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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冤家亲家

唐瑶红的身法不弱,梅剑秋身法更是高绝,没多大工夫已奔出三四里处,忽见离官道半里许一片树林里人影闪动,隐隐还传来一两声叱喝,两个人立即加速身法扑了过去。

至近前,看见了,十几个黑衣汉子各握雁翎刀围着两人两骑,马上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都穿劲装。

梅剑秋目力超人,一眼就看出了那对男女是谁,当即高声道:“大龙哥,方姑娘,住手。”

唐瑶红也叫道:“大春,你们住手。”

两个人随话掠到,行空天马般落在两匹健骑前。

高大龙、方若竹忙翻身下马,齐声叫道:“三少。”

梅剑秋望着高大龙,寒着脸道:“大龙哥,谁叫你来的?”

高大龙嗫嚅说道:“三少,我们不放心……”

梅剑秋道:“谢谢你的好意,我问是谁叫你来的?”

高大龙搓着手道:“是……”

方若竹上前一步道:“三少,你别生气,这是我的主意。”

梅剑秋道:“方姑娘,你何必要代人受过?”

方若竹道:“三少,这真是我的主意,我跪求爹答应的是真的。”

梅剑秋望着高大龙道:“你打伤了唐家的人?”

高大龙道:“我是自卫还手,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梅剑秋道:“我来是为了查明事情的真象,化解两家的误会,并不是来寻仇的,我不管你是不是被迫还手,总之你伤了唐家的人是事实,唐七姑娘在此,你知道该怎么办。”

高大龙神情一肃,上前抱拳道:“唐七姑娘,高大龙愿听凭唐家处置。”

唐瑶红忙答一礼道:“三少这是干什么,唐瑶红不敢当。二位想必就是我大哥派人去毒害的一对新人,高少行主跟高少夫人?”

高大龙道:“不敢,正是高大龙夫妇。”

唐瑶红深深望了一眼道:“久仰河北大名高家人人英雄,个个豪杰,果然不错。少行主,我刚才跟三少说过,少行主因自卫手伤了唐家人,比起我大哥无端派人到河北去毒害位来,那实在算不了什么。请三少跟少行主都不要再提了,否则徒然加深高唐两家的误会!”

转身对十几名黑衣汉子中一名络腮须汉子道:“大春,你们也回去吧。”

络腮须汉子面有难色道:“七姑,大伯命我们一定把高家这两个人带回去,不论死活。”

唐瑶红脸色一变道:“这叫什么话,我的话你敢不听?”

络腮须汉子道:“我不敢,只是,七姑……”

唐瑶红叱道:“不用多说,只答我一句,你回去不回去。”

络腮须汉子没敢再说,一躬身,转身要走。

梅剑秋说道:“诸位且慢!”

他叫住了络腮须汉子等之后,立即转望唐瑶红道:“姑娘,别让他们几位为难,我想陪少行主夫妇一道儿到府上去见唐大爷。这样有什么话也可以当面说清楚!”

唐瑶红忙道:“三少不行,我大哥要对付的就是他二位,怎么能再让他二位到唐家去?”

梅剑秋道:“姑娘,躲不是办法,请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一方动手的。高少行主一块儿到府上去,这样既不会让这几位为难,有什么话也可以当面说个清楚,岂不是两全其美!”

唐瑶红默默半晌,微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三少的!”一摆手道:“你们先走带路!”

络腮须汉子如释负重,一躬身带着其他的人转身飞掠而去。

梅剑秋望着唐瑶红道:“姑娘如愿跟高少夫人共乘一骑,是我的荣幸。”

方若竹道:“七姑娘好说,这都是我想说的话,你先请。”

唐瑶红道:“少夫人先请。”

梅剑秋道:“二位慢慢客气吧,我们先走了,大龙哥,走。”

他飞身掠上了高大龙的坐骑,高大龙腾身跟上去跨在了他的后头,健骑长嘶一声飞驰而去。

他两个没骑多远,唐瑶红、方若竹两人一骑从后面赶了上来,唐瑶红在前,方若竹在后。

唐瑶红道:“北地的马要比川马高大多了。”

梅剑秋道:“恐怕不如川马短小精悍。”

唐瑶红道:“那不见得,名驹多出北地,我还是偏爱北地的骐骥!”

方若竹在后头道:“这匹马算是七姑娘的了。”

唐瑶红一怔道:“少夫人,这……”

“对!”梅剑秋道:“方姑娘这份礼送得正是时候。”

唐瑶红忙道:“多谢少夫人的好意,我怎么敢受,我心领!”

方若竹道:“七姑娘要叫我少夫人,不如叫我一声妹妹。”

唐瑶红道:“这……”

方若竹道:“除非七姑娘也把我夫妇当仇人看待。”

梅剑秋笑道:“七姑娘,这是一段佳话。冤家变亲家,何乐而不为?”

唐瑶红娇靥上突然掠过一段异样神色,道:“即如此,我就托大了。”

方若竹道:“那么我送给姐姐的这匹马,姐姐要不要!”

唐瑶红道:“要,不过妹妹得把我的坐骑骑走。”

方若竹道:“我不吃亏何乐而不为?”一句话,几个人都笑了。

这么一来,此间无形中已是亲近了不少。

唐瑶红突然一叹说道:“唐家人那样对二位,二位却这样对唐家人,真叫人愧死!”

方若竹道:“唐大爷也许有什么不得已,或者这根本就是一桩误会,是不?”

唐瑶红道:“妹妹不要再说什么了,纵然用尽三江水,难洗唐家满面羞,要是我大哥能说个理由便罢,要不然我就不辞而别,离开唐家!”

方若竹还待再说,唐家已到,大门口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中等身材的小胡子。

几个人翻身下马,唐瑶红把坐骑往唐家人手里一交,道:“过去接过高少行主的坐骑,小心照料。”

她走过去两步道:“六哥,‘长白世家’梅三少,跟家车行高少行主伉俪来了。”

梅剑秋冲小胡子一抱拳道:“梅剑秋见过唐六爷。”

唐六爷忙答一礼道:“不敢,我兄妹仰慕已久,只恨一向无缘拜识,没想到今天在唐家门前能见着梅三少,足慰平生了!”

转冲高大龙又一抱拳道:“高少行主,我兄妹没想到贵我两家之间会发生这种事,实在令人愧疚不安,幸好贤伉俪吉人天相,要不然唐家兄妹的罪过大了。”

高大龙紧了一礼道:“好说,六爷言重,江湖事诡谲莫测,瞬息万变,人与人之间的误会是难免的,或许我夫妇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唐大爷也未可知。我夫妇为的就是请唐大爷晓谕当面,倘是我夫妇之错,还请唐大爷宽恕一二。”

唐六爷道:“高少行主这么说,就更让我兄妹羞愧不堪了。”

唐瑶红一旁又把高家人怎样对待唐大川的情形说了一遍。

唐六爷听毕一叹道:“唐家人差煞愧煞了……”

目光一凝,望着唐瑶红道:“七妹,大春已进去禀报过大哥了。大哥任何人不见,只说要高少行主伉俪划出道来,两方决一生死,你看怎么办?”

唐瑶红扬眉说道:“大哥这是怎么了,究竟是为什么?我不管这么多,我不能不为唐家的祖先跟唐家的后事着想。三少,走,我带三位进去!”

她迈步就要往前去。

唐六爷忙伸手一拦道:“七妹!”

唐瑶红正色说道:“六哥,你是个明白人,你应该知道,不见面永远无法说明事情的真相,不明了事情的真相,又怎么化解高唐两家这莫名其妙的仇?”

唐六爷扬了扬眉道:“七妹,你是对的。”

他冲梅剑秋等一抱拳,转身先进去了。

唐瑶红道:“三位请跟我来。”

她迈步往大门行去。

进了唐家大门看去,好大的一座庄院,到处是房子,到处是灯,到处是人,还有树木,越往后越多。

唐瑶红在前带路,走了好一阵,梅剑秋、高大龙、方若竹三人只觉穿过了不少幢高大的房屋,走过了许多条的道路。

眼前一堵墙,一个月形门,想必墙的那边是后院,灯光点点,林木森森,看不清有多少间房屋,都有些什么样的房屋,但从那林木间一点点的灯光判断,房屋不在少数,也不乏楼阁亭台。

忽听一声沉喝从后院里传了出来:“什么人擅闯后院,站住!”

唐瑶红边走边道:“大清,你过来看看是谁。”

人影一闪,月形门内多了个佩刀黑衣壮汉,他道:“原来是七姑。”他躬了一下身。

此刻唐瑶红已到月形门口,黑衣壮汉伸手一拦,陪着脸苦笑道:“七姑,大伯交待,任何人不许进后院来。”

唐瑶红双眉一扬道:“大清,你敢拦我?”

黑衣壮汉满脸愁苦道:“我不敢,只是……”

唐瑶红斥道:“只是什么,爹娘留下来的祖产,并没有指定给了谁,他能进我也能,除非不承认我是唐家人,闪开!”她一掌挥了过去。

黑衣壮汉忙抽身急退。

唐瑶红一步跨了过去。

梅剑秋、高大龙、方若竹跟着进了后小院。

突然,一声暴喝从后院深处传了过来:“七妹,你要造反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么个大哥吗?还不给我站住!”

唐瑶红跟没听见似的,一直往前走。

一阵金刃破风之声飞了过来。

梅剑秋急道:“姑娘,小心!”

“笃”的一声,唐瑶红脚前三尺处落下一把长剑,有三分之一插进了土里,剑身不住颤抖,寒光银蛇般乱闪。

唐瑶红脸色一变停了身,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后院处传出一个冰冷话声道:“别管我是什么意思,我跟高大龙夫妇誓不两立,有我就没有他俩,有他俩就没有我,给我出去!”

高大龙一抱拳,扬声道:“唐大爷,高大龙夫妇在此。”

那冰冷话声道:“我知道你夫妇来了,唐大川该死,坏我大事!你夫妇来得正好,省得我亲自找上河北去跟你夫妇决一生死……”

高大龙道:“唐大爷,但不知我夫妇何时何地得罪了你?即便是要杀我夫妇,也该给我夫妇个明白。”

那冰冷话声道:“你用不着明白什么,只知道有你夫妇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你夫妇就够了。”

梅剑秋突然仰天大笑。

只听那冰冷话声道:“你就是那‘长白世家’的梅剑秋?”

梅剑秋道:“不错,我正是梅剑秋。”

那冰冷话声道:“你笑什么?”

梅剑秋道:“‘唐家七虎’一方霸主,威震大西南,如今‘唐家七虎’的第一位,唐大爷竟说出这种话来,岂不令人好笑!”

那冰冷话声又道:“梅剑秋,你不要在唐某人面前逞口舌之利,这件事跟你‘长白世家’没有关系,我劝你即刻离开唐家……”

梅剑秋道:“唐大爷,你错了,高、梅两家渊源非浅,高家即是梅家,梅家也就是高家,高家人险些受害丧命,梅剑秋不能不管。唐大爷你尽可说出个理由,只要理屈在高家,我负责给唐大爷你一个公道,总不能就这么下去!唐大爷,你应该为唐、高两家的以后想想,一念之误可能造成世世代代的冤冤相报,唐大爷你要是有什么不得已之处,也可以明讲,世上没有不能解决的事。”

只听一声怒喝传了过来:“我没有什么不得已。梅剑秋,既然说高、梅两家是一家,那就别怪我连你也要杀……”

唐瑶红冰冷说道:“大哥,梅三少可是我的恩人。”

那冰冷语声道:“梅剑秋是你的恩人?是你什么恩人?”

唐瑶红语气冰冷地把望江楼上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之后,那冰冷语声道:“你不用编故事来骗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跟高大龙夫妇分个死活。”

唐瑶红道:“大哥,我说的话你不信?”

那冰冷话声道:“信与不信跟这件事都没有关系。”

唐瑶红大声说道:“大哥,你总该有个理由!”

那冰冷话声道:“我没有理由,也无需理由!”

梅剑秋忍不住扬眉说道:“唐大爷,你为什么不现身说话?”

那冰冷话声道:“我不愿见任何人。”

梅剑秋道:“只怕由不得你,你今夜非现身说个明白不可!”

那冰冷话声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不信你能让我现身!”

梅剑秋道:“唐大爷你可以试试看。”

他迈步就要逼过去。

唐瑶红道:“三少!”

梅剑秋停步回身。

唐瑶红道:“请小心剧毒,也请手下留情。”

梅剑秋道:“姑娘放心,我省得。”

迈步往里行去。

那冰冷话声道:“梅剑秋你站住!”

梅剑秋听若未闻,脚下未顿一顿。

那冰冷话声又道:“你再敢往前走,我可就要对你下杀手了!”

梅剑秋道:“高、梅两家是一家,你要杀高家的人就等于要杀我,请放手施威就是。”

那冰冷话声咬牙说道:“你这是逼我!”

一道金光映着灯光从后院射出,迎面飞来。

梅剑秋一低头打算躲过,岂料那道金光象有人控制般,忽上而下,忽左忽右,竟能变向转折!

这一着大出梅剑秋意料,匆忙间他提口气腾身拔起,那道金光已到脚下,他脚尖一点,金光落地,原来是一把金光闪烁的小剑。

忽听高大龙喝道:“三少留神!”

梅剑秋飞快抬眼,只见三道金光成“品”字形,已在丈内,快得令人咋舌,而且高度只有半人高,分明算准了时间等他落地时恰好打到。

梅剑秋暗一咬牙,猛提一口气,双手一抖,身躯又往上拔去。

他身躯拔了上去,岂料成“品”字形的那道金光也在这时发生了变化,最上头那一道突然上折,斜斜向上,下面那两道则微微上扬,各斜斜射向左右。

中间那一道斜斜向上,直指梅剑秋胸腹,一闪射到。

梅剑秋玉骨描金扇递出,飞快点了过去。

他这回乖巧了,掌中玉骨描金扇点向正面一道金光,余光却丝毫不敢放松左右那两道。

果然,左右那两道各成半弧,分别向着他两肋打到。

那使暗器的人,心眼手法异常高绝,他料准了梅剑秋会在半空中再次向上腾身躲避。他这三把金剑由下而上追逐且由聚而分。

梅剑秋已经一次腾身,势虽再次移动,十有八九都会伤在他这三把金剑之下。

事实上梅剑秋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他玉骨描金扇递出点向正面一道金光。即使他左手同时能把袭向左肋的一道金光击落,右肋没设防,非中一剑不可。

不过还好,他早就防着了。

他的玉骨描金扇点中了正面一把金色小剑,“叮”一声脆响声中,那把金色小剑倒射数尺,坠落尘埃。

就在这时候左右两肋两把金色小剑双双射到。

这两把金色小剑由正射改为到半弧曲线射,在时间上比正面斜上扬射到的金色小剑要慢了一刹那。

就这一刹那,给了梅剑秋机会!

梅剑秋把握着这一刹那,左手屈指弹出,右手玉骨描金扇收回,折扇与指风同时袭击,“叮”“叮”两声,两把金色小剑同时倒射斜飞坠落,危厄立解。

危厄解了,梅剑秋也同时落地,唐瑶红、高大龙跟方若竹也同时心中一松,吁了一口大气。

梅剑秋落地未停,逐步又往深处行去。

只听一声厉喝传过来:“梅剑秋,你要再走过来,我可施毒了!”

梅剑秋身上带着“避毒珠”他安心得很,道:“唐大爷尽管施毒就是。”

后院深处传出一声怒笑。

“好吧,你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我了。”

话落后,梅剑秋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却突然听见前面三尺处地上响起一阵“滋”“滋”异响,听得他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候,一声惊怒厉喝又传了过来:“梅剑秋,你可是带着什么避毒的东西。”

梅剑秋刚要说话,唐瑶红的话声突然从他背后响起:“大哥,梅三少身上带有避毒珠,这颗避毒珠就是从花家派的那三个人手里夺下的。”

梅剑秋立时停了步。

突然,前面遥遥传来几声轻叱喝声。

唐瑶红听得刚一怔,一条人影飞鸟般掠进后院。

唐瑶红喝道:“站住,什么事?”

一名黑衣汉子冲她躬下身躯,道:“七姑,花家的人来了,硬要往庄子里闯,非见大伯跟七姑不可。”

唐瑶红脸色大变,道:“好啊,竟跑到门口来欺人来了,也好,这样也可以省得我再去找他们!”

她顿说道:“你去告诉前头,放他们进来,让他们在前院等着,我马上就出去。”

那黑衣汉子答应一声,飞掠而去。

唐瑶红转望后院深处,道:“大哥,你听见了么,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没听唐大爷说话。

梅剑秋倒掠而至,道:“七姑娘,我等会再见唐大爷,先应付外头来人吧。”

唐瑶红看了梅剑秋一眼迟疑了一下,道:“三少,在望江楼救我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三个人跟花家有关,是受了花家的指使,要不然当时我不会让三少管,现在这件事三少最好别再管了。”

梅剑秋呆了一呆,道:“七姑娘,这是为什么?”

唐瑶红娇靥浮起一丝幽怨之色,道:“我不瞒三少,唐、花两家本是四川两大家,也是世交,就因为这层关系,早在当年我父亲指腹为婚,把我许给了花家的独生子花逢春,小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大家在一块玩得很好,可是长大之后我发现我对花逢春根本没有感情可言,尤其花逢春是个十足的纨侉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一天到晚在外头为非作歹,胡作非为,我简直就厌恶他,所以花家父子几次要我成亲,嫁到他花家去,我都藉故拖延了。最近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告诉他父子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他父子指责我悔婚,两家从此闹翻,没想到今天他父子会派人到望江楼去想劫持我,现在又带了人找上门来!”

方若竹双眉一扬道:“有这种事!感情岂是能勉强的,指腹为婚也不过是口头婚约……”

梅剑秋冲方若竹递过一个眼色,然后转望唐瑶红道:“走吧,七姑娘,我们跟去看看去,能不管我就不管。”

唐瑶红望着他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头一低,转身往前行去。

唐瑶红在前,梅剑秋跟高大龙、方若竹两口,三个人跟在后头,到了前院,只见前院已挂起十几盏大灯,把一个前院照耀得亮同白昼。

灯光下看,大门口方面站着二三十个人。

后头十几二十个是青一色的青衣汉子,前头站着三个老头,几个中年大汉,还有年轻俊逸白衣客。

白衣客人长得俊美,看上去也挺潇洒,却有一脸的邪气,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顺眼,梅剑秋当即便猜出他准是花逢春。

靠里站着的是唐家的人,也有十几二十个。

由唐六爷带领着,在人数上唐家很明显的吃了亏,而且在气势上唐家似乎也不如花家。

唐瑶红一到,三个老头跟那俊美白衣客立即把愤怒目光投射过来。

俊美白衣客的一双目光在唐瑶红脸上稍作停留之后,马上移住在梅剑秋脸上,突然一声冷笑道:“怪不得你要悔婚,怪不得你不愿嫁到花家去,原来你找了个如意郎君,在家里藏着呢!”

唐瑶红冰冷怒叱道:“花逢春,你住口!”

梅剑秋没猜错,果然是花逢春。

花逢春冷冷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敢偷吃就不要怕人说!”

一句话听得唐瑶红差怒难当,她闪身就要扑过去。

梅剑秋伸手一拦,含笑说道:“童言无忌,七姑娘何必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花逢春脸色一变,两道凌厉目光直逼过来:“你是什么人?”

梅剑秋理也没理他,一抱拳朗声说道:“哪位是花家主人?”

一名身穿锦衣的白胖长髯老者冷然说道:“老夫就是。”

梅剑秋一指花逢春道:“这是令郎?”

锦衣老者寒着脸道:“不错。”

梅剑秋道:“花家在四川家大业大,跟唐家齐名,我认为花家应该有点家教,请管束令郎,要不然我要代花家管教了。”

锦衣老者勃然色变厉声怒喝道:“好大的胆子,唐世杰在世的时候,也不敢对老夫这样说话……”

望着唐六爷一指梅剑秋道:“唐六,他是你唐家的什么人?”

唐六爷似乎有点怯意,一时没答出话来。

唐瑶红道:“他只是我唐家的客人……”

花逢春冷笑一声道:“只怕是娇客吧。”

唐瑶红本不愿意牵连到梅剑秋,可是这当儿她被激得怒火往上一冲,脱口说道:“是又怎么样?”

花逢春冷笑说道:“承认了是不是?”

唐瑶红这当儿才觉得不对,脸上一热,银牙一咬道:“承认了又怎么样?”

花逢春道:“怎么样?告诉你,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你是我花家的人,我得不到你谁也别想得到你!”

唐瑶红道:“花逢春,你想怎么样?”

花逢春道:“除非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成亲,要不然……”

唐瑶红道:“要不然怎么样?”

花逢春眉宇间陡现杀机,道:“要不然我就把你毁了,谁也别想得到你!”

唐瑶红气得娇靥煞白,刚要再说,梅剑秋伸手拦住了她道:“花家凭什么说唐七姑娘是花家的人?”

锦衣老者道:“凭唐世杰的一句话。”

梅剑秋道:“你花家可有媒聘?”

锦衣老者道:“我辈素重信诺,凭的是一句话,不用媒聘!”

梅剑秋微一摇头道:“唐家没得你花家的媒聘,这婚约应属无效!”

锦衣老者道:“这是你说的。”

梅剑秋道:“不错,是我说的。”

锦衣老者说道:“你不配说话,叫唐大来,他为什么躲着不敢见我花家的人,我要听他一句话!”

唐瑶红道:“嫁不嫁是我的事,关系着我的一生,任何人说话都没有用,我要嫁谁也拦不住我,我要不嫁,谁也不能勉强我!”

锦衣老者须发俱张,跺脚厉声叫道:“反了,反了,这还成什么世界!唐丫头,我告诉你,当年你爹一句话,注定你这辈子是花家的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来人,给我抢。”

他身后那些人抄兵刃就要动。

梅剑秋突然一声沉喝道:“住手!”

这声沉喝似晴天霹雳般,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马上镇住了花家的人。

梅剑秋冲锦衣老者一抱拳道:“花老人家,你也是一方霸主,应该通情达理,感情一事不能勉强,任何一位姑娘家都会为自己的终身打算,这原无可厚非。

眼下就算你花家能把人抢回去,并不见得七姑娘能跟令郎成亲。”

锦衣老者冷然道:“怎么不能,我绑也要把她绑进房里去!”

梅剑秋道:“老人家,勉强的结合只能得到人,得不到了心!”

花逢春阴阴一笑道:“得到人就够了,只要得到了她的身子,看谁还会再要她?”

梅剑秋脸色一变道:“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霍地转望锦衣老者道:“花老人家,令郎是这么个人,你能怪人家不愿托付终身?”

锦衣老者道:“那都怪她,不能怪我的儿子,我也不管那么多,当年唐世杰一句话,不管怎么样,她也得是我花家的人,来人,给我抢!”

他身后两名中年壮汉闪身扑了过来。

唐瑶红要迎过去。

梅剑秋伸左手拦住了她,右手抖掌挥了出去。

砰然两声,两个中年汉子看来各中一掌,闷哼声中踉跄着退了回去。

梅剑秋沉声喝道:“好话歹话我都说尽了,你们一定逞横,那样就怪不得我,有我在唐家一天,请都别想碰唐姑娘一指头!”

花逢春怒笑一声道:“我不信,我杀了你再毁她!”

他手往腰间一探,龙吟声中寒光闪起,他手中多了一把软剑,他抖起软剑扑向梅剑秋。

唐瑶红横身要拦梅剑秋,又被梅剑秋抬手拦住:“姑娘,别让我虎头蛇尾!”

只听高大龙道:“三少,让我会会这个花家纨绔。”

他一步从梅剑秋身旁跨过迎了上去,他手里捏着一把长剑。

花逢春一声冷叱道:“你不配,闪开!”

软剑一偏转向高大龙。

高大龙冷笑说道:“你太抬高自己了,试过一招后再说不迟。”

他振腕抖剑,直迎过来。

“当”地一声金铁交鸣,两把剑碰在了一起,高大龙的身躯晃了晃,花逢春踉跄后退了两步。

显然,头一招,高大龙跟他交了内功,高大龙胜他一筹。

高大龙冷笑说道:“就凭你这两下子,也想跟我们三少斗,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花逢春脸色一变,抖剑而扑,刷刷刷一连攻出三剑,连环出招,狂风暴雨一般,威力陡增,剑气逼人。

凭心而论,花逢春在剑术上的造诣的确不凡。

然而高大龙尽得乃父兄真传,小的时候又得过梅家的指点,随车走南闯北,经历也够,只见他长剑吞吐间,已从容不迫地解了花逢春三招凌厉的攻势,第四招他突然飞改守为攻,长剑贴着花逢春的软剑滑了过去,剑尖直指花逢春的咽喉。

花逢春为之一惊,他想变招封架,但他觉得高大龙剑上似乎有股吸力,使得他的软剑紧紧贴在高大龙剑上,一时间收不回来。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只毫发之差都足以丧命,就在这一刹那间,高大龙长剑那锋利的剑尖已然递到了他的咽喉前。

花逢春心胆欲裂,保命要紧,匆忙间他无从选择,急忙撒手松剑,纵身后退。

高大龙冷哼一声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杀你会脏了我的剑!”

跨前一步,偏腕递剑,“叭”地一声,但却立在那儿,花逢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好不难堪。

锦衣老者脚厉喝道:“没用的东西,花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一挥手道:“杀,都给我杀了。”

他双掌一挫,带着人就要扑。

突然,梅剑秋目射寒光,拾眼往夜空中望去。

夜空中飞鸟般落下两个人,是两个白发银髯,面目冷峻的老全真。

左边一名瘦削,手里握把拂尘。

右边一个高大,背后插把长剑。

锦衣老者立即躬下身去:“见过两位师兄。”

唐瑶红脸色大变,一步跨近梅剑秋,低低说道:“三少,这两个老道是……”

只见花逢春也一步跨到两个老道身前,道:“两位师伯,无论如何要为逢春做主!”

高大老全真冷哼一声道:“放心,只要你两位师伯来了,绝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去!”

花逢春乐了,一躬身道:“谢谢两位师伯。”

闪身向后退去。

那瘦削老全真冷峻目光一扫,冰冷说道:“唐大呢,叫他出来跟贫道说话。”

唐六爷这当儿脸都白了,远远地一躬身,怯怯地道:“道长,我大哥人不舒服。……”

瘦削老全真冷哼一声道:“他不舒服得真是时候,唐二呢?”

唐六爷道:“我二、三、四、五哥都有事出去,不在家。”

“巧啊!”瘦削老全真道,“那贫道就找你说话,你答贫道一句,是你唐家把人送到花家去呢,还是贫道现在就把人带走?”

唐六爷道:“这个,这个……”一边说话,一边眼往这边投射过来。

显然,他肩太软,担不起,等着唐瑶红自己说话。

唐瑶红当即接口说道:“两位道长,唐家不会把送走,任何人也不能把人带走。”

瘦削老全真两眼一睁,寒芒外射冷叱说道:“丫头大胆,唐家没人敢对贫道这么说话!”

唐瑶红道:“道长,两位都是三清弟子出家人……”

瘦削老全真道:“贫道师兄弟是逢春的长辈,跟花家有渊源。”

唐瑶红道:“两位道长都是得道全真,应该知道,感情一事不能勉强……”

瘦削老全真道:“贫道只知道当年唐世杰亲口许婚,你今生今世注定是花家的人!”

唐瑶红娇躯一矮跪了下去:“晚辈跪求二位道长……”

瘦削老全真冰冷说道:“你这样也没有用,除非你答应马上到花家去跟逢春成亲,要不然贫道兄弟这就带人。”

梅剑秋突然一笑说道:“简直让人看不过去,方姑娘,把唐姑娘扶起来!”

方若竹答应了一声,过去把唐瑶红扶了起来。

瘦削老全真目中寒芒直逼梅剑秋,道:“后生,你是何人?”

梅剑秋淡然说道:“我是谁无关紧要,有我在此,谁都甭想碰唐姑娘一指头!”

高大老全真仰天大笑,笑声裂石穿云直逼夜空,震得人血气浮动,耳鼓嗡嗡作响,他道:“青牛官虽不比‘武当上清’,但还没有人敢这么轻视贫道师兄弟,贫道倒要试试娃儿们多大气候。”

他跨步就要上前。

梅剑秋拾手一拦道:“慢着,二位可愿跟我赌个东道?”

高大老全真停步说道:“你要赌什么东道?”

梅剑秋道:“不知花家方面二位是否能做得了主?”

高大老全真道:“当然能。”

梅剑秋道:“那么这样,我跟二位赌个输赢,只要二位能胜得了我,唐姑娘可以马上跟花逢春成亲;要是我承让,唐花两家的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怎么样?”

高大老全真眼一睁道:“后生,这话是你说的?”

梅剑秋道:“不错,是我说的。”

高大老全真道:“你能代唐家丫头作主?”

梅剑秋道:“唐姑娘在此,道长尽可以问之当面。”

高大老全真转眼望着唐瑶红,唐瑶红不等问,便毅然点头说道:“他可以做主,我认可!”

高大老全真目光闪异采,一点头又问梅剑秋道:“后生,你不必胜过贫道师兄弟,只能胜过贫道一招半式,花唐两家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梅剑秋道:“道长最好也先问问花家主人。”

高大老全真头都没回,冷然说道:“占魁,你怎么说?”

锦衣老者忙道:“一切由两位师兄做主就是。”

高大老全真道:“后生,你听见了?”

梅剑秋道:“字字悉入耳中。”

高大老全真一抬手,插在背后的那把长剑已到了他手中,他平举长剑道:“大师兄请退。”

瘦削老全真闪身飘退。

高大老全真道:“后生,亮你的兵刃。”

梅剑秋探怀取出了他那把无刃刀。

高大老全真入目无刃刀先是一怔,脸色继而一变,急道:“你可是那个‘小孟尝’之称的梅剑秋?”

梅剑秋微一点头道:“道长能从兵刃上认出人来,梅剑秋荣幸。”

瘦削老全真跟花家的人脸上都变了色。

花逢春道:“原来你就是梅剑秋!”

锦衣老者凑近瘦削老全真低低说了几句话。

瘦削老全真斗身一掠到了高大老全真身旁,道:“二师弟,愚兄久仰‘长白世家’的武功自成一派,一直想看看‘长白世家’的武功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是让我来吧!”

谁都知明,人的名树是影,高大老全真从“无刃刀”上认出梅剑秋之后,锦衣老者怕他不是梅剑秋的对手,所以临时让瘦削若全真把他换了下来。

高大老全真一句话未说,立即收剑退后,也表示他自知不是“小孟尝”的对手。

高大龙看得倏然而笑。

瘦削老全真脸一红,怒目而视:“后生,你笑什么?”

高大龙道:“我觉得好笑所以笑。道长,笑也犯忌吗?”

瘦削老全真自知没趣,让高大龙一句话堵得没话说,他只有怒哼一声转向梅剑秋,一扬手中拂尘道:“梅剑秋,贫道就用这把拂尘,试试你长白世家那自成一派的武学。”

梅剑秋抬手把无刃刀藏入怀中,换上了他那把玉骨描金扇。

瘦削老全真看得一怔道:“梅剑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剑秋道:“道长,梅家的人从不占人便宜!”

瘦削老全真双眉一耸道:“好吧,那由你了。”

拂尘胸前一抬道:“你发招吧。”

梅剑秋淡淡一笑道:“道长白诩身份,既不肯先出手,我这个末学后进只好有僭了。”

他抬起折扇缓缓点了出去。

他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而且速度又慢。

但瘦削老全夏却觉得那一把玉骨描金扇已罩住了他的前身各大穴,而且随时可以递到,一时间竟想不出化解之法,只是一吸气飘退了三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瘦削老全真的一颗心马上揪了起来。

梅剑秋淡然一笑道:“道长太客气了。”

瘦削老全真脸一热,气一润,举步跨到,拂尘一扬,闪电般向梅剑秋攻出三招,招招俱指要害。

瘦削老全真既然来换下他那二师弟必然有他的道理在。

事关唐瑶红之一生,梅剑秋表面轻松,心中不敢有一点大意,为求知彼,他只守不攻,一连封架了瘦削老全真三招。

瘦削老全真自以为已抢得先机,身躯闪动,拂尘飞扬,刹时展开了招式连绵的一阵猛攻。

瘦削老全真一阵猛攻,招招紧逼。

梅剑秋却从容封架化解,出手不带一点火气。

瘦削老全真突然收招后退,凝目问道:“梅剑秋,你为什么老不还手?”

梅剑秋淡淡一笑道:“道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是不?”

瘦削老全真这才明白自己不是抢得了先机,脸色一变,怒喝声中闪身欺到。

他仍是一连串的猛攻,而且一招快似一招,狂风骤雨般,连旁观的唐瑶红、高大龙小两口都觉得有透不过气来之感。

梅剑秋这回不光守不攻了,他闪身迎上,玉骨描金扇吞吐之间捷若游龙。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转眼间已是五六招过去了,只听瘦削老全真一声沉喝,两条人影倏合,但一刹那之后两条人影已霍地分开,飘落两处。

梅剑秋含笑抱拳,道:“道长,承让了。”

瘦削老全真脸色灰白,呆若木鸡,他那袭道袍胸口处破了口洞,隐隐可以看见肌肤。

唐瑶红突然泪水满眶,低下头去。

唐六爷目瞪口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突然,瘐削老全真一抖拂尘,拂尘丝为之寸断,掉了一地,接着他跺脚厉喝道:“二师弟,走!”

他腾身掠起,飞射而去。

高大老全真一声没响,腾身掠起跟了去。

锦衣老者一跺脚往门外奔去。

树倒猢孙散,他这一走,花家的人跟着往外奔去,转眼工夫跑个精光。

唐瑶红低着头道:“三少,唐瑶红永运感激!”她娇躯一矮,便要拜下。

梅剑秋慌忙闪身躲避,道:“七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只听一个苍老话声从后院方向传了过来。

“梅三少,唐家一家都感激,请三少移至后院,唐大有事奉告。”

大伙转眼望去,只见后院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黑衣老人,向着这边遥遥抱拳。

梅剑秋抱拳答一礼道:“多谢唐大爷,梅剑秋遵命。”

他迈步走了进去。

高大龙要跟进去,只听黑衣老人道:“高少行主请前厅坐坐,容唐大稍后拜见,六弟、七妹,代我招待客人。”

显然,他是只请梅剑秋一人到后院去。

高大龙迟疑了一下叫道:“三少。”

唐瑶红猛抬头叫了声:“大哥!”

只听黑衣老人笑道:“高少行主尽可以放心,唐大若有恶意,神人共鉴!”

梅剑秋脚下却是连顿也没顿地直走了过去。

唐瑶红望了望高大龙道:“少行主请到前厅坐一会儿吧。”

高大龙点了点头道:“谢谢姑娘。”嘴里说着话,两眼却直望着梅剑秋。

显然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此刻梅剑秋已行近后院门口,黑衣老人冲他一抱拳道:“容唐大前头领路。”

转身进了后院。

梅剑秋连迟疑都没迟疑便跟进了后院。

黑衣老人在前带路。

他并没有带梅剑秋进屋里去,却带着梅剑秋进了后院林木间一座小亭里。

这座小亭中间石几上放着一盏灯,虽然小亭坐落在林木间,又是在黑夜里,但却一点也不黑暗。

黑衣老人进亭欠身摆手,肃容入座。

两个人落了座,黑衣老人立即肃容说道:“梅三少高义,先救舍妹,后救唐家,如此大恩,唐大不敢言谢,唐大也羞愧难当……”

梅剑秋道:“唐大爷……”

黑衣老人道:“梅三少,唐大尚有后话。唐大现在要说的,是唐大为什么要派唐大川远赴河北毒害高少行主伉俪……”

梅剑秋目光一凝,直望着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脸上掠过一丝抽搐,道:“唐大是为人胁迫,不得已,我若不听他的,唐大第一个会死在他那歹毒的蛊毒之下……”

梅剑秋神情一震道:“蛊毒?”

黑衣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蛊毒,唐大并不害怕死,已然活了这么大年纪,死也不足惜。然而唐大死后,唐大这五个兄弟一个么妹也会跟着死在他的蛊毒之下,唐大为了这六个同胞弟妹,为了唐家,只有昧着良心去害人了。”

梅剑秋道:“一般蛊毒都来自苗疆,但不知道协迫唐大爷的这个人是……”

黑衣老人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来自苗疆,甚至连这个人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梅剑秋“哦”了一声。

黑衣老人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一个晚上,我一个人正在亭子里坐着喝茶,一个黑蒙面人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三少知道,唐家在武林中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但唐大兄妹秉承家学,一身武功都不能算差,来人居然能一直欺到我眼前才让我发现,一身功力可知。当时我想站起来喝问他是谁,可是刚站起来就觉脑中一昏,眼前发黑,胸腹之间奇痛如割,使得我忙又坐了下来,我惊得呆住了,也忘了说话,那人这时候却突然说了话,他说我已经中了他施放的蛊,要我听他的话,为他做一件事,要不然我会第一个先死,我那几个兄妹也会继我之后一个一个地死在他那蛊毒之下,唐家从此便要从武林中除名。”

梅剑秋道:“他要唐大爷派人去毒害高少行主伉俪吗?”

黑衣老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当时我曾经考虑过,他既然能使我不知不觉中,中了他的蛊,当然也能使我那几个弟妹在不知不觉中遭他的暗算。”

梅剑秋点头说道:“这倒是,蛊比毒还难防,他可曾告诉唐大爷,他跟河北大名高家有何仇何怨?”

黑衣老人道:“我问过他,他避而不答,他只告诉我高家车行在哪一天重新开张,高少行主也在哪一天成亲,叫我派人去在哪一天动手,并且连怎样混进高家去都告诉了我。”

梅剑秋道:“他只让唐大爷毒杀高少行主伉俪么?”

黑衣老人道:“是的,他说只毒杀高少行主伉俪就够了。”

梅剑秋点了点头道:“他倒是挺知足的,他既然擅蛊,为什么不到河北去自己下手?”

黑衣老人道:“这个我倒是问过他,他说高家的人有解蛊之法,却无祛毒之药,以我看他是怕高家人认出他来。”

梅剑秋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他不是托词,高家人真有解蛊之法……”

他把赵大人被掳,高家人被嫁祸,以及沐昌祚大破苗疆金花娘以及东厂叛党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唐大爷请想,这些人有那么多经验,还有怕蛊吗?”

黑衣老人目光一凝,道:“三少,这个人会不会是金花娘那班余孽中的一个?”

梅剑秋道:“这倒不无可能,只是,金花娘已死在‘亡魂谷’内,树倒猢狲散,她手下的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谁这么大胆,不知死活……”

黑衣老人道:“对了,三少,我听蒙面黑衣人的话音,好象是个女的强装男人的话声……”

梅剑秋“哦”地一声道:“是么?”

黑衣老人点点头道:“这个我还听得出来,应该不会错。”

梅剑秋沉吟了一下道:“唐大爷现在已中了蛊,他有没有答应唐大爷,什么时候为唐大爷解蛊?”

黑衣老人道:“他说在他证实高少行主伉俪已死在唐家的毒下之后。”

梅剑秋道:“他是不是能信守诺言?”

黑衣老人摇头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梅剑秋沉默了一下问道:“唐大爷,唐家是不是有能让人长睡不醒,而不致伤害身子的药物?”

黑衣老人道:“有,三少问这……”

梅剑秋道:“唐大爷先别问,请派个人请高少行主伉俪跟七姑娘进来一下。”

黑衣老人当即扬声传下话去。

片刻工夫之后,高大龙、方若竹皆同唐瑶红进了后院来到小亭里,唐瑶红的神色有点异样,似乎有点“怕”梅剑秋,可是梅剑秋没留意。

几个人落了座,梅剑秋把唐大爷刚才告诉他的又说了一遍。

听完了梅剑秋的话,满天云雾都散了,唐瑶红头一个说道:“大哥为什么不早说?”

黑衣老人苦笑一声道:“要能说我还会瞒你们几个么?那个人一再警告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唐瑶红忧形于色道:“大哥你现在……”

黑衣老人摇头道:“我现在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你放心有梅三少在此,他害不了我的。”

唐瑶红当即转望梅剑秋道:“三少能不能先给我大哥解蛊?”

梅剑秋道:“能是能,但是我现在不能为唐大爷解蛊,必得让唐大爷冒一次险,假如我现在为唐大爷解了蛊,只怕就骗不过那个胁迫唐大爷的人了。”

唐瑶红讶然说道:“三少这话……”

梅剑秋道:“我要赚那胁迫唐大爷之人来此,出其不意地擒住他。假如我现在为唐大爷解了蛊,他一眼就能看破,岂会轻易入觳?”

唐瑶红道:“那么三少打算怎么赚那个人来此?”

梅剑秋转望黑衣老人道:“唐大爷身上可有刚才说的那种药?”

黑衣老人一点头道:“有,在我指甲里藏的有。”

梅剑秋伸手过去道:“请唐大爷弹些在我的手掌心里。”

黑衣老人伸手在梅剑秋的掌心上之上,大拇指的指甲轻轻碰了碰中指的指甲,即刻有一些白色的粉末落在梅剑秋掌心之上。

唐瑶红道:“百日睡!三少要这个干什么?”

梅剑秋微笑着道:“姑娘一旁看着就是,还要姑娘帮帮忙呢!”

他转望黑衣老人道:“唐大爷这后院里,可有供我们三人歇息之处?”

黑衣老人忙道:“有,有,我这就命人去收拾……”

梅剑秋道:“不用收拾,只有一间空屋子就行。”

黑衣老人道:“西边有间空了好久了……”

梅剑秋道:“那正合用,请教这百日睡一经服下,非得睡百日才能醒么?”

黑衣老人道:“不,只要有解药,随时都可以醒。”

梅剑秋道:“那就行了,顾名思义‘百日睡’是迷药不是毒药,唐大爷必须找个藉口,唐大爷可以说唐大川谋害高少主伉俪未成,高少行主伉俪跟我来到成都问罪,唐大爷你虚与委蛇找机会下了‘百日睡’,等待他亲自来取高少行主伉俪的性命……”

黑衣老人道:“三少放心,到时候我知道这该怎么说的。”

梅剑秋转望唐瑶红道:“待会儿还请姑娘跟唐大爷吵一吵。”

唐瑶红美目微睁道:“难道说三少要……”

梅剑秋道:“安排牢槛擒虎豹,准备金钩钩海鳌,不这样岂能把他赚来?”

唐瑶红道:“他会来么,三少?”

梅剑秋笑笑道:“他所以找上唐家,不会是单单为了利用唐家的毒对付一两个人的,我料他一定另有用心,既是另有用心,他绝不会只来那一次,姑娘明白么?”

唐瑶红脸色陡然一变,道:“三少是说……”

梅剑秋道:“姑娘明白就行了,不要再说了。”

他把手伸向高大龙跟方若竹,含笑说道:“二位一人沾一点就尝尝吧。”

高大龙跟方若竹连犹豫都没犹豫,各伸一指沾了些白粉末弹进嘴里。

梅剑秋拍了拍手,笑道:“行了,二位困了就睡吧,我会在一边陪着二位的。”

高大龙道:“刚放进嘴里,哪会那么快?”

这句话刚说完,他的一只眼皮就垂了下来。

梅剑秋笑道:“怎么样,大龙哥?”

方若竹已然伏在了石几之上。

高大龙勉强一睁眼道:“真快。”眼一闭身子往后仰去。

梅剑秋伸手扶住了他,道:“姑娘,方姑娘交给你了,唐大爷,请带我们上西边屋里去吧。”

他抱起了高大龙,唐瑶红也抱起了方若竹。

黑衣老人站起来带路而去。

后院西一片林木中,有一间精舍,门窗都开着,没有灯,黑乎乎的。

黑衣老人到了门口推开门行了进去,隐约可以看出,屋子除张大木床外什么都没有。

梅剑秋过去就要把高大龙往床上放。

唐瑶红忙道:“慢着三少,弹弹灰。”

梅剑秋道:“姑娘,这灰不能弹。”

他把高大龙放了下去。

唐瑶红迟凝了一下,也把方若竹放在了高大龙身边。

梅剑秋道:“行了,二位外头吵去吧,请随手带上门,唐大爷最好下个令,任何人不许随便进后院,尤其进这间屋。”

黑衣老人道:“三少放心,我省得。”

一抱拳偕同唐瑶红行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片刻之后,远远传来了一阵争吵之声。

唐家兄妹还真能演戏!

梅剑秋忍不住笑了。

这阵争吵声持续了很久才趋于静寂。

梅剑秋听不清他兄妹都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他兄妹吵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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