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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高明之谜

第二天雪霁天晴,天才一亮,云中凤便差了一人火工道人送了一封信来,羹尧打开一看,只见一张雪浪笺上面写着:“昨得山中急足来书,家君忽以嵩山一派掌门人已将毕五召回见谕,并嘱转陈两君,前途当不至再有宵小见扰,故凤亦暂赋归去,惜芦沟晓月不复能共赏矣。风雪载途,北风多厉,尚希珍重。”

前后并无上下款识,只押尾钤着云氏中凤四个铁线体的朱文小印,不禁向高明道:“她又说回去了,这回也许是真的。”

高明笑道:“这封信我能看吗?”

羹尧大笑道:“论语气他分明是给你我两人的,为什么你不能看。”

说着把那张便笺递了过去,高明接过一看,不禁赞道:“别的不算,只这笔小楷,就如美女簪花一般,便较之馆阁诸公也输其秀润。”

接着又道:“可恨这嵩山掌门人,怎么忽然又息事宁人起来,竟将那个什么嵩山毕五召回去,要不然,只要不受伤,即使稍受虚惊,我倒希望能再看到您两位多显几次身手,也好开开眼界。”

羹尧笑道:“贤弟真是不知江湖险恶了,想那嵩山一派,乃是当代少林正宗,其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奇人异士,岂是我等所能力敌?幸而云老英雄用江湖惯例,命他们的掌门人把毕五召了回去,要不然不但这沿途风波无已,便到京以后,多种杀机,彼此互相报复,也不是一件好事,你当闹着玩的吗?”

高明笑道:“这云老英雄的潜势力也就大得可怕了,一个王府的护卫,他也只凭一封信就能命他的掌门人把他召回去,真要为朝廷之患那还了得。”

羹尧道:“那又不然,这并不是他的力量,而是江湖上一个共同遵守的规矩,云老英雄不过只是依着规矩向嵩山掌门人责难而已。毕五虽然是王府护卫,他既出身江湖,一身绝艺又受之于嵩山一派,所以掌门人自有权力处置他,他虽可以不守江湖规矩,掌门人却推不了这个责任。”

高明笑道:“难道江湖规矩大过朝廷的法度吗?”

羹尧摇头道:“江湖规矩怎么能大过朝廷的法度,不过,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譬如十四王爷竟差毕五、李云鹏之流来行刺于你,这也是朝廷的法度吗?再说,朝廷立法所以为国为民,有司执法亦所以为国为民,毕五、李云鹏所作所为能算是为国为民吗?他们既不是为国为民,则云老英雄自然得用江湖规矩向嵩山掌门人责问了。”

高明默然半晌道:“依大哥这么—说,假如上有失德,这乱法犯禁倒是应该的了?”

羹尧笑道:“这话然而不然,所谓上有失德,要看是如何失德?乱法犯禁,也要看他是为了什么?譬如汉高祖起自亭长手提三尺剑以覆暴秦,你能说他是乱法犯禁吗?又譬如唐太宗元武门喋血诛兄杀弟,你能说他是失德吗?”

高明道:“大哥不但武功文学都有了不起的造诣,便这读史见解也超人一等,你真可以算得唐太宗千载而下的一个知己。不瞒你说,小弟向来读唐书,读到玄武门喋血这一段书,就常常废卷长叹,以为以唐太宗这样一个英明之主,为什么会做出这等诛兄杀弟的事来,经你这一说我倒明白了。人家在当时全是为国为民,所以才不恤大义灭亲,演出玄武门喋血的惨剧来,如若不是此心惟天可表,他敢这段史迹坦白留给后人看吗?”

羹尧道:“如此说来,这唐太宗的千古知己,不是愚兄倒是贤弟了。”

说罢,不禁相与哈哈大笑,再看两马背上伤痕,经医取出蒺藜针刺之后并无大碍,便又登程前进。一路无话,到京以后,已是风雪残年,羹尧回家,见过母亲兄嫂,又见妹妹侄儿俱已长成,不由分外欢喜,家人骨肉,久别重聚,天伦之乐,自难尽述。隔了一两天,忽然想起高明曾有登堂拜母之约,为何不见到来,心想也许他是雍正上宾,出京又衔有使命,有事羁延,一时未能践约,既是知交好友,何必要拘形迹,便命从人备马,直向安定门内雍王府而去,初意高明不过王府门客,彼此又脱略形骸,连举人服色也未穿,仍是平常打扮,便帽貂裘之外,并加了一件天青缎子马褂。等到了府前,随从家人将帖子投进去,半晌都不见高明来迎,心方诧异。忽听辕门三声炮响,鼓乐之声大起,两行护卫一字排开。好似迎接什么出色贵宾一样。心想,雍亲王乃是当今皇帝的四皇子,这等排场,所接想必是蒙古铁帽子王,或者额驸,海外诸王宾客,便是六部九卿也无须如此,方觉雍王既延贵宾,高明身为总文案也许未必便能出来。忽见两名头戴白石顶子的戈什哈,扬着名贴抢上来,就是一个抢千,高声道:“禀年二爷,咱们王爷现从暖阁出来亲自迎接二爷,就请随我们来吧!”

羹尧不禁大吃一惊,心中正在埋怨高明好不知事,为何自己不出来,却反惊动雍王亲自来迎,自己又未穿官服,这一来不禁有点进退维谷之势。正想着,又是一阵细乐,中门大开,再看时,那雍王已从甬道上,抢步迎出来,饶是羹尧出身显贵,又是一个豪侠不屈之士,也为这等异数所慑,连忙拜伏在地叩头道:“羹尧一介草茅下士,决不敢当王驾这等优礼。”

耳边只听得那雍王大笑道:“大哥,你折杀小弟了。”

说着一面搀扶着,一面也要行礼下去。羹尧一听那声音竟是高明,不由更加诧异,再抬头一看,那迎来的雍王面目果与高明无异,只是已经换了一身亲王服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高明就是雍王微行的化名,连忙一面拦着,一面又叩头下去道:“羹尧该死,一路上竟不知王驾微行,诸多僭越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雍王哈哈大笑道:“大哥怎么也跟俗人学样起来?我因回京以后,府中诸事待理,实系无法分身,所以没能先去拜望大哥,给伯父伯母请安,还望大哥恕罪才是。”

说着,一把将羹尧扶起,又笑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且请随我到里面细谈吧。”

说着一面携着羹尧,把臂同行,一路径入西花厅,自己平常起坐的秘阁里面笑道:“大哥,你还记得在路上说的话吗?怎么一到此地转形拘束起来?昔日光武帝因与严子陵抵足而眠,千古成为佳话,便唐太宗在天策府时,也与诸将时同起卧,你如再拘形迹便是看得我不如古人了。今后,我还有若干大事要向大哥请教,你这样以世俗眼光目我,那还有什么可以商量呢?”

羹尧见雍王执手相看,一脸诚恳之色,不禁感动万分,慨然道:“既是王爷如此对羹尧器重,我便肝脑涂地,也必图报于万一。不过王爷对羹尧的称呼还请改过,要不然,不但外人听见有些骇怪,就在羹尧也未免有僭越之罪,这一点还望体念下情,加以俯允,羹尧才敢讲话。”

雍王笑道:“这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是在云家堡便已说得好好的,现在怎能反悔呢?不过,大哥既怕外人听见,有点疑忌那也是实情,我们以后就此约定,当着旁人决不以兄弟相称,但是如在此间,和老伯的私邸,那却又当别论,如果再客气,那大哥便不屑相交,弃我如遗了。”

羹尧尚欲再辞,雍王怫然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我适才所言,句句出于肺腑,和邯郸初见,云家堡论交初无二致,怎大哥就这样鄙薄我呢?”

羹尧才悚然道:“王爷不必生气,羹尧如命就是。”

雍王哈哈一笑道:“这才不愧是大丈夫行径。”

说着,又从几上取过一个大官封递在羹尧手中笑道:“这本来是高明的遗缺,现在只好有屈大哥了。”

羹尧接过一看,却是一封雍王府总文案的聘书,欲待不接又恐雍王见怒,只得惶恐道:“承蒙王爷雅爱,羹尧何敢当此重任?”

雍王又大笑道:“天策上将自有长史,不过我知大哥必不欲以异途功名显达,所以特为当面延聘,暂居西席,他日富贵再与共,还望千万不要推却才好。”

说罢一揖到地说:“今后小弟府内府外,一切均请大哥主持了。”

羹尧更加惶恐,还礼不迭又逊辞再三,才将聘书收下。雍王随命置酒两人对饮,酒到半酣雍王擎杯道:“小弟自从邯郸归来,本想就践登堂拜母之约,无如各方传来消息均与小弟不利。太子虽废,三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无一不想谋夺储位,尤以八阿哥最为厉害,内固后妃之宠,外结勋戚大臣之欢,几乎连一步也不肯放松。十四阿哥更是礼贤下士,俨然有孟尝信陵之风。小弟在诸昆季中既不如八阿哥深得父皇欢心,更不如十四阿哥得士之多,大哥将何以见教呢?”

羹尧沉吟半晌道:“宠可以夺,士可以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皇上春秋鼎盛,英明睿智,世罕与俦,臣子所为,决无法瞒过他。如以羹尧的看法,十四王爷的做法或可一时无碍,那三八两王非惟不是进取之道,更适足以贾祸,如果王爷在这个时候表面上稍为韬光养晦一点,事皇上以贤孝,处诸王以礼让,则在皇上的眼光当中,必然会看得上王爷,和其他躁进争权固宠的皇子不同。然后再结交一二正色立朝的大臣,在皇上面前有意无意之中誉扬一二,则一句可抵千百句,似乎要比诸皇子闹得剑拔弩张,乌烟瘴气的要好得多。”

雍王微笑道:“大哥的话的确言之有理,不但和我所见相同.而且也和我们那位自命诸葛复生的舅舅差不多,他也是主张以退为进的。不过只一味的退让也不是办法,万一一旦大局有个变动,那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大哥能再为我决策一二吗?”

羹尧笑道:“方才我所说的不过一端而已,原非一味真的退让,焉有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理?所谓贤孝礼让不过是一个表面文章,暗中当然应该另有一番布置。最重要的是京疆附近的兵力,要完全掌握在手中,还要不露声色,疆吏重臣也要多为结纳,才能有所建树,否则一切便徒托空言了。”

雍王把桌子一拍道:“照哇,这才对,不过,这兵力如何才能掌握,重臣疆吏如何才能结纳呢?”

羹尧本来就是一个龙骥虎跃意气如云的角色,乍见雍王就是高明,事出意外,又被雍王优礼有加,所以才弄得诚惶诚恐手足无措。但因雍王坚持前盟,不肯更改称呼,又托以重任,秘阁煮酒,促膝谈心,不由又引起一团豪气,露出本来面目,大笑道:“王爷要问这个,决非一时可以罄言的。不过兵法曾经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果真要照羹尧方才说的去做,那便先要明白各省疆吏的情形,和京畿各衙门的实况,甚至宫内的一举一动,各皇子的一言一行,都要随时得讯了如掌上观文,然后才好定办法。否则轻举妄动,转不免授人以柄,更为不美了。”

雍王沉吟半晌,看了羹尧一眼道:“大哥说得极是,但是做起来,恐怕就绝非易事了。别的不说,就以目前而论,父皇的喜怒动静,我或者还可以从宫中后妃内监处得其一二,要说到各位阿哥那就难了,何况各门各省疆吏呢?”

羹尧满饮一杯笑道:“王爷以为此事不易吗?这在羹尧看来,只要假以相当的财力,和统一的事权,并不太难,而难在明了一切情形之后的应付得宜,那就决非羹尧这样草茅下士所敢决定,全赖王爷本人睿裁了。”

雍王闻言,不由喜形于色,笑道:“事权方才我已全部相托,至于财力,多了怕一时拿不出,十万八万银子我还可以立刻划出来,大哥真有这把握吗?”

羹尧正色道:“这是规划大事的根本,羹尧如无把握,能说这话吗?这事看起来似乎很难,其实一经说破也极容易。我之所以敢对王爷这样说的,就是因为这北京城里,上自各部司员下至街坊混馄,大半我全认识。这些人在表面看来,并无多大用处,但是要叫他们打听消息,却是绰绰有余。如再结之以恩,动之以利,挟之以势,暗中用兵法把他们部勒起来,便成一支无形的劲旅,再布置运用得好,能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什么人的行动可以瞒得了我们?只要下上几个月功夫,各方情形,还愁不了如指掌吗?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兵权的掌握,疆吏重臣的结好,便在王爷了。”

雍王不禁又拊掌道:“大哥真不愧今之奇士,便只这一席话,足抵十万甲兵。不过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先送一扣十万银子的庄折过去,大哥如何使用,小弟概不过问,一切措施,全凭大哥做主便了。尤其重要的,是八阿哥、十四阿哥两人的行动要多加留意才好。”

羹尧道:“王爷既以此事相托,就是羹尧效力之始,敢不竭力?”

接着又笑道:“那李云鹏弟兄的事,十四王爷处有无动静?为何张桂香还不见到来呢?王爷知道吗?”

雍王道:“此事我已专人打听过,据说二贼已死的消息十四阿哥尚未能悉,倒是毕五那厮已经请假回去,却一点不错,足证那云小姐信中的话,已经有验。云老英雄,原曾约定我们新正相见,也许那时候一同来此亦未可知,如果云家父子兄妹一同到京,那大哥方才所说的计划,就更容易了。”

羹尧道:“这却不尽然,他父子兄妹虽然武功绝伦,各有专长,做这一类的事却不全靠武功,有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照常可以把事做好。武功再好反没用处。”

雍王笑道:“大哥所言,我无不钦佩,惟有此语小弟却实在不敢赞同,你这一说未免太把他父子兄妹看低了。不用说专诸之于王僚荆轲之于秦王,一成一败各有千秋,便红线盗盒不也是有力的例证吗?大哥怎么说是没有用呢?不瞒大哥说,方才经你这么一说,小弟已经打好了一个主意,只等他父子兄妹一来,我便卑词厚币,一齐聘留府中,专挑武功好的,编成一队,由他父子兄妹教练,以备万一之用。大哥看,使得吗?”

羹尧笑道:“王爷方才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说他们没有用,而是说做这等事,不是全靠武功便可以成事的。本来我也有意,另外挑选功夫好的,另成一队,专做万不得已时之用,何尝敢把他父子兄妹看低了呢?”

雍王闻言,看着羹尧哈哈大笑道:“大哥,你对那云小姐,究竟于意云何?如能让我做个冰人,小弟决不忘前言,自当尽力,否则她此番一来、小弟为了报答她沿途照拂之德,便当禀明母妃,以为宫眷,一入掖廷,便非你我所得而做主了。还望大哥及早做个决断才好,不然便不能埋怨小弟做事鲁莽咧。”

羹尧万想不到雍王爷忽又提起此事,不由一怔,也笑道:“王爷怎么从正经人事又扯到这个上来?沿途北上,我不是已经一再陈明王爷实有苦衷吗?至于王爷要把她送进宫去,那是王爷对她的恩典,羹尧只有代她喜欢,岂有埋怨之理?”

雍王道:“适才所谈,固然正经大事,小弟未来事业一大半都在大哥身上,大哥的事,小弟能不关心么?现在小弟已经当面说过,是大哥一口回绝,以后再求小弟,可别怪我也非居奇不可了。”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羹尧心想,我与中凤谊属师兄妹,如果停妻再娶万无此理,要说到屈为妾媵,便她自己首肯,各位师伯叔和师父也决无答应之理,怎会求你,不过表面上却不敢十分顶撞,只有淡淡的一笑道:“王爷对羹尧如此关心,人非木石,焉有不感激之理?只有等羹尧求王爷的时候再说罢。”

雍王笑道:“我与大哥共事以来,只见光明磊落,怎么今天忽然也拿话绕起我来?好一个等你求我的时候再说,这再说又是什么呢?”

羹尧起初自己尚以为措词委婉,经雍王一说,再一细想,也不禁失笑,脸上一红,有点回不出所以然来,雍王见他窘态可掬,不好再说什么,反把话岔到其他方面去,又谈了些应付各方之策,方才尽欢而散。

羹尧策马回府,中途想到这场奇突的遭遇,心中不禁十分高兴。等回到府中,已是将近黄昏,方才步入上房,打算向母亲请安,忽见妹妹芳华攀着帘子道:“二哥,你回来了?怎么才回来没有几天,一出去就是大半日?大哥和母亲都在怪你呢!”

羹尧见她头上梳着牌坊头,一挂大红穗子,一直垂到肩上,身上穿着一件淡红长袍,下面花盆底的鞋子,一身旗下装束,不由笑道:“你也从哪里新回来吗?”

芳华娇笑道:“你出去罢了,怎么又冤枉我起来?你凭什么说我也刚从外面回来呢?”

羹尧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你这一身打扮,不显然也是从外面刚回来吗?”

芳华把嘴抿道:“你偏没有猜到,我难道一定要出去才换衣服吗?方才因为隆科多隆皇亲的太太来看望咱们,所以母亲教我把衣服换了好陪客,你当跟你一样吗?”

正说着,忽听一阵靴声连响,后面有人叫道:“二弟,你且慢去见母亲,先到我屋子里来,我有话说。”

羹尧转头一看,却是大哥希尧,连忙请了一个安道:“大哥呼唤,是有什么事吗?”

希尧沉着脸道:“我叫你自然有事,还用问么?”

在那时的规矩,子弟对于父兄之命,向来是绝不敢违拗的。羹尧一见乃兄沉着脸,心下已有几分胆怯,哪敢再说什么,只有跟在后面,一路走到上房西边希尧所居院落,进了屋子以后,希尧脸色分外难看道:“二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已经中了举,转瞬春闱即届,为什么一到京城,便又故态复萌,在外游荡起来?今天又到哪里去的,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上次就因为你不安本分,弄得声名狼藉,父亲才把你唤到任上去,难道你就一点不知道悔改,要气死我这哥哥吗?”

羹尧一听,才知哥哥又疑惑他在外面游荡,连忙笑道:“大哥您不必生气,我今天出去是被—个朋友留住吃饭,又接了一份差事,所以回来迟了。”

说着,把雍王留筵,聘为总文案一一说了,只瞒着密商大计的事,希尧一听,不由大吃一惊道:“你这话当真吗?那雍王在诸皇子当中,是一个最英明有为的人物,自从太子被废,外面一般人的揣测都说他和十四王爷两人最为皇上宠爱,将来的储君也以他和十四王爷最为有望,你怎么会得到他的赏识?而且王府从来就没有听说有个总文案,此话当真吗?”

羹尧笑道:“做兄弟的虽然不肖,怎敢在大哥面前说谎?”

说着,取出那个大官封,递在希尧手上,希尧接过一看,不但是一封总文案的聘函,而且措词异常客气,隐约之间,并有府内宾客护卫人等,均由主持之语,不禁大惊道:“我从来就没有听你说过,和雍邸有什么往来,怎么萍水相逢,便有这等知遇?可惜这等遭际究竟不是正途出身,只能不妨碍举业就好了。你答应过他吗?”

羹尧笑道:“我哪里敢不待父兄之命,就擅自做主?是他一再逼着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收下来。不过,如以举业而言,他也曾提到,并且说过,所以要用总文案名目,也就是为力使我将来不致误了科举,大哥对于此事,以为如何呢?”

希尧笑道:“既如此说,足见雍王对你的体贴已经无微不至,咱们总算是八旗世家,世代都受主子深恩厚泽,这还能推辞吗?不过你的年纪太轻,职责又重,以后还宜格外谨慎才对。”

羹尧躬身道:“大哥训示得对,我以后一切谨慎,如有不是之处,还望大哥教诲。”

说着又道:“不过,以后雍王府不得不每天去—趟,还望大哥见允。”

希尧又笑道:“你又来了,我之所以训戒你,是怕你在外面游荡,无端蒙上一个侠少的声名,将来端人正士便羞与为伍。既是雍王爷这样看重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罢又道:“母亲也因恐你在外鬼混,耽误了举业,着实有点不快,现在你既是为了此事,且跟我去详细禀明,也让她老人家欢喜欢喜。明天再专差一个人到湖北去一趟,将此事也禀明父亲,让他再对雍王爷专函申谢才对。”

说罢颜色欣然,挽着羹尧又向上房里去,见了年夫人,将经过情形说了,年夫人看着希尧笑道:“我早说过了,羹儿本是一匹不羁之马,只要一旦遭逢际会,也许比你要有出息些,你看这不是吗?人家雍王爷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现在太子已废,诸君未定,方才隆皇亲夫人还说过,皇上的意思,对雍王爷十四王爷都很着重,将来万一金匮函名,竟落到雍王爷头上,我们羹儿不也就造化了吗?”

羹尧躬身道:“妈,我就有点出息,也还不是您和大哥教导出来的吗?怎么能越过大哥去?倒是隆皇亲,向来很难得来,怎么他的夫人忽然到咱们家里来串门子呢?”

年夫人笑道:“我也奇怪,但是人家说来拜望,我们好意思问人家的来意吗?一直到现在我还闷在心里呢。不过,她对芳儿很说得来,又问我有婆婆家没有,好像是特为来相亲的,可是一直到临走又一字未提,我真有点猜不出她的用意来。”

希尧笑道:“隆科多我是知道的,他的少爷还小,决够不上和妹妹提亲,也许是受人之托来的,那就更难捉摸了。凭咱们这个门第、官阶,和妹妹的人品,还少了王侯将相的子弟托人来提亲吗?”

年夫人微慨了一声道:“本来你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也愿意了却这一件大事。便是羹儿,如果今年春闱能够侥幸,我也预备替他先完姻。这个家实在教人操心,我也该清静几年呢!”

正说着,芳华忽然采了一束梅花从外面走来,偏只听见下半截,没有听见关于她自己的活,不由笑道:“妈!你这话说得对,本来我们也早该把二嫂子娶过来咧。不用说别的,咱们家里,热闹也热闹些。”

说罢,又向羹尧挤挤眼睛。羹尧也笑道:“妹妹,你先别提这个,咱们家热闹的事可多着呢!”

说着,也向希尧挤了一下眼。芳华不禁诧异,将花放在桌上向年夫人道:“妈!咱们家里还有什么热闹,您告诉我好吗?”

年夫人笑道:“你理他呢,他是故意逗你玩的。”

芳华不禁啐了一口,脸一红,拿起桌上的花,又走向自己的房里去。这里希尧弟兄,又陪着母亲说笑了一会,才各人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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