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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楚云秋道:“事关一个‘情’字,别人看来不值一文的东西,在当事人眼里往往价值连城,把天下都给他,他都未必愿意换。”

白回回道:“那也用不着劳师动众,不惜流血的夺啊,让那个悟因留在‘碧云寺’,等收到凤钗再把她接走,不就行了么。”

楚云秋道:“或许那一家既想要凤钗,又不想让那个悟因知道,或许那枝凤钗有着外人所不知道,不能懂的隐密。”

白回回道:“恐怕只好这么想了——”

楚云秋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咱们已经做了,也在里头预留了一步棋,只看这步棋什么时候,能不能发生效用了。

少主累了一天了,擦洗擦洗,咱们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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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饭,天已经黑透了,李豪跟楚云秋,白回回正在堂屋喝着茶闲聊。

石三进来了,一哈腰:“有客人来找少掌柜。”

白回回道:“什么样的客人?”

石三道:“他说只告诉少掌柜他姓万,少掌柜就知道了。”

楚云秋道:“预留的那步棋,恐怕要发生效用了。”

白回回道:“没想到还挺快的。”

李豪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他带着石三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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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柜房,他看见了万老爷,可是万老爷跟前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背着手站着,万老爷也站着,是垂着一双手。

而且神情跟见过的两次大不一样,见过的两次,万老爷的神情都是一付高高在上模样,这一次没有,不但没有,反倒有点恭谨模样。

那个人又是什么来头,那个人看得李豪一怔。

原来,那个人赫然竟是,他跟楚云秋在他家废墟碰到的那个穿着讲究,气度雍容的中年人。

这时候那中年人也看见了他,也为之一怔:“你——”

万老爷一旁忙道:“他就是这儿的少掌柜。”

那中年人向着李豪道:“怎么说,你就是这家骡马行的少掌柜。”

李豪道:“是的。”

中年人道:“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李豪道:“是,两位请坐。”

中年人毫不犹豫的坐在了板凳上,然后向万老爷跟李豪:“你们也坐。”

“是。”万老爷答应了一声,欠了身也坐下了。

李豪不但看出来了,也能确定了,这个中年人的身份一定比万老爷高。

万老爷在宫里当差,那么中年人即使不是位王爷,也必是位不小的官儿,这不也正符合他那讲究的穿着,跟雍容的气度么?

李豪也拉过一张板凳来坐下,这时候石三已倒了三杯茶端过来,每人一杯,中年人挺客气,还谢了一声。

李豪道:“万老爷——”

万老爷道:“少掌柜的,这位就是我的朋友,那位托镖的人。金老爷。”

李豪怔了怔,“呃!”了一声,道:“原来您就是——”

中年人微笑点头,指着万老爷道:“他已经都告诉我了,怎么也没想到,从‘威武镖局’接过这笔生意的会是你。

更没想到你有这么一身好武艺,我今天来,一方面是不能让你白跑,给你送一百两银子,另一方面是因我想自己知道些事,来当面问问你。”

万老爷那里又从袖子里取出了银票,递向李豪。

李豪没接:“万老爷——”

万老爷道:“这一百两银子不是我给的,既然金老爷亲自给你送来了,你无论如何要收。”

李豪转望中年人金老爷:“金老爷,我不能收——”

金老爷道:“你不收的理由我都知道了,我还有生意要交给你,这一百两银子你不收,我怎么好再交给你生意。”

李豪道:“那不能混为一谈,桥归桥,路归路,另一笔生意,只要做成了,酬劳我一定收,而且分文不少。”

金老爷道:“不……”

李豪道:“金老爷,生意人,一家有一家的规矩,为人处世,各人有各人的准则,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请您不要让我坏了规矩跟准则。”

金老爷道:“你要是不收,不也让我坏了我的准则么。”

李豪道:“那您原谅,您必得听我的,否则我不接您的下一笔生意。”

万老爷脸色有点不对,似乎是惊也是急,他要说话。

金老爷微笑拦住了他:“你别多嘴,这个年轻人,是我生平首见,我喜欢。”

万老爷真听话,他没说什么。

金老爷又道:“听他的,这一百两银子不给了。”

万老爷忙把那张银票收了回去。

李豪道:“谢谢金老爷。”

金老爷道:“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李豪道:“我姓李,单名一个豪字。”

金老爷深看李豪一眼,点头:“嗯!是个少见的英豪,不用谢我,该我谢你,两次相遇,定是有缘,你已是我喜欢的一个年轻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豪道:“是我的荣宠。”

万老爷道:“还真是,金老爷从来不交什么朋友。”

金老爷道:“你要是不多嘴,坐那儿会难受。”

万老爷陪点窘笑:“好久没看您这么高兴了。”

金老爷一点头:“今儿晚上,我还是真高兴,都因为交了他这么个朋友。”

他抬手指了李豪。

李豪会说话:“高兴就比不高兴好,但愿我能让您永远高兴。”

万老爷惊喜动容:“说的好。”

金老爷大笑,更高兴了:“好,真好,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冲着你,往后我一定高兴。”

万老爷望李豪而激动:“少掌柜的,我真想给你磕个响头。”

李豪还没说话。

金老爷接了口:“好了,别胡扯了,谈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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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正事,他脸上的欢愉笑意没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凝重神色:“李豪,她!我是说悟因,她真不在‘碧云寺’了。”

李豪道:“除了那位师父骗我,我认为他不会骗我,也没理由骗我。”

金老爷道:“三天前,送她去的那些人,又把她接走了。”

李豪道:“是的。”

金老爷沉默了一下,道:“一路上,你碰到什么事没有。”

李豪道:“两次拦截,劫夺凤钗,一次去的时候,过‘海甸’不远,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在‘碧云寺’外,我不愿惊扰佛门清静地,把他们引到了山下——”

万老爷有了惊容。

金老爷还很平静:“原就在意料中,他们有多少人。”

李豪道:“头一次少,十个,后一回多,近百。”

万老爷叫出了声:“天,你怎么应付得了。”

李豪道:“万老爷,我回来了,凤钗也平安无恙。”

金老爷道:“你杀了他们多少?”

李豪道:“我只是伤了他们,没杀他们一个,我认为没有必要杀人,也还没到非杀人不可的时候。”

金老爷为之动容:“李豪,刚说你好武艺,我是指你对付‘威武镖局’那些人,现在——

我要重新估量你,侠骨柔肠,剑胆琴心,我庆幸认识你,跟你订交,办我下一件事,非你莫属了。”

万老爷定过神,惊叫:“真的,金老爷,他好本事,真是好本事,玉贝勒恐怕也不如他。”

玉贝勒,李豪突然想到了格格纪翠的哥哥纪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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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爷好像是没听见,望着李豪道:“难道你就不问了,下一件要交给你办的,是什么事。”

李豪道:“我等您的吩咐。”

金老爷道:“不问问什么事就接下来了。”

李豪道:“现在已经不是生意了,您把我当朋友,是不?”

金老爷道:“我先告诉你,接下来的这一件,远比头一件麻烦,远比头一件更难也远比头一件更凶险。”

李豪道:“为朋友,两肋可以插刀,是不?”

万老爷一扬拇指,又叫:“好,说的更好。”

金老爷动容点头:“好,我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你真能让我高兴——”

刹时间,他又恢复了平静,接道:“好,我告诉你,你给我找到悟因,无论如何,把凤钗交给她。”

李豪道:“我知道了,无论如何,我给您办到。”

金老爷道:“我不怕花钱——”

“金老爷!”李豪道:“我刚说过,这已经不是生意了。”

李豪道:“为朋友,两肋都能插刀,生意算什么,何况,骡马行还可以照接别的生意,我饿不着。”

金老爷道:“不——”

李豪道:“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您原谅,您要是非谈生意不可,这笔生意我不接了,我宁可挣安稳钱,您另请高明。”

万老爷又是一脸惊容,急叫:“少掌柜——”

金老爷抬手一拦:“这就是他为什么少见,我为什么喜欢他的理由之一,他拿我当朋友,不收我的钱,我能怪他么?”

万老爷不吭声了。

金老爷向着李豪一点头:“朋友,你这份情,我领受了!”

李豪道:“可是我必得有个不情之请。”

金老爷道:“你说。”

李豪道:“办这件事,得有线索,有办法,线索跟办法都来自多知多晓,您不能只让我知道一个悟因。”

金老爷道:“你想多知道一点。”

李豪道:“不只一点,越多越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万老爷又惊了,也又急了:“李少掌柜——”

金老爷又抬手拦住了万老爷,可是这回他没马上说话,显见他很为难。

李豪道:“金老爷,这原就是我的不情之请,可是这并不过份,我必得这么做。”

金老爷说了话:“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豪道:“小三儿,你后头歇息去吧。”

石三原一直站在李豪身后,他也有这份机灵劲儿,答应一声,马上往后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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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爷道:“李豪,你说的是理,又是朋友,我告诉你——”

他脸色趋于阴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接道:“悟因,她姓董,她原不叫悟因,是别人硬叫她悟因,硬说她带发修行,硬让她悟这个因,所以必得承受这个果,她叫小宛,董小宛——”

李豪没说话,听着。

金老爷道:“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我邂逅了她,我惊为天人,我为她痴迷,跟她也曾有过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事情让我的母亲跟原配知道了,她们当然不能容,吵过、闹过,接着我不在的时候,小宛失了踪,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出来——”

李豪忍不住道:“那您为什么不自己找上‘香山’,却托人送钗……”

金老爷道:“母亲跟原配不惜以死相逼,我能去么,我一去,事情宣扬开来那是轩然大波。”

李豪道:“这么说,您是要斩断这段情缘。”

“不。”金老爷道:“这枝凤钗是我当初送给她的,做为订情信物,虽然不是什么珍贵,却代表无限情意。

小宛临失踪时留下,我要再送到她手里,以钗代人相伴,以示终生不渝。”

李豪道:“我明白了,有人三天前接走她也好,那帮人拦路劫钗也好,就是为不让那位董姑娘见到这枝凤钗,不知道您的心意。”

金老爷微点头:“对。”

李豪道:“接走她的人,就是送她去的人,她的踪迹已很明白了,何须再找。”

金老爷道:“不,我不能问我的母亲我的原配。”

李豪道:“但是这不也是有违老太太——”

“李豪。”金老爷道:“你不知道,从送走小宛,一直到现在,她们没有让我知道那是她们做的。

小宛被送走的时候,我问过她们,她们不承认,然身为人子我也不敢认定是她们,那么,我不公开的做些什么,也就不能算违背母命了。”

李豪心头震动了一下:“金老爷——”

金老爷道:“李豪,退让是有限度的,我没有自己找上‘香山’去,已经算是个孝顺的儿子了。”

李豪心头再震,道:“那么,金老爷,我给您办这件事,所拿捏的分寸是——”

金老爷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全当不知道,因为你面对的不是我母亲,而是一些不知来历的人,就算他们是我母亲派的,他们也绝不敢承认,而且,据我所知,小宛也别有牵扯——”

李豪道:“别有牵扯。”

金老爷道:“她跟一些自称是明遗民的人有来往,而且渊源还不浅,所以,带走小宛的,也可能是他们。”

李豪心头三次震动,道:“为了您,我倒宁愿是他们。”

金老爷道:“谢谢你,我也宁愿是他们,不然那就太残酷了。”

李豪道:“托镖的事,当初由万老爷出面,也就是因为您有这种不得已。”

金老爷道:“不错。”

李豪道:“那么往后我也只有跟万老爷连络。”

金老爷道:“你例外,什么时候想见我,告诉他一声就行了。”

李豪道:“您对老太太有顾忌。”

金老爷道:“我懂你的意思,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让你知道,否则你就不能放手为我办事了。”

李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问了。”

金老爷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站了起来。

万老爷忙跟着站起,把装凤钗的丝囊又给了李豪,当然,李豪也站了起来接过。

金老爷忽然道:“这样吧,为了方便你给我办事,我送你样东西——”

他探手入怀,当手抽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把小巧的带鞘匕首。

匕首是匕首,这把匕首可跟一般匕首大不相同,它的鞘跟把手全是金的,满镶珠玉,光彩跃眼。

李豪忙道:“金老爷,这太贵重——”

金老爷道:“这把匕首,只有配你,也只有你配用它,说什么贵重,朋友给的,这就像你跟我不谈生意一样,你能拒绝。”

李豪道:“金老爷——”

金老爷道:“我拿出手的东西,向不收回去,刚还说想让我高兴呢,不能让我不高兴?”

李豪毅然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神色转趋肃穆,双手接过。

金老爷笑了:“这才是,随身带着,凡是你要对付的人,见着它总得让三分,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它。”

李豪道:“我知道,见它犹如见您,露了它,也就等于搬出您来了。”

“对。”金老爷要往外走,忽然又道:“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已经催人重建西郊李逸尘先生的废宅了。”

李豪听得为之一怔。

就他这一怔神工夫,金老爷跟万老爷已先后出了骡马行,很快的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定过了神,他不免为之心神震动,呆呆的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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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爷跟万老爷走到了街道拐角处,近一条胡同口,停着一辆平套高篷黑马车,不管车也好,马也好,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等闲人家。

另外,车旁还站着三个人,看穿着打扮,可知三个人之中有一个是车把式,另外两个则是护卫,跟班之流。

金老爷跟万老爷一到,三个人恭谨躬身,一名护卫忙从车上取下一个脚凳,侍候金老爷登上马车,等到万老爷也上了车,收好了脚凳,金老爷才在车内吩咐一声:“回宫。”

车外的三个人齐声恭应,然后,一起登上车辕,由车把挥鞭抖缰,赶着车走了。

天黑,行人少,谁也没留意。

当然,李豪更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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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这时候正在骡马行后头的堂屋里,跟楚云秋,白回回说话。

李豪把会见金老爷的经过,告诉了楚云秋跟白回回,又把金老爷跟他的那匕首拿给二人看。

楚云秋接过匕首抽了出来,只见亮光一道如闪电,接下来便是懔人的森寒。

白回回嘴上叫道:“好匕首。”

楚云秋动容道:“可不,这把匕首何止珍贵,简直就是一宗无价的宝物,少爷要好生收藏,不要辜负了赠送人的一番心意。”

白回回道:“从这把匕首看,再加上你跟大少爷所见他的言行举止气度,还有他有这么一个在宫里当差,对他又这么恭谨,他必是亲王无疑了。”

楚云秋道:“而且还是位高雅多情的亲王。”

白回回道:“现在事情很明白了,这位金老爷在外头有了一位红粉知己,事情让他家老太太跟福晋知道了,再加上这位董姑娘跟一些先朝遗民有牵扯,人给弄走了,却不知道是谁弄走的,金老爷托大少爷找到她,并且把凤钗还交给她就是了。”

李豪道:“不错,就是这样。”

楚云秋道:“照这么看,这位金老爷并不指望再把那位董姑娘找回来。”

李豪道:“事实如此,他并没有表示非把那位董姑娘找回来不可。”

楚云秋道:“他倒不失为一个孝子。”

白回回道:“事情一旦张扬出去,宫里跟‘宗人府’知道,对他恐怕就是大不利,谁知道他真是个孝子,还是因为有顾忌?”

楚云秋道:“不管是什么,只他不坚持把那位董姑娘找回来,事情就单纯得多,不过就算单纯,少主也一定会像‘香山’送钗一样,遭到很多拦截,阻力之强大,情况之险急,甚至更甚于‘香山’送钗。

尤其此中牵扯有一些先朝遗民,少主应付起来更要小心。”

李豪道:“恩叔的意思是——”

楚云秋道:“先朝遗民之中,有不少能人异士,不好应付,而且也不能让他们误会咱们已经卖身投靠,变节降清。”

李豪道:“能人异士,不难应付,不让他们误会,恐怕就不容易了。”

楚云秋知道李豪说的是实情,眉锋微皱,一时没说话。

白回回道:“真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在大少爷目前的身份是‘白记骡马行’的少掌柜。

在商言商,谁出钱就给谁办事,天经地义,他们真要误会,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其实外人还没有把大少爷跟西郊李家扯在一起,不然的话就更会误会了。”

李豪道:“白叔这话——”

楚云秋道:“那位金老爷不告诉少主,他已经雇人要重建李家废宅了么?”

李豪心头一震,道:“那是因为他敬仰老人家——”

楚云秋道:“少主,外人不知道,也不会那么想,难就难在咱们不能出面阻拦他雇工重建。”

白回回点头道:“还真是。”

楚云秋忽一扬眉道:“误会也只有让他们误会了,好在现在他们误会的是李豪,不是李家后人,事情总会有真象大白的一天,现在少主要做的,是无论如何要把事情给他办成。”

李豪道:“我知道,他是个皇族亲贵的王爷,对咱们的复仇行动大有助益。”

“不止。”楚云秋道:“他雇工重建李家废宅,对咱们来说,更是恩情。”

李豪心头震动了一下。

白回回点头道:“楚爷说的对,这还是个大恩情。”

李豪道:“恩叔,难不成他知道咱们的身份?”

楚云秋道:“不可能,他要是知道少主是李家后人,以他对老主人的敬仰,他不可能花钱让少主给他办这件事。”

李豪道;“不管怎么说,我给他把事情办成,找到那位董姑娘,把凤钗交到她手里就是了。”

楚云秋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豪道:“以恩叔跟白叔看,我应该从哪儿着手。”

楚云秋道:“要是那些常以先朝遗民自居的人把人弄走了,恐怕那位董姑娘已经往江南去了。”

李豪道:“怎么见得。”

楚云秋道:“江南本是他们聚集的地方,江南也原是‘南明’的所在。”

白回回道:“人要是他家老太太派人弄走的,而那位董姑娘就可能还在京畿一带了。”

李豪道:“送走她,送得远远的,不是永绝后患没心事么?”

白回回道;“老谋深算的人不会那么做,老谋深算的人知道,把人藏得越近越让人想不到,而且也好掌握,好控制。”

李豪道:“那我就得先查明,人究竟是谁弄走的。”

楚云秋,白回回齐点头,而且齐声道:“不错。”

李豪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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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李豪又到了“正阳门”,他用同样的法子要见万老爷,守城的一名小武官还是把他带到城门里那间石屋里。

但是他没能马上见着万老爷,那名武官只让他候着,这一候,一直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万老爷候来。

李豪在屋里听见蹄声得得,辕声辘辘由远而近,停在屋外,然后就见万老爷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我还想没那么快,打算这头一两天不上这儿来等消息,没想到你这么会办事,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他坐下,也让李豪坐下,然后急急问:“怎么样?”

李豪含笑道:“我是来听万老爷告诉我消息,万老爷怎么反倒问起我消息来了。”

万老爷没懂李豪的意思,也难怪,突然之间,搁谁谁也弄不懂李豪的意思,他一怔,讶然道:“少掌柜这话——”

李豪道:“往‘香山’送钗的经过,我告诉了万老爷,也告诉了金老爷是不是?”

万老爷道:“是啊!”

李豪道:“知道送钗,知道换人送钗,知道我那一天,什么时候送钗的人不多,可是有人在三天前接走了那位董姑娘。

也有人在我一离开‘海甸’就盯上了我,然后截着我就挑明了要那枝凤钗,万老爷你以为这意昧着什么?”

万老爷脸色微变:“他们的消息真灵通。”

李豪道:“不如说有人泄了密。”

万老爷一拍大腿:“对,‘威武镖局’——”

李豪道:“还有万老爷你。”

万老爷一怔,脸色又一变:“少掌柜的,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会,你不是不知道,我跟金老爷是——”

李豪道:“万老爷,昨儿晚上,在骡马行,泄密的事我统统不提,对万老爷你,我做的已经很说得过去了,要是万老爷你跟我合作,我做的至少会一点也不牵扯你万老爷。

要不然等我跟金老爷说明,他交待下来让我查明是谁泄的密回报,到那时候,我就是再为万老爷掩遮,恐怕也掩遮不住了。”

万老爷脸色大变,突然捂脸哭了。

李豪没拦,也没劝,让他哭。

万老爷哭了两声就停住了,可是他已经满脸是泪了,道:“少掌柜的,你不知道,我这是为金老爷好啊,事情要是张扬开了,他不但得背个对母亲不孝,对妻子不义的罪名。

那位董姑娘是个汉女,他这么做,也是为祖宗留下来的家法所不能容啊!”

李豪道:“所以你才泄密。”

万老爷道:“是啊,我也是不得已啊!”

李豪道:“你为金老爷好,那是你的心意,或许金老爷能谅解你,我只问,你把这个密泄给谁了。”

万老爷道:“老太太。”

李豪道:“不是前明遗民那些人。”

“不!”万老爷道:“我怎么敢,那是死路一条啊!”

李豪道:“这么说,接走董姑娘跟拦截我的人,都是金老太太派的。”

万老爷道:“是啊!”

李豪道:“送董姑娘去‘碧云寺’,跟把董姑娘从‘碧云寺’接走的,是同一批人,他们是些什么人。”

万老爷道:“那是金夫人带的人,都是金府的下人。”

李豪道:“拦截我的那些人呢?”

万老爷道:“都是金老太太向‘查缉营’调借的人。”

李豪道:“金夫人把董姑娘藏在哪儿了。”

万老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豪道:“万老爷真不知道么?”

万老爷道:“少掌柜的,我是真不知道,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了,哪在乎多告诉你这一样。”

李豪倒是没强问,道:“好吧,你告诉我的倒是真不少了,我相信你,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我自己查,自己找,告辞了。”

他站了起来。

万老爷忙跟着站起,道:“少掌柜的,你可千万不能把我牵扯出来啊,否则不管是对金老太太,或者是对金老爷,我都是死路一条。”

李豪道:“怎么会,要是真像你说的,你对谁都是好意。”

万老爷苦脸道:“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谁会认为我是好意啊。”

也真是!

李豪道:“你放心,我这个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万老爷还不放心:“那你到时候怎么跟金老爷说呢?”

李豪道:“我会说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万老爷道:“怎么查出来的。”

李豪道:“万老爷,那就是我的事了。”

万老爷没奈何,一点头道:“不管你怎么说,千万别把我牵扯出来,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李豪道:“你只管放心,我说不牵扯你,就是不牵扯你,我走了。”

他要走。

万老爷忙伸手拦住:“少掌柜的,你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李豪道:“那就不敢说了,不过恐怕得晚两天,找出董姑娘的下落,把凤钗交到她手里,并不容易,不过你放心,只一达成任务,我马上会来送消息,可是,希望万老爷你别再泄密了。”

万老爷忙道:“不敢了,杀了我我都不敢了。”

李豪道:“其实,金老爷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董姑娘知道他的心意而已,是不是。”

万老爷连点头:“是,是。”

李豪没再说,开门走了。

万老爷没跟出去,站在那儿望着李豪离去,一付还不怎么放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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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老爷既然说那位董小宛姑娘,是金夫人带人往“碧云寺”接走的,按理说并不难查,只要从金家的下人下手,不难找出那位董姑娘的下落来。

但是,那位金老爷并没有把他的身份告诉李豪,李豪也不知道金府是内城里的哪一家,而且李豪也不能问万老爷,所以,循这条线索行不通。

这条线索既然行不通,他只有选择别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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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走了,出内城了么,没有,他出了石屋,约摸万老爷看不见他了,也趁守城的不注意,一闪就躲开了守城的视线,找僻静的胡同往城里去了。

没多大工夫之后,他出现在“查缉营”前。

宫里的“查缉营”跟“承德”行宫“查缉营”一样,都是仅次于“侍卫营”的大“特务机关”。

所不同的,是“侍卫营”负责“紫禁城”的安全,“查缉营”则负责京畿一带的查察缉拿工作。

“侍卫宫”的地位,在“查缉营”之上。但是京畿一带的百姓,怕“查缉营”甚于“侍卫营”,因为“侍卫营”接触的是官,“查缉营”对付的是百姓。

操生杀予夺之权,不只作威作福,经常假公济私,横乱暴敛,造成多少冤狱,屈杀多少人命,只一进“查缉营”,各种酷刑,不死何止也脱层皮,简直就去半条命,比前明的“厂”,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这两个营,不只神秘,而且吓人。

就拿“查缉营”来说,相当大,围墙丈高,显得阴森森的,大门宏伟高大,除了中门以外,两边还各有个侧门,都是深灰色的,更显得神秘阴森懔人。

门口横插着高高大大的一个刁斗,足可藏两三个人。

石阶上一边各二,站着四名穿戴整齐,跨着腰刀的明岗,当然还有不知所在,不知多少的暗哨。

“查缉营”前有行人,但是不多。

过往的也都是内城各府邸的人,或者是跟内城各府都有关的人,百姓是不可能,也不敢到这儿来晃的。

这会偏偏就有个李豪,他就在“查缉营”门前晃过来,晃过去。

站门的不一定能认得出他是小百姓,但是绝对会觉得他可疑,当他觉察有人注意他的时候,他走了,走得不慌不忙,然后到不远的街道拐角处等候。

街道拐角处没人,他就往“查缉营”侧门的围墙上一靠,从容的等候,一付悠闲状。

他真是料事如神,只一会儿工夫,疾快步履声传过来,由远而近,随即,那边转过来两个人,一个中年汉子,一个年轻汉子,都穿裤褂儿,俐落打扮。

李豪冲他假一笑:“来了,真快。”

两个人为之一怔停了步,李豪已飞快出了手,打倒了那个年轻汉子,随后一把扣住了中年汉子的咽喉:“现在该明白了吧,我是故意引你们来的。”

中年汉子说不出话来,直点头。

李豪道:“既然有人认出我来,进去通报,你们这出来的人也一定认识我,是不是。”

中年汉子又点头。

李豪道:“咱们是在‘海甸’那片树林里见过,还是在‘香山’见过?”

李豪手微松。

中年汉子憋出了两个字“香山”。

李豪道:“行了,不管在哪儿,只要见过,咱们就好说话,我找你打听那位董姑娘的下落。”

中年汉子道:“我不知道。”

李豪道:“恐怕你们明白,牵扯上这件事,死了也只有自认倒楣,连声张都不能声张。”

中年汉子道;“我真不知道——”

李豪没说话,扣他的咽喉的手紧了。

中年汉子好痛苦,右手突然一动,似乎要干什么。

可是他没有李豪快,李豪的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腕脉,“当!”地一声,一把匕首掉在了地上。

李豪的两只手都紧了。

中年汉子脸色发白,额头上见了汗,一颗颗豆般大,突然“唔”,“唔”出声,眼神里也透露出些什么。

李豪扣他咽喉的那只手又松了些。

中年汉子猛喘几口气,也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道:“我真不知道那个董姑娘被藏在哪儿,不过——”

他似乎欲言又止。

李豪道:“不过怎么样?”

中年汉子没说话。

李豪道:“你明知道非说不可。”

中年汉子这才道:“离‘香山寺’不远,有个大花园,我们的人昨儿个夜里被调过去近百个守园,你应该到那儿看看去。”

李豪道:“话说在前头,咱们以后不会没有见面的机会,你要是骗了我,再见面我可饶不了你。”

中年汉子道:“我不敢说那个董姑娘一定在那儿,我只是觉得连夜调那么多人去守园可疑,你可以去看看。”

李豪道:“冲着你这句话,我会去看看,可是我还要告诉你,我不怕斗,你们尽可以派人找我。

但是别惊扰我的骡马行,你们自己知道,你们是不能公开露面的,所以,别逼我张扬,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松了中年汉子,转身走了。

中年汉子只是站在那儿揉喉咙,他没追李豪,也没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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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毒欧阳锋大传

    熊沐《西毒欧阳锋大传》作者: 熊沐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西毒欧阳锋本为西域一介书生,初入中原,便遭东邪黄药师百般戏弄;同洪七公偷食大内御厨,又险些命丧妙手人厨之手;后又几做大漠四杰的刀下恶鬼。于是他愤而生出精武之心……白驼山君任一天,虽为侏儒,却雅好收藏古玩和美女。天下第一美人慕容筝,因不堪其羞辱,逃离白驼山庄,巧遇欧阳锋,欧阳锋虽对慕容筝情有独钟,却遭她多次戏侮……欧阳镝因修习奇绝阴功,失去了男女媾合之乐,后经白面罗熬撮合,虽与慕容筝结为夫妻,但无奈不能行男人之道,使娇娘愁怨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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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头大侠

    壮观宏伟,美轮美奂的布政使官邸,沉醉于笙歌艳舞,欢声雷动之中……两名青衣小厮点着了一串长鞭炮,爆竹声中,布政使蒲松明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官服,来到了大厅。在正前方,悬有斗大的一个“寿”字屏前,坐了下来。四位不带刀的,紧紧贴着他垂手侍应。四位带刀的左右分开站着,红烛闪烁着那幅两丈有余,精工绘制的“麻姑上寿图”。李管家提高了嗓门,高喧一声:“奏乐!”两厢的笙管铮笛立时吹奏起来,几名妩媚俏丽的丫鬟,手托着点心,蝴蝶穿花也似的周旋在人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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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剑残虹

    鄱阳湖畔,风光如画。一座巨宅,傍湖而筑,这是闻名江湖的“花月别庄”,画栋连云,高台曲植,气派相当不同凡响。华月初上,迷蒙的湖面闪起了波光,殷红的渔火,三三两两,缓慢地由湖滨往湖心移动,使这谧静的画面变成了动的。在面湖的观台上,坐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那老的年已半百,但仍风韵依稀,一身的珠光宝气,配上考究的宫妆像煞豪门贵妇,她,便是别庄之主“鄱阳夫人”。在她身旁坐着的,是个二十许丽人,美得象是传说中的仙女,她便是她的女儿江湖第一美人“武林仙姬”陶玉芬。母女俩静静地坐着,面色十分沉重,陶玉芬的眸中,还隐有泪光。偌大一个别庄,里里外外静得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