“他是我爹,我是他女儿,我花他的钱也是应该的,他的钱不给我花给谁花?尽管现在我已经背叛他了,我不花,将来还不知道落谁手里呢?”

郭解没说话。

他不便再说什么了,小珊花的是她爹的钱。

其实,小珊又能花多少,以江财神可敌国的财富,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小珊忽然抬手一指:“看,马在那儿!”

郭解已经看见了,两匹马正在不远处低头吃草。

走近,拉过缰绳来翻身上马,小珊问:“上那儿?”

这可真问住郭解了。

郭解道:“我不知道。”

“那就跟我走!”小珊说完了话,纵骑驰去。

郭解抖缰磕马跟了上去。

在刚才之前,他还不知道该上那儿去,打算走一步是一步,走到那儿算那儿,可是如今不同了,有小珊在一起,他用不着担心这个;不只这个,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

看见一座城了。

也看得出来,两个人走的这条路,一直通到那座城。只是,城外有片树林,要进那座城,必须先经过那片树林。

两个人来到这片树林,刚进树林,从枝叶茂密处传来几声奇异的鸟鸣!小珊忙收缰停住,抬眼望。

郭解道;“怎么了?”

小珊道:“我家的青鸟使!”

郭解微一怔:“青鸟使?”

只见小珊仰着头,微撮着小嘴,吹出了两声短促的口哨!随见青影一点从枝叶茂密处射出,直投小珊。

小珊一抬手,一只鸽子大小,通体翠绿,双睛火红的鸟儿停在她粉臂上。

鸟儿似跟小珊很熟,小珊一句:“翠儿,好久没看见你了。”鸟儿立即把头伸过去,在小珊粉颊上轻蹭。

小珊又道:“翠儿,主人让你送信给我么?”

鸟儿立即轻叫两声,看来此鸟已经通灵了。

小珊解开了鸟儿脚环,取下了一个小纸条,又扣上脚环,抬抬粉臂,道:“好了,翠儿,你回去吧!”

鸟儿振翅飞起。

小珊道:“翠儿,一路小心!”

又是两声鸟鸣,鸟儿不见了。

郭解道:“你家养有这种通灵的鸟儿?”

“我爹跟一个洋番买的,买来的它还是雏鸟,养了多少年了。”

“它本来就会传信么?”

“不知道,反正我爹教过它。”

“比信鸽强多了。”

“何止比信鸽强?还可爱!”

“真的可爱,更可爱的是青鸟使这三个字。”

“我爹给取的。”

“看来你爹不只是有钱而已!”

“我爹还真不只是有钱,他的书、画、诗、词都很不错。”

“是么?”

“可不!”

“这样的人,不该沾两边这种事。”

“要有机会再见面,你劝劝他,说不定他会听你的。”

郭解没说话。小珊低头打开纸条看,一看她脸色就变了,两指一搓,纸条粉碎。

郭解道:“怎么了?”

“你不必劝他了,他不会听你的。”

“你是说……”

“你猜他让我干什么?”

“他让你干什么?”

“他让我马上离开你回去。”

郭解微微怔了一怔:“这是为什么?”

“他说他碰见了一个更好的!”

郭解又怔了一怔,没说话,他不便说什么。

“还有比你更好的么?”

郭解不能不说话了:“当然有,我算不了什么。”

“我不信。”

“你应该信,我实在算不了什么。”

“就算还有,可是我喜欢你。”

“小珊……”

“就拿我来说吧,我也知道我不是最好的,可是你喜欢我,是不是?”

郭解没说话,这是实情。

“且不说这个,他把女儿当什么了,要是过两天他再碰见更好的呢?”

“小珊,你爹本来就是用你使‘美人计’,没有让你当真。”

“可是那也不能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呀!”

郭解没说话。

“我已经当真了,怎么办?”

“小珊……”

“把我这个女儿当什么了?”

郭解没说话。

“你说我该怎么办?”

郭解仍没说话。

“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你不知道?”

“是的。”

“你让我走?”

“我没有让你走。”

“那你说你不知道!”

“小珊,你不该问我。”

“我不该问你,我该问谁?”

“小珊,我怎么能叫你不要听你爹的。”

“好,我告诉你,我不听他的,我不走,我也要听你一句!”

“小珊,你不是已经不再听你爹的了么?”

小珊笑了,带嗔:“你就不会直接了当说,这方面你倒是相当老到。”

郭解没说话。

小珊忽然笑容凝住:“快走,咱们快进城去!”

郭解忙道:“怎么了?”

“我爹很快就会知道我不听他的了,趁他知道以前,我得赶紧找家银号拿些钱。”

“这座城里有你家的银号么?”

“有,有一家。”

郭解“哦!”了一声。

“别说了,快进城去吧!”小珊纵马驰去。

郭解纵马跟上。出了树林,已经看见城门了,两人马快,很快就进了城。

就在城门里那条大街,一块上写“恒盛昌”的招牌挂得老高。

小珊一指:“看见没有,就是那一家。”

郭解当然看见了。

两人策马直驰门前,下了马,把马拴在拴马椿上,小珊道:“咱们进去!”她要往里走。

“小珊!”郭解叫住了她。

小珊回望。

郭解道:“我在这儿等你。”

“怎么,你不进去?”

“我不进去了。”

本来是,郭解跟进去,不大好!小珊那有不明白的道理,她道:“你世故点儿真多,好吧!你在这儿等我。”

她转身进去了。

进了门,柜里马上有人看见了,忙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姑娘怎么上这儿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迎出来的是个中年人,白白胖胖,透着精明。

小珊道:“我从这儿路过。”

“是,是,请姑娘里头坐!”白胖中年人躬身哈腰往里让。

“不坐了,我这就走!”

“是,姑娘是来……”

“我来拿点钱用。”

“是,是,姑娘要多少?”

“那就看你这个掌柜能给多少了?”

原来白胖中年人是个掌柜。

“姑娘说笑了,姑娘要多少不行?”

“那就给我五十两金叶子,一百两银子。”

白胖中年人一怔:“这么多?”

“多了?”

“不,不……”

“你不是说要多少都行么?”

“是,是,我给姑娘开票子……”

“票子?”

“我怕姑娘不好拿。”

“那是我的事,我拿得了。”

“是,是,请姑娘厅里坐。”

“不坐了。”

“五十两金叶子,我得上库里拿。”

这意思就是说,没那么快。

“好吧!”小珊只有去坐坐了。

白胖中年人忙陪着往里走,到了厅里,他让小珊坐下,然后给小珊倒了杯茶,道:“姑娘坐坐。”

小珊道:“快点儿!”

“是,是!”白胖中年人躬身哈腰应了两声,匆匆走了。

小珊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白胖中年人还真快,不过转眼工夫就传来了步履声!小珊转脸望,她二怔,脱口叫:“爹!”

来的不是白胖中年人,竟是“财神”江万山,江万山打鼻子里应了一声。

小珊站了起来:“您怎么在这儿?”

江万山道:“你不也在这儿么?”

“我从这儿路过,正要回家去。”

“接到我的传书了?”

“接到了。”

“你正要回家去?”

“是呀!您不是让我回去么?”

“你这么听话?”

“我那一回不听您的话了?”

“既是要回家,你要那么多金子、银子干什么?”

这一下问住小珊了,她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江万山冷冷的望着她:“你别是不打算回家吧?”

“我……”

“不打算回家,就是不打算听我的话,是不是?”

“爹,您在传书上说,碰上了个更好的,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可是那还有比他更好的?”

“有,当然有。”

“我不信。”

“等见着你就知道了。”

“我不见!”

“怎么说?”

“您把女儿当什么了,今天这个,明天那个。”

“小珊,这我可是事先跟你说好的,你明知道是这么回事。”

“可是如今我不愿意了。”

“怎么说?”

“你听见了。”

“为什么?”

“我……”

江万山冷笑:“你假戏真做了,是不是?”

“谁叫他真这么好!”小珊承认了。

江万山又冷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没有碰见什么更好的,我就是要试试你。”

“试我?”

“就是怕你假戏真做,你要是听了我的,离开那小子回家去,那表示你没有假戏真做,还可以跟他在一起,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你就得就此打住,给我回家去。”

“你怎么能这样?”

“你是说我不该试你!”

“我是您的女儿。”

“我试错你了么?”

“您……”

“我怎么样?幸亏我试了,否则我就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爹……”

江万山冷笑:“你不但不听我的,甚至想拿我一大笔金银跟他跑,多好啊你!我白养你了。”

“您怎么能说这么难听?”

“难道我说错了?”

“我只是……”

“丫头,你不是不知道,不听我的,我的一文钱你都别想动,别想要!”

“我不要!”

“这么多财产,你不要?”

“我不要!”

“好,有志气。”

小珊转身要走,江万山伸手拦住。

小珊道:“您要干什么?”

“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

小珊转身又要走,江万山抬手一指点出,小珊应指而倒。

江万山扶住了小珊,喝道:“来人!”

白胖中年人忙进来,躬身道:“东家。”

江万山道:“备车!”

“是!”白胖中年人恭声答应。

江万山抱起小珊往外走,白胖中年人忙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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