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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虎落平阳

李凌风不觉得伤处怎么疼,他知道,只要他不动真气,内伤便不会恶化,只要他不做剧烈的活动,外伤自也无碍。

可是他觉得混身乏力,而且有点头重脚轻,走起来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能摔倒。

他听得见人声,也看得见火光,他明白,此刻的济南城里搜捕他正紧,大街小胡同布满了人,说不定还在挨家挨户搜索。

尽管搜查得紧,现在天黑,多少他还可以找点掩蔽,等到天一亮恐怕他就没处可躲了!

也就是说他在天亮之前非出城不可,要不然十成有九成他永远离不开济南城。

可是这时候的他妄想出济南城,谈何容易。

他明白,现在满城搜捕他的,绝不只是吃粮拿俸的府衙捕快,一定还有济南地面上的白道人物,甚至说不定还有些不会武的百姓,几乎等于是全城皆动,要想出济南城,那可真是难比登天。

明知道难,可是他不能不勉力一试,这时候要出不去,等到天一亮那就更无处容身了。

李凌风摇摇晃晃地专挑小胡同走,偏偏他又不能施展轻功身法。他知道躲不是办法,奈何目前他除了躲之外别无一点办法。

江湖上的事就是这样,嘴解决不了的事,迫不得已就得用手,他现在不能用手。

尽管但求仰不愧俯不怍,不必计较世情之毁誉褒贬,而他现在却不能不计较,因为现在不是毁誉褒贬,而是生死攸关,他并不怕死但是他不能这样死,死得不明不白,死得轻如鸿毛!

他一路摇摇晃晃,—路躲躲藏藏,有好几次差点被人看见,却在千钧一发的当儿化险为夷。

其实,他也沾了不能施展轻功身法的光,有谁想到李凌风这么从容地的慢慢走路?

好不容易看见城墙了,麻烦又来了。

城门盘查严密,他不能从城门出城,势必得走城墙不可,可是这么高的城墙,他怎能走过去?

他不能妄动真气,奈何他非动真气不可,动了真气顶多会让伤势恶化,不动真气,出不了城,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这轻重利害李凌风自然分得出来,他横心咬牙,猛提一口气腾身拔起,往那高高的城墙上扑去。

左肋伤处一阵剧痛,还没到墙垛子便真气一泄掉了下去。

这一下要是摔下去还得了!

李凌风再咬牙,匆忙中单臂凝力探出右掌,飞快地扒住了墙垛子,总算没掉下去。

可是他人现在吊在半空中,左肋伤处奇痛彻骨,一只手臂支持着全身的重量,他头上都见了汗。

李凌风不敢自诩如何英雄,但他敢夸一身武功鲜有敌手,而如今竟连堵城墙也上不去,吊在半空中甚至难以支持,想想简直可悲,使他有点英雄气短。

他知道,这样吊着不是办法,休说难以持久,而且整个身形也暴露了,很容易让人发现,尤其一旦让人发现就是个活靶。

没奈何,他只有再咬牙,猛提一口真气,手臂同时用力往上翻去。

翻是翻上去了,伤处却疼得他站不起来了,他倒在墙头上直喘,混身是汗,几乎忍不住要呻吟出声。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步履声,这阵步履声是从墙头地上传过来的,要不是他耳朵贴在地上恐怕还听不见。

抬头一看,城墙上,远处一点灯光,两个人影往这边行了过来。

他为之一惊,没敢往起站,就地一滚到了墙头外侧,脚先从两个城垛之间伸出去,然后就势一滑跳了下去。

他不敢想象跳下去之后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其实他根本没有想,没工夫想。

砰然一声落了地,头一阵晕,伤处又一阵剧痛,城墙上远处也传来了叱喝。

不能待在这儿,待在这儿仍难脱身,李凌风咬牙就要往起站。

一阵劲风扑了过来,李凌风心知要糟,他要抬手,奈何他没有抬手的力气,只这么—刹那间的迟缓,腰眼上中了一下,人马上就不能动了,眼前出现个黑衣人,满脸邪笑,道:“神刀大英雄怎么跟块石头似的,上头吃公事饭的人来了,我相信大英雄还是愿意跟我走,是不?”

他没容李凌风说话,伸一只手拦腰抱起李凌风腾身掠去。

龙困沙滩,虎落平阳,夫复何言?李凌风暗暗一叹闭上了眼。

他只觉耳边风响,呼呼地,也感觉得出黑衣人奔行的方向不固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之后,忽听前面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只听黑衣人冰冷说道:“嚷什么,眼长在你媳妇裤档里了不成。”

前头那人哦了一声:“是三爷。”

李凌风觉出黑衣人停了下来,眼前有光亮,睁眼一看只见黑衣人抱着他进了一间石屋,屋子只有一张桌子,上头放盏破油灯,地上铺着几片干草,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正在看,黑衣人胳膊一松,砰然一声把他扔在一片干草上,震得他两处伤都一疼,随听黑衣人冷喝道:“刀疤,放信号,往上报。”

外头有人答应一声,一道五彩光华冲上了天。

五彩光华一闪的时候,李凌风看见了,外头是片树林,相当密的树林。

只听那黑衣人冷冷道:“李凌风,你是个哑巴么?”

李凌风看了黑衣人—眼,黑衣人很瘦,两腮无肉,残眉细目,一脸阴狠相,两道锐利而阴鸷的目光正望着他,他没说话,没答理。

黑衣人冷冷一笑又道:“弄了半天你还是个聋子。”

李凌风眼一闭,仍没说话。

随听黑衣人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落进了谁手里?”

李凌风闭着眼道:“恐怕没什么分别。”

黑衣人嘿嘿嘿地笑了,道:“没想到咱们神刀李还是这么个趣人儿啊,行,我交你这个朋友。”

话锋一顿,又道:“其实,你做了谭逸轩,应该算是帮了我们这条路上的大忙,我们不但应当拿你当朋友,甚至应当拿你当英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瓢把子竟传下令符来叫我们截你,而且是见着就砍。”

李凌风睁开了眼,道:“你们当家的是济南地面上的哪—位?”

黑衣人一摇头阴笑道:“别问我,你还是到阴间地府去打听吧,那儿不少屈死的冤魂都认识他。”

李凌风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黑衣人又一摇头阴笑道:“别忙,杀你的人马上就到了,我保证你见不着日出就是。”

李凌风没说话,可是旋即他笑了。

黑衣人一怔道:“你笑什么,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李凌风道:“东海水,曾闻无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愁眉苦脸保不住我这条命,何妨脸上带着笑意,死得好看点儿!”

黑衣人看了看道:“你就是为这笑么?”

李凌风道:“还为一样,我有一身的武功,也有一套江湖罕匹的刀法,如今却得躺在这儿任人宰割,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像你这种角色,要在以往见了我只有丧胆逃跑的份儿,而如今你却站在我面前神气活现的,我也只有睁眼看着,受了,连动都不能动,你想想,可笑不可笑。”

黑衣人也笑了,是阴笑,道:“不错,是可笑,不过我觉得你更应该哭。”

李凌风道:“我从来没哭过,想哭也哭不出眼泪来。”

黑衣人道:“那好办,我来帮你个忙。”

他一步跨到,探掌就要抓李凌风的左肩。

一阵风刮得桌上油灯一暗,门口多了个人,冰冷话声传了过来:“把爪子给我缩回去,你想干什么?”

门口站的赫然是大姑娘!

李凌风为之一怔。

黑衣人忙收回手,满脸堆笑迎过去恭谨躬身:“姑娘,怎么您来了。”

大姑娘冷然道:“我不能来?老爷子让我来把人带回去,牵马过来。”

黑衣人恭应一声忙道:“刀疤,牵马。”

外头传来了蹄声,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壮汉子牵着一匹鞍辔停当的健骑到了门口。

大姑娘道:“把人给我搭上马。”

转身行了出去。

黑衣人不敢怠慢,忙抱起李凌风出了屋,把李凌风当口袋,横着往鞍上一放,冲大姑娘赔笑躬下了身。

大姑娘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踩镫上马,纵骑驰去。

黑衣人吁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汗道:“天爷,怎么碰上了这位姑奶奶!”

扭头进了石屋。

他进屋就要往下躺,一跟看见门口多了两双脚,他一怔抬眼,旋即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步跨过去躬下了身:“老爷子,您……”

门口站着两个人,卢近义、黄百达。

卢近义一摆手道:“人呢?”

黑衣人赔笑说道:“姑娘带走了,刚走,您没碰见……”

卢近义脸色一变,抖手挥出一掌,黑衣人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踉跄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半张脸红肿,嘴角流出了一缕鲜血,他瞪着眼道:“老爷子,您……”

卢近义怒声道:“谁叫你把人交给她的?”

黑衣人眼瞪得更大了,翻身爬了起来道:“怎么,老爷子,姑娘她……”

一声冷叱从外头传了过来:“冒失,滚。”

一声闷哼,接着砰然一声响。

卢近义、黄百达霍地转过身去。

丈余外站着那黑衣蒙面人。

脸上有刀疤的黑衣壮汉捂着肚子,坐在黑衣蒙面人身侧数丈外。

卢近义一怔道:“怎么你……”

黑衣蒙面人冰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来我不能来?我看见这儿放的信号,就知道李凌风落在了这儿,可惜你我都来迟一步,他又让你那个好女儿弄走了,卢近义,你的女儿怎么老跟官家作对?”卢近义脸上现了苦色,刚要说话。黑衣蒙面人冷笑二声又道:“你也用不着再说什么了,窝藏钦犯与钦犯同罪,你女儿的行径不只是窝藏钦犯,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罪,一句话,我限你三天之内找到你的女儿把李凌风交给我,你可以将功折罪,要不然……”

卢近义听得脸色连变,黑衣蒙面人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声冷笑道:“侍卫爷,事到如今这找李凌风的差事儿,可不能让草民我一个人担哪。”

黑衣面蒙人两眼寒芒进现,道:“卢近义,你怎么说?”

卢近义冷冷说道:“侍卫爷您别忘了,杀谭逸轩掳谭逸轩女儿的,可不是李凌风啊,要是任李凌风活着,对您的害处可比对草民我的害处大啊。”

黑衣蒙面人两眼寒芒暴射,哼,哼,哼一阵懔人的冷笑,道:“好,好,好卢近义,算你厉害,我领教了,好吧,这差事儿算咱们俩的,我先走一步了。”

他身躯一闪扑进了树林里。

卢近义眼望着黑衣蒙面人逝去处,冷然叫道:“老三。”

黑衣人恭应一声从石屋里窜了出来。

卢近义道:“你知道姑娘往哪儿走了,走了多久了,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只要找着人,都给我绑回来,姑娘她要是抗拒,跟李凌风一样,给我杀!”

黑衣人一怔,要说话。

卢近义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黑衣人没敢再多说,恭应一声如飞掠去。

卢近义突然又跺一脚道:“气死我了。”

他腾身要走。

一声冷笑,石屋前多了个人,是个长眉细目,很白净,很俊逸年轻黑衣人,他一落地,两道森冷目光直逼卢近义,既不动也不说话。

卢近义硬生生收势停身,目光投向那白净俊逸年轻人,从对方那一对森冷目光里,他看出对方对他怀着强烈的敌意,可是他却不认识对方,甚至连见也没见过,他忍不住问道:“尊驾是……”

那白净俊逸年轻人一仰头冷然说道:“我藉藉无名,默默无闻,说了你也未必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马上就会成名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卢近义双眉徽扬道:“那是你的事……”

那白净俊逸年轻人道:“跟你有关,没有你的帮忙,我成不了名。”

卢近义微微一怔道:“这话什么意思?”

那白净俊逸年轻人冰冷一笑道:“山东地面黑道上的瓢把子卢近义,勾结大内侍卫血滴子,以栽赃手法陷害白道英雄侠义,我拿住卢某逼他向天下武林招供,为那被陷害的白道英雄侠义洗刷不白之冤,你说,我是不是会一举成名?”

卢近义心神震动,脸上变了色,惊声道:“你怎么知道?”

那白净俊逸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刚才你跟那满虏鹰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那满虏鹰犬他自己也告诉我不少。”

卢近义道:“他自己也告诉你不少?难道他……”

那白净俊逸年轻人道:“告诉你也无妨,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东西,他已经死在我手里,我没有留他活口,不过有你这个活口也是一样。”

黄百达冷叱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不过一个藉藉无名,默默无闻的后生小辈……”

白净俊逸年轻人道:“宰你这听人使唤、供人驱策役使的奴才角色可是绰绰有余。”

黄百达勃然色变,怒叱一声扑了过去!

白净俊逸年轻人视若无睹,一动没动,容得黄百达扑近,没见他作势,一个身躯突然腾空拔起,黄百达擦着他脚下扑过,只见他在半空中身躯疾旋,双脚连环踢向黄百达后脑,奇快若电,只听噗、噗两声,黄百达连吭都设吭一声便脑浆进射,一颗大好头颅四分五裂扑倒在地,他同时落地,转过身来两道森冷目光又逼向卢近义。

卢近义是山东地面黑道的瓢把子,黄百达是卢近义的总管,一身武功自非泛泛,但一个照面没出一招便被着白净俊逸年轻人双脚踢死,足见这白净俊逸年轻人一身武功高得吓人。

卢近义心神狂震,自度讨不了好去,但他老奸巨猾,表面上一点不露,却淡然一笑道:“尊驾果然好身手,怪不得连大内侍卫血滴子都伤在尊驾手里,只是尊驾既然听见了卢某跟他的谈话,当知杀人掳人的事卢某并没有参与。”

白净俊逸年轻人冷然道:“不错,杀人掳人的事你是没有参与,不过那满虏鹰犬曾答应在血滴子外围密线营里给你安个名义,以作你们追杀神刀李凌风之酬,冲这一点江湖上也容不了你。”

卢近义脸色大变,但一刹那间又恢复平静,笑笑道:“看来那位侍卫爷把卢某全盘托给尊驾了,只是尊驾忽略了一点。”

那白净俊逸年轻人道:“哪一点?”

卢近义道:“死无对证。”

那白净俊逸年轻人冰冷一笑道:“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耍奸猾,足见你平常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我不妨告诉你,那没有用,我不计较这个。”

卢近义嘿嘿一笑道:“你不计较这个,天下武林不会不计较,我只来个死不承认,天下武林又岂会只听你一面之同。”

白净俊逸年轻人森冷一笑道:“试试看吧,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在,你的女儿现在能为李凌风背叛了你,到时候我相信她仍能当着天下武林指控你。”

卢近义的脸色陡地又是一变,可是他旋又笑道:“虎毒不食子,做女儿的再狠又岂会当着天下武林指控自己的父亲。”

白净俊逸年轻人道;“那可难说啊,到时候她要不指控你,江湖上便容不了李凌风,她势必在李凌风跟你之间做个选择,从她现在毅然决然背叛了你这一点看……”

卢近义心里一紧,突道:“厉害、厉害,尊驾好不厉害,卢某我领教了,这就是尊驾你的登龙术成名法么,据卢某人所知,登龙术成名法多得很,尊驾……”

白净俊逸年轻人冷笑一声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不是勒索你,你也休想以利诱我,除了想一举成名之外,我为的还有两字正义。”

卢近义一摊手道:“那咱们俩就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突然一沉脸色喝道;“刀疤,剁他。”

那刀疤壮汉微一怔神,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就要腾起。

卢近义喝声一落便转身往石屋后奔去。

就趁刀疤壮汉这一怔神,白净傻逸年轻人扬起了手,寒光一闪,一把飞刀正插在刀疤壮汉的咽喉上,刀疤壮汉仰身躺下了,白净俊逸年轻人腾身追向卢近义。

卢近义身为山东地面黑道的瓢把子,一身武功自不弱,奈何他的轻功造诣远不如白净俊逸年轻人,只两个起落便被白净俊逸年轻人追上了,他突然大喝转身,双手齐扬,两蓬乌芒满天花雨般罩向白净俊逸年轻人。

白净俊逸年轻人一声冷笑道:“下九流的就是下九流的,我早防着你这一招了。”

身躯一矮,横窜出去,两蓬乌芒立即落了空,卢近义抬手探腰就要去摸兵刃。

哪知白净俊逸年轻人身法太快,脚一沾地便又折了回来,身躯贴地平射,扑向卢近义下盘。

卢近义手刚摸着兵刃,猛觉两腿一阵彻骨奇疼,他大叫—声倒了下去,人刚倒下,腰眼上又中了一指,他马上动不了了。

白净俊逸年轻人就站在他身旁,望着他森冷笑道:“卢近义,山东地面黑道瓢把子这张宝座,从今天晚上起你要拱手让人了。”

卢近义忙道:“尊驾要是愿意……”

白净俊逸年轻人森冷一笑道:“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卢近义,你门缝里瞧人,把我给瞧扁了,天下武林的总盟主这头衔还差不多,山东地面黑道的瓢把子,我岂看得上眼,那会玷辱我。”

卢近义忙又道:“尊驾……”

白净俊逸年轻人两眼—睁,寒芒外射沉声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何况我又不杀你,卢近义,你也太没骨气了。”

卢近义脸色一阵变化,住口不言。

白净俊逸年轻人道:“这还像点领袖一方,称雄草莽的人物,卢近义,现在让我告诉你我是谁,我姓宫单名一个和字,自己取个外号叫‘云里飞’,那表示我有一身很好的轻功,听明白了么?”

卢近义道:“你这个万儿我没听过。”

云里飞宫和道:“我原告诉你我藉藉无名,默默无闻,不过不要紧,几天之后江湖上就没人不知道我云里飞宫和了。”

卢近义道:“姓宫的,要想带着卢某人在山东境内走动,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宫和道:“你错了,卢近义,你那帮人以利合,不是以义合,典型的乌合之众,蛇无头不行,树倒猢狲自散,他们都自顾不暇还会管你!我可以扛着你在路上大摇大摆,我敢说你的那些喽罗们不但不会管你,还乐得一旁看笑话,不信咱们可以试试看。”

他伸手抱起卢近义,一抡上肩,大步行去,道:“眼看天就亮了,到了路上见了人,你尽管大声嚷嚷,看看你的那些喽罗里,有几个对你忠心耿耿的。”

卢近义暗暗一声苦笑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位云里飞宫和说得一点都不错。

他曾经想到咬舌自绝,但他缺少那一咬的勇气,而巳他还存有一丝希望,盼一线生机。

所以,他只有暂时忍辱偷生了!

看不见那片树林了。

大姑娘抱着李凌风飞身下马,临下马还在马身上拍一掌。

她抱着李凌风往道左一座山上掠去。

那匹健骑则仍自狂奔,一转眼间没人了夜色里,蹄声越去越远。

大姑娘不走登山小路,哪儿难走她往哪儿走,上半山,再往里一口气奔进山区十几里,等到她找到一个干净的山洞放下了李凌风,她已累得香汗淋漓,娇喘连连,躺在地上半天没动。

李凌风刚才一路闭着眼,现在一直望着她,也没说话。

老半天,大姑娘才醒过来,支撑着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不说话?”

李凌风淡然说道:“在府上的时候,姑娘赶我走,现在又把我带到这儿来,我不懂姑娘是什么意思,不敢贸然开口。”

大姑娘歉疚地看了他一眼道:“别生我的气,我误会了你,是这样的……”

她把她的家世,以及为什么把李凌风赶出她家,又为什么赶来救李凌风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你是我仰慕已久的侠义英雄,也为我心里那一份歉疚,现在你明白了么?”

李凌风释然了,道:“我明白了,谢谢姑娘。”

大姑娘道:“我差一点没害了你,你还谢我。”

李凌风道:“这种误会是我自己故意造成的,为的是能有时间救谭大人,哪知道我仍然迟了一步,反让人把赃栽到了我头上,凡是有血性的人都会不齿我,恨我,也都该不齿我,恨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怪姑娘?尤其姑娘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思,我该谢谢姑娘,其实这两字谢并不足以……”

大姑娘截口道:“你也别看得那么重,你是我心醉已久的侠义英雄,我该救你,再说忠孝节义,我也是江湖上的人应该济助救援的。”

李凌风微一摇头道:“姑娘高看我了,我当不起英雄侠义,更当不起忠孝节义,诚如姑娘刚才所说,忠孝节义是江湖人应该济助救援的,谭大人可称为忠,谭姑娘可称为孝,而我却……”

唇边掠过一丝抽搐,住口不言。

大姑娘忙道:“那不能怪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一个人也无法分到两下里去,你已经尽了你的心,尽了你的力了,谁还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帮血滴子阴狠毒辣、丧心病狂。”

李凌风摇头道:“说起来这也不能怪血滴子,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大姑娘冷笑一声道;“我不这么想,这是他们欺宗忘祖,丧心病狂,谁叫他们卖身投靠的?他们要不卖身投靠,谁能逼他们杀人?撇开谭大人是位汉宫不说,谭大人可是众所周知万民爱戴的好官,难道他们就不能为这么一位好官牺牲他们的饭碗?为忠孝节义,就是连命都赔进去也值得啊!”

李凌风道:“也许姑娘说的对!”

大姑娘道:“我姓卢,叫燕秋。”

娇靥忽然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李凌风看的清楚,心头一震:“卢姑娘。”

大姑娘卢燕秋螓首半俯,低低说道:“干吗姑娘姑娘的,听得人别扭。”

李凌风心头又一震,设说话。

卢燕秋突然抬起了头,娇靥上犹带着三分红晕,道:“你已经知道我的家世出身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嫌我?”

李凌风忙道:“那怎么会,姑娘既知道李凌风,就应当知道李凌风不是那种人,姑娘难能可贵,我对姑娘只有感激,只有敬佩。”

卢燕秋美目微睁道:“真的?”

李凌风道:“我不擅虚假,句句实言,字字发自肺腑。”

卢燕秋忽然又低下了头,道:“其实,我倒不是要你的感激,更不是要你的敬佩,我只要……”

不知道她是没说下去,还是话声太小,“要”以下的话听不见了。

李凌风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但却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觉得出自己的震颤,他暗暗一叹道:“人非草木,李凌风更不是人间贱丈夫,姑娘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现在等于是个钦犯。”

卢燕秋的话声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道:“你要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不比你好到哪儿去!”

李凌风一怔道:“是我连累了姑娘,害得姑娘有家归不得。”

卢燕秋道:“你怎么这么说,我早就想离开那个家,可是一直没有机会,那个家有没有都可,待在那个家里只有让我厌恶,让我痛苦。”

李凌风道:“不管怎么说,卢老总是姑娘的生身之父。”

卢燕秋道:“我知道,或许我这么做,是大逆不道,可是至少我不会再有那种厌恶,那种痛苦,至少我的良心平安,身为人子,我不让批评自己的父亲,可是我总觉得,我父亲的所作所为是罪恶,我劝过他多少次,他不听,我只有背叛他、离开他,除了这别的我还能怎么样?”

李凌风道:“也许令尊现在已经悔悟了!”

“不会的,”卢燕秋抬起了头,娇靥上带着红晕,眉宇间却含着幽怨,美目中也噙着泪光,道:“知父也莫若女,这时候他只会恨我,要是让他找到了我,他能活活打死我,甚至于剥我的皮。”

李凌风道:“对令尊,我也略有耳闻,但虎毒不食子,我敢说他总有一天会悔悟的。”

卢燕秋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那一天很不容易到来,真要有那么一天,我愿意跪在他面前任他处置。”

李凌风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姑娘真是位孝女。”

卢燕秋微一摇头道:“那我倒当不起,我只希望他老人家能早一天醒悟,让我死我都愿意,不过你知道,走错了路回头不容易,除非那一步是刚迈出,像我爹,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错路了,就算他自己愿意回头,江湖上的事儿你不是不知道,由得了他么?”

李凌风道:“真要到了那时候,我倒愿意助令尊一臂之力。”

卢燕秋微微一怔道:“你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你不记恨?”

李凌风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令尊能醒悟,那该值得人敬佩。”

卢燕秋深深一眼道:“你不愧是个英雄侠义,顶天立地的奇男子。”

李凌风淡淡一笑道:“姑娘太高看我了!”

卢燕秋忽地嫣然一笑道:“咱们不谈这个子,这一阵折腾,你的伤……”

李凌风道:“谢谢姑娘,不碍事。”

卢燕秋道:“让我看看。”

她挪身过来大方地伸二指,按住了李凌风的腕脉,忽地她一怔,道:“对了,你的穴道还没解开呢。”

她松了李凌风的腕脉,在李凌风的腰间拧了一把。

李凌风吁了一口气。

卢燕秋又把住了他的腕脉,忽地她皱了眉,但没说话!

李凌风淡然道:“我自己知道我的伤有多重。”

卢燕秋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十天半月内你不能再妄动真气了,也就是说咱们得在这儿待上十天半月。”

李凌风忙道:“姑娘……”

卢燕秋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是要回去,一时半会儿,我也没这种打算,别再说什么连累我了,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而且事到如今你也不应该再跟我分什么彼此。”

她微微低下了头。

李凌风道:“姑娘,我很不安。”

卢燕秋道:“除非你嫌我,你不愿意,要不然你就别再说这话。”

李凌风只觉热血上涌,一阵激动道:“姑娘,我感激!”

卢燕秋道:“我说过,我不要你的感激。”

李凌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

卢燕秋也没说话。

洞外的夜色很静,除了风声跟虫声外,别的再也难听见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出现了一钩冷月,尽管月色微弱,却为洞里驱走不少黑暗。

卢燕秋就坐在李凌风跟前,微垂着螓首,一只玉手把住李凌风的腕脉。

洞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姑娘卢燕秋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奇女子,两次救他,甚至为他舍弃了家,对他又是一片真挚深情,人非草木,这就是铁石人儿也会为之动心。

也就在这时候,夜空飞来一片乌云遮住了那一钩冷月,洞外刹时暗了,洞里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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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锅盖,被一只鸟爪般枯瘦的手移开。这是贵川馆的蒸锅,这时候正是贵川馆生意最旺盛的时候。贵川馆生意最旺盛的时候并不在晚上,而是太阳刚射进这个锅盖上的时候。现在还很早,只不过是上午八点零三分。鸟爪般的枯手,是贵川馆老板的特征。他的年纪并不老,身材也不算太矮小,但他的手却枯瘦得太不象话。然而,这一双手泡制的面食和饱点,却是整个城市里最好的。尤其是他泡制的蟹黄汤包,更是每天只限十笼,迟来半步者,就只好“望包兴叹”。现在,梅四叔正在蒸锅里端起第十笼蟹黄汤包,也是今天售卖的最后一笼。每天只卖十笼蟹黄汤包,是他的老规矩,也许正因如此,他这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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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臯《风波亭》作者: 高臯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暮瞑四合,远山若雾,初春的严寒,正笼罩天目山。未晚先投宿,在春寒料峭的寒夜,这时分,山道上应该已无行人。但,辚辚车声,在夜空中清脆的响着。一辆封裹严密的马车,正沿昌化至绩溪的山道狂驰而来。车辕上是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一顶阔边草帽,遮着他一半清癯的面颊,褪了色的青衫之上,沾满了风尘的迹痕,显然,他经过了长途奔驰,而且还没有停歇之意。山坳边转出十余名横眉竖眼的大汉,一横身,拦着马车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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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阙乐曲,令人听来毛骨悚然,而拉奏者会变得极度兴奋、心脏日渐衰弱甚或致死;这段残缺不全的乐章,被人称之为“魔曲”。几个身份各异、国籍不同的人,都忽然会不由自主的拉奏或哼着这阙乐曲,他们都不明中魔原因,遂求见当时精通命理的钟楚雄,为他们寻找答案;钟楚雄甚感兴趣,并答应进行硏究。一日,钟楚雄被数名杀手所追杀,更连累其中一名中魔者致死,他愤怒之余积极调查内里真相,发觉此事与另一中魔者有关,而且牵涉一宗国际盗墓案中,于是他展开越洋追查,因而揭发魔曲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