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七人,出扬州城首奔仪征,武林人才知武林事,要打听那支队伍去向,只能找丐帮仪征分舵。
当日未过半,一行七人便已抵达仪征,到了仪征,并未进城,这是慕容岚的意思,因为事急刻不容缓,不能多事耽搁,他预备找个丐帮仪征分舵弟子,略作打听之后,立即继续启程。
于是,百里相与上官兰等人在城缄外等着,他一个人飘然进了仪征城。可是,他几几乎走遍了仪征城,别说丐帮分舵没有找到,便是连一个要饭化子也没看见。
当即,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出了城,见着了百里相等人,把所见说了一遍,这情形听得人人心惊。
大伙儿正自皱眉思忖,百里相突然说道:“慕容兄,莫非此间丐帮弟子竟倾分舵之力去拦截了不成,果真如此,那岂非以卵击石,螳臂挡车……”
他没再往下说下去,可是每一个都知道接下去是什么话,个个心头猛震,脸色大变,慕容岚明白,那有八成儿是,他要那扬州分舵弟子云飞传书丐帮总舵,然后再由丐帮总舵下令各地分舵见机行事,虽说丐帮传递消息神速,但也未必来得及、赶得上。个个震惊变色中,他陡挑双眉,目射杀机,冷冷说道:“倘若果不幸被贤弟言中,倘若丐帮有任何损失,我慕容岚誓必要罗刹教十倍偿还!”
也许是那含煞威态凛人,百里相睹状闻言竟为之机怜一颤。
上官兰适时柔声说道:“岚哥,别这样,往前路找找再说好啦!”
慕容岚威态稍敛,默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七人续奔六合,沿途之上,仍是一无所见,过午,到了六合,慕容岚等仍未打算进城。
就在慕容岚一个人方要进城之际,遥见城门处一人飞奔而来,慕容岚目力如神,一眼便看清楚那是个中年要饭化子,当即眉锋—皱,停了步。
中年要饭化子身法不俗,转眼间已至近前,一丈外驻步停身,目光一掠众人,开口说道:“诸位之中,可有十绝书生慕容大侠?”
慕容岚迎前一步,道:“慕容岚在此,阁下有何见教?”
中年要饭化子神情一黯,忽地曲下一膝:“丐帮六合分舵弟子魏延见过慕容大侠,慕容大侠来晚了!”
“怎么?”慕容岚一惊,上前伸手相扶,急道:“阁下请快站起说话!”
魏延应势站起,垂首不语。
慕容岚长眉双轩,刚一声:“阁下……”
魏延猛然抬头,神色悲愤,满面泪渍,哑声说道:“慕容大侠,仪征分舵兄弟们接获总舵令谕稍迟,倾分舵人手拦截罗刹教徒,已全部遇难了!”
众人勃然色变,一起欺身而前,百里相一把攫上魏延手臂,俊面煞白,目射杀机,沉声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许他急怒之余,手上稍重,魏延一皱眉锋,咬了牙,却是连哼也未哼一下,未答先问道:“阁下是……”
百里相道:“我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相字!”
魏延神情猛震,当即说道:“仪征分舵兄弟遇难之时,就在百里大侠与他们交手之后!”
有此一句,足证百里相之言是真不假,百里相既然确曾跟罗剃教发生过搏斗,那该表示他们双方是敌而非友。
也意味着百里相并没有跟罗刹教有所勾结。
慕容岚闻言只呆了一呆,却并未说话。
只听百里相冷哼说道:“阁下,说,是怎么个情形?”
魏延双目泪光一涌,道:“详情六合分舵也不知,及至六合分舵兄弟闻讯赶到时,罗刹教徒已不知去向,仪征分舵兄弟则悉数倒卧血泊之中,每人眉心剑锋入脑,死得好惨……”
身形倏起抖颤,垂泪低头不语。
百里相冷笑说道:“那是丧在男女二十名剑手剑下了,怪不得我等在仪征未见一名贵帮弟子,六合分舵呢?”
魏延低着头道:“六合分舵兄弟痛不欲生,悲愤欲绝,正欲顿舵追赶时,总舵令谕已到,故末敢再动……”
百里相忽地出声轻叹,道:“还好贵分舵及时接获了贵帮总舵令谕,要不然贵帮只怕又要损失一处分舵了,这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顿了顿,接道:“仪征分舵的兄弟都埋了么?”
魏延点了点头,抬手往左一指,道:“就在城外那座土山之上,可怜上百兄弟无一活口……”
眼圈一红,又要掉泪。
百里相松了手,轻轻地拍上他的肩头,柔声说道:“阁下,人死不能复生,且请节哀止悲,罗刹拽卷土重来,再现武林,血风腥雨从此起,贵帮不过是首遭其害,日后中原武林,还不知道有多少性命,要在他们那狠辣手法荼毒下牺牲,阁下放心好了,这笔债,我跟慕容大侠一手揽过,自会要他们以十倍偿还,当前要务,要想办法去营救八剑与六奇,这是刻不容缓的。如今,阁下请带我等见见贵舵分舵主去!”
慕容岚此际业已恢复他那超人冷静,未等魏延答话,立即说道:“贤弟不必打扰了,只请这位魏老弟告诉咱们这批罗刹教徒行踪就行了!”
百里相刚要开口,魏延已然说道:“慕容大侠,自今早事后,罗刹教徒从未在六合地界现迹。”
这倒出乎慕容岚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皱眉末语。
百里相适时说道:“慕容兄,这事蹊跷,有可能他们已改道他去,为免背道而驰,追错了路,咱们述是先进城歇下,请六合分舵向各联络,待查明这批罗刹教行迹后,再行追赶拦截!”
上官兰插口说道:“岚哥,百里大侠说得是,欲速不达,一日背道而驰,追错了方向再回头,那更耽误时间!”
慕容岚眉锋皱得很深,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答应了,百里相一只手又拍上了魏延的肩头:“阁下,有劳了,请带路!”
魏延应了一声,一躬身转身向城内行去。
慕容岚等人则相隔两三丈跟在魏延身后。
进了六合城,穿大街,过小巷,魏延领着七人直奔城西郊,城西郊,有座坐落在荒野中的土地庙。
这座土地庙,断壁危垣,庙门上,油漆剥落,且只剩了一扇,看样子,是断绝香火已久,此际,那庙门口正有一个要饭化子坐在石阶上低头扪虱,听得步履声抬头,只一眼,立刻翻身跃起,奔入庙内!
转瞬间,土地庙内急步抢出了几名要饭化子。为首的,是个四十上下的矮胖叫化,乱发如草,络腮胡似猬,一双眼满布血丝,神情肃穆而凝重,急步迎了上来。
魏延立即停步躬身,恭谨发话:“禀舵主,慕容大侠与百里大侠到!”
一时间小小六合分舵接得宇内第一、第二两位奇绝高人,矮胖叫化难掩心中激动与紧张,慌忙趋前见礼!
慕容岚与百里相还了一礼,慕容岚向着闵三姑抬手一摆,道: “这位是白发神妪闵老前辈!”
有道是:“人名树影”,众叫化闻言无不色变,矮胖化子更是一惊,忙又躬身见礼,唯恐不周地恭谨说道:“江上帆有眼无珠,不知闵老前辈大驾一起莅临,望祈……”
闵三姑还了一礼,道:“好说,是老婆子打扰,江舵主勿怪!”
这截然地不是当年白发魔女口吻!
接着,慕容岚又为江上帆介绍上官兰、古寒月与慕容继承、仲孙飞琼小两口子,自兔不了又是一番见礼。
见礼毕,江上帆侧身肃客,让客直入分舵。
别看土地庙外观残破不堪,庙内却是非常洁净,点尘不染,陈设简单,只摆着几张桌椅,别无陈设。
坐定,慕容岚立即说道:“江舵主,有关今早惨事,适才魏老弟告之颇详,是慕容岚一步来迟,心中至感愧疚不安,这事自有慕容岚等一手揽过,当前要务,是在营救八剑与六奇,不知江舵主可知那批罗刹教徒如今行踪何处?”
江上帆神情悲惨黯然,还带着点激动,忙道:“禀慕容大侠,自今早事后,罗刹教井未在六合地界出现。”
这说法,跟魏延的说法一样。
慕容岚道:“我想请江舵主与附近几处分舵联络一下,看看罗刹教那支队伍,如今究竟已往何方?”
江上帆道了声:“江上帆遵命!”立即转身向着旁立一名叫化交待了几句,那名叫化一躬身,飞步出门而去。
江上帆又转过身来道:“慕容大侠几位就请在此歇息,日暮之前自有回报,只是敝分舵无以待客,十分汗颜!”
慕容岚淡谈笑道:“彼此不外,江舵主何须客气,倒是慕容岚等多多打扰了!”
江上帆正色忙道:“慕容大侠说哪里话来,休说诸位是为宇内苍生,天下武林卫道除魔,不辞劳烦波奔至此,敝分舵理应恭迎,理应效劳,便是平日里,敝分舵能接得诸位快驾,也是丐帮之无上荣宠,敝分舵之莫大光采,何言打扰二字?”
全神贯注谈话里,顷刻不知日影斜,一下午的时光,整个消磨在对坐聊天、研判敌情之中。
红日衔山,暮色初垂之际,庙外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进来,众人精神一振,目光立时投注庙门。
只见一名六合分舵弟子快步奔进庙门,向着座上江上帆一躬身,道:“禀舵主,‘天长’与‘来安’‘全椒’三处分舵回信已到!”
江上帆一跃而起,急急问到:“三处三舵怎幺说?”
那名化子迟疑了一下,道:“罗刹教徒踪迹未在各分舵地畀出现!”
江上帆一怔,回首望向慕容岚等人,慕容岚等人也感诧异,略一沉默之后,慕容岚皱眉说道:“江舵主,还有几处分舵还未回信?”
江上帆答道:“慕容大侠,还有江浦一处分舵!”
慕容岚眉锋皱得更深,想了想,道:“奇怪,只有看江浦分舵回信后如何说了!”
江上帆应了一声,摆摆手,那名化子又施礼出庙而去。
那名六合分舵弟子出庙后,庙中又是一片沉寂,片刻之后,百里相突然打破沉寂,说道:“慕容兄,小弟不信他们会升了天,遁了地……”
慕容岚截口淡笑:“愚兄也不信,贤弟别急,且等江浦分舵回信后再……”
“说”字未出,庙门外步履响动,适才那名分舵弟子又快步奔了进来,向着座上躬身桌道:“禀舵主,江浦分舵回信已至,但是……”
江上帆霍地瞪目急道:“但是什么?”
那名化子忙道:“但是江浦分舵表示,罗刹教徒也未在江浦分舵地界出现过!”
这可玄了,江上帆瞪目张口,作声不得。
闵三姑摇头说道:“怪了,难道真如百里大侠所说,他们升了天,遁了地?”
慕容岚淡淡一笑道:“大概不错吧,不然他们哪儿去了!”
百里相双眉陡挑,“砰”地一掌拍上了桌子,冷哼说道:“能躲就让他躲吧,我就是翻开每—寸地皮也要找到他们!”
江上帆面有愧色地说:“慕容大侠,丐帮无能,连偌大一支罗刹队伍也追查不到!”
慕容岚截口说道:“江舵主要这么说,我就益发地不安了,是他们太以神秘诡谲,井非贵帮弟子无能,也许……”
上官兰突然开口说道:“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往这几个方向走!”
众人闻言刚一怔,慕容岚已然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敢请兰妹再作进一步指教!”
上官兰嫣然笑道:“岚哥这是骂我,当着闵婆婆、百里大侠及江舵主,我怎敢班门弄斧,信口开河,贻笑大方?”
闵三姑笑道:“夫人是太看得起我老婆子,我老婆子要是有那么好的智慧,不会坐在这儿,早就上了天了!”
百里相也道:“骂人的不是慕容兄,实际上说来,该是大嫂,事关宇内苍生,天下武林,大嫂万勿客套!”
上官兰笑道:“百里大侠既有所逾,我敢不遵命,岚哥何不请江舵主派个人,到江边一带去问问!”
一语惊醒梦中人,举座动容,慕容岚含笑不语,百里相却诧声说道:“大嫂是说他们渡了江?”
上官兰道:“以理推测,未敢断言,中与不中,还要等江舵主派人看了后才能知道,如今难说!”
百里相还待再问,慕容岚一笑道:“愚兄不知贤弟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百里相微微一怔,忙道:“慕容兄这话……”
慕容岚道:“咱们不是大罗金仙,跟咱们一样地是人,既不会升天,也不会遁地,咱们由来路而来,他们不可能折回去,那么,前面几处皆不见,唯一的去处,该是由六合南折渡了江,我不信贤弟想不出这个道理?”
百里相脸一红,赧然说道:“不敢欺瞒慕容兄,小弟是当真一时糊涂!”
慕容岚末多说,笑了笑,转注江上帆点点头,江上帆得到指示,立即向那名垂手恭立面前的分舵弟子挥了挥手。
那名分舵弟子应声转身,飞步出庙而去,一直到夜色低垂,六合城已是万家灯火时才赶了回来。
一进门,便急不可待地躬身报道:“禀舵主,慕容夫人料事如神……”
举座皆喜,江上帆倏地跃起,急急说道:“怎么,他们当真渡了江?”
那名化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百里相目注上官兰,目射钦佩,叹道:“大嫂真是神人,设非大嫂一句话……”
闵三姑突然说道:“我老婆子说句公道话,慕容夫人行事,由来愧煞须眉!”
上官兰回眸轻注,淡淡笑道:“闵婆婆,怎么你也取笑我?”
闵三姑连称不敢声中,江上帆望向慕容岚,道:“请慕容大侠定夺!”
“好说!”慕容岚欠了欠身,目注那名分舵弟子,道:“阁下这一趟,有何发现?”
那名分舵弟子恭声答道:“禀慕容大侠,江边泥地松软处有车轮马蹄痕迹,当时我就料到了几分,后来又向附近渔民一打听,果然他们上了船!”
慕容岚截口说道:“二十名男女剑手,加上一辆双套马车,普通渔船演装不下,就是轮番而渡,只怕也难以负荷那辆马车!”
那名分舵弟子道:“慕容大侠高见,据渔民们说,他们上的是事先停在八卦洲旁的一艘双桅大船,而非普通渔舟!”
慕容岚目中异彩一闪,笑道:“是了,事先备有双桅大船,可见深谋远虑,计划周密。”
闵三姑摇头叹道:“好厉害的一批东西,犹胜于当年嘛!”
百里相道:“那个自然,罗刹教如今有了新教主,由此也可知,此人的确是个功力心智两称高绝的人物。”
慕容岚则目注那名分舵弟子,又问:“阁下,你知道他们是渡江,抑或是溯江而上?”
那名分舵弟子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这个就不知道了!”
慕容岚淡淡一笑,道:“没关系,等到时候看看再说吧,烦劳阁下一再奔波,我至感不安,仅此致谢了!”说着,欠了欠身。
那名分舵弟子忙躬身形,连称不敢。
江上帆更惶然道:“慕容大侠何出此言,别说事关丐帮自己,就是为天下武林,丐帮弟子头断血流也在所不惜,何况只是跑跑腿!”
慕容岚淡淡笑道:“彼此都别再客套了,江舵主,非是我慕容岚小视贵帮,实在是不能坐视贵帮作无谓牺牲,请再传书贵帮总舵,这件事,自有闵婆婆与慕容岚、百里大侠等应付,请贵帮但求自守,万莫出击……”
江上帆双眉一挑,便待陈词,慕容岚抬手一指百里相,接道:“江舵主,请看百里天侠臂上之伤,以百里大侠一身高绝功力尚且不免,我不以贵帮能有所获。”
哪里是“难有所获”?分明是倾他丐帮之力,高手尽出也不行,自然,慕容岚不能这么说。
江上帆犹自犹豫,慕容岚双眉一挑,沉声又道:“江舵主,身为分舵主自该明智,匹夫血气之能逞不得,无谓牺牲轻如鸿毛,莫使亲痛仇快,莫为武林添血腥,也莫做丐帮的罪人!”
江上帆机伶寒颤,满脸羞愧,哑声道:“多谢慕容大侠棒喝,大恩不敢言谢,江上帆谨代丐帮存殁,在此先向慕容大侠及诸位叩头了!”
说着,身形突矮,真要跪下。
慕容岚出手如电,一把把他架住,道:“江舵主,你这是要折煞我等,我等为的是宇内苍生,天下武林,也是为的自身,并非单为贵帮!”
江上帆拜之不下,神情激动,将口数张,只是说不出话来,慕容岚忙道:“事急燃眉,不敢再事耽误,就此告辞,他日事了,定当再来拜望!”话落拉着江上帆行向庙门。
江上帆他坚要远送江边,慕容岚却坚辞不可,一番推让之后,结果还是慕容岚一句:“江舵主,你可要我日后再来?”才打开了僵局。
江上帆率分舵弟子恭立庙门一丈处躬身相送。
慕容岚等人拱起双手,告别而去。
望望身后土地庙隐入茫茫夜色中不见,慕容岚笑顾左右:“似诸位高见,他们是渡江,抑或是溯江而上?”
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身为小辈,没开口,古寒月以奴仆自居,也未便说话,只听闵三姑呵呵一笑,道:“这种事,倘若慕容大侠当真是要求教高明,那么千万别问我老婆子,要问问夫人与百里大侠!”
慕容岚笑了笑,叫了一声:“贤弟……”
百里相忙道:“大嫂当面,小弟不敢僭越,还是请慕容兄……”
上官兰毅然说道:“事关‘八剑’及‘六奇’安危,我不敢客气,浅见以为是渡江!”
百里相脸一红,笑道:“大嫂好厉害,小弟不敢苟同,以为是溯江而上。”
慕容岚道:“愚兄愿闻所以!”
百里相笑道:“大嫂明教在先,小弟不敢再客气了,小弟以为,他们倘若是渡江,似乎不必事先预备双桅大船!……”
慕容岚道:“贤弟须知,普通渔船或可轮番载人,却载不动那辆双套马车,预备双桅大船该属必须!”
百里相目光深注,扬眉笑道:“慕容兄是考小弟,倘若双马与车分而为二,那该另当别论,是故,小弟以为,假如是渡江,他们无须小题大作,劳师动众事先预备双桅大船!”
慕容岚目中飞闪异彩,点头淡笑道:“我与贤弟有同感,不过,罗刹教由来神秘诡谲,行事虚虚实实,令人难以捉摸,也令人不能以常情测之,孰中孰不中,等到江边再说吧!”
由六合至江边,不算近,可是他几人脚下,那便是近在咫尺,没多久,一带长江已然在望!
这地方,江呈凸状,江心一片沙地,那便是八卦洲!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江边的人,那自然是常年与波涛为伍,靠打鱼为生的渔民。
你不瞧,在江边上有小片村落,月光下看去,黝黑一片,那便是这江边上的渔村!
这时候,全村黝黑,不见一点灯火,而在那江边上,几片芦苇丛中,几艘随波荡漾的渔舟之中,却闪耀着一两点灯光。
有灯光处便有人,灯火未熄,也表示人还没睡。
慕容岚等人自然是直奔江边灯光处。
到了江边,芦苇丛中几艘渔舟就在跟前,却是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儿声息,只有那波涛拍岸之声。
古寒月越众而前,轻喧一声,道:“船里有人么?”
只听那灯光未熄的几艘渔舟中的一艘舱篷内,传出一声重浊的咳嗽声,继而一个沙哑声问道:“谁呀?”
既有了回答便好办,古寒月忙道:“我,过路的,有事打听!”
只听船舱中一阵窸窣轻响,“呀”地一声开了舱门,舱门开处,灯光外透,一名瘦瘦高高的中年汉子,手里犹拿着渔网,钻出了头,怪不得没睡,原来在补网。
白天打渔夜里补网,渔家生涯本如此!
他抬眼望了望几人,道:“老乡,什么事呀?”
古寒月一拱手,道:“这位老哥,借问—声,日间可曾见着一辆双套马车,与二十名男女由此上船渡江么?”
中年渔夫低头想了想:“你是说今早?”
古寒月忙道:“不管什么时候,但问有没有?”
中年渔人道:“有是有,听人说今早有那么桩事,我可没有亲眼看见!”
古寒月道:“有这回事就行,我先谢了,再请教老哥,那辆马车与二十名男女,是渡江还是溯江而上?”
中年渔人道:“听说是渡江,不过我也没有亲眼看见!”
好话,前者没亲眼看见,自然后者也见不着。
古寒月又谢了一声,转过了头,所见到的,是慕容岚与百里相的相视苦笑,他两个都料错了。
毕竟是由来愧煞双眉的慕容夫人上官兰高明。
古寒月叫了声:“恩主!”
慕容岚笑道:“古大哥何须问,咱们自然跟着渡江!”
古寒月又转回了头,适时中年渔夫要缩进舱去,他忙道:“这位老哥等—等!”
中年渔人缩了一半闻言又探了出来,一翻眼,道:“还有什么事呀?”
古寒月道:“请问老哥,此处可有摆渡船只?”
中年渔人一摇头,道:“没有,要渡江那得往下走五里!”
五里?不近,哪能再耽误,古寒月道:“那么,可否麻烦老哥渡我们一趟,我付双倍船钱!”
双倍船钱多一倍,那该点头,岂料,中年渔人他摇了头:“不行,我们打渔的船不能摆渡,过江一个来回得一个更次,明天还得打渔呢,对不起!”
说着,他又要往船舱里缩,真和气,一口回绝了。
其实难怪,渔家本是早起晚睡,苦得很,一家老少全靠明早那几网,他哪敢耽误,当然他不愿去。
要说由此渡江,来回得一个更次,那也毫不夸张,两岸相隔比哪儿都宽,只因为中间隔着十八卦洲。
一句话听得古寒月皱了眉,他略一思付,及时忙又道:“这位老哥,我们几个出门在外,不比老哥你在家,大家都有出门儿的时候,何不帮个忙,行个方便,这样好不?你老哥渡我们一趟,我付你十两银子!”
啊!十两,那足够打渔打上半个月的!
也不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十两白银动了心,抑或是古寒月后面那一番话让他软了心肠,中年渔人略一犹豫,终于点了头,不过他说:“我渡一趟可以,可是我这船舱狭小,可坐不下那么多人!”
能渡就行,古寒月忙点头说道:“多谢老哥了,那没关系,我们几个男人站在外头好了!”
中年渔人一边往外钻,一边说道:“夜里风大浪高,掉进江里可不是玩的,谁也没办法搭救,可自己小心点儿,打渔的不打官司!”
难得他好心肠,古寒月笑道:“你老哥放心,我几个掉不下去,就算掉下去,没人告你老哥就是,谁让我们找你老哥摆渡!”
说话间,中年渔人已拿起竹竿,把船撑得离岸更近了些,然后拿了块木板搭上了岸,一摆手,道:“诸位请吧,留神,别踩滑了!”
古寒月道:“你老哥放心,多谢了!”侧身让路!
慕容岚与闵三姑、百里相略一谦让,当先登上了船,七人都上了船后,闵三姑与上官兰、仲孙飞琼一起走进舱中坐下,慕容岚与百里相、慕容继承、古寒月四人则卓立于船头,眺望那汹涌波涛,长江夜景!
只听中年渔人在船后叫道:“储位站稳了,我要开船了!”
古寒月扬声笑道:“老哥尽管开船,我等自会小心!”
中年渔夫不再说话,解绳收板,把船撑离了岸边!
船儿刚动,慕容岚回头对慕容继承笑道:“承儿,跟爹到船后瞧瞧去!”说着,沿着舱边船舷,行向船后,慕容继承跟在后面,却吓得中年渔夫大叫道:“喂,这位相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那儿怎能够……”
倏地,他张口结舌直了眼,因为他眼看着那位相公背着手,泰然安详地走过了船舷,船身连晃都没晃一下。
慕容岚笑道:“你老哥放心,便是你老哥推也推不下我去!”
说话间,已与慕容继承来到中年渔夫掌舵处,深深地看了中年渔夫一眼,突然笑道:“老哥,恕我直说一句,你老哥不像个长年生活于水上,与波涛为伍,靠打渔为生的渔人!”
中年渔人竟然脸色微微一变,旋即说道:“你相公觉得我哪儿不像?”
慕容岚笑了笑,道:“便是你老哥这身肤色不像,双手不像,肤色太白了,不像长晒太阳,手也太细了,不像撒网掌舟的。”
中年渔夫笑了,却笑得有点勉强:“你相公说笑了,照你相公这么一说,我这打渔的岂不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我这是天生白,晒不黑!”
慕容岚笑道:“说笑归说笑,我有件事想请教……”
中年渔夫神情一松,忙道:“相公有话只管问,只要是打渔的知道的事儿……”
慕容岚笑道:“这件事儿你老哥一定知道,我是问,他们那艘双桅船,确是渡了江而不是溯江而上的么?”
中年渔夫摇头笑道:“这个打渔的就不敢说了,打渔的适才说过,是听人家说的,自己可没有亲眼看见!”
慕容岚道:“你老哥是听谁说的?”
中年渔夫道:“打渔的隔壁邻居,姓王,村子里都叫他王老实!”
慕容岚笑道:“那位姓王的老哥,想必是个老实人!”
中年渔夫将头连点地笑道:“那当然,这人活了四十多岁了,从没说过一句假话!”
慕容岚笑道:“那的确称得上老实了,只是,他老实你老哥未必老实!”
中年渔夫一惊说道:“你相公这话……”
慕容岚笑道:“说着玩的,你老哥别介意,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玩笑!”
中年渔夫神情又一松,忙陪上勉强笑脸。
慕容岚望了他一眼,笑道:“我尚未请教,你老哥高姓大名?”
中年渔夫笑道:“好说,我姓陈,村子里的人都叫我陈大头!”
慕容岚笑道:“你老哥这颗脑袋,不算大嘛!”
中年渔夫道:“这名儿是由小时候叫的,不是如今!”
慕容岚点了点头,笑道:“你老哥府上,是……”
中年渔夫道:“打渔的陕西甘泉人!”
慕容岚异彩一闪,笑了:“这么说来,你老哥不是本地渔村里的人?”
中年渔夫微现惊容,忙道:“咳,咳,是,是,打渔的陕西甘泉迁来的……”
慕客岚接着问道:“多久了?”
中年渔夫道:“算算总有七八年了吧!”
慕容岚笑道:“那就不对了,七八年前,你老哥该是二十多岁,怎么老哥适才说,那陈大头三字绰号,是村子里由小叫起的?”
中年渔夫一怔,旋即强笑道:“这位相公,船快到江心了,江心风大浪急,船摇晃得厉害,相公你还是进舱里坐去吧!”
有点儿像顾左右而言他。
慕容岚笑道:“你老哥不是说,舱里坐不下那么多人么?”
中年渔夫道:“不多你相公一个,你快请吧!”
慕容岚道:“大男人进的什么舱,你老哥明知我掉不下去!”
中年渔夫又复一惊,方待再说,慕容岚已然笑道:“老哥,你我商量件事,如何?”
中年渔夫忙道:“摆渡拿人家的钱,你相公有事只管吩咐,说什么商量?”
慕容岚道:“你老哥能这么说就好办,我是不愿勉强,勉强了大家都不好看,我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过江了……”
中年渔夫—怔,讶然说道:“船都快到江心了,相公莫非打算折回去?” 。
“不!”慕容岚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也没打算折回去,想请你老哥溯江而上,追那双桅大船去。”
中年渔大惊声叫道:“相公你是怎么了,那艘双桅大船是渡了江!”
慕容岚笑道:“这是你老哥说的……”
中年渔夫忙道:“不,我也是听人说的,那王老实说的!”
慕容岚淡淡一笑道:“那王老实也许果有其人,但这话我不敢相信!”
中年渔夫急红了脸,道:“相公,人家王老实可从没说过哄人假话!”
慕容岚笑道:“我不是说过么?他老实,你老哥未必老实,他或许一辈子没说过哄人假话,你老哥说的话可未必是真言!”
中年渔夫也许因为有气,刹时间又白了脸,但他并未发作,脸上,仍挂着勉强笑意,说道:“你这位相公说话,可真是……打渔的可犯不着欺人!”
慕容岚道:“打渔的是犯不着欺人,但那乔装打扮、冒充打渔的,又奉命行事,那就该另当别论了!”
中年渔夫可有点沉不住气了,敛去了那勉强笑容,道:“打渔的不懂你相公说的是什么话……”
慕容岚笑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话,我这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中年渔夫摇了头,道,“抱歉,这回渡江我打渔的已是看在你几位出门的份上,勉强点了头,溯江而去追船,……家中妻子明天还等着米下锅呢,我不去!”
慕容岚笑道:“你老哥该知道,那由不得你!”
中年渔夫面上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惊慌,操舟掌舵的那双手,也有了失措之感,口中说道:“算我打渔的倒霉,遇上了不讲理的白渡一趟,银子不要了,你要是不渡江,我要回头了!”
说着,他就要扳舵。
慕容岚一笑说道:“阁下,来不及了,你哄哄别人也许还可以,可惜遇上了我们几个,罗刹教素称诡谲狡猾,怎么这一着幼稚!阁下,既落我手,你自己晓得后果如何,我不愿意伤你,可是你也别逼我……”
中年渔夫再也无法镇定,脸色大变,一松手,翻身便要往江里跳,慕容岚大笑说道:“阁下,你说的,江心风大浪高,黑夜里也难教人,我岂能见死不救,眼看你喂了鱼,承儿!”
慕容继承领悟超人,早在慕容岚问话之初便已听出了端倪,无如未得乃父的话,他不敢妄动。
此际闻得乃父一声轻喝,立刻应声闪身,身形似电,出手如风,中年渔夫岂能逃脱!就在他身形方转之际,慕容继承铁腕探处,钢钩般五指已然攫上他后领,一把把他揪了回来,反手一指点上他的昏穴。
渔船没人掌舵摇橹,猛然一阵晃动,随波欲下,古寒月人似天马行空,由舱顶飞掠而至,右掌一把抓上了橹,立刻稳住船身,望了船板上中年渔夫一眼,道:“老奴都听见了,真没想到,多亏了恩主!”
他在船头都已听到,自然舱中的上官兰、闵三姑、仲孙飞琼三人也已悉入耳中,不过,一位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平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两位是绝代巾帼奇女子,俱皆超人,所以都没有动声动色。
适时,百里相也来至船后,他目射寒芒,眉腾凶煞,冷哼一声,拾手一指,便要点下。
慕容岚飞快伸手一拦,笑道:“贤弟,杀不得,愚兄还有用此人之处,别帮人灭了口!”
百里相脸一红,收手说道:“杀不尽罗刹余孽,自今晨仪征惨事之后,小弟是发誓从此手下再不留情,小弟是恨透了这批东西!”
慕容岚笑道:“擒贼擒王,射人射马,贤弟何必对这奉命行事、替人卖命的喽罗角色过分认真?承儿!”
慕容继承应声抬掌,拍开了中年渔夫的被制穴道。
中年渔夫应掌而醒,面无人色,忽地一声惨笑。
百里相突扬冷笑,单掌电出,一闪而回。
再看时,中年渔夫神色惨变,一个下巴已然脱落。
慕容岚暗暗皱了皱眉,却未动声色。
船舱中上官兰与闵三姑互相交换异样一瞥,那无他,只因为百里相似乎有意灭口于先却又复在慕容岚茫然不知的情形下,阻拦中年渔夫自绝,令人虚实莫测!
只听百里相冷冷说道:“你既知我等是谁,就该知道,在我等面前连寻死都不容易,所以我劝你少打这种念头!如今,慕容大侠有话要问,你要不想身受那锥心刺骨的痛苦,最好有一句说一句!”
单掌再出,叭地一声轻响,中年渔夫那脱落的下巴又合了上去,他目中异彩方闪,百里相已突然摊开了右掌!
右掌上,一颗小如米粒般赤色丸状物呈现掌心,百里相冷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嚼舌,而是企图咬碎这颗内蕴剧毒、沾唇断肠的药丸,如今认命吧,我已经替你取出来了!”
中年渔夫勃然变色,机伶寒颤,垂首不语。
百里相则曲指一弹,一条赤红细线投落江心。
慕容岚悚然动容,摇头一叹道:“毕竟贤弟高明,愚兄自叹不如,若非贤弟目力如神,洞烛奸图,只怕咱们要落空了!”
百里相赧然笑道:“慕容兄谬奖令小弟汗颜,小弟先前也只以为他要嚼舌自绝,及至卸他的下巴,瞥见他后齿上有血红色一闪,才趁势又将那药丸取出……”
慕容岚截口笑道:“不管怎么说,究竟是贤弟出的手,保全了这一条线索,要不然咱们找寻‘罗刹教’徒又要费番手脚了!”
百里相道:“小弟只恐……”摇摇头,住口不言。
慕容岚知道那余话是什么,笑了笑,道:“试试看再说吧,咱们不必奢望太多……”
目光移注中年渔夫,道:“阁下如今寻死已然绝望,处境如何,你自己该明白,答我这第一问,你们那些人,是否已溯江而上?”
中年渔夫略一犹豫,点了点头,没开口。
慕容岚回顾百里相,笑道:“贤弟,看来输的是你大嫂,而不是你我兄弟!”
百里相冷笑道:“慕容兄奇才第一,本来高明,小弟可是乱猜的!”
慕容岚道:“彼此不外,贤弟何必太谦?倘能乱猜而中,世间便无所谓高智了……”笑了笑,又转望中年渔夫:“阁下且答我这第二呵,你们那些人,何处去了?”
中年渔夫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百里相脸色一变,道:“那么,你是自讨苦吃,情愿身受那锥心刺骨之痛了?”
中年渔夫猛然抬头,一脸狰狞神色,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百里相笑说道:“好一副铁铮硬骨头,我倒要试试看!”
抬指欲点,中年渔夫面有悲惨色,却毫无畏惧表情。
慕容岚及时伸手拦住,道:“贤弟,我说过,何必与一个替人卖命的喽罗角色过分认真?贤弟适才不就已有难问出所以的想法么!”
百里相冷哼一声收了手,慕容岚继续问道:“你们那些人中,那赶车的老车把式是谁?”
中年渔夫道:“本教教主的赶车车夫!”
慕容岚道:“车夫也该有个姓名?”
中年渔夫摇头说道:“不知道,下属们都尊称他一声白老。”
慕容岚道:“莫非他姓白?”
中年渔夫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慕容岚略一沉吟,道:“他与那二十名男女剑手,可是本属罗刹教?”
中年渔夫道:“既为罗刹教卖命,自然该属于罗刹教!”
慕容岚道:“我问的是本来!”
中年渔夫道:“那么你慕容大侠问错了人,该问本教教主。”
慕容岚道:“怎么说?”
中年渔夫道:“除了本教教主外,无人知道他们儿位的本来!”
慕容岚道:“那么,你又奉谁之命行事?”
中年渔夫道:“自然是奉白老之命!”
慕容岚道:“你在罗刹教中担任何职?”
中年渔夫道:“无职,不过仅仅一名下层弟子!”
慕容岚道:“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中年渔夫脱口说道:“你慕容大侠说得好,奉命行事,那该另当别论。”
慕容岚笑道:“六月里的债,还得可真快,阁下,你高姓大名?”
中年渔夫道:“姓秦,单名一个‘尤’字,秦尤!”
慕容岚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当真是不知道你们那班人的去处?”
中年渔夫道:“我秦尤只知道他们是溯江而上,并不知他们已去往何方!”
慕容岚道:“由六合南折,不走陆路走水路,且似渡江而实溯江而上,更命你乔装改扮,在江边守候,欲图将我等引入歧途,这是谁的主意?”
中年渔夫道:“我只受命于白老,别的不知道,不过,可想而知临时改道那该是本教教土的令谕,不然谁敢自作主张!”
慕容岚笑道:“说得好,好话,那位白老又怎知我等必来江边?”
中年渔夫道:“这个要问白老才知道!”
慕容岚道:“他没告诉你往何处覆命?”
中年渔夫道:“没有,不过,在渡过你慕容大侠之后,自有接我之人。”
慕容岚笑道:“看来是我失策,我等该回头找那接你之人。”
中年渔夫道:“我本要折回去,是你慕容大侠不许。”
慕容岚道:“就是折回去也没有用,那人在岸边遥见我等原船而同,焉会自投罗网地过来与你碰面!”
中年渔夫一怔,一时未能答上话来,半响始道:“如今便是追也没有用了,逆水行舟全靠风力,这么一条渔船,岂能赶得上那张满了帆的双桅大船!”
慕容岚笑道:“这个我不比你糊涂,你该看清了风向再说话!”
中年渔夫一震,默然不语!他发梢飞扬,衣袂飘舞,却是吹向船尾,舟因逆水,风也逆风,那双桅大船便是扯满了帆,也起不了丝毫作用,而且,不但无补于行舟,反适足有碍行舟。
乍听起来,中年渔夫是有问必答,其实,所答皆不关痛痒,没有一句是涉及机密之言。
慕容岚没再问,转望古寒月,道:“古大哥,耽误的时间已然不少,烦劳您操舟急赶一阵!”
古寒月应喏—声,真力一提,奋起神威,只觉渔船猛地向前一冲,带起一道浪花,然后疾如脱弩之箭,划破江心,逆水飞驰而上。
慕容岚转望中年渔夫一笑道:“阁下,怎么样,这不比那逆风逆水之中的双桅大船慢吧?”
中年渔夫听若无闻,只是垂首不语。
舟行极速,一口气赶出了几里水路,今夜晴朗,江上无雾,水色也好,清冷银辉,水面反映之下,沿着那发亮的江面,—眼能望出里许。
江面上,偶尔乍现灯光,不乏来往载客运货之船,可就末见那像一点样儿的双桅大船。
百里相面色木然冷漠,而慕容岚却已然微微皱起了眉锋,而且越往上行,他的眉锋皱得越深。
船到了金陵附近,江面忽分为二,按说,或有可能那艘双桅大船上的是左边水路,错过不见了!
但,两条水路中间的那片沙洲,只高出江面些许,而且寸草不生,一片平坦,左右两条水路可以—眼相望,却是仍未见有什么双栀大船。
船过沙洲,两条水路忽又合而为一,举目前望,江面辽阔,这回连—点船影也看不见了。
再看古寒门,江风如是之大,他额头却已见了汗渍,慕容岚轩了轩眉,方要示意略作歇息。
百里相突然说道:“古人哥先请歇歇,换小弟再赶它—阵!”
说着,不等古寒月有任何表示,一手枪过了橹柄。
古寒月也未推拒,松了手,走向一旁盘膝坐下。
慕容岚适时说道:“贤弟,操舟不易,你行么?”
百里相笑道:“慕容兄先别问,且等着看看!”
振臂摇橹,船后浪花狂翻,舟行更速,竟比古寒月还要高明!
慕容岚呆了—呆,失声叹道:“有道是:南船北马,贤弟久居北方,却怎地……”
百里相截口笑道:“凡大小事都得学学,天下始可去得,小弟这是无师自通,慕容兄莫非忘了,小弟那草庐之旁有池碧波!”
慕容岚大笑说道:“佩服,佩服,今日愚兄才知十绝实在不如九妙!”
百里相目中异采一闪,大笑道:“那么,慕容兄这天下第一人宝座该拱手让贤了!”
慕容继承与古寒月脸色一变,便是舱内的闵三姑与仲孙飞琼也挑起双眉,而,上官兰与慕容岚却泰然自若。
慕容岚更是毫不在意地也打哈哈,“贤弟说得是,愚兄如今功力已不如当年,本就不敢称武林第一,倘若此行再败在罗刹教手中,那字内武林就唯贤弟独尊,坐上天下第一宝座了!”
百里相扬眉而笑,神采飞扬,双目之中异采连闪地道:“说笑归说笑,小弟哪敢有此奢望,姑不论你我交称刎颈,知友多年,便是论德论威,小弟这一点也永远甘居于慕容兄下,此行有慕容兄挂帅,闵婆婆、大嫂、古大哥为辅,承侄儿与琼侄女儿这两位以一当百,锐不可当的马前先锋,罗刹教必然望风披靡,灰飞烟灭……”
慕容岚笑道:“怎好薄人厚已,贤弟你要往何处清闲去?”
百里相呆了一呆,忙笑道:“小弟勉力,或可做个摇旗呐喊的步卒。”
慕容岚道:“贤弟何过谦?如今若论功力,贤弟足可当七人之最而无愧……”神情忽地黯,谈然强笑说道:“贤弟不必安慰愚兄了,倘若愚兄如今是当年功力,那或有可为,而眼下以贤弟—身天下第一的高绝功力,尚不免伤在人鞭下,以愚兄这身功力,只怕……”
摇头黯然悲笑,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兄是没有办法,谁叫愚兄是天下第一人!这是盛名之累人处了!”
慕容继承双眉一挑,刚要插口,百里相已然目闪异采地皱眉脱道:“慕容兄,恕小弟直言,师之方出,慕容兄怎可一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彼此至交,无分你我,小弟不才,愿以天下为己任,与慕容兄并肩联手,共歼罗刹教于阿尔金山之巅!”
慕容岚淡然强笑说道:“多谢贤弟明教,愚兄知过就是!”随即闭口不再言语。
虽没说话,可是那眉宇间却难掩黯然悲伤沉重之心情。
百里相目中又是一阵异采闪动,也未再说话。
舟行如飞、又一口气赶出了不少路程,此际月已偏斜,抬眼前望,但见江左一螺拥翠,月色下郁郁苍苍,那是马鞍山近在目前。
而在马鞍山下,紧靠在长江左岸处,停着一同巨大黑点,细看不是黑点,却是一艘……
忽听百里相叫道:“慕容兄,快看,左前方,马鞍山下!”
慕容岚淡淡点头,道:“愚兄看见了,桅是双桅,只不知道是也不是!”
不错,长江航行船只何等之多!也不乏双桅大船,虽有所见,怎见得那必然是八卦洲旁的那一艘?
经百里相这一呼唤,舱里舱外立刻抬眼前望,精神一振,古寒月站了起来,慕容继承也高高挑起双眉。
只见那艘双桅大船静静地泊在江左前方马鞍山下,灯火全熄,便是那槐顶那盏风灯也自熄去。
距离越来越近,转瞬之间,渔舟已近那艘双桅大船五十丈内,慕容岚挥手说道:“贤弟,慢摇!”
“小弟遵命!”百里相应了一声,手上一缓,舟速顿减,缓缓地向着江左靠去。
适时,慕容岚一手拍上中年渔夫肩头:“阁下,麻烦你与我辨认一下,这是否贵教所有?”
中年渔夫浑身颤抖,却是只不抬头。
这,已经够了,慕容岚淡然一笑,收回了手,转注慕容继承道:“承儿,记住,稍时要紧随爹身旁!”
一句话听得百里相目中异采又复一闪。
慕容继承应了一声,跨前一步,紧随慕容岚身后。
看看已近那艘双桅大船十丈以内,浪花拍拍,橹声吱呀,按说早该惊动了一班罗剃教徒。
岂料,任凭浪花响动,渔舟款乃,那艘双桅大船上,却是丝毫动静也没有,黝黑寂静,如同一条空船一般。
百里相忍耐不住,冷冷一笑,突然扬声说道:“仪征甫别离,今夜又相逢,天下何其之小?慕容岚、百里相等已然尾随而至,罗刹教何乃畏首畏尾?”
话声铿锵,直上夜空,震得巨舟晃动,江水波涛,大船上,却仍是无丝毫动静,没半点回音。
慕容岚当即料到了八分,便要发话示意。
百里相忽地一笑说道:“慕容兄,小弟这摇旗呐喊的步卒先上了!”
话落,未等慕容岚有任何表示,人已似行空天马,腾身而起,直掠大船。
慕容岚连忙扬声说道:“贤弟谨防歹毒阴谋伎俩!”飞快向着古寒月递过一个眼色。
古寒月会意,一声:“老奴陪百里大侠走走!”
紧跟着腾身半空,直如凌空巨鹰,蹑百里相身后掠上大船。
百里相与古寒月先后没入黝黑大船之上,随听黝黑的大船之上,传出百里相悲怒叫声道:“好一批惨无人性的狠毒东西,慕容兄快上来!”
慕容岚情知有变,回顾身后,道:“兰妹请陪闵婆婆与琼儿在此等候!”
回过头来,一声轻喝:“承儿,走!”与慕容继承双双掠上大船,足方沾船板,倏地眼前一亮,舱内已燃起灯火。
这一来,舱内立刻纤细毕现,百里相与古寒月分两侧而立舱内,船板上,血渍一片几成渠,遍地血渍中,倒卧着七八名客商打扮的老少尸体。
一个个浑身别无伤痕,单那前胸之上有个碗口般巨大血洞,血已尽,又已凝固多时,死状极惨。
慕容岚与慕容继承呆了一呆,立刻悲怒填膺,目眦欲裂,身形一闪,双双扑进舱中。
慕容岚震声问道:“贤弟,这是……”
百里相玉面煞白,目射杀机,冷笑说道:“我道罗剃教哪来的什么双桅大船,原来是杀害过往客商,在长江之中劫来的,小弟原先以为八剑与六奇已遭了毒手,慕容兄请看,八名客商不但无一活口,便是连那颗心也被挖去,好毒的东西,百里相要不杀尽这批凶残的东西,誓不为川”
慕容岚双目暴射威棱,凝注那八具死状极惨的尸身,默然不语,良久始缓缓说道:“武林纷争,平民何辜?杀这力不足抗拒之人,又能称得上什么英雄?你等何忍,难不成你等不怕上招天怒么……”
忽地目中异采一闪,住口不言。
百里相悲怒笑道:“慕容兄,岂非多余,他们要怕上招天怒,也不会……”
脸色—变,目射冷电,突扬沉喝:“匹夫,你还想走么?”
闪身追出舱外,随听夜空中传来一声厉笑,紧接着一声惨嗥,有物砰然坠入江中。
适时,慕容岚又有所觉,一惊忙道:“古大哥、承儿,快退,此船有险!”双掌如电,一拉古寒月,—拉慕容继承,飞射出舱,直落渔船。
只听夜空中百里相讶然轻呼:“慕容兄怎么……”
青影—闪,他也跟着掠回渔船,方待再问,慕容岚已扬急喝:“古大哥,操舟,速退!”
古寒月耳闻有警,情知不假,未敢怠慢,掠回船后一把抓起橹柄便摇,渔舟一晃,如飞冲出了十余丈。
渔船刚出十丈,蓦地里,背后大船方向轰然一声,巨响震天,大船四分五裂,木析桅倒,船板横飞四射激杨,直出数丈,飞上半天,江水一阵激荡,一艘双桅大船,刹时间成了随波下流的片片碎木,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凛。
七人霍然色变,目光呆呆,久久不能作一言,难怪他几人震惊寒凛,所幸慕容岚发觉得早,要是再迟上—步……
就是铁打金刚、铜铸罗汉也禁受不住,何况血肉之躯的人?纵是绝顶高手,也难与炸药抗拒。
好半天,几人才渐渐定过神来,回忆适才,通体冷汗,百里相面上余悸犹存地目注慕容岚,尚未开口。
慕容岚却突然一笑说道:“看来罗刹教的确厉害,看来,它对贤弟也独厚,预先埋伏一人,引开贤弟,却存心要炸死我三个,怎么贤弟也不打个招呼?”
这半似认真又半似玩笑的话儿,却听得百里相脸上变了色,神情好不自在,当即强笑说道:“果如是,则小弟将陷于万劫不复,孽大矣,小弟要如此不仁不义,只怕早遭雷劈了!”
慕容岚笑道:“玩笑归玩笑,贤弟,那是何人?”
百里相神情渐趋平静,闻言立又挑了眉:“是个黑衣汉子,定是罗刹教徒!”
慕容岚笑道:“不是愚兄怪贤弟,你做差了事了!”
百里相呆了一呆,要问。
慕容岚已然又道:“好好地一个活口,却被贤弟杀了,今后罗刹踪迹,你要咱们往何处去找,何处去寻?”
百早相又复一怔,随即苦笑:“慕容兄所责甚是,但小弟眼见他们屠杀无辜之余……”
慕容岚截口说道:“愚兄是随口说说,贤弟千万别介意,任何人所难免,便是换换愚兄,当时也不会考虑那么多!”
百里相赧然不语。
上官兰与闵三姑、仲孙飞琼二人,早已站出舱外,这时,上官兰插口问大船上所见。
慕容岚闻言微挑双眉,遂把大船上所见说了一遍。
只听得上官兰面布寒霜,美姑娘倒剔黛眉,闵三姑更是激怒,满头白发根根直起,神情吓人!
—阵沉重的静默之后,闵三姑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突然狠声说道:“看来,我老婆子要学学当年了……”
慕容继承忽然之间脸色变得铁青,闷哼一声,身形一摇,往后便栽,几人大惊失色,慕容岚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正自惊骇不知所以之际,古寒月忽扬大叫:“恩主,不好,咱们都中了毒,请速点幼主‘中庭’!”话落,自己遂连忙盘膝坐了下去。
慕容岚未等古寒月话完,便一指飞点慕容继承中庭,回顾身后爱妻,匆匆说道:“兰妹,请助承儿一臂之力!”
上官兰不敢怠慢,闪身上前,扶过爱子,柔荑忙抬,一掌抵上他后心,美姑娘眼见未婚夫婿中毒,顾不得女儿家本有的矜持,闪身而前,抓上慕容继承腕脉,美目之中,已然微现泪光。
闵三姑见状,摇头暗叹,走过来轻轻地拍上美姑娘香肩,柔声说道:“师妹,别急,不碍事的,要不然慕容大侠与夫人两位早慌了,瞧你,也不怕人笑话!”
美姑娘娇靥—红,连忙松了玉手,螓首微垂,人却没舍得离开寸步,一颗心也仍在未婚夫婿身上。
在慕容岚盘膝坐下不久,百里相也突然脸色一变,坐了下去,显然,他也中了毒,也未能幸免。
这下看得闵三姑暗暗又一阵纳闷。
只是闵三姑她并未看见,百里相在未坐下之前,曾有着一度令人难懂的犹豫,双目之中那骇人的奇光,也连连闪动了好一会儿。
半晌过后,几人先后醒转,最后醒来的,是百里相,那倒非他功力最浅,而是他最后坐下。
闵三姑人老童心,咧嘴一笑,冲着慕容继承眨眨眼:“承哥儿,你该好好谢谢你琼妹,你可知道她为你担了多少的心,那模样,连我老婆子见了都心疼!”
一句话羞红了两张脸,美姑娘的一颗螓首,再也抬不起,慕容继承却投过满含感激的深情一瞥。
这边儿说笑,那边儿慕容岚、百里相与古寒月三人则埋首深思,三人在思索着,是何时中的毒,又是怎么中的毒。
蓦地里,慕容岚脑际灵光电闪,他想起了刚进大船舱门时,鼻中听闻见的那股子似无还有的淡淡异香,当时他犹未在意,如今他猛然想起,那淡淡异香来自那盏灯。
而那盏灯,却又是百里相所点燃的。
他抬起头来,目注百里相大笑说道:“贤弟,又是你,你害人不浅!”
百里相正沉思间,闻言一惊忙道:“慕容兄,什么又是小弟,小弟又怎么害人不浅?”
慕容岚笑道:“贤弟不该点燃那盏鬼灯,以致咱们在不知不觉中又为人所乘,险些躺在这大江之上!……”
百里相瞿地站起,惊声问道:“什么,慕容兄,咱们所中之毒,是由那盏灯上……”
慕容岚点头笑道:“这罗刹教是双管齐下,好厉害的毒谋,船上漆黑一片,他料定了咱们登船之后,必会点燃舱中灯火,是故预先在灯油中下毒藉着灯焰之燃烧散发毒气,准能神不知、鬼不觉,任何人难以想象,难以幸免,不管咱们有否点燃那盏灯火,他还有二计,总之罗刹教是必欲置咱们于死地而后甘心,可惜,在大船上被我听见一异动,如今又被咱们发现得早,计虽双出,却一无所成,罗刹教如若知晓,该不知要如何扼腕顿足呢!”
几人静听之余,脸色连变,慕容继承、古寒月、上官兰,更将目光紧紧地凝注在百里相那张脸上。
而,百里相却似毫无所觉地瞪目问道:“慕容兄,经此一提,小弟也想起来了,莫非是那大船舱中,那似无还有的淡淡异香?”
慕容岚点头说道:“贤弟,正是那似无还有的淡淡异香崇人,贤弟怎么到这时才想起?”
百里相摇头说道:“那股异香太以轻淡,小弟犹以为是舱中檀香香味,若不是慕容兄提醒,只怕小弟永远也想它不出……”
双眉陡挑,目中闪射骇人煞气,冷笑接道:“好一群卑鄙阴狠的东西,一旦被我等追上,哼哼!”
哼、哼两声,住口不言,余话没有出口,但由他那令人不寒而粟的怕人神态,及那声充满恨意、煞气四溢的冷哼,已够说明了一切了。
慕容岚闻声睹状,扬眉笑道:“贤弟不必空自发恨,那无补于事,目前还是赶快追寻罗刹教那批人踪迹才是要务!”
在场的几人,心中虽然对百里相极表怀疑,但是却不敢肯定断言,只因为那理由不够充分。
固然,当那艘大船要爆炸之际,百里相他离了船,可是他是去追人的,而并非无故离船。
同时,追人之词也非捏造,因为慕容岚明白,他是发现了船中隐藏着人,又比百里相发现得还早,只是他不动声色罢了,眼见惨状,发现了罗刹教徒,谁会不追?
再说,不但耳闻惨呼声、坠江声,在小船上的上官兰、闵三姑、仲孙飞琼三人,也亲眼看见夜空中百里相含怒出手,击毙一黑衣汉子,尸身坠落江中。
至于那燃灯之举,任何人也想象不到灯油中有毒,而,那燃灯之举又在所必须,何况百里相自己也中了毒。
这,使得几人没有理由怀疑百里相,由他近日来的遭遇,所作所为,也令人不能怀疑。
不过倘若这近日来的一切,都是百里相暗中一人搞的鬼,那此人可是极富心智、极其高明而令人可怕了。
慕容岚话声落后,百里相愤恨之色犹末尽敛,他点了点头道:“小弟遵命,但请慕容兄下令!”
慕容岚笑了笑,转望古寒月,道:“古大哥,请把船摇到对岸去看看!”
古寒月对他是由来敬服,一句话未说,应了一声,便摇动了手中橹,适时,百里相却讶声说道:“慕容兄,他船靠左岸,该是由左岸下的船,慕容兄又到右岸干什么?”
不知是装糊涂,抑或是真不明白。
慕容岚笑了笑,道:“声东击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罗刹教之狡猾,已屡见不鲜,咱们不得不多看看!”
百里相默然不语,须臾,船至对岸,百里相只一眼,立刻叹道:“慕容兄料事如神,小弟是每惭渺小,自叹不如!”
他那一眼所看到的,是岸边那软松泥土上,有两道车轮痕迹,小江边直通岸上,向前延伸。
既有车轮痕迹,那该是由此处登岸无疑了!岂料……
慕容岚突然一笑,又向着船后古寒月摆了手:“古人哥,咱们摇回对岸再去看看!”
古寒月面有诧色,但未问,应了一声,又复把船摇了回去,但百里相却忍不住诧声说道:“慕容兄,他们既在此登岸,那边还有什么可看的?”
慕容岚摇摇头奖道:“不然,罗刹教太以狡猾,令人不敢轻信,虽有车轮痕迹,未必就是确由此处登岸,还该到对岸看看!”
说话问,船已然掉了头,百里相皱眉摇头,一副不解神色地道:“慕容兄之见,小弟不敢苟同,罗刹教那批人若非由此处登岸,那么车轮痕迹哪里来的?”
慕容岚点头笑道:“不错,有车轮痕迹,该已能表示,他们是由此处登了岸,但岸边上松泥软,既有车轮痕迹,也该有马蹄痘印,贤弟可曾在车轮痕迹之外,发现任何蹄印?”
百里相呆了一呆,道:“这个小弟倒未曾留意!”
慕容岚笑道:“那倒不是贤弟未曾留意,而是那岸上根本没有蹄痕!”
百里相默然不语,未几抬服又道:“那么,那车轮痕迹何解?”
慕容岚笑道:“那方法多得是,贤弟当世奇才,愚兄不以为贤弟想它不出!”
百里相悚然动容,又复默然。
片刻之后,船抵左岸马鞍山下,这一边因紧靠马鞍山下,故而水深岸高,看情形是不宜登岸。
而且,那仅有的一处平坦之处,也毫无车轮痕迹与马蹄痕印,百里相望了慕容岚一眼,道:“慕容兄,这作何解释?”
慕容岚淡淡笑道:“贤弟莫急,愚兄自有解释!”回过头来,转望慕容继承,道:“承儿,你上岸看看去,看看那片紧接泥地的草地上,可有任何异状?”
慕容继承应了一声,腾身掠上了岸,他在岸边那紧接泥地上俯身看了片刻,随又掠回船上,躬身说道:“禀爹爹,孩儿以为罗刹教那批人是由此处登岸的,”
慕容岚笑问道:“何以见得他们是由此处登岸的?”
慕容继承毅然说道:“那片草地上草倒了不少,而且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出,那是人马杂踏,及两道车轮痕迹!”
慕容岚道:“那么,这岸边泥地上为何痕迹了无?”
慕容继承笑道:“孩儿斗胆妄测,只悄铺上两块木板,便……”
余言未出,慕容岚突扬长笑,伸手拍上爱子肩头道:“承儿,不错,你也知道用脑筋了!”慕容继承赧然一笑,搓手不语。
百里相突然出声长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慕容兄有后矣,我不如也!”
接着,又复摇头叹道:“那罗刹教的确是狡猾诡谲,前所未见,也的确比当年要强得多,委实是士别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既证罗刹教那批人是由此登了岸,古寒月未等慕容岚说话,便把船摇靠了岸,船抵岸边,慕容岚笑顾古寒月道:“古大哥,话是你说的,十两船资别少人一个!”
话落,偕同几人飘身上了岸,古寒月则探怀摸出一块银子丢在船板上,也跟着腾身离船。
那中年渔夫如逢大敖,做梦也料不到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对那块银子看也未看一眼,翻身站起,抢过橹柄,如丧家之犬般急急操舟顺流而去。
在中年渔夫操舟遁去的同时慕容岚也顺着草地上所留轮痕蹄印,已然寻出了老远。
但,当寻出了百余丈,草地走尽,在转入一条碎石路后,轮痕蹄印忽地一起不见。
几人面面互观之际,慕容岚皱眉说道:“此地地属‘采石’,既知他们在此处登上岸,便不怕他们能逃上天去,咱们先到‘采石’看看去!”
几人自无异议,于是,一行七人顺着小路直奔采石而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