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至,龙虎镇的大街、小胡同已是家家掩门,行人稀少了。
在往常,龙虎镇这时候正是热闹刚开始,可是打从十天前就有了变化。
镇南一座荒宅废院里,每隔三天,在天刚黑的时候就有一片光芒上腾,跟点了多少盏灯似的。
曾经有好事的去看过,可是一进那座荒宅废院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断壁危垣,只能看见人高的杂草,只能看见一闪一闪的萤火,还能听见吱吱的虫鸣。
于是乎,这个字出来了:“鬼”。
于是乎,家家户户每到天快黑的时候都关上了门,从那—刻起,龙虎镇像一座没有人的死镇。
鲁少华带着人出发了,人不多,只有瘦削锦袍老者、白君人、紫膛脸老者,还有黄清。
乍看上去,几个人都没带兵刃,其实,除了鲁少华每个人腰里都鼓鼓的。
瘦削锦袍老者带路,一行五人直奔镇南。
鲁少华几乎笑着说道:“金老没说错,这当儿的确很难看见一两个行人了,看起来他们的胆是比咱们江湖人小点儿。”
瘦削锦袍老者道:“那是当然,咱们一天到晚在刀里枪里来回钻,不是挨刀就是杀人,他们那见过这个。”
黄清轻咳一声道:“打从来那一天我就一直想问金老,金老可知道那光芒究竟是什么东西么?”
瘦削锦袍老者摇头说道:“到现在为止,我还弄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不过可能是即将出土的宝物,或者是神兵利器一类的东西,听说这一类的东西到了快要出世的时候,夜晚会发出亮光。”
鲁少华道:“我倒不稀罕什么宝物,希望是神兵利器,咱们武林中人爱的是这个,求的也是这个,要是谁手里有把神兵利器,那等于增添他一半功力。”
瘦削锦袍老者谄笑说道:“有道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少主先制老鹰犬,黄金城藏宝已是掌中物,武林总瓢把子的宝座也垂手可得,如今再得神兵利器,那是三喜临门,也由此可见少主德高,因而能上激天心……”
鲁少华乐极,而且有点飘飘然,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金老真会说话,要是真如金老所说,我非礼聘金老为我衡山世家的军师不可。”
瘦削锦袍老者忙道:“那我就先谢谢少主的恩典了。”
这句话刚说完,他猛然一怔停了步。
他这—停步,自然鲁少华等忙也跟着停了步。
这当儿五个人都看见了,一座荒宅大院已在眼前。
暮色中看,这座荒宅大院确有几分凛人的气氛。
门头挺高,但却已塌了一角。
两扇油漆剥落的大门还在,虚掩着,露一条缝儿。
门头上有块匾,但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字。
往两边看,围墙塌的塌,倒的倒,有几处完好的都有丈来高。
人高的杂草从倒塌的围墙缺口处可以看得很清楚,静静的,一动都不动。
从倒塌的围墙缺口处,还可以看见院子里或全塌、或半毁的亭、台、楼、阁,还有那一处处的青苔烂瓦堆,想当初这座大宅院里一定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使瘦削锦袍老者一怔停步的不是这个,而是大门口那一摊红红的东西,任何人一看都知道那是血,而且是用血写成了一个“鬼”字!
瘦削锦袍老者跟着脸上变了色,道:“坏了,少主,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紫膛脸老者冷哼一声,闪身就要扑过去。
鲁少华伸手一拦,道:“慢着,咱们过去看看再说。”
他当先迈步走了过去。
紫膛脸老者跟白君人紧迈一步傍在他两侧。
来到近前一看,那确是用血写成的一个“鬼”字,而且血还没凝,血色还没变,鲜红鲜红的。
鲁少华道:“这个人也许还在附近。”
随话目闪精芒,四下望去!
瘦削锦袍老者蹲下身去,伸根指头沾了点血,嗅了嗅道:“少主,这不是人血。”
鲁少华道:“咱们分开来找找看。”
黄清、白君人跟紫膛脸老者应声要动。
瘦削锦袍老者忙道:“动不得,少主,即将出土的东西一定通灵,万一惊动了它,您这一道龙虎镇就白来了。”
鲁少华道:“难道说就任他戏弄,任他躲在这儿?”
瘦削锦袍老者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鸷神色,道:“就让他在这儿好了,五对一,难道还怕他不成。”
嘴里说着话,一对深沉的眸子却一直转动着,突然,他的眸子停止不动了,眸子中射出两道比电还亮,比冰还冷的光芒,那两道光芒凝望在一个地方,门头上那块匾后。
黄清、白君人、紫膛脸老者都从他两眼里看出来了。
黄清闪身要动,但没有瘦削锦袍老者快,他人快得像闪电,轻得像一缕烟,扑向了门头上那块匾。
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只鸡,脖子快扭断了的鸡。
他原以为是人,现在却只是只鸡。
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可是并不十分明显,他道:“少主,那人就是用这只鸡的血写的字,这只鸡刚死不久,身上还是温的。”
鲁少华倏然一笑道:“可惜没带酒来,要不然把这只鸡烤了,在这个地方喝上两杯岂不是美事。”
洒脱!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我怀疑他是……”
鲁少华道:“李三郎?”
瘦削锦袍老者微一点头,道:“龙虎镇只进来了两个武林人物,东门长青跟他!”
鲁少华一点头道:“好,我正好藉这机会会会这位大名满天下的神秘人物!金老,时候不多了,咱们进去吧。”
他迈步往一个围墙缺口处行去。
紫膛脸老者跟白君人急忙跟了过去。
这是鲁少华机灵处,他不走大门,他怕推开那两扇大门会响,也怕两扇大门处有什么埋伏。
从围墙缺口进了荒宅废院,眼前都是杂草,视线也被那人高的杂草遮住了。
轻轻地拨动着杂草往前走,鲁少华忽然拍手左指道:“黄总管!”他手指处有一棵大树,枝叶相当茂密,树在围墙外,枝叶却大部分伸进了墙里。
黄清腾身拔起,一闪没入浓密枝叶中,转眼工夫之后他掠了回来,冲鲁少华摇了摇头。
鲁少华没动声色,仍然拨动着杂草往前走。
又走了十几步,跟前忽然开朗了,好大的一个院子,一眼望过去,除了或塌或毁的房子之外,都是芦苇一类的杂草。
不远处有座没了顶、塌了堵墙的大房子,看样子当初是大厅,鲁少华迈步走了过去。
这块地是一块块的花砖铺成的,没有草,却布满了鸟翎兽粪。
几个人站在花砖地上游目四顾,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鲁少华低低说道:“金老,光芒是从什么地方腾起的?”
瘦削锦袍老者道:“后头,这儿还有后院。”
鲁少华转身往后望去,这一看看得他脸色一变。
倒不是他看见了光芒上腾,而是他看见了一双脚,一双人脚,一双男人的脚,穿的是普通的薄底鞋,白裤筒,挺干净的。
这双脚从两三丈处—片草丛里伸出来,一动不动,看样子有个人躺在草丛里。
鲁少华冷冷一笑道:“阁下,够了,不要装神扮鬼了,请起来露露面吧。”
没看见草动,也没看见那双脚动。
鲁少华一声冷笑又道:“黄总管过去看看,是不是一个死人。”
黄清恭应—声,迈步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从容,可是他双臂已凝足了真力,而且,也暗中运气,护住了前身几处大穴。
再远的距离也有个到的时候,何况现在只有两三丈远近。
转眼工夫黄清到了那一双脚前,他轻咳—声道:“朋友……”
草“哗”地一响,草丛里猛可里坐起个人来。
黄清本来就有点提心吊胆的,这一来更是吓了一跳,他忙抽身往后退了三尺。
那个人没往起站,坐着,手抱着两腿,睡眼惺忪的,含含混混地道:“真倒霉,好不容易找这么一个清净地儿睡觉,哪知道仍是不得清净,谁呀?”
这个人穿一件雪白的长衫的文士装束,有一副颀长的身材,看上去挺潇洒,可惜那张脸让人不敢恭维。
八字眉、吊客跟,一张脸蜡黄蜡黄的,没一点儿血色儿。
话说到这儿,他眯着眼看了看黄清,又道:“什么事儿呀?”
这当儿鲁少华等已掠到了黄清身边,瘦削锦袍老者道:“尊驾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白衣文士两眼忽地一睁道:“乖乖,怎么一个人一下子变成了这么多个,是我看花了眼,还是这儿真有鬼。”
紫膛脸老者冷然—声道:“少装疯卖傻,说吧,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的?”
白衣文士睁着一双吊客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哦”了一声道:“敢情都是人,不是鬼,吓了我一大跳,我刚才不说了嘛,我是到这儿来睡觉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清静地儿……”
紫膛脸老者冷笑一声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粒砂子,既是这样,我可要得罪了。”
他跨步就要欺上。
瘦削锦袍老者伸手拦住了紫膛脸老者,道:“尊驾可是李三郎?”
“李三郎?”
白衣文士抬手指指黄清道:“那你可不是要输人一百两银子。”
瘦削锦袍老者为之一怔。
黄清脸色大变,喝道:“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
白衣文士忙以指压唇,“嘘”地一声道:“轻点儿,这地方嚷嚷不得,要是让人听见了,那可全完了。”
黄清连忙住口不言。
白衣文士看了看他,倏然一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跟人赌东道的事儿,是不?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当时我就在附近,就听见了,明白了么?”
鲁少华突然开口说道:“尊驾究竟是谁,怎么畏首畏尾连个姓名也不敢报?”
白衣文士笑笑说道:“到底是衡山世家的少主,口舌跟刀儿一样,一句能杀人……”
—指黄清道:“这位大总管一百两银子输定了,你给他准备钱吧!”
鲁少华道:“你是李三郎?”
白衣文土一点头道:“不错,李清狂李三郎就是区区在下。”
鲁少华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
李三郎笑笑说道:“鲁少主,别瞧不起人,我化身千百,连我自己都忘了究竟哪一张脸是我的真面目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有俊的时候,我要是一旦俊起来,能把当世的美男子都活活气死。”
鲁少华道:“阁下何不让我开开眼界。”
李三郎摇头说道:“我不愿意惹麻烦,我要是换上一张俊脸,你鲁少主非杀我不可。”
鲁少华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李三郎道:“因为我会让你失色,自惭形秽。”
鲁少华还待再说,只听瘦削锦袍老者干咳了一声。
鲁少华是个聪明人,当即改口道:“门口那个鬼字出自阁下的手笔?”
李三郎赧然一笑道:“我打小就不喜欢写字,所以到现在字还是那么难看,诸位别见笑。”
鲁少华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三郎道:“鲁少主问我为什么写那个‘鬼’字?”
鲁少华道:“不错。”
李三郎窘迫—笑道:“我是为诸位,也是为了我自己,不瞒诸位说,我刚从民家偷了一只鸡,正打算把鸡脖子扭断就远远望见诸位来了,我情急生智,就用鸡血在门口写了个鬼字,原想吓退诸位我仍可以吃我的鸡,睡我的觉,却不料诸位都是胆大的人物,并没有被吓退,这么一来,我的鸡吃不成了,觉也睡不成了。”
紫膛脸老者冷冷说道:“说了半天你只是为你,并不是为我们。”
李三郎道:“谁说的,你急什么,我还有后话呢。”
紫膛脸老者道:“你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李三郎道:“言重了,衡山世家的董百器董大护法,这话叫我怎么受得住,董大护法可知道,这座荒宅废院里真有鬼。”
紫膛脸老者董百器冷冷—笑道:“是么?”
李三郎道:“—点都不错!”
董百器道:“这就是你为了我们么?”
李三郎道:“当然,这荒宅废院的鬼可怕得很,我不让诸位到这荒宅大院来,不是为诸位好,是为什么?”
黄清突然说道:“难道你就不怕鬼?”
李三郎倏然一笑道:“可真让黄大总管说着了,区区在下曾从龙虎镇张天师那儿,游学过几天捉妖驱鬼的法术,所以妖魔鬼怪根本就不敢近我。”
黄清道:“这么说黄某倒是走眼了,失敬,失敬!”
李三郎含笑摇头道:“黄大总管不用客气。”
黄清脸色为之一变。瘦削锦袍老者干咳一声道:“少主,时候不早了。”
李三郎道:“是啊,是时候了,狼心秀士金鹏让鲁少主你动手杀人,赶快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瘦削锦袍老者脸色—变道:“李大侠认识的人不少啊。”
李三郎道:“那当然,要连狼心秀士金鹏我都不认识,那岂不是太以孤陋寡闻。”
金鹏目视鲁少华,鲁少华冲黄清、董百器、白君人递过眼色。
李三郎适时说道:“诸位要是有把握—击而中,那尽管下手,要是没这个把握,我劝诸位一句,像这样说话是不要紧,—旦打起架来是会惊动后院的啊!”
金鹏忙用眼色止住黄清三人,干咳一声道:“听李大侠的口气,似乎对我们的来意相当清楚?”
李三郎倏然一笑道:“清楚不敢说,只能说略知一二。”
金鹏道:“这么说,李大侠也一定知道这儿究竟出的是什么东西了?”
李三郎道:“那当然,你不知道,是不是?”
金鹏老脸一热,道:“不错,正想请李大侠指教一二。”
李三郎微一摇头道:“恕我要卖个关子,不过我可以告诉诸位,不管这儿出的是什么,尽管我比诸位先发现先来,可是我绝不先诸位动手,诸位尽可以放心大胆干诸位的,我暂作壁上观,等到诸位自认没办法了,我再接棒,这样诸位可以放心么?”
金鹏目光一凝,道:“我们要是有办法呢?我的意思是说,比方这儿出的是宗宝物,合我们五人之力得到了它……”
李三郎道:“那算诸位行,算我倒霉,诸位只管拿去就是。”
金鹏道:“李大侠,大丈夫一言。”
李三郎道:“你放心,我李三郎别的好处没有,可是从来说一句算一句!”
金鹏一点头道:“行,咱们彼此互不侵犯,那就请李大侠暂作壁上观吧!”
这句话刚说完,后院方向忽然腾起—片光芒,金黄色的光芒。
李三郎似乎脑后有眼道:“快去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金鹏急急一声:“走!”
当先闪身往后院扑去。
五个人都是一流身手,在杂草丛中蛇行前进,没有带出一点声响,转眼工夫之后已然驰抵后院,五个人立即伏下身。
望了过去,只见那亭、台、楼、阁一应惧全的后院里有一口井,那上腾的金芒就是从井里冒出,越来越盛,五个人屏息凝神,不敢稍动。
转眼工夫之后,随着那片金光从深井里冒出—物,不是物,是人,是一个金人,而且是一个女子,从头发到衣裳到脚,汉有一样不是金的,没有一样不是闪闪发金光的。
她从井里冉冉冒起,冒到离井口尺余之际停住,然后又冉冉前行落在井边地上。
她落在井边地上之后站了—下,然后又缓缓盘膝坐下,两手放在胯上,没再动—动。
井里冒出个金人来已属惊人的稀奇事儿了,更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金人!
五个人看直了眼,都看傻了。
那闪闪发光的金色女子似乎没发现左近有人,她盘膝坐在那儿半天没动一动。
突然间,金鹏头一个定过神来,他伸手推了推鲁少华四个,鲁少华四个这才一个个地定过神来。
鲁少华硬耐着惊异低低说道:“金老,怎么会是……”
金鹏慌忙以指压唇,示意鲁少华别说话。
那坐了半天没动的金色女子,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缓缓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改变方向就在井边绕起圈子。
鲁少华忍不住又道:“她这是干什么?”
金鹏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鲁少华忽一扬眉道:“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儿,先擒住她再说,董老、白老绕过去断她退路,等你们绕过去之后我们三个再采取行动,千万小心,别惊动了她!”
董百器、白君人各一点头,身躯一晃便已不见。
一会儿工夫之后,当金色女子面向这边的时候,他两个从井口的那一边冒出了头,很快地打了个手势。
夜色固然黑,但在金色女子一身金光的照耀下,三五丈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鲁少华立即说道:“咱三个散开,防她从两边逃遁。”
黄清跟金鹏伏身往两边窜去,金鹏脚下带出了一点儿声响,那金色女子突然停步望了过来,接着脚下后移往那口井退去。
鲁少华知道要糟,不得不快,急急大喝一声:“断她退路!”
跟着他带着黄清、金鹏扑了过去。
他三个已经是够快的了,董百器、白君人比他三个还快,在他三个闪身之际已双双扑到了井边。
那金色女子霍地一转身旋又转了回来,突然身驱一矮又盘膝坐了下去。
三个人为之一怔,鲁少华伸手拦住了黄清跟金鹏,三个人一起落在金色女子身周五尺外。
这时候近在咫尺,看得更清楚了,只见那金色女子的面目十分姣好,要是她跟平常人—样的话,应该是个绝色女子。
鲁少华仔细打量了她一阵之后,突然说道:“你是不是人?”
那金色女子竟然开口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人?”
话声甜美清脆,煞是好听。
五人一怔,但却都松了一口气,既能听人语,分明是人。
鲁少华道:“你既是人为什么这等模样?”
那金色女子道:“你们既是人,为什么这等模样?”
鲁少华道:“你不必装了……”
那金色女子道:“你看我像是装的么?”
的确,她没有一样像是装扮的,身上的金色,闪闪的金光,没有一样不是真实的。
鲁少华道:“你为什么是金色的,为什么会发光?”
那金色女子道:“你们为什么不是金色的,为什么不会发金光?”
鲁少华道:“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这等模样……”
那金色女子道:“谁说的,在我们那儿,每个人都跟我一样!”
鲁少华道:“在你们那儿每个人都是这等模样了,你从哪儿来?”
那金色女子两眼眨动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鲁少华道:“你势必要告诉我不可。”
那金色女子道:“你们这个地方的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呢?”
鲁少华冷笑一声道:“那由不得你。”
突然伸手抓了过去,他抓的是金色女子的左肩井,金鹏等几个人看得清清楚楚,鲁少华那钢钩般五指轻易地抓在了那金色女子的左肩井之上,但鲁少华的手像是抓在一块很滑的东西上,立即滑向了一旁。
鲁少华为之一怔,金鹏等四人神情为之一震。
金色女子并没有还手,美目微翻,看了鲁少华一眼,道:“你们这儿的人怎么喜欢动手动脚的,我要是趁机还击你一下,你现在还有命么?快带着你的人离开这儿吧。”
鲁少华怒哼一声道:“我就不信邪。”
他扬掌就要二次出手。
金鹏忽然伸手拦住了他,望着金色女子堆起了一脸笑,笑吟吟地道:“姑娘,请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金色女子瞟了金鹏一眼,道:“你这个人说话比他客气多了,好吧,我告诉你……”
金鹏神色一喜,忙道:“谢谢姑娘。”
金色女子道:“你太客气了,客气得让人受不了,不过不要紧,我喜欢,礼多人不怪,不是么?”
她抬手往井口一指道:“我是从那儿来的。”
鲁少华脸色一变,就要说话。
金鹏道:“这个我知道,姑娘总不会在井里生,在井里长大的吧?”
金色女子道:“谁告诉你我是在井里生,在井里长大的?这口井里有条路通往一处。”
金鹏“哦”地一声忙道:“这口井里有条路通往一处什么地方?”
金色女子道:“九幽地府。”
金鹏一怔,道:“我这样对姑娘,姑娘怎么好跟我开玩笑?”
金色女子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的是实话,这口井里真有条路通‘九幽地府’,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金鹏道:“这么说,姑娘是从九幽地府来的了?”
金色女子道:“是啊,你去过那地方么?”
金鹏微一摇头,淡然笑道:“没有,到现在我还无幸一游!”
金色女子道:“那真可惜,你要是去过你就不想回来了,那地方可比你们这地方好得多,凡是你们这儿丑恶的,我们那儿都没有,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块乐土。”
金鹏道:“既是这样,姑娘又怎么舍得离开你们那儿,到我们这儿来?”
金色女子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什么事没有亲身体验过,你就不会明了它的真象,没来之前,我听说你们这儿是块乐土,于是我偷偷的跑了来,及至到了你们这儿之后,我才发现你们这儿有太多的丑恶,根本不能跟我们那儿比,所以我每夜在这里祷告,祈求帝君准我回到地府去。”
金鹏笑了,道:“姑娘有很好的心智,也有巧舌,相当的会编故事!”
金色女子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金鹏道:“我是不大相信。”
金色女子道:“不相信那就算了,这就是你们这个地方的丑恶,彼此之间互相猜忌,不信任,我不勉强你信,你们走吧,别耽误了我的祷告,再有三夜我就能获得帝君的怜悯,回到地府去了。”
金鹏一笑说道:“姑娘要是没有实话,我看姑娘哪儿都别想去。”
金色女子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片青气,怒声说道:“你们这儿的人怎么这般不可理喻?怎么跟你们说你们才会相信,我懒得跟你们多说了,闪开,我要回井里去了!”
话落,她站了起来。
董百器、白君人两个一起抬起了双掌,只等鲁少华一句话。
金鹏道:“姑娘你走不了的。”
金色女子没理金鹏,望着鲁少华道:“叫你的人闪开。”
鲁少华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望着金色女子怔怔的出神。
金色女子随即又道:“叫你的人闪开,听见了么?”
鲁少华突然开口说道:“闪开!”
董百器跟白君人为之一怔,他们两个绝想不到鲁少华会叫他们两个闪开,想不到归想不到,可是他们俩不能不听鲁少华的,一怔之后马上往两边闪去。
金色女子转身往那口井行去。
金鹏好生诧异,好生着急,他也不明白鲁少华为什么会答应放金色女子走,他忙转脸过去道:“少主……”
这一转脸,他看见了鲁少华脸上的神情,脸色一变急叫道:“这女子会‘摄魂法’,快拦住她。”
他看出来了,董百器跟白君人两个也倏然警觉,双双挥掌便抓,他两个出手如电,一下便抓住了金色女子的双肩,抓住是抓住了,可是也跟鲁少华刚才那—抓一样,两双手掌甫抓上金色女子的双肩便滑开了,金色女子带着金光投进了那口井里。
金鹏大急,闪身扑到井口,往下一看,井里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见,连金光也没有了,他猛然跺了一脚。
就在这时候,忽听鲁少华叫道:“人呢,那金色女子人呢?”
董百器、白君人、黄清三个人都迟疑着没敢答腔。
金鹏转过身来道:“少主为她的‘摄魂法’所制,让我们放走了她。”
鲁少华脸色一变道:“真的,是我让你们……”
只听旁边不远处有人接口说道:“真的,在下可以作证。”
五个人转眼一看,只见那自称李清狂李三郎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随见他摇摇头又道:“真是啊,五个大男人对付不了一个女流,居然让她耍够,人跑了,衡山世家的人今后别在江湖上走动了,她要是个寻常女子还好,万一她是来自黄金城的人,这损失岂不就大了。”
鲁少华脸色大变,怒声说道:“金老,她往哪儿跑了?”
金鹏指指那口井,没说话。鲁少华—步跨到,往下一看,旋即冷笑说道:“井底下一定有可资她藏身的地方,下去一个把她抓上来。”
黄清自告奋勇,答应一声便要走过去。
适时李三郎笑了笑道:“五个都对付不了人家,一个行么?人家会一种怪异武功,兼擅使‘摄魂法’,怕只怕我能看见五位一个—个地下去,却不见五位一个一个地上来!”
黄清迟疑了,马上把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倒不是他堂堂一个衡山世家的总管临事胆怯,而是他刚才亲眼看见的,那金色女子有一种怪异的自卫之能,有了这能耐便握一手胜券,井里狭小,不能五个人同时一块儿下去,而且也敌暗我明大不利,糊里糊涂的逞能下去十之八九会倒霉。
鲁少华是个聪明人,他羞归羞,气归气,可却没有让羞怒蒙蔽他的理智,如今这位自称李三郎的白衣文士一提,他也马上想到了这一点,他冷笑—声道:“我不信对付不了她,都过来,咱们五个把井毁了填死它,她不是说咱们这儿丑恶太多了,我让她来个眼不见为净。”
有了他这句话,金鹏等立即过来动了手。
李三郎站在那儿含笑点头说道:“嗯,丑恶是丑恶了点儿,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人多好办事,破砖也好,碎石也好,一个劲儿地往井里扔,好在这儿不缺这些,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没多大工夫就把一口枯井填满了,最后五个人又合力打垮了围在井边,突出地面有两三尺高的一圈石栏,—股脑儿地全盖在井口上。
鲁少华拍了拍手,狞笑说道:“现在你看不见我们这儿的丑恶了吧?”
李三郎笑道:“如今只怕她真要回到九幽地府去了。”
听了他这句话,鲁少华忍不住笑得更得意了,可是一刹那之后笑容在他脸上凝住了,他望着李三郎道:“你怎么还不走?”
李三郎耸耸肩道:“我是个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我上哪儿去,刚才不跟诸位说过,这儿就是我睡觉的地方。”
鲁少华唇边浮起一丝冰冷笑意,没说话。
李三郎目光一凝道:“诸位为什么还不走?”
鲁少华道:“我们虽不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但却爱这个地方的清静,也想在这儿待上一夜。”
李三郎一笑说:“那是最好不过,有人陪着睡觉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五位不知道,这儿太清静了,一个人在这儿睡觉可真有点害怕得慌,我先睡了,失陪了。”
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往草堆里一坐,往下一躺,他真睡了。
鲁少华的脸色变了一变。
金鹏忽然递过个眼色道:“少主,那边有个小亭,咱们先到那边坐会儿去吧。”
曹少华会意,当即转身向着不远处一座残破的小亭行去。
五个人到了小亭里,金鹏立即低低说道:“少主是怕他留在这儿弄鬼?”
鲁少华道:“那金色女子要真是黄金城来的,他留在这儿一定是想等咱们走后再把那口井挖开。”
金鹏点了点头道:“少主顾虑得对,我刚才把他给忘了,这可麻烦了。”
董百器冷冷说道:“有什么麻烦的,做了他不就行了么,我不信合咱们五人之力对付不了他一个。”
金鹏点了点头道:“主意倒是好,只是李三郎可不是个易与之辈。”
董百器道:“金老怎么确知他是李三郎?他要是李三郎岂会刚才不露面,如今又要等到咱们走了之后再挖井。”
白君人一点头道:“说得是,照这么看他不像传说中的李三郎!”
鲁少华忽然迈步走了出去。
谁都明白他要去干什么,当即都急步跟了过去。
五个人到了李三郎的睡处,那片相当高的草丛前,到是到了,可是五个人都怔住了。
眼前这片草丛里哪有什么李三郎?
刚才明明看见他在这儿躺了下去,如今却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三郎什么时候走的?
五个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鲁少华脸色白里泛青,霍地转眼四下望去。
目力能及的地方,都没有一处能藏身的地儿。
这可麻烦了,五个人是走好还是不走好?
金鹏忽然说道:“少主,咱们错了。”
鲁少华收回目光落在了他脸上,道:“咱们怎么错了?”
金鹏道:“咱们不该填这口井,怎么也不应该。”
鲁少华道:“怎么不该?”
金鹏道:“万一她真是黄金城来的人,咱们就这么放弃了么?”
鲁少华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来自黄金城?”
金鹏道:“少主,当世武林的各个地方,各个角落咱们都清楚,唯独对黄金城知道得不多,是不是?”
鲁少华道:“不错,怎么样?”
金鹏道:“少主,咱们知道的各个地方,各门各派,有这样会这种怪异武功的人么?还有,江湖传言从黄金城来的人是个女子。”
鲁少华沉默了一下,双眉忽扬道:“再等一会儿之后,咱们挖井。”
董百器道:“少主,为什么不现在……”
金鹏道:“董老,多等—会儿就少一分危险。”
董百器明白了,鲁少华是想等闷死那金色女子之后再派人下去,他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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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少华五个在井旁耗着。
那位自称李三郎的白衣文士,这当儿却在他五个站立处地底下,一条半人高的地道里弯着腰往井底方向走,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折子照亮。
这条地道不是土的,而是石砌的,相当干净。
很快地,他到了井底,地道忽分为二,一条通井中,另一条来了个大拐弯往左弯去。
他脚下停了一下,旋即拐向了左。
往左走没多远,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得火折子火苗一晃,眼看就要灭,他往后微退一步,然后左掌递出,抓住了一只皓腕,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皓腕。
接着,一个身穿紧身黑衣的美艳姑娘被他拉到了眼前。
这位姑娘人长得美极,身材更美,她穿的是件鲨鱼皮缝制的连身衣裳,衬得她那曲线毕露,动人极了。
李三郎扣的是她的腕脉,使得她无从挣扎,也无力再出手,只听她冰冷说道:“没想到你们熟悉井下地道,算我倒霉,我认了。”
李三郎火折子往回一收,靠近自己的脸道:“姑娘看看,我是不是那伙人中的一个?”
美艳姑娘怔道:“你是谁?”
李三郎道:“李清狂,也有人叫我李三郎,姑娘听说过么?”
美艳姑娘的一双美目忽然睁大了,道:“你,你就是李三郎。”
李三郎道:“不错,看来姑娘听说过我。”
美艳姑娘一双清澈目光直在李三郎脸上转,没说话。
李三郎道:“姑娘既知道李三郎,就知道李三郎化身千百!”
美艳姑娘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井下地道?”
李三郎笑笑说道:“有个人在一口枯井里进出,而且是有意显露,要说他不知道找个退身之路,那是天底下第—等傻子,是不?姑娘,我想到了这一点,花了一段工夫很细心地先观察了一阵,结果让我找到了一个掩蔽得很好的洞穴,就是这么回事,姑娘明白了么?”
美艳姑娘道:“你很聪明,你找到这儿来的用意何在?”
李三郎目光一凝,道:“请姑娘告诉我,姑娘是不是来自黄金城?”
美艳姑娘道:“黄金城?什么是黄金城?黄金城在哪儿?”
李三郎道:“姑娘真不是黄金城人?”
美艳姑娘道:“我连黄金城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是黄金城人……”
突然“哦”地一声接道:“我明白了,那五个人,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了什么黄金城的人了,是不是?”
李三郎道:“不错,连我也把姑娘当成来自黄金城的人了,姑娘既不是黄金城人,为什么刚才整个人是金色的,而且还会—种武林中罕见的怪异武功?”
美艳姑娘道:“黄金城中的人都是金色的,都会—种怪异武功么?”
李三郎道:“那倒不是,黄金城是一个传闻中的地方。谁也没去过,谁也没见过,到如今还如同海市蜃楼—般,姑娘整个人是黄色的,闪闪发着金光,而且还会一样武林中见所未见的怪异武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座黄金城。”
美艳姑娘道:“你能告诉我,黄金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李三郎道:“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传说黄金城是当年盗王金霸天住的地方,整座城金光闪闪,城里堆满了金霸天四下掠夺来的东西,可是没人见过这座城,也没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谁要是能找到这座黄金城,能打开黄金城的门,黄金城里的宝藏就是他的。前些日子更有人传言,有个来自黄金城的女子,身上带着去黄金城的地图,黄金城大门的钥匙出现在武林中,因此使得整个武林都在找这个女子。”
美艳姑娘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世上真有黄金城这么—处所在么?”
李三郎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敢说了,不过武林之中曾经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穿一身黄衣,有人以为他是黄金城的人,杀害了他,结果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把钥匙,一块羊皮,钥匙是纯金打造的,羊皮却不是地图,那块羊皮上写着几行字,写的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德不足居之徒招杀身之祸,奉赠纯金钥匙一把,应知足,也应知止’,署名的是‘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这应该能证明世上确有这么一处所在,黄金城中也确有这么一大笔财富。”
美艳姑娘道:“这么一来,恐怕人们更不会知足,更不会知止了,是不?”
李三郎点点头说道:“姑娘说的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尽多为财不要命的人,尽管他知道不容易,他知道危险,但这笔财富诱惑太大,不到那丢命的一刻,他是怎么也不会醒悟的!”
美艳姑娘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是不?”
李三郎道:“姑娘既知李三郎,便不该作此问。”
美艳姑娘道:“李三郎也是人,是不?”
李三郎点头说道:“不错,李三郎是人,他不是超人,不过他的动机跟别人多少有点不同。”
美艳姑娘道:“怎么个不同法?”
李三郎道:“刚才我告诉姑娘,前些日子传言有个来自黄金城的女子在武林中出现,她身上带着一张去黄金城的地图,一把开启黄金城的钥匙……”
美艳姑娘道:“我听见了,怎么?”
李三郎道:“传言中说,那个来自黄金城的女子奉命把地图跟钥匙交给武林中的一个人。”
“谁?”
“李三郎。”
美艳姑娘忽然笑了:“有这种事?”
李三郎道:“姑娘不信?”
美艳姑娘道:“李三郎跟黄金城有什么特殊的渊源?”
李三郎摇头说道:“遍寻记忆想不出。”
美艳姑娘道:“那我不信。”
李三郎道:“我也不信,我认为事有蹊跷,所以我要查查看,以明了其中的真相。”
美艳姑娘道:“要真有这么回事呢?”
李三郎道:“我刚说过,我不是超人,既然有这种财运,我当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我想该跟分享的人分享。”
美艳姑娘道:“这就是你刚才所说,你跟别人的不同处?”
李三郎道:“不错。”
美艳姑娘道:“什么人是你所说的该分享的人?”
李三郎正色说道:“那些个急待救济的穷人。”
美艳姑娘道:“听起来很好听,我确信李三郎会这么做,奈何我不能确定你就是李三郎。”
李三郎淡然一笑道:“姑娘不能确定并不要紧。”
美艳姑娘道:“我不是黄金城来的那个女子,你很失望,是不?”
李三郎道:“自属难免,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并不虚此行,我要救一个人。”
美艳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要救一个人?谁?”
李三郎道:“姑娘。”
美艳姑娘道:“你要救我?这话什么意思?”
李三郎往上指了指道:“他们把井填死之后就后悔了,他们打算再把井挖开,下来找姑娘,要让他们找到了姑娘,那是会有大麻烦?”
美艳姑娘道:“我又不是黄金城来的那个女子,有什么麻烦。”
李三郎道:“姑娘打算这样告诉他们?”
美艳姑娘道:“当然,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李三郎道:“姑娘以为他们肯信么?”
美艳姑娘道:“我确不是黄金城来的那个女子,他们不信那只有由他们了。”
李三郎道:“那么,麻烦是谁的呢?”
美艳姑娘目光一凝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信?”
李三郎道:“姑娘,那是一定的。”
美艳姑娘道:“你不就相信了么?”
李三郎道:“姑娘,世上没有第二个李三郎。”
美艳姑娘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会挖井?”
李三郎道:“姑娘请凝神听听看。”
美艳姑娘没说话,凝神在听。
李三郎道:“姑娘听见什么了么?”
美艳姑娘点了点头。
李三郎道:“这声音响了半天了,也近多了,如果我没有算错,他们已挖开一大半了。”
美艳姑娘娇靥上突然浮起一片寒霜道:“我不怕他们。”
李三郎道:“既是这样,姑娘刚才为什么往井里躲?姑娘,摄魂法固然厉害,可是他们不跟你的目光接触,摄魂法便收不了效用,姑娘那身怪异的武功或许能自卫,但不足退敌,设若让他们擒住姑娘,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美艳姑娘脸色变了一变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三郎道:“姑娘,李三郎一直是扶弱济倾的。”
美艳姑娘道:“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井里,为什么能使全身变成金色的,为什么在这废园里有意显露……”
李三郎笑笑说道:“我相信姑娘会告诉我的,何必多问,现在没有机会了,等离开这儿之后,姑娘再告诉我不迟。”
美艳姑娘迟疑了一下道:“这儿不只我一个人!”
李三郎一怔道:“还有谁?”
美艳姑娘道:“我娘。”
李三郎又复一怔,好生诧异地望着美艳姑娘。
美艳姑娘道:“请随我来。”
她转身要走,这时候她才发现一只手腕仍在李三郎掌握之中,她娇靥—红忙道:“我的手……”
李三郎也—样,这才发现人家姑娘的皓腕还抓在自己手里,他忙一声“抱歉”松了手。
美艳姑娘头一低,转身行去。
李三郎跟在美艳姑娘身后走没多远,美艳姑娘忽然左拐,进了一个洞穴,洞穴里头点了盏昏暗的油灯,藉着昏暗的灯光看,只见一片野草上坐着一个瞎了眼的老妇人,老妇人身旁放着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李三郎一眼便看出那是一件衣裳。
只昕瞎眼老妇人道:“是佩诗么?还有谁呀?”
这位老妇人的听觉相当敏锐。
美艳姑娘道:“是我,另外一位是咱们的客人。”
瞎眼老妇人微愕说道:“客人?咱们这儿哪来的客人?”
李三郎上前一步欠身说道:“李三郎见过老人家。”
瞎眼老妇人一怔道:“怎么,你是李三郎李大侠?”
李三郎道:“不错,晚辈正是李三郎。”
瞎眼老妇人讶然说道:“佩诗,你刚不是说有五个贼徒难为你么,怎么……”
“娘!”美艳姑娘道:“李大侠正是为这来的。”
她把从李三郎那儿听来的,以及李三郎为什么到这儿来的原因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瞎眼老妇人脸上变了色道:“有这种事,他们也欺人太甚、太可恶了,咱们又没有招谁惹谁,他们为什么这样苦苦相逼!”
美艳姑娘道:“娘,您是知道的,跟他们是没有理好讲的。”
瞎眼老妇人道:“佩诗,咱们不能离开这儿,咱们要是离开了这儿……”
只听一阵异响传了过来。李三郎道:“姑娘,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无论有什么事,我帮贤母女解决就是。”
美艳姑娘忙叫道:“娘……”
瞎眼老妇人道:“李大侠不能帮我母女赶走他们么?”
李三郎道:“晚辈可以帮这个忙,不过老人家是知道这该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会召更多的人前来骚扰。”
美艳姑娘道:“娘,李大侠说的是,咱们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瞎眼老妇人神色一凄,悲声说道:“咱们辛家一向安份守己,从不招谁惹谁,你爹也从来乐善好施,无端惨遭横祸,一家几十口只剩下咱母女二人躲在井里栖身,没想到……”
李三郎忽然低低说道:“老人家噤声!”
他挥出一掌熄去那盏油灯,然后低低又道:“姑娘请带好东西,背起老人家来。”
只听一阵轰隆轰隆声响之后,美艳姑娘低低说道:“好了。”
李三郎道:“姑娘在暗中可能视物?”
美艳姑娘道:“多少能看见点儿。”
李三郎道:“那就行了,姑娘请准备跟着我行动。”
说话间一线灯光射了过来,随听一个话声道:“怪了,我刚刚明明听见有人说话,怎么现在又听不见了?”
是金鹏。
另一话声接着说道:“只怕金老听错了,她一个人跟谁说话左,除非这儿不止她一个人。”
是黄清。
活声越来越近,灯光也越来越亮。
黄清道:“那一条路不知道通到哪儿去?”
忽听金鹏道:“快看。”
看什么,他没明说,也没听黄清说话。
但是李二郎知道,金鹏已经发现了这个洞。
忽听黄清又说了话:“恐怕她不在那儿,要不就是那个洞很深。”
金鹏道:“何以见得?”
黄清道:“金老可曾看见金光?”
金鹏道:“黄总管,你错了,没有光亮照在她身上,她何来金光?”
黄清道:“可是刚才在外头……”
金鹏道:“外头微有月光……”
话锋一顿,忽然他扬声说道:“姑娘,出来吧,不用躲躲藏藏的了,我们已经找到你了!”
美艳姑娘没说话。
当然,李三郎也不会吭气儿。
只听金鹏又道:“姑娘要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要采取行动了。”
他仍没得到反应。
随听他冷冷一笑又道:“黄总管,你说咱们该怎么对付她?”
黄清道:“把火丢进去烧她出来,这儿有的是枯枝败叶。”
“不好,”金鹏道:“黄总管怎么连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她要是不出来岂不要被火活活烧死,那么一位漂亮姑娘烧伤了哪儿,会让人心疼,我看不如这样,咱们找些枯枝败叶放在外头点着,把烟扇进去用烟熏她出来,烟熏的滋味儿最难受,这样既可以把她弄出来,又可以不伤她毫发,岂不是两全其美!”
黄清笑道:“还是金老行,真不愧是狼心秀士。”
的确,还是他损。
黄清不过是毒,他则毒损兼而有之。
而李三郎跟美艳姑娘就给他来个相应不理。
黄清接着又道:“怎么,还不出来,金老,敢情人家不怕烟!”
金鹏笑道:“连齐天大圣都怕烟,人哪有不怕烟的,其实啊,姑娘,你何必非等烟熏不可,反正迟早都要出来,何不现在一点也不受罪地出来。”
黄清道:“这样吧,姑娘不愿出来也行,请把地图跟钥匙扔出来,我们马上就走。”
他这句话灵,话声方落,“叭”地一声,一块折叠着的羊皮掉在洞口地上。
黄清说的是两样,丢出来的只有一样。
然而,只这一样就够了,很自然的反应,金鹏跟黄清这时候都忘了,双双闪身扑了过去。
他两个刚到洞口,黄清手里的火折子突然灭了,刹时一片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黑暗中,黄清跟金鹏双双闷哼了一声,接着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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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树林子,里头好黑。
往外看,那荒宅废院就在咫尺间。
美艳姑娘把乃母轻轻地放在草地上,道:“谢谢你。”
瞎眼老妇人道:“可真是要谢谢李大侠,要不是李大侠……”
“老人家跟辛姑娘都不要客气……”
美艳姑娘轻咦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辛?”
李三郎道:“刚才老人家不说咱们辛家如何如何么?”
美艳姑娘轻哦一声道:“我叫辛佩诗,玉佩的佩,诗词的诗。”
李三郎道:“姑娘好美的名字,比我这两字清狂高明多了。”
瞎眼老妇人道:“我却以为李大侠这两字清狂取得好。”
李三郎道:“老人家夸奖了。”
顿了顿接问道:“贤母女是不是有什么去处?”
辛佩诗道:“有倒是有,只是我母女不能离开这儿。”
李三郎道:“贤母女不能离开这儿?为什么?”
辛佩诗道:“我不瞒你,这荒宅废院就是辛家,我母女留在这儿是等杀害我辛家几十口,一把火烧得我辛家片瓦无存的仇人。”
李三郎道:“贤母女留在这儿等仇人?这话……姑娘知道凶徒会再来么?”
辛佩诗道:“一年前有天夜里,有一帮凶徒闯进了我家,他们不知道听谁说我家藏着一个价值连城的金人,他们逼我爹交出那所谓的金人来,我爹连听都没听过,哪儿来的金人交给他,于是那帮凶徒一怒之下,杀了我爹跟我家几十口,翻箱倒柜一阵,没找到金人却把我家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临走的时候还放了把火,我背着我娘躲进枯井里幸免于难,我不知道那帮凶人来自何处,都是些什么人,只知道他们要的是一具金人,于是我想出了这办法引他们再来……”
瞎眼老妇人道:“佩诗,刚才那些人……”
辛佩诗道:“不是他们,这几个人我都没见过,而且其中也没有那个矮胖的红脸老头儿。”
李三郎道:“矮胖的红脸老头儿?”
辛佩诗道:“他就是那帮凶徒之首。”
李三郎沉吟了一下道:“恐怕姑娘心急报仇,忽略了一件事。”
辛佩诗道:“什么事?”
李三郎道:“姑娘那怪异的武功一时半会儿可以让人奈何不了姑娘,但是并不足自卫,更不足以制敌。”
辛佩诗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练的这种武功很奇怪,连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我要是不到气极的时候,一点功力都没有,可是一旦到了气极的时候,我的功力就跟—流高手没两样,我这么想,—旦我家的仇人来了,我一定会相当悲愤……”
李三郎道:“姑娘的话我懂了,这是一桩相当冒险的事,再说现在还有—座黄金城这回事,也一定会引得武林中人前来探视,而这些人并不—定就是辛家的仇人,只要让他们找到姑娘,他们就不会放过姑娘……”
眉宇一皱道:“姑娘练的这是什么武功……”
辛佩诗从手上一个小包里取出—本黄绢而的小册子,递向李三郎道:“我是自己照着这本小册上的记载练,上面说它叫天竺秘录!”
李三郎伸手接过来翻了一翻,猛然抬眼说道:“这本东西姑娘从哪儿得来的?”
辛佩诗道:“就在那口枯井里。”
李三郎道:“这本东西是集天竺武学宝典,它远比一具金人更诱人,姑娘今后千万藏好,绝不可轻露!”
他把那册天竺秘录递还了辛佩诗,道:“姑娘请让我把把脉。”
辛佩诗有点讶异,但她却一点也没迟疑地把皓腕伸了过去。
李三郎伸两指搭上了辛佩诗的腕脉,有顷,他让辛佩诗把玉手竖起,然后他伸掌跟辛佩诗的玉手抵在—起。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收回手道:“我刚才以真气渡进了姑娘的经脉,姑娘是不是觉得真气到了气海穴的时候就通不过去了?”
辛佩诗满面诧异之色,点头说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李三郎道:“姑娘近几年内害过病没有?”
辛佩诗道:“我不记得了,怎么?”
瞎眼老妇人突然说道:“两年前她害过一场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
李三郎道:“那就对了,姑娘的病虽然已经好了,但内火聚于气海穴不曾完全消除,而且气海穴阻穴不通在作祟,真气不能畅通于经脉……”
话锋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也就是说,不是‘天竺秘录’的武功有什么怪异,而是姑娘体内气海穴不通在作祟。”
瞎眼老妇人叹道:“人言李大侠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果然名不虚传。”
李三郎道:“老人家夸奖了,我什么都爱学,但却只有皮毛。”
辛佩诗惊诧欲绝,道:“原来如此,有办法治么?”
李三郎道:“姑娘请闭眼屏息,不可稍动。”
辛佩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要……”
李三郎道:“姑娘照着我的话做就是。”
辛佩诗没再多问,立即闭上美目,屏住呼吸,身躯纹风不动。
李三郎出指连点辛佩诗胸前四处大穴,然后伸掌贴上辛佩诗的气海穴,只听他轻哼一声,辛佩诗则突然张口一声“哎哟!”
瞎眼老妇人忙道:“佩诗,你怎么了?”
辛佩诗还没有说话,李三郎已含笑说道:“姑娘现在请运气试试。”
不知道辛佩诗刚才为什么娇呼,只见她微皱蛾眉,疑惑地看了李三郎一眼,暗中运了运气。
一运气之下,她猛然睁了美目。
李三郎接着说道:“姑娘请虚空试挥一掌看看。”
辛佩诗扬玉手一掌挥了出去,劲气应手而出,忽地一声卷出数尺之外。
李三郎笑道:“姑娘现在随时都是一流高手了。“辛佩诗惊喜欲绝,睁大一双美目望着李三郎道:“你,你……”
瞎眼老妇人道:“李大侠等于造就你一身武功了,还不快拜谢。”
辛佩诗一矮娇躯拜了下去。
李三郎忙闪身躲向一旁道:“姑娘这是干什么,我还有别的事,不克久陪,姑娘现在已到处可去,我也可以放心告辞了……”
辛佩诗忙道:“你……”
李三郎道:“请姑娘听我把话说完。守株待兔是下策,也会惹来许多无谓的麻烦,我介绍个人给姑娘,此人现在龙虎镇,姑娘可以去找他,当今武林中的人没有比他更熟的了,姑娘把仇人的形象特征告诉他,他一定能帮姑娘查出凶手来……”
瞎眼老妇人忙道:“李大侠,这个人是谁?”
李三郎道:“公门名捕东门长青。”
辛佩诗道:“东门长青?他现在龙虎镇?”
李三郎点头说道:“不错,一盏茶工夫之后,贤母女往西去,定可碰见他。”
辛佩诗道:“他会帮我母女这个忙么?”
李三郎道:“姑娘别忘了,他是公门中人,缉凶拿盗是他的职责。”
瞎眼老妇人道:“李大侠说的是……”
李三郎忽一抱拳道:“我失陪了,异日再谋后会,告辞。”
他飞身穿林而去。
辛佩诗抬手要叫,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怔怔地望着李三郎逝去处,缓缓地垂下了玉手。
瞎眼老妇人道:“佩诗,这个人确是李大侠是不会错了。”
辛佩诗一双美目仍望着李三郎逝去处,道:“我知道。”
她那美艳的娇靥上浮现起—种难以言喻的神色。
口
口
口
荒宅废院,鲁少华、董百器、白君人静静地等在井边。
黄清跟金鹏下去半天了,不但没见上来,而且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鲁少华心焦了,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个话声起自左后方:“我都睡了一觉了,几位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鲁少华等三人一惊回头,三个人怔住了一对半。
刚才李三郎睡处草从里,现在坐着李三郎,睡眼惺忪,还打了个呵欠。
这人来去无踪,尤其是在几个人眼皮底下,错非李三郎,谁有这种能耐?
鲁少华心底泛起了一丝寒意,道:“阁下刚才上哪儿去了?”
“刚才?”
李三郎一怔道:“刚才我没在这儿么!那就怪了,难不成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这儿真有鬼?”
鲁少华道:“阁下做了个梦?”
“是啊。”李三郎道:“我刚才刚睡着就梦见个金甲人把我叫了去,他告诉我这儿不是善地,有人要杀我,让我跟他去躲—躲,说完了话根本就不容我开口,抱起我就走,他把我带到一个地穴里,往下一送就走了,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过了顿饭工夫之后就不要紧了,我正在诧异,却一眼看见了你的两个人……”
鲁少华道:“我的两个人?”
李三郎道:“是啊,就是那两个……”
他抬眼四下一看,道:“就是不在这儿的那两个,他两个也躺在那地穴里,跟睡着了似的,许是他们两个也怕人杀他们,先跑到那儿去躲了……”
忽地一怔道:“哎哟,我那个梦是真的,你那两个人不是不在这儿么?”
鲁少华脸上变了色,转身往井口扑去。
他带着董百器、白君人二人下了井。
当然,他三个很容易地便找到了黄清跟金鹏。
黄清跟金鹏倒卧在那个洞穴口上,那地方离井底不过几步之遥,只要在井底打着了火折子,马上就能看见他两个。
黄清跟金鹏是让人制了穴道,制穴的手法是一般手法,只要是会武的人,都能拍活他两个的穴道。
他两个满脸羞愧色地从地上爬起来,鲁少华问他两个,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因为他两个什么也没看见。
鲁少华悻悻地带着董百器四人出了井,再找李三郎,李三郎却又已不知去向了。
鲁少华马上就明白了,铁青着脸道:“原来是他搞的鬼。”
听了他这句话,董百器跟白君人也明白了,白君人一点头道:“对,地道不是有—条通往别处么,一定是他从别处下来,弄走了那个金色女子。”
鲁少华咬牙说道:“李三郎,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黄清跟金鹏忙问所以。
董百器把李三郎做的梦告诉了他俩!
黄清跟金鹏两个人听得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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