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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卿卿我我

李燕豪道:“在我的感受中,姑娘给与我的太多了。”

史翠屏道:“真的么?”

李燕豪道:“借用姑娘适才那句话,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史翠屏目光一凝,道:“那么你何以谢我?”

李燕豪道:“我感激,我永铭五内,只要我能做到的……”

史翠屏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要是真愿意谢我,今天晚上就在我这儿住一宿……”

李燕豪心神狂震,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叫道:“姑娘,你……你……”

史翠屏低下了头,耳根上都泛上了红意,道:“我不求别的,只想跟你同床共枕做一夜夫妻。”

李燕豪失声说道:“姑娘,这……这怎么行……”

史翠屏倏然抬头,娇靥通红,一双美目显得好水灵:“怎么不行,除非你嫌我残花败柳……”

李燕豪忙道:“不,姑娘误会了,李燕豪不是人间贱丈夫,我怎么会,我只是认为姑娘不该这么作贱自己。”

史翠屏微一摇头道:“你错了,我这不是作贱自己,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情,是爱,我对你动过真情,可是造物弄人,使我不能跟你共相厮守过一辈子,我这身子都能给我憎恨的人,为什么不能给我心爱的人。”

李燕豪道:“姑娘……”

史翠屏摇头说道:“你不必多说什么,对你,我只要求这么多,愿意不愿意那还在你。”

李燕豪道:“姑娘,我……我……”

史翠屏道:“你可以放心,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会把我所知道的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李燕豪没说话,他在想,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想了很多,包括以前,也包括将来,突然间,他横心咬了牙:“姑娘既然这么抬爱我,我不敢不识抬举——”

史翠屏美目一睁,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李燕豪毅然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应该是我的福气。”

史翠屏笑了,道:“别说是谁的福气了,坐下来吧,咱们一边喝着酒,我一边告诉你。”

李燕豪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史翠屏伸皓腕出玉手擧起了面前杯,道:“且把今夜当花烛,这一杯酒就算是——”娇靥一红,举杯喝了下去。

李燕豪难言心中感受,当即陪她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史翠屏缓缓说道:“这些是他们一个亲王告诉我的,不会不可靠,据他说这位金老太太的能耐很高,本事很大,有三个女儿,不但个个如花似玉,而且个个了得,大女儿跟二女儿已经有了主儿,一个是侍卫营的统带,一个是‘五城巡捕营’的统带,后一位你见过,其实他自是入赘,都改姓了金,唯独她那三女儿眼界高,到现在还没个主儿,官家多少人,包括亲贵在内一无不愿意量珠作聘,可是那位三姑娘都不点头……”

李燕豪一阵异样感受道:“姑娘可知道那位五城巡捕营的统带原姓什么。”

史翠屏道:“我知道他原不姓金,他本姓姓什么,我问过那位王爷,连他也不知道。”

李燕豪道:“那位金老太太,在官家是个干什么的?”

史翠屏摇摇头道:“很难说她是个干什么的,她身为官家做些秘密的事儿,其实,她一个女婿是‘侍卫营’的统带,一个女婿是五城巡捕营的统带,她是个干什么的,似乎不难明白,表面上她是像个在京里纳福的老太太,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

李燕豪点点头道:“姑娘的意思我懂了,姑娘可知道,这位金老太太在京里多久了,我的意思是说————”

史翠屏截口说道:“你的意思我懂,我正要告诉你,这位金老太太到京里也不过几年,以前住在山东济南大明湖边儿上……”

李燕豪心里狂震,头为之一晕,他连忙扶住了桌沿。

史翠屏忙道:“你怎么了!”

李燕豪定了定神,道:“多谢姑娘,我没什么,这位金老太太我认识,她现在姓金,以前在山东住的时候姓井……”接着,他把当日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史翠屏。

静静听毕,史翠屏没说话,半晌才道:“这么说来,杀害谭老爷子的,确是这位金老太太……”

李燕豪点了点头道:“现在似乎是证实了……”

史翠屏道:“我明白那位三姑娘为什么一直不嫁人了,你可明白。”

李燕豪心里一阵绞痛道:“我不敢这么想。”

史翠屏道:“你不敢这么想,为什么?”

李燕豪迟疑了一下,于是把当日京里遇井兰的事告诉了史翠屏。

这一听,史翠屏听白了娇靥,她一拍桌子,道:“糟了,我听那位王爷说过,他说那位三姑娘因为生有贰心,有意离家逃走,被金老太太关了起来,没想到这件事竟跟你有关……”

李燕豪心里一紧,道:“怎么说,姑娘,井兰她……你可知道她被关在什么地方?”

史翠屏摇头说道:“那天我听那位王爷提这件事儿的时候,我没在意,没多问。”

李燕豪眉锋一皱道:“这……”

史翠屏道:“你别着急,也别担心,虎毒不食子,既然是自己的女儿,金老太太还会拿她怎么样,只要你想知道,我会想办法为你再打听……”

李燕豪忽一摇头道:“不,姑娘不必再打听了。”

史翠屏一怔,道:“不必再打听了,这为什么?”

李燕豪心里一阵绞痛,道:“诚如姑娘适才所说,虎毒不食子,既是自己的女儿,金老太太不会拿她怎么样的,既然这样,我何必……”唇边掠过了一转抽搐,住口不言。

史翠屏看见他那异样的表情了,她何等聪明个姑娘,目光一凝,道:“相见争如不见,你是怕这段情不会有结果,也怕她将来为难,是不是。”李燕豪没说话,他唇边又掠过一丝抽搐。这就等于是说话,也够了。

史翠屏沉默了一下,道:“我总认为上一代的恩怨跟下一代的无关,真要说起来,那位三姑娘对你有救命之恩,情深义重,你该想办法见她一面。”李燕豪仍没说话。

史翠屏看了他一眼,道:“我能让你混进这个圈子来一阵子,你愿意不愿意。”

李燕豪本想摇头,可是他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他自己的血海深仇,道:“恐怕不容易,有些人见过我,也认识我……”

史翠屏道:“傻子,江湖上有的是易容之术,你不会易容么。”

李燕豪心里一跳道:“姑娘说得是,可是我不懂易容之术,也没有易容药物。”

史翠屏瞟了他一眼道:“说你儍你就儍,你不是有很多朋友么,‘穷家帮’的人,梁二飞刀,他们也不懂么,他们也没有易容药物么,即或他们没有,他们认识的朋友中……”

李燕豪一点头道:“谢谢姑娘,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试试。”

史翠屏道:“这就行了,等你找到易容药物之后,再到这儿来找我,我先在他们那儿打个底儿,等你来的时候我再说话就容易了……”

李燕豪道:“姑娘打算怎么帮我混进去。”

史翠屏摇头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用什么法子,不过等我带你去见他们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的,话我说在前头,我的身份你知道,我找的差事儿可好不到哪儿去。”

李燕豪道:“不要紧,只要能混进去就行,好在我并不是要在这个圈子里呆一辈子。”

史翠屏道:“说得是,反正只是呆一阵子,干什么不行,来,再陪我喝一杯。”

两个人又喝了一杯之后,李燕豪忽然说道:“姑娘可知道,朝廷之中有几个亲王?”

史翠屏讶然说道:“你突然问起这来……”

李燕豪道:“我打听一下,想在他们之中找一个人。”

史翠屏道:“你要在他们之中找一个人是谁?”

李燕豪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是个亲王,廿几年前他见色起意,害了东城一房人家近百口,他诬良为盗,以叛逆之罪杀了那房人家的主人,逼得那人的妻子做了他的侧福晋……”

史翠屏道:“有这种事,那房人家跟你什么关系?”

李燕豪悲笑一声道:“不瞒姑娘说,我就是那被逼害的夫妻的唯一的骨血。”

史翠屏掩口叫了一声,半天才说出话来!

“那大明湖边的谭老爷子不是……”

李燕豪道:“他老人家是我的义父……”接着他把乃母如何忍辱偷生,如何把他顺水送出那家王府的经过说了一遍。

史翠屏是个性情中人,听着听着就红了眼圈儿,流着泪道:“我没想到你的命也那么苦……”

李燕豪道:“人生在世,本有幸有不幸……”

史翠屏道:“我到京里来不少日子了,可是我没听人说过这件事,我可以替你打听打听。”

李燕豪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好在我自己马上就要混进去了,还是让我自己慢慢打听吧,廿多年都等了,不急于这一时,万一姑娘问多了招人动了疑,那反倒不美。”

史翠屏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是,万一问多了,招人动了疑,不但我自己遭殃,就是你,也没办法再往里混了,好在你马上也要进去了,就让你自己去打听吧,只是……”

沉吟说道:“五个亲王我认识三个,红亲王,益亲王,端亲王是我那儿的常客,齐亲王,福亲王从没见过面儿,这会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呢。”

李燕豪道:“姑娘不必费心了,还是让我自己……”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眉一扬,道:“恐怕在前三个之中。”

史翠屏“哦”地一声,讶然说道:“何以见得。”

李燕豪道:“常到姑娘那儿去的,必然是淫邪好色之徒。”

史翠屏一怔,旋即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只是,这只能说是可能,并不一定完全正确。”

李燕豪道:“虽不中,离得也不会太远。”

史翠屏道:“那就先在这三个之中找找吧。”又谈了几句,又喝了几杯之后,史翠屏满脸的酒意,

酡红两片,娇艳欲滴,漂亮的女人本就动人,更何况史翠屏有一种成熟的凤韵。

也就是说史翠屏她现在有一种少妇的凤韵,少妇的美,真要说起来,少妇的风韵应该比少女来得动人。

她那双今夜显得特别水灵的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李燕豪,李燕豪很不自在,很不安,可是他又不便让这种不自在跟不安显露出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静得连彼此心跳声都听得见。

这情景更撩人,也更让人不安。

李燕豪轻咳一声,伸手去拿酒杯。

史翠屏忽然一摇头,道:“我不能再喝了,你自己喝吧,我坐这儿陪你。”

李燕豪忙把手缩了回去,道:“不,我也已经不胜酒力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只知道夜已经很深了。

“夜既深,酒又足……”

蓦地里一阵梆柝声传了过来三更。

李燕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站了起来,道:“姑娘……”

史翠屏抬眼凝望,轻轻问道:“怎么,要走?”

“不,”李燕豪毅然摇头说道:“三更过后,梁二哥会来找我,我得出去等着告诉他一声,我今夜不回去了。”

史翠屏笑了,笑得狡黠,也让人看着心酸,摇摇头,她道:“我跟你说着玩儿的,你别那么认真了。”

李燕豪一怔,道:“姑娘这话……”

史翠屏道:“跟你做一夜夫妻,对我没有什么,对你可就不同了,盖姑娘,李姑娘,还有那位井三姑娘,她们该怎么办,人家一个个玉洁冰清,我不能让你做对不起人家的事。”

李燕豪一阵激动,伸手握住了史翠屏的玉手,道:“史姑娘,你……”

史翠屏像触了电,激灵一颤,刹时娇靥更红,可是她没动,任凭李燕豪那热而有力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良久,良久她才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这时候她人也趋于平静,她嫣然一笑,道:“只这么手儿握,也就够了……”顿了顿道:“我接触过的男人不少,他们在我身上恣意轻薄,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人像麻木了,心里憎恶,也恶心,可是你刚才那么一握,使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也许这就是情,就是爱……”

李燕豪人有点失常,道:“姑娘……”

史翠屏微一摇头,道:“别说什么了,你给我这一握,我已经知足了,能跟你灯下相聚,轻语浅酌,我夫复何求,今生已矣,愿卜来生,等会儿梁二哥来的时候,你跟他走吧,我不请他进来坐了,代我致个歉。”

李燕豪没说话,缓缓地坐了下去,半晌始道:“既然这样的话,不如让我在外头迎上他……”

“也好,”史翠屏点了点头,扶着桌沿站了起来,道:“人家既然进来了,不让人家进来坐,怎么好意思,你走吧,我不送你了,找着易容药物之后,赶快来找我。”

李燕豪站了起来,道:“那么我走了。”他别的什么都没说,迈步走了出去。

门帘儿一掀又落下了。

史翠屏刹时娇靥苍白,也许是因为酒意,她有点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整个人一下扑在了床上……

李燕豪带着一颗沉重的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胡同里风大,吹得他酒往上一涌。

就在这时候,胡同东头儿出现了几条人影,转眼工夫就到了近处,是梁二飞刀还有穷家帮南派群英之中的石清、包胜、龙云跟杨昭。

李燕豪倏然轻笑,道:“三更刚过二哥就到了,可真准时啊。”

梁二飞刀皱着眉,道:“兄弟,你可没把人急死,我好说歹说才拦住了那两位,你没事儿么?兄弟。”

李燕豪笑着摊手,道:“二哥看,我身上少了哪块肉?”

梁二飞刀道:“别开玩笑了……”

往那小院子一偏头,道:“她怎么样?”

李燕豪道:“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梁二飞刀一挥手,石清四个转身带路往东而去。

李燕豪跟梁二飞刀并肩行进。

李燕豪没隐瞒什么,从头到尾把经过原原木本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梁二飞刀摇了头,叹道:“可怜,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好好儿的一个姑娘家,要不是三青帮那伙儿该杀的,人家现在不早有了主儿了,也说不定今天就在兄弟你身边儿,跟她今天的处境全不同,我不信什么命什么运,这完全是三青帮作的孽。”

李燕豪没说话,他心里何尝不这么想。

梁二飞刀道:“人家为你做的也的确不少,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不知道会怎么对她呢,兄弟,如今证实杀害谭老爷子的是那个姓金的老娘儿们了,咱们慢慢的找她,可是人家三姑娘对你情深义重,你可

不能不管。“

李燕豪道:“二哥认为我该管么?”

梁二飞刀道:“你看着吧,兄弟。”

李燕豪眼望着前面那茫茫的夜色,缓缓说道:“就像二哥你所说,井兰她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能不管,可是二哥,你反过来再想想,我要是伸手管了这件事,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错,金老太太是他李燕豪的仇人,井兰是金老太太的三女儿,做母亲的管教自己的女儿,他凭什么干涉。

既或可以管,将来又能有什么结果。

可是粱二飞刀不以为然,他摇摇头,道:“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撇开那一个情字不谈,你欠过人家的救命之恩,江湖上讲求的是一字义,讲求的是恩怨分明,有仇或可做大度算了,可是有恩,受人点滴也该涌泉以报,怎么说你该把人家三姑娘救出来,到那时候就算她怪你多管闲事,你也心安理得,是不是?”

李燕豪听着没说话。

梁二飞刀接着说道:“还有,记得三姑娘那天晚上临走的时候说过,她明天再来,明天来的时候会有话告诉你,可是一去她就没再来了,是不是?”

李燕豪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哥。”

梁二飞刀道:“以我看,她是打算把真象告诉你。”

李燕豪转过头来,一凝目光,道:“二哥这话……”

梁二飞刀道:“有句话她这么对你说的,兄弟是不是,‘当年她选上了你,到如今她仍选上了你,

不知道她这选择对不对‘,是这么说的么?“

李燕豪道:“她是这么说的。”

梁二飞刀道:“兄弟你是个聪明人,你可以从这句话上玩味玩味,除了她的娘亲是你的仇人让她作难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让她说这句话,当时你没懂,你问她,她说明天来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不是打算对你抖露真象是什么,她既有抖露真象的意思,足见她不满她母亲的作为,只为这个情字,她可以毅然决然的跟着你,兄弟,这么一位情重的姑娘,你不能不问,你不能不管。”

李燕豪扬起了眉,缓缓说道:“这事暂且不管,目前二哥能不能帮我找到易容药?”

梁二飞刀皱眉说道:“这可是件辣手事,这种药都是独门的玩艺儿,不是人人都有的,白道上的人物行事光明磊落,很少用到它……”

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让我问问‘穷家帮’的三位兄长,‘穷家帮’弟子遍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许他们能帮得了这个忙。”

李燕豪道:“二哥,我不是个急性子,可是现在我急得很。”

梁二飞刀道:“我知道,兄弟,只是,这种事不能急,东西又不是咱们自己手上有,得往外头求,往外头找去,求得着,找得着,用不着急,要是求不着,找不着,急也没用。”

李燕豪没说话。、

一行六人翻出城墙之后,梁二飞刀又道:“兄弟,史姑娘可曾告诉你,金老太太就是昔日大明湖边的井老太太,杀害谭老爷子的就是她,这事已经证实了,可是这位金老太太广收武林败类,组织三青帮,以那颗念珠想嫁祸痴和尚,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李燕豪摇头说道:“这个她没有告诉我,不过如果今天的金老太太就是当年的素手罗刹的话,这件

事就不难明白了。“

梁二飞刀忙道:“怎么,兄弟?”

李燕豪道:“痴和尚一再告诚,所以那天当着五老我没便开口,痴和尚原是先朝的宗室。”

梁二飞刀一怔,急道:“兄弟是说痴和尚原是素手罗刹的那位须眉知己?”

李燕豪道:“我只知道痴和尚原是先朝一位宗室,至于他是不是就是五老口中的素手罗刹那位须眉知己,我却不敢说,因为痴和尚没跟我提过这件事,不过当日先朝遗留下来的宗室没几个,在那仅有的几个宗室之中,能赢得素手罗刹一颗芳心的,恐怕也只有痴和尚一个,他不但是位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的真才,而且是位难觅其二的美男子。”

梁二飞刀没说话,沉默了半天才道:“这位金老太太要是真是当年的素手罗刹,这位痴和尚要真是素手罗刹的那位须眉知己,这件事的因果恐怕就离不开那个情字了。”

李燕豪道:“恐怕是。”

梁二飞刀叹了口气道:“情之一字,能生人,能死人,古来多少人为它而歌,多少人为它而哭,它促成多少喜剧,又造成多少悲剧,谁要能跳出一个情字外,就算得超人了。”

只听一声怪笑传了过来。

“老六在跟谁谈情啊,你也不怕腻人。”

人影一闪,前面夜色中多了个人,拄着一根铁拐。

梁二飞刀当即叫道:“三哥。”

李燕豪冲着祖老三一抱拳,道:“三老怎么在这儿?”

祖老三笑着说道:“老六一去这么久,我不放心,特意赶来看看,怎么样,李大侠,这顿酒喝得舒

服么?“

李燕豪道:“三老开玩笑了。”

祖老三道:“咱们别在这儿聊了,两位姑娘都急得掉泪了。”

祖老三站的地儿离那片树林没多远,说着话几步路便近了树林,首先迎出来的是三个人,盖涵英、李天骄,还有小绮。

思念的时候心焦,一旦见了面也就没事了,盖涵英、李天骄埋怨地看了李燕豪一眼,话都没多说什么。

可是小绮却噘着嘴说了话:“燕豪叔,都是您,害得两位姑姑坐立不安的,只差没掉泪了。”

梁二飞刀一瞪眼,刚要说话。

哈哈一笑,里头走出了古清风跟雷老五。

雷老五笑着说道:“行了,姑奶奶,你就少说一句吧,唯恐天下不乱么?”

小绮冲着雷老五一撇嘴,退开了一旁。

古清风走过来一抱拳,道:“李少侠,古清风不言谢了!”

李燕豪答一礼,道:“古老这叫什么话,岂不是太见外?”

说着话,大伙儿进了树林,虽是一片树林,可是现在这片树林里收拾得很干净,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林中央那片空地上,用枯枝败叶搭起了一个棚子!

大伙儿坐定,古清风雷老五都是明白人,谁也没开口问李燕豪赴约的经过!

盖涵英李天骄兰质蕙心,也没作声。

可是李燕豪不愿意瞒谁,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除了史翠屏要留他住下不便当众明说一语带过外,

他没有一点儿遗漏。

在座的几人,男的是风尘奇豪,女的是巾帼英杰,谁也没对史翠屏有一点鄙视,反之,对这位命薄的红颜只有同情,还带点敬佩!

趁着说话,梁二飞刀把李燕豪需要易容药物的事提了出来,这一提,古清风、祖老三、雷老五齐齐皱眉。

古清风道:“江湖上谁善用易容药物,我清楚,可是这有数的几个人一时半会儿很难找,想嘛,他们既擅用易容药物,行动就都一向神秘,个个今东明西,让人莫测行踪……”

祖老三点头说道:“大哥说的是,找是找得到,可是不敢说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

李天骄道:“我倒能马上找到易容药物!”

梁二飞刀精神一振,道:“大妹子是说……”

李天骄道:“我找李继承去,他有。”

梁二飞刀一怔,忙道:“不行,怎么能找他去,他们正愁找不着你呢!”

李天骄道:“可是燕豪现在需要……”

雷老五道:“姑娘,让我说句话,你这是与虎谋皮,要在以前别说是易容药物,你就是要月亮,那李继承也会想法子摘给你,可是现在,尤其你是帮李大侠的忙,他就是把易容药扔了也不会给你。”

李天骄道:“我想试试看……”

李燕豪两眼之中突闪寒芒,道:“好身手!”

大伙儿入耳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刚一怔。

一条黑影鹰隼般射落棚外,是个中等身材,体态微胖的黑衣人!

梁二飞刀霍地站起,一步跨出棚子,沉声说道:“尊驾……”

只听那黑衣客说道:“阁下别误会,我是找朋友来的!”

梁二飞刀道:“尊驾找的是哪一个?”

那黑衣人一双深邃,锐利目光转望在李燕豪脸上:“李燕豪李大哥!”

黑衣人长像奇特,长眉细目,鼻通天,耳垂肩,一双手掌特大,李燕豪只觉这人很面善,可就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入耳黑衣人这一句,他不由一怔,迈步出了棚子,道:“恕我眼拙,阁下是……”

黑衣人倏然一笑道:“李大哥忘了‘洛阳’白马寺里的小和尚了?”

李燕豪又复一怔,抢步过去抓住了黑衣人的手,激动地道:“寻兄弟……”

黑衣人正是白马寺大愚和尚那个奇待的徒弟寻问天!

寻问天笑道:“还好,李大哥并没忘记我。”

李燕豪道:“兄弟当日身在佛门,如今一身俗家装束,我觉得面熟,可是不敢认……”

寻问天这:“没关系,我认得李大哥就行了!”

梁二飞刀看得大惑不解,讶然说道:“兄弟,这位是……”

李燕豪当即就把寻问天给大伙儿一一介绍了。

寻问天年纪不大,人挺捉狭的,冲盖涵英、李天骄叫了一声嫂子,刹时叫红了三张脸!“

寻问天却道:“李大哥跟两位姐姐别在意,迟早的事,我师父说了,李大哥命里有四房媳妇儿!”

小绮看了李燕豪一眼,道:“燕豪叔好大的福气啊!”

雷老五忍不住道:“少兄弟,能不能说说,还有两位是……”

寻问天笑笑说道:“五老原谅,我不敢说,您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得太早的!”

雷老五一点即透,心知这事关天机,当下也没敢再问。

棚子里坐定,李燕豪马上就问:“兄弟,大和尚安好?”

寻问天道:“老人家安好,我临离‘白马寺’的时候,老人家到金陵清凉山扫叶楼会朋友去了!”

李燕豪一听就知道寻问天指的是谁,话锋一转道:“兄弟这趟出来是……”

寻问天道:“大哥忘记了老人家当年说过,我削发为僧,托身佛门只为避大祸,本非佛门中人,三五年后自会让我还俗,如今时候到了,老人家让我出来跟着李大哥闯练闯练,同时老人家知道李大哥有些地方需要我帮忙!”

李燕豪道:“兄弟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寻问天笑笑说道:“当年老人家能以一片树叶指示李大哥查访自己的身世,如今岂有不知道李大哥在什么地方的道理。”

李燕豪为之悚然,一时没说出话来。

寻问天道:“老人家还让我给李大哥带来两样东西……”

探怀取出两样东西交给了李燕豪,那是一个小白玉瓶,一颗其色朱红的小印,小白玉瓶没什么奇特之处,那方朱红小印却形象奇古,上头镌刻着一条龙龙身紧紧地缠在那颗小印上,雕功精绝,栩栩如生!

李燕豪愕然说道:“兄弟,这是……”

寻问天道:“小玉瓶里装的是易容药。”

李燕豪猛然一怔,脱口叫道:“易容药……”

何止李燕豪一人如此,在场几位无不惊异。

寻问天含笑说道:“大哥不正需要易容药么?”

李燕豪道:“大和尚怎么知道……”

寻问天笑笑说道:“老人家既然知道李大哥在这儿,既然让我来帮李大哥的忙,焉有不知道李大哥需要什么的道理?”

李燕豪怔了半天才道:“那么那颗小印子是……”

寻问天道:“李大哥请翻过来看看上头的字。”

李燕豪依言把那方小印翻转过来,藉着枝叶缝隙中透射下来的月光一看,不由心神震动,脱口叫道:“这是顺治的私印……”

可不,印面上两个篆体小字“福临”!

寻问天含笑说道:“李大哥易过容后,带着这颗鸡血石小印尽管往里头闯,包管无往不利,就是他们的主子也得向李大哥低头。”

李燕豪瞠目结舌,半天才道:“兄弟哪来这清宫……”

寻问天道:“是老人家给我的。”

李燕豪道:“大和尚又何来此物?”

寻问天笑笑摇头,笑得神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人家没说,我也没敢问。”

古清风突然说道:“听说顺治五台落发,皈衣佛祖,莫非这位大和尚就是…

…“

梁二飞刀忍不住脱口说了声:“对!”

寻问天摇头说道:“顺治在五台落发,我师父在洛阳白马寺修真,怎么会是一个人?”

梁二飞刀道:“那么大和尚何来……”

寻问天道:“这恐怕要当面问我师父了!”

他不知道,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尽管大伙儿蹩着满脑惊异,一肚子纳闷,可也都没再问,只把目光全投住在李燕豪脸上,看他怎么办。

李燕豪又能怎么办,还不是跟大伙儿一样。

半天,他才说了一句:“谢谢兄弟了!”

寻问天道:“李大哥还跟我客气,师父说过,我欠李大哥的,这是还债!”

李燕豪道:“兄弟欠我的?兄弟欠我什么?”

寻问天摇头说道:“李大哥现在别问,等将来就知道了!”

李燕豪还待再说。

寻问天那里已然接着说道:“事不宜迟,打铁趁热,我看李大哥不如现在就易容化装混进去!”

小绮叫道:“现在就去?刚回来就要走?”

寻问天含笑说道:“你又抢着说话了!”

刚认识怎么好这么不客气。

小绮可不管他是谁,两眼一翻,道:“要你管。”

梁二飞刀叱道:“大胆,怎么跟叔权这么说话。”

寻问天转望梁二飞刀,未语先窘道:“前辈,师父叫我跟小绮平辈论交。”

梁二飞刀不由一怔,可是他马上就会过意来,两眼一睁,道:“真的?”

寻问天道:“我怎么敢骗您,师父说不管我跟别人怎么论交,跟小绮一定得平辈论交!”

梁二飞刀怔怔地道:“那!那就平辈论交吧,小绮她高攀了。”

这样一来,不但大伙儿都明白了,连小绮自己也明白了,脸猛然一红,道:“我才不呢!”站起来拧身出了棚子。

大伙儿都笑了,只有梁二飞刀没笑,他仍在发怔。

盖涵英突然说道:“燕豪,既然兄弟叫你现在去,那你就去吧!”

李燕豪“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小玉瓶上。

寻问天道:“雨位姐姐别怪我,李大哥迟早都要往里去的,有些事非得他亲自去办不可,好在这只是小别……”

李天骄道:“够了,兄弟,你大哥他没有用过易容药。”

寻问天道:“我会,我帮大哥化装去……”

站起来伸手拉住了李燕豪道:“走,大哥,咱们另外找个地方去!”

他把李燕豪拉出了棚子,大伙儿虽然不解,可都不便表示什么。

寻问天拉着李燕豪离棚子十来丈,到了一株大树后,伸手拿过那小玉瓶,倾出些白色粉末,往李燕豪脸上就抹,一边抹,一边说道:“这是师父特制的易容药,往脸上抹就行了,要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洗把脸就能恢复本来面目,我把大哥拉出来,只为告诉大哥一句话……”

李燕豪道:“什么话,兄弟?”

寻问天道:“师父要我告诉大哥,缘份是躲不过的,有的是长久夫妻,有的仅是一夕之缘。”

李燕豪心头猛地一震,道:“兄弟,你……”

“行了!”寻问天从他脸上收回手,把小玉瓶往草丛里一扔,拉着他就走,道:“让他们瞧瞧去,还认识大哥不?”

谁认识?如今李燕豪的这张俊脸,还是挺俊可是苍白得很,也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棚子里见面,要不是寻问天拉着李燕豪,谁也不敢说他就是李燕豪。

事不宜迟,打铁趁热,李燕豪走了,走得很放心,因为寻问天怕了胸脯,他负责众人的安全,绝不让李大哥有后顾之忧。

就凭寻问天刚才入林,到现在林外负责警戒的那位还茫然不觉这份身手,李燕豪还能不放心?

踏着近四更的夜色,李燕豪一个人又到了西砖瓦胡同。

站在那两扇门前,他有点迟疑,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感受,那倒不是因为他易过了容,化了装。

而是因为寻问天的那句话。

听听,院子里没动静,史翠屏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这儿,他现在简直就希望史翠屏已经走了。

迟疑了半天他腾身越墙掠进了院子里。

他没敲门,是因为这时候敲门,会惊扰人家左邻右舍。

进了院子里看,堂屋没灯,左右那两间,也是漆黑一片,而且,堂屋那两扇门也关得紧紧的。

李燕豪只觉自己一颗心跳得很厉害,他站在窗户下试着轻轻叫了两声。“姑娘,史姑娘。”

屋里马上就响起了史翠屏的话声:“谁?”

李燕豪那颗心又是一阵剧跳,道:“我,李燕豪。”

燕豪—屋里的史翠屏轻轻叫了一声:“你等等,我给你开门。”

很快地,屋里亮起了灯,很快地,堂屋门开了,史翠屏云鬟蓬松,衣衫微乱,站在堂屋门口,忽地,她一怔,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是……”

李燕豪忙道:“我已经易了容了。”

史翠屏定过了神,手抚胸口,吁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说嘛,怎么身材是你,声音是你,脸却完全变了样儿,快进来吧!”

李燕豪跟着她进了屋,进屋灯光下再看,史翠屏脸色苍白,美目微显红肿,床上,锦被虽开,纱帐未垂,那绣花枕头湿了好大一片。

李燕豪心里一阵难受,忙把目光移了开去。

只听史翠屏道:“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早知道我就等你了!”

李燕豪道:“吵了姑娘的觉了。”

史翠屏微一摇头,道:“我根本就没睡。”

李燕豪道:“姑娘……”

史翠屏像是受了什么大委曲,突然一头扑进了李燕豪怀里,痛哭失声。

李燕豪心里一阵难受,没动,也没说话,默默地拥着她。

良久,良久,史翠屏才收住泪声,轻轻地挪离李燕豪怀里,低着头一边擦泪,一边道:“你坐!”

李燕豪默默地坐在了床前。

史翠屏自己坐在了床沿儿上,道:“我实在忍不住了。”

李燕豪低低说道:“我知道!”

史翠屏道:“以前不觉得什么,可是自从见了面后,这几天我好想你,尤其是刚才,我好后悔我放你走。”

李燕豪一阵激动,道:“翠屏,你这是何苦,李燕豪不过是一个……”

史翠屏猛抬头,道:“你现在还说这话么?”

她那双美目更见红肿。

李燕豪一阵心疼,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史翠屏的一双玉手,道:“翠屏,你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史翠屏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想折磨自己,越厉害越能出气消恨似的,有时候我甚至于会想命这么苦,干脆死了算了。”

李燕豪道:“当年你我缘不过一面。”

史翠屏道:“我知道,这也许是缘份,不,不是,要是缘份的话,我就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该一直到如今才碰见你,如今一个残花败柳破身子,连个青楼妓都不如,又有什么用?”

李燕豪道:“翠屏,我不计较……”

史翠屏道:“你不计较我计较,我不能让我这沾满了污秽的身子——”

李燕豪叫道:“翠屏!”

史翠屏道:“燕豪,我说的是实话。”

李燕豪道:“我不愿意听,在我眼里,你跟当年没两样。”

史翠屏凄然一笑道:“差多了,燕豪,我哪里还是当年史家寨冰清玉洁的大姑娘?”

李燕豪还待再说。

史翠屏已然又道:“不谈这些了,干吗一见面就谈这些,多乏味……”顿了顿道:“你这易容药物,从哪儿找来的?”

李燕豪道:“我一个朋友,我回去之后刚巧他来找我,翠屏,我看咱们别说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你一夜没睡,应该躺会儿……”

史翠屏道:“我要精神干什么,去应付那些可憎的嘴脸?”

李燕豪道:“话不是这么说……”

史翠屏道:“你不是也一夜没睡么?”

李燕豪道:“我不要紧,我是个练武的人,练武的人一两夜没睡是常事儿。”

史翠屏道:“我不也是个练武的人么?”

李燕豪道:“听话,翠屏,你的身子并不怎么硬朗……”

史翠屏道:“我躺会儿,你呢?”

李燕豪道:“我坐在这儿陪着你。”

史翠屏道:“不,要躺你也要上来躺会儿……”

娇靥忽然一红,道:“我可没别的意思!”

李燕豪心里:一阵跳动,没说话。

“怎么?”史翠屏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愿意躺躺?”

李燕豪道:“不,那倒不是,只是……”

史翠屏道:“只是什么?”

李燕豪忽然站了起来,强忍着心跳,道:“你往里去,我躺外头。”

史翠屏美目一睁,道:“燕豪,你真……我是说着玩儿的。”

李燕豪像没听见,道:“你往里去。”

史翠屏刹时间脸好红,摇头说道:“不,我这床脏。”

李燕豪道:“你能躺我也能躺,快往里去吧,再歜搁天都亮了。”

史翠屏道:“燕豪,你真……”

李燕豪道:“当然是真的。”

史翠屏一句话没再说,脱了绣花鞋挪身往里拉过了被子躺下了,她面向里,都能听见她的心跳。

李燕豪暗一咬牙,脱了鞋也上了床,他也拉过被子盖上,他闭着眼心也跳得厉害。

廿多年来,这是他头一回跟个女子同床共枕。

良久,良久,方听史翠屏颤声说道:“燕豪,我怕,把灯熄了好么?”

李燕豪一横心,抬手熄了桌上的灯。

屋里,刹时一片漆黑。

不过,一会儿,史翠屏又开了口:“燕豪,我想起了韦庄的一阙词。”

李燕豪道:“那一阙?”

史翠屏道:“江城子!”

李燕豪心里一跳“哦!”了一声。

史翠屏道:“韦庄这阙‘江城子’填得很妙,也很绮妮动人,你记得么?”

李燕豪道:“记得!”

史翠屏道:“恩重娇多情易伤,漏更长,醉鸳鸯,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缓接绣衾抽皓腕,移凤枕,枕潘郎!是不?”

李燕豪道:“是的,一字不差!”

史翠屏道:“还有冯延已的一阙‘贺圣朝’——”

李燕豪心头猛然一阵剧跳,他知道,冯延已的那阙“贺圣朝”,要比韦庄的这阙江城子,在描写上要露骨得多,也更绮妮动人。

他还没开口,史翠屏霍地转过身子,太黑,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可以觉出她喘得很厉害。

“燕豪,把你的胳膊伸过来!”

李燕豪连犹豫都没犹豫,便把胳膊伸了过去。

他觉得出,史翠屏枕在了他胳膊上,一个如棉娇躯偎得他紧紧的,在他耳边娇喘,吐气如兰。

“燕豪,你说咱俩现在像什么?”

李燕豪闭着眼,忍着心跳,道:“夫妻!”

史翠屏“嗯!”了一声,话声梦呓般:“谁能说咱们不像夫妻。”

又过了一会儿,史翠屏道:“你让我躺会儿,是让我合会儿眼养养精神,现在我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你呢?”

李燕豪现在激动得厉害,可是他还忍得住,他不愿作违心之语,道:“我也是。”

忽然,史翠屏在他耳边吃吃笑了。

想想,李燕豪也笑了。

两个人都在笑,可是又不敢把声音放得太大,于是乎,人颤,床颤,那勾着纱帐的一对铜钩,直晃。

半晌过后,史翠屏不笑了,她把一张烫烫的娇靥埋在了李燕豪脖子里,低低说道:“燕豪,咱们能不能算一夜夫妻?”

李燕豪道:“应该算了!”

史翠屏道:“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是不?”

李燕豪“嗯!”了一声。

史翠屏道:“今夜若在当年,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交给你。”

李燕豪道:“我一样的感激。”

史翠屏道:“我好恨,燕豪,我又想哭了?”

李燕豪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只有把自己的胳膊紧了紧。

史翠屏“嘤咛!”一声,急道:“燕豪,你要……”

李燕豪道:“翠屏,你我已经算是夫妻了,还有什么好恨的,还有什么好哭的!”

史翠屏沉默了一下,旋即说道:“是的,同床共枕,这不是夫妻是什么,我夫复何求?心愿应该已经了了!燕豪,睡吧,咱俩都睡会儿。”

李燕豪道:“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睡。”

史翠屏娇躯一拧道:“不,咱俩都睡,谁也别等谁!”

李燕豪胳膊又紧了紧,没再说话。

在这种情形下,一夜都嫌短,何况是一个多更次。

天亮了,屋里已有了光线。

李燕豪看看身边的史翠屏,一张脸埋在他脖子里,那雪白的耳根,如今是红红的,此情此景就是铁石人儿也动心。

李燕豪心里难忍荡漾,忽听史翠屏低低说道:“闭上眼,不许看。”

李燕豪一怔,道:“我还当你睡着了呢。”

史翠屏道:“我根本就没睡,我在闭着眼想事儿……”

李燕豪道:“想什么事儿?”

史翠屏道:“不告诉你,现在我要起来办正事儿去了,你闭上眼。”

李燕豪道:“我也要起来了。”他仰身要起来。

史翠屏伸手按住了他,道:“别,你多躺会儿,我有事儿,你又没事儿。”

李燕豪道:“你有什么事儿?”

史翠屏道:“我起来梳梳头,洗洗脸,交待给你做了吃的就到什刹海办正事去,你躺你的,等天大亮了再起来不迟。”

李燕豪道:“这儿还有别人,我怎么好……”

史翠屏道:“不许多说,叫你躺着你就躺着,我要起来了,我叫你睁眼你再睁眼。”

李燕豪没奈何,只有答应一声闭上了眼。

史翠屏忙不迭地挪身从他脚头下了床,拿衣裳,梳头,洗脸,没多大工夫就完事了,好利落。

用不着擦胭脂,她那张脸始终红红的。

收拾好了之后,她道:“睁眼吧。”

李燕豪依言睁开了眼,四目交投时,史翠屏脸又一红,道:“羞死人了,你躺着吧,我去交待给你弄吃的之后就走。”

拧身掀帘走了出去,快得像一阵风,也留下了一阵香风。

李燕豪有些怅然若失,他怔怔地躺在床上,想一想过去,想现在。

当日史家寨的史翠屏那模样儿犹在眼前。

而如今,她的遭遇却那么悲惨。

谁能想到。

更想不到的是不过才见一面,她对他就埋下了刻骨深情,那么真,那么痴。

愿天下有情都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而今呢?难道真是造物弄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也许,这就是了。

他想了很多,不禁也为史翠屏想,也为史翠屏恨。

归根结底一句话,这都是三青帮一手造戌的,三青帮造的孽,该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听见门外小姑娘在叫他,他才起来,小姑娘挺会侍候的,给他打好了洗脸水,还冲着他施了一礼。

这一礼施得他心里不自在,他总不能跟她解释一番,那用不着,也嫌多余。

吃过了早饭,李燕豪无所事事地等上了,他等史翠屏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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