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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老奸设套

虎厅是一座宏伟大厅,坐落在二进院子的正中,周围有长廊、有花园,再过去是零星分散的几间平房。

虎厅里的摆设也极为考究,琉璃大灯,名人字画,一色枣红的桌椅,还配的有大红花儿的软垫子,王公大臣的府邸也不过如此。

分宾主落座后,一声献茶,魏清退了出去,大厅里就剩了骆天义跟李凌风、黑凤凰三个人。

只听砰然一声,魏清出去后,竟把两扇大门关了起来,那关门声相当的沉重,生似两扇大门是铁铸的。

李凌风跟黑凤凰不由地转头望了一眼。一眼之后,李凌风立生警觉,回过头来就打算问骆天义,哪知这么一转眼工夫,骆天义人也不见了踪影,李凌风、黑凤凰双双一怔,忙站了起来。

黑凤凰道:“怎么回事……”

李凌风道:“恐怕他的椅子下有翻板。”

只听一个话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其音嗡嗡,赫然是骆天义的话声道:“不错,是有翻板,姓李的小畜牲,你上了老夫的当了。”

李凌风双眉一扬道:“骆天义,你不怕有失身份么?”

骆天义哈哈大笑道:“兵不厌诈,什么有失身份,老夫做事,一向只求达到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黑凤凰道:“怎么回事,你跟他不是……”

李凌风当即把李骆两家当年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刚才我不便说明,没想到他竟然……”

只听骆天义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能想到什么,要都让你想到了,老夫在这江湖之中,还混什么?”

李凌风道:“骆天义,先父跟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骆天义道:“你那个死鬼父亲当年投身血滴子。”

李凌风道:“那是他个人的事,并没有伤害到谁。”

骆天义道:“你错了,我并没有怪他投效血滴子,我是怪他有这种门路,不该不拉我这个老朋友一把,自己一声不响的去享那荣华富贵。”

李凌风一怔道:“怎么说,你也想投效血滴子?”

骆天义道:“当然,当然,血滴子见官大一级,何等威风,何等神气,江湖上多少投效血滴子的,在江湖上都不可一世,任谁也不敢碰他一指头。”

李凌风道:“骆天义,你错了。”

骆天义道:“我没有错,错在你爹李辰他不够朋友。”

李凌风道:“难道家父的遭遇,还不够你引以为鉴的!”

骆天义道:“他活该,那怪他虎头蛇尾,有始无终。”

李凌风道:“骆天义,没有灭绝人性的人,不能投效血滴子,它完全是满清皇帝的杀人工具,在里头,受上头的压迫,稍一不慎,就有杀身之祸,在外头却不为天下武林所容,那种痛苦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

骆天义道:“我不怕,怕我也就不打这主意了。”

李凌风道:“这么说,你已经灭绝人性了。”

骆天义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李凌风道:“骆天义,纵然先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不至于让你恨得要杀我。”

“杀你?”骆天义道:“谁说的?谁说我要杀你了,你现在不是个钦犯么?我要把你献给血滴子,做我的进身之阶,懂了吧!”

李凌风为之一呆。

黑凤凰咬牙道:“好卑鄙阴狠的老匹夫。”

李凌风定定神,扬声道:“骆天义,你拿我怎么办都好,这是李骆两家的事,跟这位竺姑娘无关。”

黑凤凰忙道:“不……”

只听骆天义大笑道:“姓李的小子,我自有我的打算,我把你献给血滴子,做我的进身之阶,至于这个姓竺的丫头,我还把她交还我的儿子,任凭他怎么办去。”

只听骆天骠的话声响起道:“爹,还是您行,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您我多年的心愿解决了。”

骆天义笑道:“小子,你才吃多少年饭,多学着点儿吧。”

黑凤凰柳眉陡扬,道:“我不信这么一座客厅能困住咱们。”

飞身往大门扑去,李凌风忙跟了过去,黑凤凰扬掌就要劈大门,李凌风伸手拦住了她,刀往前一递,往门上敲去,一敲之下,李凌风的心往下一沉,听声音,显然这两扇门是铁铸的。

黑凤凰道:“窗户!”

转身望去,不由又一呆,两个人这才发现,这座大厅居然没有一扇窗户。

黑凤凰咬牙道:“我就不信。”

腾身拔起,双掌一翻!用足真力向屋顶劈去,只听砰一声嗡嗡大震,黑凤凰落了下来,敢情这大厅屋顶也是铁板接成的,黑凤凰落地又要扑墙壁。

李凌风拦住了她,道:“不用试了,姑娘,连屋顶都是铁的墙壁。”

黑凤凰气得猛一跺脚。

李凌风平静地道:“姑娘,不要急躁,那于事无补,咱们坐下等吧,看他能把咱们怎么样。”

偕同黑凤凰走回去坐了下来。

黑凤凰道:“我倒不怕,大不了一死,可是把你连累了。”

李凌风道:“姑娘怎么好这么说,是我连累了姑娘,要是我坚持不多留……”

黑凤凰道:“根本你要是没来呢?”

李凌风道:“我没有不来的道理,除非我不知道姑娘的下落。”

黑凤凰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李凌风把老刘说的,他的推测,以及他找寻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黑凤凰一拍椅臂,狠声道:“都是骆天骠这个该死的畜生。”目光—凝道:“难道咱们真就这么坐以待毙?”

李凌风道:“姑娘以为咱们还有别的办法么?”

黑凤凰霍地站起道:“我不甘心,就是死,我也要先出出气。”

抓起一把椅子扔了起来,李凌风一怔,黑凤凰接连手脚并用,一转眼工夫,把整座大厅捣得乱七八糟,狼藉一片。

忽听魏清的话声转了过来,道:“少主,这个妞儿可是拨辣得很哪!”

骆天骠话声跟着传人道:“不要紧,我就喜欢这样的,这就跟我骑马一样,驯马骑着没意思,在胯下踢腾跳跃的才够劲儿,只我骑上一回,准保它服服贴贴。”

这话,话里有话,黑凤凰娇靥为之煞白,道:“骆天骠,你这个畜牲……”

李凌风双眉扬起,目射威棱道:“骆天骠,你堂堂太行少主……”

骆天骠嘿嘿笑道:“我这个太行少主就是这调调儿,怎么办?”

黑凤凰骂道:“骆天骠,你要有胆,就现身出来。”

“别急!”骆天骠道:“只等到了时候,你还怕我不现身么?”

黑凤凰道:“你……”

骆天骠道:“怎么,你这么急着见我?好,我就让你称心如意。”

这话刚说完,整座大厅忽起摇晃。黑凤凰一惊,忙抓住了李凌风。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站立不稳,双双倒了下去。

黑凤凰不知不觉中紧紧抱住了李凌风,李凌风此刻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手抓刀,一手紧拥黑凤凰。

突然,旋转停了,天不动了,地也不摇了。

一切都归于静止了。

两个人凝目再看,不由为之一呆,刚才两个人是在大厅里,现在却不是在大厅里了。

如今两个人的置身处,是一间小小的石室,没有门,也没有窗,似乎是密封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经过了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已到了另一处机关里。

只听黑凤凰惊声道:“他们想闷死咱们。”

忽听骆天骠的话声从上方传了过来,道:“不会的,我怎么舍得啊。”

两个人忙抬眼上望,只见石室上方有个碗口一般大小的圆洞,骆天骠带着邪笑的脸,就在圆洞外。

黑凤凰恨透了他,呸地一声啐了他一口。

骆天骠没躲,居然连眼都没眨一下,笑道:“真香啊,我想还想不着呢。”

黑凤凰咬牙道:“天底下居然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

拔出李凌风的刀,扬手戳了上去。

骆天骠这回不敢不躲了,头一缩,脸不见了。

李凌风不禁为之失笑道:“姑娘冤枉他了。”

黑凤凰道:“我怎么冤枉他了?”

李凌风道:“他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黑凤凰会过了意,也不禁为之失笑。

她生气的时候美,笑起来更美,就像花朵绽放似的,看得李凌风为之一呆。

只听骆天骠的话声,从顶上那圆洞中传了进来,道:“臭丫头,你泼吧,看你能泼到什么时候。”

黑凤凰脸色—寒,怒叱道:“骆大骠,你是畜牲,你……”

“你骂我是畜牲?”骆天骠道:“好,少爷我就拿畜牲那一套对付你。”一顿喝道:“魏清,准备好了没有?”

魏清嘿嘿笑道:“早准备好了,就在等着您下令了。”

骆天骠道:“过来,给他们弄进去。”

这话刚说完,只听圆洞外忽地一声,—股淡淡的轻烟射了进来。

这股子烟,带点儿淡淡的香味。

李凌风心头一震,忙轻喝道:“闭息!”

李凌风的反应不能说不够快,可是仍嫌慢了一步,黑凤凰已经吸进了些许。

其实,让黑凤凰闭息是多余,因为烟不住地往里涌,除非是会“龟息大法”的人,要不然谁也不能长久不呼吸,李凌风也不例外,不到—会儿工夫,两个人又一阵天旋地转,双双昏倒在石室之内。×

×

×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李凌风醒了过来,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另一间石室里。

这间石室不是刚才那一间,比那一间大得多,石室正中间栽了根木桩,李凌风他就被五花大绑地绑在这根木桩上。

骆天骠,魏清就站在眼前。

却不见黑凤凰的踪影。李凌风心知不妙,当即便道:“骆天骠……”

骆天骠抖手就是一记耳光,道:“闭上你的嘴,骆天骠也是你叫的。”

李凌风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忍住了道:“你用不着这样对我!”

骆天骠道:“我就要这样对你,老实告诉你,这样对你还是便宜,好戏还在后头呢。”往后一抬手,道:“魏清,看你的了。”

魏清跨步上前,眯着眼嘿嘿笑道:“神刀李凌风,你现在还‘神’不?”

李凌风道:“既然落进了你们手里,要割要剐,也只有任由你们了!”

眼一闭,不再说话,魏清哼地一声冷笑道:“不任由我们也得行啊,小于,你挺着点儿吧。”

当胸就是一掌,底下跟着一脚,李凌风闭着眼,不言不动,连哼都没哼一声,魏清发了凶性,狂风暴雨一阵拳脚交加。

李凌风仍闭着眼,仍没说话,可是他的鼻子、嘴里已经流出了鲜血,把胸前衣裳都染红了一大块。

骆天骠突然伸手拦住了魏清,道:“行了,别打了,打死了他也就没戏看了,李凌风,睁开你的眼,别装死了。”

李凌风睁开了眼,缓缓说道:“我没有装死,这么几下就能打死我,我也不会活到如今了。”

魏清道:“瞧不出你还挺硬的啊。”扬手又要打。

骆天骠拦住了,瞅着李凌风嘿嘿笑道:“别激我了,想死是不?容易,等到把你交到了血滴子手里,嘿嘿,小子,到那时候,准遂你的心愿,这会儿要是把你打死,我骆家父子的荣华富贵,不就泡汤了,你说是不是?”

李凌风道:“你错了,我现在不想死,也不能死。”

骆天骠道:“噢?你还有什么没了的事儿么?”

“不错!”李凌风道:“我还没有救出竺姑娘呢。”

“不提那丫头我还没有火儿,要不是你这小子半路里杀出来,那丫头早跟我上床,早就是我的人了。”

李凌风道:“骆天骤,嘴里放干净点儿。”

骆天骠扬手又一个耳光,道:“我就是这样,不爱听你也得听,你还想救那丫头出去?别做你的美梦,泥菩萨过河,你自身都难保呢!”

李凌风道:“那可难说啊,我李凌风一向命大得很。”

骆天骠一点头,道:“好,小子,咱俩就赌个东道,今儿个上灯以前,你能跑尽管跑,要是到了上灯以后你还没跑了,你就等着看出好戏吧。”

李凌风道:“什么好戏?血滴子会赶到此处?”

骆天骠淫邪地嘿嘿—笑,道:“不是血滴子会赶到此处,是血滴子会滴到床上,我要绑好你,再闭上你的穴道,把你弄到我的屋窗外去,让你看着我整那丫头,懂了没有?”

李凌风心头猛震,混身热血往上—涌,沉声喝道:“骆天骠,你敢?”

骆天骠吓了一跳,被这声沉喝震得往后退了一步,旋即他嘿嘿笑道:“你看我敢不敢,你要是不想让我毁了那丫头,容易,在上灯以前你想法子脱困,要不然哪,嘿嘿,你就只有干瞪眼瞧着,多包涵了。”

李凌风双眉一扬,目眦欲裂,还待要说。

骆天骠抬手一拦,道:“别嚷,别叫,嚷叫当不了事儿,赶快想法子脱困吧,我等着你了。”

他带着魏清走了。

李凌风忍了下来,没再说话,他认为骆天骠说的对,嚷叫的确当不了事儿。

这么一忍,人趋于冷静,他看着骆天骠带着魏清,从室左一道石梯上去不见了。

他明白了,这间石室是在地下。

现在,他要想法子脱困了。

刚才他没留意,如今仔细一看身上的绳子,心往下一沉,人凉了一半儿,捆在身上的哪里是绳子,是一根根的牛筋,而且是浸了油的牛筋。这东西不比绳子,再好的功夫也挣不断它。

完了,这怎么办?可是他还不能死心,还不能放弃脱困的希望。

他明白,别的事不提,这件事骆天骠可是说得出做得到,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骆天骠毁了那黑凤凰。

他越想越急,于是开始挣了,他明白,浸了油的牛筋不能挣,越挣越紧,可是他不能不挣。挣没多大工夫,腕子磨破了,出血了,他不觉得疼。

牛筋越来越紧,紧得都勒进了肉里去,他也不觉得疼!他只急,急得见了汗,急得嘴唇都咬出了血。

李凌风是个向不低头的人。

而,如今,情势逼得他不能不低头,不能不放弃脱困的行动。

心里仅存的—线希望破灭了,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他还急,还痛恨。他这么想,只要他能脱困,他发誓要手刃骆天义跟骆天骠,他能脱困么?他觉得身子发软。

牛筋绑得他紧紧的,他却滑不下去,他闭上眼,脑子里乱得很,却又像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在这种情形下,他又能想什么?

想什么有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了步履声,机伶一颤,血往上涌,忙睁开了眼。

步履声由上而下,仔细听听,又不像是骆天骠他们,因为步履声很轻微,而且很缓慢。

李凌风心底泛起了疑云,两眼紧盯着石梯下。

近了,近了,突然,他看见了,是个少妇打扮的女人,面生的女人,她长得很好,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而且眉宇之间也锁着愁怨。

李凌风为之一怔,少妇忙打手势,示意李凌风别出声,李凌风会意,没出声,一颗心却为之一阵猛跳。

少妇疾快地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你是不是神刀李凌风?”

李凌风道:“是的,芳驾是……”

少妇道:“我是骆天义的继室,骆天骠的后娘。”李凌风一怔。

少妇接着道:“我是被骆天义强抢来的,我原有丈夫,骆天义杀了我的丈夫,用我的孩子要挟我,我不能不跟他,我被他抢来快两年了,—直想逃出去,可是他们看得我很紧,也把我跟我的孩子隔开,三天才准见一面,现在我放你出去,可是你得把我们母子救出去。”

李凌风忙道:“可以……”

少妇道:“你说话要算话……”

李凌风道:“你放心,李凌风素来说一句算一句,你要是信不过我,也不会来放我了,是不?”

少妇没再说话,从怀里取出一把利剪,三下两下就把牛筋全剪断了。

李凌风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少妇道:“他们正在吃晚饭。”

李凌风忙道:“我还要去救一个人。”

少妇道:“我知道,你可以先去救那位姑娘,然后再去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后院小楼上,骆天义的屋子在楼东,我就在那儿,我得赶快走了。”刚说完了话,她急急忙忙先走了。

李凌风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迈步奔上石梯。

上了石梯再看,出口是在一间柴房里,柴房有门,虚掩着,似乎也没人把守。其实,要不是因为少妇救了李凌风,李凌风还真没办法挣断牛筋脱困。

李凌风窜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门外是个堆着杂物的小院子,魏清带着两个佩刀的黑衣人走了过来。李凌风心念飞快一转,忙贴身门后。

步履声到了,门被推开了,魏清带着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李凌风让过了魏清,闪身出去,疾快出掌,结结实实地击在两个黑衣人后心之上。

两个黑衣人叫都没叫一声,狂喷鲜血倒地。

魏清猛转身,吓得一怔,要叫。

李凌风的左掌已抓住了他的脖子,冰冷道:“骆天骠让你来的?”

魏清惊骇点头。

李凌风道:“他现在在哪儿?在他屋里?”

魏清又点头。

李凌风道:“他的屋在什么地方?”

魏清道:“在,在后院内。”

李凌风五指猛一用力,魏清跟猛一睁,身子往上微一窜,然后头一歪,不动了。

李凌风手一松,魏清摔在了地上,李凌风抽出一把钢刀,转身扑了出去。

这个小院子,平素似乎少有人来,李凌风很顺利地到了小院子门口,贴着墙往外看,又是个小院子,厨房所在,进出的人相当多。

李凌风心念一转,左窜扒上院墙,探头一看是后院,好大的后院,树丛森森,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李凌风看见了正北那座小楼,有灯,楼东西两面两间精舍,东面的一间大,西面的一间小一点,都透着灯光。

李凌风一缩腰翻了过去,落在几棵矮树后哈着腰疾走,一转眼工夫就到了西边精舍后,把窗户纸点破个洞,往里一看,正是骆天骠的住室,相当讲究的一间卧房。

床上,纱帐低垂,黑凤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似的,衣裳整齐。

骆天骠那小子在床前背着手来回踱步,心里像在想什么乐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李凌风看得心头冒火,一刀背砸开了窗户,人跟着翻了进去,骆天骠一惊起立四望,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呢,李凌风已一个筋斗翻起,刀尖抵住了他的下巴。

骆天骠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一声惊叫脱口而出,想跑,锐利的刀尖划破了下巴,一阵疼,吓得他忙又停住了,他惊骇地望着李凌风道:“李凌风,你,你,你……”

李凌风冷然道:“放心,我不会这样杀你,我会给你机会的,告诉我,怎么个弄醒竺姑娘?”

骆天骠没说话,李凌风刀尖往上一顶。

骆天骠忙道:“解药,解药。”

李凌风道:“解药在哪儿?”

骆天骠往床上望,道:“枕头底下。”

李凌风道:“跟我过来。”

李凌风顶着骆天骠往床前行去,骆天骠焉敢不跟?

到了床前,李凌风—手掀开纱帐,枕头下一摸,果然摸着个小瓷瓶,摇一摇,没听见响声。

骆天骠却忙道:“药粉,抹在她鼻子上,让她闻。”

李凌风用手指夹开了瓶塞,然后用手指按着瓶口往下—倒,手指上沾了药粉,往黑凤凰的鼻子下抹了抹。

果然,黑凤凰打个喷嚏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情形,翻身跃下床就扑向骆天骠,李凌风忙伸手—拦道:“姑娘且慢,我答应过给他机会的。”

黑凤凰手指骆天骠咬牙切齿道:“这种畜牲,还会当他是人!”

李凌风道:“姑娘,他是他,我是我,李凌风由来说一句是一句。”

黑凤凰一点头道:“好,那就让我亲手杀他。”

李凌风沉默了—下,道:“好吧!”

收刀交给了黑凤凰,望着骆天骠道:“取你的兵刃。”

墙上挂了把剑,骆天骠走了过去、但是他不伸手取剑,突然转身往外扑去。

李凌风一个箭步窜过去拦住了他,喝道:“我早就料到了,想活着出这间屋不难,把竺姑娘跟我都撂倒了。”

骆天骠脸色铁青,猛一拳击向李凌风小腹。

李凌风称神刀,那是刀法好,骆天骠以为李凌风的拳脚可能不怎么样。

李凌风一出手,他就知道他错了,可是太迟,李凌风抓住他的腕脉—送,他踉跄暴退,恰好到了挂剑的墙下。

他没马上取剑,望着李凌风道:“李凌风,只要我能胜过这丫头一招半式,你就放我出去!”

李凌风刚要说话。

黑凤凰已然冷笑道:“你瞧扁了你姑奶奶了,行,我答应,只要你能胜过我—招半式,我放你出去。”

李凌风心头一震,忙道:“竺姑娘……”

黑凤凰道:“我不能让他瞧扁了我,你也成全我的诺言。”

李凌风没奈何,只有点了头:“好吧。”

骆天骠神色一喜,伸手取下了长剑,铮然一声,长剑出了鞘,显然,他认为他有把握胜过黑凤凰。

黑凤凰不再说话,挥刀攻了过去,一上手就是狂风暴雨般连绵不断的攻势。

骆天骠抖剑迎了上去。黑凤凰恨不得一刀劈死骆天骠,所以招招都是杀着。

骆天骠就不同了,他只求能胜过黑凤凰一招半式就够了,他不敢把黑凤凰伤在剑下,他知道,只他把黑凤凰伤在了剑下,李凌风绝不会放他出屋。

这么一来,黑凤凰无形中就占了便宜,占便宜归占便宜,可是黑凤凰却渐渐落了下风。只因为她刚醒过来,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是几招过去,黑凤凰简直险象环生。

李凌风一旁看得直着急,他倒不是在乎骆天骠出屋,而是怕骆天骠伤了黑凤凰!

突然,黑凤凰后退之际碰着了椅子,人一仰摔了下去,李凌风猛—惊。

骆天骠急跨步逼进,就要挥剑下击,哪知黑凤凰一脚把椅子踢飞了起来,正撞着了骆天骠的长剑,就这一刹那间工夫,黑凤凰拧身一滚出手,血光崩现,骆天骠的双脚硬被砍了去,骆天骠大叫一声倒了地。

黑凤凰翻身跃起,反握刀把,一刀插了下去,刀从骆天骠的前心刺进,把骆天骠钉在了地上,骆天骠瞪着黑凤凰,混身颤抖。

李凌风过来一脚踢中了骆天骠的死穴,骆天骠身子一软,眼一闭,不动了。

李凌风望着黑凤凰,没说话,黑风凰望着地上的骆天骠,却突然把脸转向一旁。

李凌风知道,此刻她也有所不忍,当即道:“姑娘跟我去帮个忙,救另外两个人吧。”

黑凤凰一怔转过脸,道:“另外两个人?是谁?”

李凌风把少妇救他的经过说了一遍,话刚说完,外头传来了人声道:“少主,少主。”

显然,是骆天骠适才那一声叫惊动了人。

“少主,少主。”

叫声到了门口,自然没人答应。砰然—声,门被撞开了,门外两个黑衣人,一见屋里情景,大惊失色,翻身就跑,道:“不好了,少主遇刺了,不好了,少主遇刺了。”

李凌风道:“姑娘,趁他们混乱,麻烦姑娘去救那母子俩,我来对付骆天义他们。”

拾起骆天骠的长剑,交给了黑凤凰,黑凤凰接过长剑就要往下走,李凌风拦住她往后窗一指,黑凤凰会意,翻身掠出了后窗。李凌风拔下骆天骠身上的刀,迈步出了精舍。

风灯、火把,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有佩剑白衣人,有金海君,有骆天义,还有不少的江湖各路人物!

李凌风没往前走,就停在了精舍门口,近百名骆家人,呈弧形围住了李凌风。

骆天义抢步越前,须发俱张,道:“小畜牲,你杀了我的儿子?”

李凌风冷然点头道:“不错,以他的作为,死有余辜。”

骆天义戟指李凌风:“你,你,你,你那死鬼爹负了我这个朋友,如今你又杀了我的儿子,咱们两家这笔血债……给我杀,杀,杀。”

四名白衣人抖剑扑了过来。

李凌风刷刷两刀,四名白衣人的长剑全飞了,李凌风心存仁厚,没伤无辜,十几名白衣人扑了过来,李凌风钢刀挥动,丢剑的丢剑,伤手的伤手,十几个白衣人又全退了回去。

骆天义挥手暴喝道:“都给我上!”四面八方的白衣人要动。

李凌风振声发话道:“这是李某人跟骆天义之间的事,李某人不愿多伤无辜,诸位最好不要逼我。”

众白衣人都犹豫了。

他们谁都看见了,谁也不瞎,谁也不傻,李凌风那种神刀,上去几个躺下几个,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只听骆天义怒喝道:“上啊,你们,你们都是这么怕死么,我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

金海君突扬剑暴喝道:“李凌风,还我少主的命来。”

他抖动长剑,扑了过来。

李凌风一刀逼退了他,道:“金海君,你我已经搏杀过一阵了。”

金海君脸色一红转白,道:“你我再搏杀一阵试试。”

刷!

闪电的一剑,攻向李凌风心窝要害。

李凌风道:“由你吧。”

钢刀一翻,迎了上去,金海君一轮猛攻,李凌风从容封架。

金海君叫道:“李凌风,你为什么不还手?”

李凌风道:“我要是还了手,你这数十年修为就要毁于一旦了。”

金海君暴怒,手上一紧,攻势更见凌厉。

突然,一名白衣人从李凌风身后精舍里掠出,悄无声息,长剑疾卷李凌风后心要害。李凌风脑后像长了眼,头都没回,钢刀幻起一片寒光往后疾卷。血光闪现,白衣人一条右臂被齐肩斩下,满地乱滚,惨叫连连。

金海君看得一惊,只这么微一怔神,李凌风钢刀递到,他的一条右臂也没了,金海君他大叫后退。

两名白衣人掠过来把金海君扶了出去。

骆天义大叫道:“取我的刀来。”

两名白衣人抬过一把九环大刀,骆天义抓刀在手,一振腕,钢环叮当,震慑心神,他怒视李凌风,两眼直欲喷火,道:“小畜牲,你我手上见真章,看看谁的刀行吧。”大步往前走了两步。

李凌风迈步走过去,离骆天义一丈处停了下来,道:“骆天义,多行不义”

“住口!”骆天义喝道:“什么叫作多行不义?谁又多行不义,你那死鬼爹背弃朋友,不仁不义”

李凌风道:“骆天义,你若是指先父不该投效血滴子,我服你,可是你不是这样,你只是怪先父不该单独投效血滴子。”

骆天义道:“不错,我怪定了他了,你怎么样?”

李凌风道:“这话该我问你。”

骆天义道:“我要剁烂了你。”

抢刀扑上。

骆天义九环大刀,映着灯光火光,幻起一片寒光,同时九只钢环互相撞击,发出叮当声响,的确相当慑人,一般武林中人也的确不敢轻撄锐锋。

李凌风一个身躯纹风不动,容得九环大刀带着一片凛烈的刀风逼近,他身躯一闪躲了开去。

骆天义沉喝—声,横扫千军拦腰就砍,电光石火般奇快无比,李凌风吸—口气,倏又飘退三尺。

骆天义怒喝道:“小畜牲,你称什么神刀,连接招的勇气都没有?”

李凌风道:“看在你跟先父有—段交往份上,我该礼让三刀。”

骆天义暴怒,钢环叮当,刷,刷,刷一连五刀,一气呵成。

李凌风连躲了四刀,第五刀躲得稍慢了些,噗地—声,腰间衣裳被九环大刀刃锋划破了个口子,再差分毫便伤着肌肤了。

腰部不比别处,锋利的刀刃只沾着肌肤,就非划破肚子不可,这一刀够阴的,骆天义一招得手,暴笑连连,展开连绵的攻势扑了上来。

李凌风提一口气,翻腕出刀。

当!

突地一声金铁交鸣。

李凌风身躯一晃,往后退了—步。

骆天义却踉跄后退,退了三四步才拿桩站稳。

在场都是行家,都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骆天义在内力上,大不如这位年轻英豪。

内力占上风,李凌风并没有乘胜追袭,反倒是骆天义忙一稳身形,抡刀扑上。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搏斗,这是—场令人触目惊心的殊死厮杀。

骆天义的兵刃是一柄九环大刀,他能够有今天这种成就,在这把九环大刀上,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事实上,骆天义当年跟断魂刀李辰一起称雄于黑道,他的刀法奇异而独特,可也相当有名。

李凌风是武林公认,威震江湖的神刀,从来没有对手能在他的刀下占过上风。所以,这一场搏斗不仅是令人把捏冷汗的殊死战,而更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殊死战。

场外的人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瞬地望着场中。

但是此刻他们已看不清谁是谁了。

只因为场中两个人闪电交错,太快了。没人分得出谁是谁,也没人能数得出招数。

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场搏斗令人窒息。

突然,场中一声闷哼,众人的心一下提到了胸口,场中两条人影倏分,对立不动。

李凌风神色肃穆,抱刀而立,骆天义脸色苍白,九环大刀也抱在胸前,谁也分不出是准胜准负。

事实上,两个人身上都没一点伤,但是,突然,骆天义腰间标出一股鲜血喷泉也似的,一掠老远。

场外众人一声惊呼。

突然骆天义大刀重重落地,身躯一晃,人倒了下去。

场外乱了,数名白衣人扑到骆天义身边,俯身略一察看,立即腾身飞掠而去,树倒猢狲散,几个白衣人—跑,场外的白衣人也好,各路武林人物也好,刹时都跑了个精光。

李凌风缓缓收刀入鞘,飞身扑向小楼,小楼上竟一点动静也没有,李凌风上了小楼一看有灯,但不见有人影。

李凌风忙又扑向东边精舍,东边精舍里一切都整整齐齐,灯亮着,也不见人影,李凌风正自皱眉沉吟,忽听遥遥传来—声叱喝,是女子声音,而且正是黑凤凰。

李凌风心头一震,立即扑出精舍,他已经听出,适才那声叱喝来自后山方向,所以他一出精舍便扑向后山。

庄院后墙紧挨着后山,路不算远,李凌风翻上后山,夜色寂寂,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略一思忖,腾身拔起,跃上一块高高峭壁,竭尽目力四下搜寻。他看见往山里去,百丈左右处,有几个人影。

他猛吸一口气,横空飞渡扑丁过去,一进二十丈内,他就看出来了,是黑凤凰,黑凤凰对面站着两个人,少妇,还有个黑衣汉子,黑衣汉子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黑衣汉子一脸狞笑,少妇一脸的悲容。

李凌风飞掠而至,道:“竺姑娘,怎么回事?”

黑凤凰道:“你来得正好,这卑鄙东西抢先一步劫持了孩子,逼得这位大嫂不得不跟他走。”

少妇忙道:“两位千万别逼他,我反正已经这样了,跟谁都一样,我愿意跟他。”

黑衣汉子狞笑道:“听见了没有,别管闲事儿了,请吧。”

李凌风冷然道:“尊驾何人?”

黑衣汉子道:“你管不着,也用不着问。”

李凌风道:“你要是骆家的人,我要告诉你,骆家现在已经投有人了。”

黑衣汉子道:“我知道,我早料到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抢先一步走这条路了,我就是看准了骆老头儿非完不可,这么标致个小娘儿们,留下来没人要不是太可惜了?所以嘛,我就接收了。”

李凌风道:“这么说,你是骆家的人。”

黑衣汉子道:“是又怎么样?”

李凌风道:“不管怎么说,这位大嫂是你的主母,你这种行为……”

黑衣汉子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这种行为该死,杀千刀也好,死万刀也好,反正这娘儿们我是要定了,你看怎么办?”

少妇流泪道:“两位,你们快走吧,别管这件事了,谁叫我的命苦!”

李凌风双眉一扬,冰冷道:“不,这件事我管定了,而且这种事我也不能不管。”

黑衣汉子嘿嘿狞笑道:“好,够硬的,我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抬手放在孩子脖子上,道:“我数到十,你们再不走,别怪我心狠手辣。”

少妇急抓他的手臂道:“你不能……”

黑衣汉子手一抬,把少妇摔到一旁,道:“一边儿去,不让我伤你的孩子也行,让他们走。”

少妇翻身跪在于地上,满脸泪望着李凌风、黑凤凰,道:“两位的好意我心领,我的丈夫死在骆天义手里,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为他受什么苦,什么罪我都愿意的,两位还是走吧。”

李凌风自己也有孩子,就算没孩子,做母亲的这种心情他也能体会,何况他现在也有了孩于!

他实在不忍不答应,可是他又明知道不能答应,他明白这母子俩要是跟了这黑衣汉子,绝不会有好结果,而且他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一个做母亲的这么牺牲下去。他心如刀割。

黑凤凰焦急地望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听黑衣汉子数道:“一,二……”

李凌风突然道:“慢着。”

黑衣汉子不理,仍数道:“三,四……”

少妇急道:“两位……”

李凌风冰冷道:“你想得到这位大嫂是不是,你要知道,这位大嫂所以忍辱偷生,完全是为了这个孩子,你要是伤了孩子,你什么也得不到,而且你也是死路一条,我发誓不会让你好死,我要一刀一刀割你,直到你咽气。”

李凌风急气交加,杀机陡生,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吓人。黑衣汉子害怕了,没敢再数下去。

李凌风又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的条件不错,你可以找到合适的女人,放了孩子,我放你走,保证不伤害你。”

黑衣汉子嘿嘿笑了,笑得心惊胆战道:“姓李的,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

李凌风道:“你既然知道我李凌风,就该知道,我李凌风向来不会失信于人。”

黑衣汉子犹豫了一下,道:“不,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喜欢这个娘儿们已不是一天的了。”

李凌风道:“那由你,我跟着你,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看谁耗得过谁,你要是也不想活了,你就伤这个孩子。”

黑衣汉子道:“你真……”

李凌风道:“真假你自己该明白,反正这不是我的孩子,你要是伤了这孩子,我顶多不过歉疚一阵子,可是你完了,什么也得不到,把命也卖了进去。”

黑衣汉子道:“李凌风,你真不伤我?”

李凌风道:“你应该信得过李凌风。”

黑衣汉子抬手一指黑凤凰道:“可是她……”

李凌风道:“她也不会伤你。”

黑衣汉子道:“你能担保?”

李凌风道:“话我已经说出来了。”

黑衣汉子咬牙点了头道:“好吧。”把孩子往少妇怀里一交,转身往山里奔去,李凌风吁了一口气,身上出了汗。

黑凤凰跺脚道:“便宜他了。”

少妇紧抱着孩子,失声痛哭。

忽听一声惨叫传了过来,二十丈外,黑衣汉子一跤摔在了地上,三人急抬眼怔望去,都为之一怔。

李凌风道:“竺姑娘,照顾她母子。”腾身掠了过去,只一转眼工夫,李凌风又掠了回来,道:“死了。”

黑凤凰忙道:“怎么死的?”

李凌风道:“中了毒的匣弩,想必是骆家安置在后山,以防外人侵袭的。”

黑凤凰道:“报应,这才是报应。”

李凌风低头望着少妇道:“大嫂可有地方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少妇抬眼望向黑凤凰道:“请姑娘帮我抱下孩子。”

黑凤凰忙过去把孩子接了过来。

少妇凄然一笑道:“把孩子交给两位,我放心,无论如何,请两位替我把这孩子抚养长大。”

李凌风,黑凤凰听出这话不对,互望一眼,黑凤凰忙道:“大嫂……”

少妇悲凄一笑道:“姑娘,你说,我还有脸再活下去么?”面颊忽地—紧。

李凌风心头猛震,忙出指点去,可是慢了,少妇倒了下去,嘴里往外冒血,黑凤凰急把孩子交给李凌风,过去扶起了少妇,少妇满身颤抖,两眼直望着李凌风怀中的孩子。

黑凤凰心中一惨,道:“大嫂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的孩子抚养长大。”

少妇眼一闭,不动了,黑凤凰低下了头,也流下了泪。

李凌风道:“烈女,烈女,她虽然受尽了屈辱,但却并没有失去她的贞节,这真可敬可佩。”

黑凤凰抬起了头,泪痕满面,煞威逼人道:“骆天义那个老畜牲呢?”

李凌风道:“尸首还在骆家后院。”

黑凤凰道:“我要去剁他几刀,然后挖来他的心祭这位大嫂。”

她放下少妇站了起来。

李凌风伸手拦住了她,道:“姑娘,人死一了百了,他已经付出了作恶的代价,要是真有阴间地府的话,他还需要付一部分代价呢。”

黑凤凰道:“我,我,这位大嫂太可怜了。”

低下头去,捂脸失声痛哭。

李凌风默默地把孩子递了过去,然后拔出钢刀开始挖土。墓营好了,黑凤凰抱着孩子,跟李凌风站在墓前默悼。

黑凤凰暗暗地说道:“大嫂,你放心吧,我会把你的孩子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等他长大成人以后,我会把你的遭遇告诉他,然后带他到这儿来给你烧纸,磕头。”

黑凤凰泪又流了下来。×

×

×

踏着下山路,东方已微透曙色,李凌风、黑凤凰一路默默地。

孩子睡了,黑凤凰两眼通红。到了山下黑凤凰停步上望,然后目光落在李凌风脸上道:“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走?”

李凌风道:“我的孩子还在刘大哥夫妇那儿。”

黑凤凰微微低下了头:“我忘了。”

李凌风道:“也难怪,这几天来,经历的事太多了。”

黑凤凰低着头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凌风道:“我那几位把兄弟还在等着我。”

黑凤凰道:“你打算永远跟你的把兄弟在一起?”

李凌风道:“难说,以后的事怎么样,谁也难以预料。”

黑凤凰抬起了头,目光落在李凌风脸上,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凌风避开了那双目光,微微低下了头,道:“姑娘这一问,让我很难作答。”

黑凤凰道:“真那么难么?”

李凌风抬起头,微转脸,远望道:“我会永远记住姑娘的。”

黑凤凰娇躯泛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道:“走吧!”默默地往前行去。

望着那无限美好,但透着凄凉,令人心酸的背影,李凌风唇边掠过抽搐,目光中充满了歉疚。×

×

×

屋里摆着一桌酒,炕上睡着两个孩子。

桌旁坐着李凌风、黑凤凰,还有老刘夫妇。

老刘夫妇满脸的离情别绪。

李凌风脸上偶而浮起强笑。

黑凤凰娇靥上满是笑意,而且笑得很爽朗。

这桌酒,是为李凌风饯行的。

“竺姑娘,刘大哥,大嫂,我不说什么了。”

李凌风这么说。

黑凤凰却这么说道:“什么也不用说,喝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李凌风勉强笑了笑。

老刘端起了碗,道:“李爷,我什么都不说了,敬您。”

李凌风端起了碗。

酒喝了下去,一股子热从嘴一直到心里,李凌风觉得今天的酒特别辣,还带着苦味儿。

“李爷,您别怪我多嘴。”

刘大嫂强笑了笑道:“一个男人家,带这么个吃奶的孩子,不是办法!”

李凌风道:“谢谢刘大嫂,我知道。”

刘大嫂道:“您……”

李凌风道:“我会想办法的。”

刘大嫂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来,别说了,喝酒。”黑凤凰端起了碗。

黑凤凰喝的酒不多,但可能她量浅,脸好红,也有了醉态。

“姑娘不能再喝了,我去弄碗汤去。”

刘大嫂站起来走了。

“我跟你去帮个忙。”

老刘也跟去了。

李凌风心里明白,但他仍默默地坐着。

“来!”黑凤凰又端起了碗,道:“喝了这点儿酒,我送你走。”

李凌风道:“姑娘,你不能再喝了。”

黑凤凰眯着眼,带着笑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来,喝吧!”

李凌风心里难受,道:“姑娘……”

黑凤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凌风伸手夺过黑凤凰的酒,一仰而干。

黑凤凰怔了一怔,突然流下了泪,道:“你为什么要怜惜我?”

李凌风缓缓道:“谈不上怜惜,不忍见姑娘这么折磨自己而已。”

黑凤凰道:“你心疼不心疼?”

李凌风道:“姑娘,李凌风不是铁石人儿。”

黑凤凰道:“你是,你是天下第一等忍人。”

李凌风扬了扬眉,道:“就算我是吧。”

黑凤凰突然抓住了李凌风的胳膊,道:“我不让你走,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你说,你说!”

黑凤凰很激动,像发了狂似的。

李凌风道:“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

黑凤凰道:“我不要你感激。”

李凌风道:“姑娘,你我认识太迟了。”

黑凤凰道:“谁说的,准说的,你现在只一个人……”

“不!”李凌风道:“亡妻永远在我眼前,在我心里。”

黑凤凰捂住了耳朵,道:“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李凌风默然不语。

黑凤凰伏在桌子上哭了。

李凌风心如刀割,目光中的歉疚神色更浓,道:“姑娘,武林中不乏俊彦”

黑凤凰猛抬头:“谁叫我认识你?谁叫我对你动了情?谁叫我对你这么痴?”

李凌风没说话。

黑凤凰又道:“是天意,是天意么,你说,你说呀?”

李凌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黑凤凰神色忽转凄厉,道:“我,我好恨……”

李凌风心神为之一震,口齿启动,要说话,但他旋又转趋冷静,默然未语。

“你为什么不说话?”

黑凤凰厉声问。

李凌风淡然说道:“我能说些什么,姑娘又要我说些什么?”

黑凤凰神色猛一黯,道:“是啊,你能说什么,我又要你说些什么?”

李凌风道:“我能说的只有一句,姑娘原谅。”

黑凤凰凄然一笑道:“你不要再说什么了,似乎在这一瞬间我想明白了,我不该怪你,你本来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我凭什么把你从她身边抢过来?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场,我应该敬佩你才是。”

李凌风道:“姑娘,敬佩我不敢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

黑凤凰道:“我再问你一句,要是我结识你在先,你也会这样对我,是不?”

李凌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道:“是的,姑娘!”

黑凤凰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足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天意如此,夫复何言?时候不早了,你走吧。”

李凌风站了起来,默默地行向炕边。

黑凤凰坐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老刘夫妇进来了,两个人并没有端什么汤。

刘大嫂道:“李爷,您,您真要走……”

李凌风转过了身:“是的,多谢两位照顾我的孩子。”

老刘道:“李爷……”

黑凤凰道:“让他走吧,给他牵马去。”

老刘头一低,转身又出去了。

李凌风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向着黑凤凰、刘嫂微一欠身,道:“竺姑娘、刘嫂,我告辞了!”

缓步向外行去。

黑凤凰道:“你走好,我不送了。”

李凌风没说话。

刘嫂低下了头。

李凌风出了屋。

黑凤凰泪又流了下来。

外头响起了马蹄声。

黑凤凰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去,步履不稳,身子有点摇晃。

刘大嫂忙过去扶。

在刘大嫂的搀扶下,黑风凰到了门外。

老刘怔怔地站在门外。

李凌风骑着马,越去越远,越去越远。

黑凤凰泪如泉涌。

刘大嫂悲声道:“姑娘,您这是何苦?”

老刘也说道:“姑娘,您……”

他没说下去,他说不下去了。

黑凤凰道:“扶我进去,咱们也该走了。”

刘大嫂应了一声,扶黑凤凰进了门。

老刘跟在后头。

蹄声听不见了。

李凌风已经变成了—个小黑点。

那一人一骑,很快地消失在天地一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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