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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泰山投师

谭秀心中暗想,真要运气好,能学得一身好本领,好能耐。不但今后用不着再为走路担心,而且还可以给老爷子一家三口报仇,自己刚才不还跪在关帝庙神像前立誓要为老爷子一家三口报仇,也求关老爷保佑自己能顺利地找着自己的亲人么。

再说只是上“玉皇顶”跑一趟,何愁找不着那清秀少年,既能找着那清秀少年,还怕还不了他这块金子么?

对,就这么办,心中有此一念,他立即把那块金子往怀里一揣,放步行去。

“泰山”在“泰安县”城北,没出过远门的谭秀这回可尝到了“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的滋味。“济南”到“泰安”几百里,他没敢骑马雇车,怀里的一块金子是别人的,包袱里的盘缠有限,是他今后多少日子的吃喝穿住,少一点便少过一天,今后还不知道开什么花,结什么果,他怎么敢乱用,他靠一双腿,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费了两天一夜工夫才望见那高高的“泰山”。

到了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天又黑了,总不能摸黑上“泰山”,再说他也实在够疲累的了,没奈何,只有在这小村子里再过一宿了。

这小村子地处山脚,既偏僻又小,平素根本没人往这儿来,卖吃卖喝的倒有一两家,就是没有供人打尖歇脚的客栈,这可怎么办?

这小店是个矮矮屋。茅草房子共两间,外头的一间有店面,里头的一间住家,门口挂着一块招牌,那招牌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字,是什么号,除了那开店的掌柜外,恐怕没人看得出,没人知道,不过一间矮矮屋,几张桌椅,收拾得倒挺干净。

谭秀进了门,一个中年胖汉子迎了上来,一边拿手巾在胖脸上、脖子上不住地擦汗,一边哈腰陪笑往里让。这是做生意的本份,店再小,进门的便是主顾。

谭秀随便拣了一付座头落了座,那中年胖汉子跟过来问道:“这位吃点什么?”

谭秀抬眼往灶台上一扫,只见笼里热气腾腾的,当下他问道:“是包子还是馒头?”

那中年胖汉子道:“包子、馒头都有。”

谭秀道:“给我拿几个包子来好了。”

那中年胖汉子应了一声问道:“要点什么菜?”

谭秀微一摇头道:“不要什么菜。”

那中年胖汉子又问道:“不喝点酒么?”

谭秀摇头说道:“不了,不会。”

那中年胖汉子这才转身而去。

趁着那中年胖汉子掀笼拿包子这机会,谭秀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已经有客人在座了,只一位,还坐在角落里。

那是个既瘦又小的干瘪老头儿,穿一身粗布褂裤,头上扣了顶破帽子,桌上放着根旱烟管?瞧那张脸只剩下皮包骨,那脸皮皱得跟鸡皮一样,模样又粗,十足地吃粗饭干粗活的乡巴老头儿,卖了一辈子的力气。

他眯着一双老眼,手里端着一杯酒,偏着那颗小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看也没看谭秀一眼。

矮矮屋本来就黑,这么一个既瘦又小的干瘪老头缩在角落里,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看见他。

看着,看着,耳边响起那中年胖汉子话声:“这位,包子来了,猪肉、白菜馅儿的,请趁热吃吧。”

谭秀收回了目光,落在眼前那盘热气腾腾的包子上,天爷,包子的个儿还真大,做的也真不坏,就跟那中年胖汉子的人一样。

谭秀走了一天的路,是真饿了,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

中年胖汉子忙问道:“怎么样?这位。”

谭秀“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中年胖汉子接着说道:“要不要再来几个。”

谭秀咽下那口包子道:“不忙,等吃完了再说吧,掌柜的,有水没有,给我一碗。”

那中年胖汉子道:“来个汤怎么样,酸辣汤、蛋花汤……”

谭秀忙摇头说道:“不了,给我来碗水就行了。”

中年胖汉子看了他一眼,答应一声走开了。

也许是谭秀太省太舍不得了,把那干瘪瘦老头儿的目光引了过来,瘦老头儿只看他一眼,一双老眼里电一般地闪过两道亮光,谁要看见准能吓一跳,可惜谭秀只顾着吃包子没看见。

从这时候起,那瘦老头儿便不时地向着谭秀投过一瞥,不过那双老眼里的亮光已不复再现了。

中年胖汉子端来了一碗开水,往桌上一放,似乎是有意损谭秀,道:“喝吧,开水多得是,喝完了还有。”

满满的一大海碗,谁能喝得完?

谭秀没在意,道:“谢谢你了,掌柜的。”

中年胖汉子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含混应了一声要走。

谭秀抬手叫住了他道:“掌柜的,我打听件事儿……”

那中年胖汉子道:“你这位要打听什么事儿?”

谭秀道:“你们这儿有客栈?”

“客栈?”

中年胖汉子笑了,脸上的胖肉直哆嗉,道:“我们这儿不是大城镇,屁大一点儿的地儿,根本就没人往这儿来,谁要开客栈那不出三天非关门不可……”

谭秀一皱眉道:“那就麻烦了……”

那中年胖汉子道:“怎么,你打算在我们这儿住一宿?”

谭秀道:“是啊,走到这儿天黑了,怎能再往前走,走了一天的路,人也够累了,打算歇息一宿再走……”

那中年胖汉子道:“我劝你还是再往前走,走到‘泰安’去……”

谭秀摇头说道:“那就是过了头儿了。”

那中年胖汉子一怔道:“过了头儿了?你要上哪儿去?”

谭秀道:“泰山。”

那中年胖汉子道:“泰山!烧香去?”

谭秀道:“不,我上‘泰山’去是……是有点事儿,找个人……找个朋友。”

他言语闪铄,支吾其辞,引得那瘦老头儿又瞟过一瞥。

那中年胖汉子倒也是个明白人,没再问,道:“那你只有过了头儿明天再往回走,我们这儿没有客栈!”说着他就要走。

谭秀忙道:“掌柜的,我跟你打个商量怎么样?”

那中年胖汉子没动,问道:“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谭秀迟疑了一下道:“我想在你这店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那中年胖汉子刚要说话,谭秀接着又是一句:“出门在外不容易,掌柜的你行个方便,我给钱。”

那中年胖汉子迟疑着道:“倒不是钱不钱的事,谁出门在外都有个难处,只是……”

突然一声轻咳,那瘦老头儿开了口:“小伙子,你从哪儿来?”

谭秀呆了一呆,忙转过头去道:“老人家可是问我?”

“你这话问得……”那瘦老头儿老气横秋地道:“他这店里的吃客除了我就只有你一个,不是问你是问谁!”

谭秀赧然一笑忙道:“老人家,我从‘济南’来!”

“济南?”瘦老尔儿眉锋一皱道:“好几百里,不近哪……”

谭秀道:“是的,老人家!”

那瘦老头儿目光一凝,道:“小伙子,你这么老远从‘济南’跑来‘泰山’干什么?”

谭秀迟疑了一下道:“老人家,我要上‘泰山’去找个人,是朋友……”

瘦老头儿“哦”地一声道:“‘泰山’上有你的朋友,是和尚还是道士?”

谭秀道:“是……是……老人家,都不是……”

瘦老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小伙子,就我所知,‘泰山’上除了和尚就是道士,恐怕你找错地儿了吧?”

谭秀红了脸,道:“这个……这个……老人家,我那位朋友说他住在‘泰山’……”

瘦老头儿“哼”地一声道:“年纪轻轻地就学着不老实。”

谭秀只觉脸上猛然一热,一下子红上了耳根。

只听那瘦老头儿又问道:“小伙子,你姓什么?”

谭秀不敢看瘦老头儿那双目光,道:“老人家,我姓李!”

瘦老头儿道:“你是个干什么的?”

谭秀道:“我什么都不干,刚从家里出来!”

瘦老头儿笑了,道:“瞧你这样儿也不像个一天到晚在外头跑的,小伙子,你住在济南哪条街里?”

谭秀道:“老人家问这……”

瘦老头儿道:“问问,说不说随你!”

谭秀迟疑了一下道:“我住在‘大明湖’边儿上。”

瘦老头儿一怔,道:“小伙子,你住在‘大明湖’边儿上?”

谭秀道:“是的,老人家!”

瘦老头儿道:“小伙子,你说你姓李?”

谭秀点头说道:“是的,老人家。”

瘦老头儿深深看一眼,然后微一点头道:“好吧,姓李就姓李吧,不管怎么说,能在这儿碰头,咱们老少俩总算有缘!小伙子,我给你找个睡觉的地儿怎么样?”

有这种事儿,谭秀虽没出过远门,他可知道不少江湖事,忙强笑说道:“不必了,多谢老人家,萍水相逢,怎好麻烦老人家,我还是再往前走,走到‘泰安’去找家客栈歇一宿好了。”

瘦老头儿道:“小伙子,我可是一番诚意也是一番好意!”

谭秀强笑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老人家是番好意……”站起来转望中年胖汉子道:“掌柜的,给我算算,多少钱?”

那中年胖汉子一怔道:“怎么,不吃了?”

谭秀道:“饱了!”

那中年胖汉子道:“水也不喝了?”

谭秀道:“不喝了,不喝了。”

那中年胖汉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只吃了一个包子,给一个制钱儿了。”

谭秀伸手从小包袱里摸出一块碎银,往桌上一放道:“我没有制钱,不用找了。”

没容中年胖汉子说话,也没再看那瘦老头儿一眼,背起包袱出门而去。

那中年胖汉子怔住了。

只听那瘦老头儿一声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被谁吓破了胆,住在‘大明湖’边儿上的,不该这样,掌柜的,算帐。”

那中年胖汉子倏然定过了神,抓起桌上那锭碎银转过脸去问道:“怎么,你老也要走?”

那瘦老头儿抬手一招道:“少废话,快过来给我算帐。”

那中年胖汉子没敢再多说,连忙走了过去,只听他低低说了几句,随着那瘦老头儿丢样东西在桌上,然后他抓起桌上那根旱烟袋,身形一闪就没了影儿。

那中年胖汉子惊呼一声又怔住了。

瘦老头儿像一阵风般卷出了门,又像一阵风般潸失在黑暗的夜色里,小店隔壁的墙角暗隅里出来个人,是谭秀,他眼望着瘦老头儿逝去处两眼发直:“我没料错,我没料错,这老头儿果然是个江湖的高手……”

定了定神,忙不迭地又隐进了暗隅里。×

×

×

日头爬上了东山,“泰山‘之阳,整个儿地笼罩在柔和的晨曦里,这时候,一个年轻人背着小包袱踏上了登山道,那是谭秀。

“泰山‘是五岳中的岱宗,古时齐鲁之间为春秋战国文化最盛之地,”泰山“当其冲要,故列为五岳之尊。实际上,它高不及”华山“,阔不及”衡山“,但在黄淮大平原上比起丘陵似的蒙沂山区,及”青岛“的崂山自然是傲然独尊,雄视一切。

诗经载:“泰山岩岩,名具尔瞻”,自中国有史以来,它的地位极为崇高,自黄帝虞舜以来便有七十二个国君曾在“泰山”顶上封禅,封禅是君主时代的教化手段。

杜甫有一首雄壮的诗唱:“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晚,荡胸去层云,决皆入归鸾,会当临绝顶,一览群山小。”

末句来自孟子:“孔子望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当时的士大夫认为泰山浑然独立,巍峩雄踞,一旦登临便觉博广难名,在黄淮大平原上能看见松柏长青,同山流水,莫不觉造化之奇,神而敬之。这就是古人何以尊岱的原因所在。

谭秀虽然从谭老爷子那儿没学到多少,算不得好手,可是他多少有点根基,所以他从“一天门”经“观音阁”、“斗姆宫”、“经石峪”、“歇马崖”、“中天门”、“步云桥”、“五大夫松”、“十八盘”、“南天门”、“东岳庙”诸胜景险地,走了四十多里的小路到达“玉皇顶”,日头不过刚偏西。

快是快,可是他也够疲累了,混身的大汗,衣裳都湿透了。遭横祸巨变,从“济南”到“泰安县”境赶了那么多的路,睡没得好睡,吃喝没得好好吃喝,再加上烈日下的这般艰险难走的小路,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受不了,何况谭秀是个从没出过远门儿,血肉之躯的人。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直喘,在这时候他才觉得脚疼,他明白,脚磨破了,十天半月怕也好不了。

无力地抬起眼前看,那座红墙绿瓦,庄严肃穆的“玉皇观”就在眼前,这该是他唯一的安慰。

这时候“玉皇观”的中门大开着,听不见一点动静,“玉皇观”前面那片空地上,除了一只巨大的铜铸香炉外也看不见一个人,空荡荡的,只有山风呼啸而过。

地点到了,还等什么,歇了一会儿,谭秀打起精神迈起艰难的步履往“玉皇观”走去。

不歇息这一会儿还好,歇息过这一会儿后,走起路来只觉两腿发抖,脚底下一步一步疼。

好不容易挨到了“玉皇观”

前,他吃力地提起腿刚要踏上中门前的石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粗暴话声:“站住!”

谭秀一惊回身,眼前那片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这人好吓人的长像,半截铁塔一般的个子,黑黑的一张脸,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比谭家的那位大爷还吓人。

看那身打扮,一身黑色裤褂,腰里扎着一条宽布带,裤腿扎得紧紧的,脚下是一双薄底快靴,十足的练家子打扮。

行了,不管怎么说,至少“玉皇观”里住的有能者,住的有好手,这一说法不假,也不会有错了。

谭秀心里禁不住透出喜悦,忙拱起双手含笑说道:“这位……”

那黑衣大汉沉声说道:“我正要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谭秀忙道:“我是来学武的……”

“学武?”那黑衣大汉上下打量了谭秀一阵,满是胡子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轻蔑笑意,道,“你想来学武?”

谭秀被他看得好不自在,微一点头道:“是的,请大哥引见……”

那黑衣大汉脸色忽地一沉道:“就是来学武的也该在门口招呼一声,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就往里闯,你不懂规矩么?”

谭秀脸上一热,忙陪笑说道:“对不起,是我失礼……”

那黑衣大汉冷冷说道:“知道失礼就行,还好让我碰见了叫住你,要不然你非死在祖师爷的宝剑下不可,你哪儿来的?”

谭秀忙道:“我是‘济南’来的……”

那黑衣大汉沉声说道:“不会过来说话么!”

谭秀忙走了回去,他刚到近前,那黑衣大汉又冷然开了口:“你是‘济南’来的?”

谭秀忙点头说道:“是的,‘济南府’!”

那黑衣大汉道:“地方倒不小……”

那意思似乎说地方不小,出的人可不怎么样。

他停歇了一下,上下扫了谭秀一眼,接着问道:“你原是个干什么的?”

谭秀道:“我没干什么,在家里待着……”

“没出息!”那黑衣大汉毫不留情地冷冷一笑,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谭秀脸上一阵热,忍了忍道:“我姓李,叫……李秀!”

那黑衣大汉眉锋一皱道:“好俗的名字,过些日子请祖师爷赐你个名字……”

目光一扫谭秀肩上的小包袱,道:“包袱里是什么?”

谭秀道:“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一些盘缠。”

那黑衣大汉深深地盯了谭秀肩上的包袱一眼,道:“你可是诚心来学武的?”

谭秀道:“当然是诚心,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老远跑到这‘玉皇顶’上来…

…“

那黑衣大汉一摆手,截口说道:“只要是诚心就行,你要知道,学武可不是什么甜事儿,要自问受不了这种苦,趁早别进这个门儿,一旦进了这个门儿,再懊悔可就来不及了。”

谭秀扬了扬眉道:“我不是什么富贵出身,苦我还吃得了,我不懊悔。”

那黑衣大汉微一点头道:“那就行,周瑜打黄盖,是你情愿挨,到时候可别说我事先没告诉你,跟我进来吧!”

说完了话,没再看谭秀一眼,迈大步往观门行去。

谭秀背着包袱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想:这人是干什么的,不但长像凶恶,说话也这么不和气。问起话来像衙门里的衙役盘问人……

进了“玉皇观”迎面走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白净脸中年汉子,这汉子看上去要比黑衣大汉年轻些,他冲着黑衣大汉一欠身道:“大师兄,我正找你!”

黑衣大汉停步问道:“找我有事儿么?”

那白净脸中年汉子道:“是师父找大师兄。”

黑衣大汉回手一指谭秀道:“那你带他到东云房给他安置个住处去,我这就去见师父。”

话落,迳自走去。

白净脸汉子看了谭秀一眼道:“跟我来吧。”带着谭秀往里行去。

谭秀一边走,一边打量这“玉皇观”,只见这“玉皇观”占地不大,大小还不及座落在“大明湖”畔的“谭宅”一半,前院里只有一座大殿,两排待客厢房,大殿前天井里摆着个大香炉,别的什么也没有,大殿里既不见香火也看不见一个人。

白净脸汉子带着他走的这条路,是大殿右侧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直通大殿后,想必大殿后还有院子。

果然不错,刚绕过大殿,就见那青石铺成的小路通往一个月形门里,月形门里又是一个院子。

他正这么打量着,只听白净脸汉子开了口:“你是哪儿来的?”

谭秀忙收回目光答道:“我是‘济南’来的!”

“‘济南’?”白净脸汉子道:“路不近哪。”

这白净脸汉子说话很和气,不像黑衣大汉那么凶横横的。

谭秀道:“也没多远,不过几百里路。”

白净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来学武的?”

谭秀点头说道:“是的!”

白净脸汉子道:“我听说‘济南府’会武的不少,称得上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学武?”

谭秀笑笑说道:“学武总想找位名师……”

“名师?”白净脸汉子道:“你知道这儿有名师?”

谭秀道:“听人这么说,‘泰山’顶上‘玉皇观’里有位武功高强会施飞剑的道长,应该不会错!”

白净脸汉子笑笑说道:“在家里待着不挺好么,干什么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跑出来学武?”

提起家,谭秀心里就觉得一阵刺痛,他勉强笑笑说道:“一个大男人家怎么能老窝在家里,总有离开家的一天,总得到外头来闯练闯练……”

“这话也是!”白净脸汉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只是你要知道,学武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有的吃尽了苦,三年五载还没能学到什么……”

谭秀道:“这个我知道,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是什么富贵出身……”

白净脸汉子“哦”地一声道:“你不是什么富贵出身?”

谭秀道:“是的。”

白净脸汉子皱了皱眉,旋即展眉一笑说道:“我还没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谭秀没留意他那异样神情,当即说道:“我姓李,叫李秀!”

白净脸汉子道:“我姓陈,叫陈慕南,往后你得叫我一声二师兄!”

谭秀忙道:“是,二师兄!”

白净脸汉子陈慕南一摆手道:“现在别忙着叫,等见过祖师爷,祖师爷答应收你之后再叫不迟。”

“怎么!”谭秀忙道:“祖师爷还不一定收不收我?”

陈慕南笑道:“要是来一个祖师爷就收一个那还行,这‘玉皇观’那住得下,怕不要挤塌了!”

谭秀道:“那……祖师爷是看……”

陈慕南道:“得先看看心够不够诚,凡是爬上这‘泰山’绝顶的,应该心都够诚,这一点是不成问题的,然后再看看你的身家够不够清白,出身不正的祖师爷不要,最后要看看你是不是学武的材料,前两点都合了,最后一关通不过也不行!”

谭秀心往下沉了沉道:“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来的都收呢,前两点我合,最后一点合不合就不知道了。”

陈慕南汉子道:“这谁也不知道,只有祖师爷的法眼才能看得出来,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到这‘玉皇观’来的有十个,总有七八个要走上原路下山回家的。”

这话听得谭秀的一颗心,又往下一沉。

适时,陈慕南停了步,道:“到了,你就先住在这儿吧,等见过祖师爷之后我再另给你安排住处!”

谭秀抬眼一看,只见停身处在后院的正中央,面前一排三间云房,有的门坏了,有的窗户缺了一扇,年久失修,残破得不像样儿。

身后另有一排三间云房,这三间外貌虽然也够瞧的。可是里头都收拾得挺干净,他心想:“这陈慕南为什么不把自己安置在身后那三间云房里……”

他这里心中念转,那陈慕南似乎看透了他心里想些什么,微微一笑道:“那三间云房住的都是祖师爷收下的,你要等见过祖师爷,祖师爷收你之后才搬过去。”

谭秀听得一怔,心想:“这是什么规矩,怎么还有这种区别……”

只听陈慕南问道:“你想住哪一间,可以随便挑。”

谭秀随口应这:“随便哪一间都行!”

陈慕南望着中间那间云房道:“就是这一间吧,来,跟我进去看看。”

他带着谭秀进了中间这间云房。

中间这间云房,比起两边那两间还算好一点,门没坏,只缺一扇窗户。窗棂上那窗纸都破了?风一吹拍拍乱响,也好,反正是大夏天,凉快,不愁没有风。

云房里除了那光溜溜的炕外,连张桌椅都没有,炕上也只铺了张破草席,没盖的。

陈慕南看看眼前。似乎有点过意不去,道:“恐怕你得先打扫打扫,这间云房好久没人住了。”

谭秀本来直皱眉,及至想到学武本来就是件苦事,不吃苦中苦,那得为人上人,心里也就坦然了,当即随口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陈慕南又道:“走了几十里的山路,你也够累了,你歇着吧,有事自会有人来叫你。”

说着,他转身要走。

谭秀忽然想起了在“大明湖”畔“关帝庙”

里碰见那清秀少年,忙道:“二师兄,请留一步!”

陈慕南并没有反对他叫二师兄,回转身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谭秀道:“我想跟二师兄打听个人。”

陈慕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打听个人,你打听谁,这儿有你认识的人么?”

谭秀道:“这个人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他先来了……”

陈慕南“哦”地一声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谭秀道:“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我只知道他也是‘济南”来的,年纪很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陈慕南“哦”地一声道:“你是说黎玉吧,他住在西云房里,你会见着他的。”

谭秀听得一怔,心想:“他竟然住进了西云房,这么说他已经被那位还不知道是何等样人的祖师爷收下了……”

陈慕南见他没说话,转身要走。

谭秀想了想忙道:“二师兄,我什么时候能见祖师爷?”

陈慕南回身含笑说道:“别急,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来带领你,耐心地等着,这不是着急的事儿,想学一身好本事,就得有耐性!”

说完了话,他走了,谭秀一个人站在这残破的云房里,直发呆,他倒不是急,只是想起来随口问问,听陈慕南的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蒙那位祖师爷召见,他并不怕等,可是没有准时候总让人心烦。

转念一想,陈慕南的话也对,想学一身好本事就得有耐性,他跟着谭老爷子长大,学武这种事他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三五年不等,十年八年也说不定,当然,那也得看天份,也就是说得看是不是块练武的材料,天份够,天份高,那学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否则的话就是学上十年八年,长了胡子也只花拳绣腿,仅涉皮毛而已。

想学一身好本事,为报谭老爷子这份恩,为替老爷子一家三口报这血仇,只有耐着性子等了,只要

真能学成一身好本事,就是三年五载他也不怕久,他也愿意等。

想着,想着,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落在对面那三间云房上,刚才他没留意,这时候才发现对面那三间云房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不见一个人影,也许那清秀少年有事在前院,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被这儿的那位剑仙收下了,不愁见不着他。

谭秀收回目光转过了身,预备把炕上打扫打扫,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沉重的步履声,由远而近。

谭秀只当是那清秀少年回后院来了,忙转身走近窗户向外望去,却只见那位大师兄,那凶横的络腮胡黑衣大汉往自己这间云房门口行来。

谭秀打心里对这位大师兄没好感,可是他这时候不得不委曲自己一点,当即含笑向那黑衣大汉点了点头。

谁知黑衣大汉神色冷漠,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到了门口砰然一声推开了门,震得这间云房直晃,他进门便道:“你就住在这儿,知道么?”

谭秀忙道:“我知道,刚才那位对我说了,要等见过祖师爷,祖师爷收我之后才能搬到对面去……”

黑衣大汉冷哼一声道:“那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那凶横目光一扫炕上的小包袱,接道:“先拿十两银子出来!”

谭秀听得一怔。道:“拿十两银子?”

黑衣大汉冷冷地“嗯,”了一声。

谭秀好不诧异,心想:“怎么进门就先要银子,而且一要就是十两……”

心里虽诧异,他却不敢问,站在那儿没动。

只听黑衣大汉冷然说道:没听见么?“

谭秀心一横,鼓起勇气道:“听见了,只是我想问问……”

黑衣大汉道:“问什么,告诉你,我们这儿管住已经很不错了,可不能再管吃,既然想到这儿来学武。吃就得自己掏银子,先拿十两,要是你的造化不够,祖师爷不要你,吃一顿算一顿,多了的一文不少退给你!”

本来如此,那是应该自己拿银子,这‘玉皇观’才有多大,要是来学武的都管吃那还得了,就是剑仙也会被吃垮。

谭秀明白了,自己还觉得颇为不好意思,忙走到炕前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走前两步双手递了过去。

黑衣大汉劈手夺了过去,似乎怕份量不够,还托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又转眼扫向炕上的小包袱,道:“你带的不少啊!”

谭秀不安地笑了笑道:“也没多少,包袱里是几件换洗衣裳!”

黑衣大汉脸色一沉,道:“别怕,没人偷你的、抢你的,我更不会找你借几个花花。”

谭秀说的是实话,可没想到会引起这大误会,一怔,刚要解释,那黑衣大汉已冷然又道:“祖师爷是三清弟子,这儿也是‘玉皇观’,凡进门的都得献点灯油香火钱,再拿十两来!”

谭秀又复一怔,旋即陪上一脸赧然窘笑:“那是应该的,只是……只是……我带的没那么多的银……”

黑衣大汉凶睛一瞪道:“怎么说?”

谭秀道:“我带的没那么多,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打开包袱……”

黑衣大汉冷笑说道:“我没那闲工夫,再说我也不是办案的差役,凭什么翻人家的包袱,没带那么多也不要紧,不献灯油香火银子也可以,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玉皇观’不收这种心不诚的人。”

拿银子来衡量心诚与否,这叫什么?

谭秀一急,刚要说话。

那黑衣大汉冷然又道:“我再问你一句,你那包袱里连十两银子都没有,今后你拿什么吃喝,难道想凭这十两吃喝我‘玉皇观’一辈子么?”

谭秀呆了一呆,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那黑衣大汉冷笑一声又道:“你要是不愿意回去也容易,写封信交给我,我找人跑趟‘济南府’到你家拿去,你虽不是出身富贵,你家几十两银子应该还拿得出!”

谭秀心往下一沉,道:“不瞒你这位说,我已经没有家,没有亲人了。”

那黑衣大汉一怔,道:“怎么说,你没有家,没有亲人?”

谭秀悲痛地点了点头。

那黑衣大汉脸上变了色,冷笑说道:“我还当你是因诚心来学武的,敢情你是个没家没亲人,凭这十两银子来混吃混住的,那对不起,只有累你这双腿再走一越来路了,请吧,别等我动手撵你!”

谭秀心里既急又难过,脸上却不得不陪笑,他陪着一脸强笑说道:“这位……”

“少废话了。”那黑衣大汉道:“我说得明白点,我们这儿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别想学得一招半式去,这年头儿干什么不得银子,只凭光溜溜的一个人儿就想学得一身本事去,那是做梦,你请吧,这间房子还有别个花得起银子的人等着住呢。”

谭秀听得脸上通红,心如刀割,暗一咬牙,就待转身去拿炕上的包袱,适时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咦”随听一个熟悉的话声诧声说道:“怎么你也来了?”

谭秀扭头往窗外一看,窗外小路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那“关帝庙”里碰见的清秀少年,他强笑向那清秀少年点了点头。

那清秀少年却快步走进了云房,进门瞪大了眼又问一句:“怎么你也来了?”

谭秀强笑说道:“我也是来学武的……”

那清秀少年满脸惊喜色上前抓住谭秀的胳膊叫道:“好啊,咱们俩正好做个伴儿,你见过祖师爷了么?”

谭秀摇头说道:“还没有……”

那黑衣大汉冷冷说道:“他没那福缘,没那造化了,他这就要下山了。”

清秀少年听得一怔,转过脸去诧声说道:“怎么还没见祖师爷就走,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黑衣大汉冷冷一笑,一摊手,托着那锭银子道:“这是他的,就凭这十两银子想学武……”

清秀少年“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大师兄,他拿不出灯油香火钱,是不是?”

那黑衣大汉道:“这十两银子也不够……”

他话还没说完,清秀少年探怀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道:“大师兄,我替他献了,这行不行。”

黑衣大汉一怔,道:“九师弟,你……”

谭秀也忙伸手去拦,道:“这位,这怎么行…

…“

那清秀少年转过脸来道:“别跟我客气,我这趟出来带得不少,就算我借给你的,等你将来有了再还给我不就行了么?”

随又转过去把那锭银子往黑衣大汉手里一塞,道:“大师兄,拿着吧,往后他在‘玉皇观’的费用都算我的,只管找我拿就是!”

黑衣大汉接过了那锭银子,直着眼道:“九师弟,你……你怎么认识他?”

清秀少年笑了笑说道:“大师兄,这位也是‘济南’来的,我们人不亲土亲,他当日也帮过我的忙,要不是他我还上不了‘泰山’,到不了‘玉皇观’呢!”

黑衣大汉“哦‘”一声道:“是怎么回事?”

清秀少年当即把躲进“关帝庙‘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黑衣大汉望着谭秀道:“算你造化,没想到你有这大福缘,行了,你留下吧,不过你能不能搬到西云房去,那还得看祖师爷。”扭头走了出去。

清秀少年扭头对谭秀说了声:“你等等。

“快步跟了出去。

谭秀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清秀少年已折了回来,进门喜孜孜,笑吟吟地道:“走,我帮你搬过去,这个地方不是人住的。

到了炕前拿起了谭秀的小包袱。

谭秀呆了一呆,忙道:“这位,别,我还没见过祖师爷。”

清秀少年冲谭秀眨眨眼,笑道:“大师兄那儿这一关我已经打通了,有他在祖师爷面前说句话,你就准能留下。”

谭秀明白了,明白刚才黑衣大汉走的时候,清秀少年为什么立即跟出去了,一阵激动,心里好不感激,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清秀少年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刚不是说过么,在这儿,只有咱们亲,交个朋友不容易,银子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咱们将来都是江湖道上的,朋友那一个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大家花就行了,别说了,走吧!”

这清秀少年的确够海,够豪迈的,年纪这么轻,还没进江湖就有这腔豪情,这种性情,的确很难得。

谭秀双眉一扬,道:“

你这份情我领受了,我记下了……“

“说什么情,”清秀少年伸手拉住谭秀胳膊,道:“这么说就见外了,也是瞧不起我,你要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今后就别提一个字儿,走!”拉着谭秀走了出去。

清秀少年住在西云房中间的一间,进了这一间再看,西云房跟东云房大不相同,简直判若天壤。

墙是刚粉刷过的,有桌子有椅子,炕上有铺的也有盖的,桌子上还摆着茶壶茶杯,打扫得窗明几净,点尘不染,清秀少年把包袱往炕上一扔,回过头来笑道:“我就住这一间,一个人住一间屋,正愁没伴儿,如今好了,咱俩住一间垦,睡一个炕,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愁没个人说话,这儿坐!”随手拉过一把椅子。

谭秀忙道:“你坐!”

清秀少年道:“我坐炕上,今后咱俩是师兄弟,关系更进上一层,最好别客气。”

他把谭秀按在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

坐定,谭秀道:“我还没请教……”

清秀少年道:“说什么请教,我叫黎玉,你要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叫我一声兄弟,你呢?”

谭秀道:“我姓李,单名一个秀字。”

清秀少年黎玉道:“原来是李大哥,我刚才在前院听二师兄说又一个‘济南’来的,我一听就乐了,急急忙忙地往后院赶,可没想到是李大哥你,大哥也是‘济南’人?”

谭秀微一摇头道:“我不是‘济南’人,可是在‘济南’长大的。‘

黎玉道:“在哪块地儿上长大的就是哪儿的人,大哥家在城里还是城外?”

谭秀道:“我家在‘大明湖’边儿上。”

“‘大明湖’边儿上?”黎玉一怔说道:“‘大明湖’边儿上只有两户人家,一家姓谭,一家姓井的……”

谭秀不安地道:“不瞒兄弟说,我就是谭家的人。”

黎玉又是一怔,道:“据我所知谭家老老少少,上上下下只有四个人,谭老爷子跟三位少爷,大哥是……”

谭秀道:“兄弟,我行三。”

黎玉再度一怔:“大哥是谭家的三少爷……”

谭秀道:“兄弟,别这么说,我可不敢当!”

黎玉道:“那……大哥怎么说姓李?”

谭秀沉默了一下道:“兄弟,是这样的……”

他没瞒黎玉,把谭家的遭遇全告诉了黎玉,也把他那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告诉了黎玉。

他话刚说完,黎玉就从炕上霍地跳了起来,瞪大了眼叫道:“有这种事,有这种事,这是谁心这么狠,手这么辣……”

谭秀微一摇头道:“谁知道!”

黎玉走过来手拍上谭秀肩头,道:“大哥,别难受,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仇总是要报的,咱们这不是来学武了么?等学成了我陪你下山寻仇去……”

谭秀道:“谢谢兄弟,我就是为这才上的‘泰山’,兄弟该知道老爷子生前性泊,也来自江湖!除了那片大院落外可说没什么积蓄,所以我这趟离家也没带多少……”

“我知道,大哥!”黎玉一点头道:“不要紧,我有,我的就是大哥的,其实咱们哥儿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谭秀道:“兄弟,你这份情……”

黎玉道:“大哥怎么又来了,不想要我这个兄弟?”

谭秀勉强笑笑,摇头说道:“我没想到这儿是这么个地儿,进门就要银子……”

“大哥!”黎玉拍了拍他道:“你虽是跟着谭老爷子长大的,可是对于外边的事儿你似乎没我懂得多,这年头儿出门在外就是这个,不仅这里,那儿都一样,没银子走不了路,没听人说么,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

谭秀道:“这我知道,可是他们要得未免太急了些。”

黎玉笑笑说道:“不瞒你说,大哥,我虽只比你早来一天,可是我知道的已经不算少了,这儿不是什么善地儿,这一伙儿人也不是什么善类……”

谭秀一怔忙道:“怎么,兄弟,这儿……”

“听我说,大哥。”黎玉拍拍了他,截口说道:“咱们既然进了‘玉皇观’这扇门,要想出去只怕就难了,这就跟上了贼船一样,当然,他们要是不想要谁那又当别论,可是依我看就是他们不要咱们,只怕咱们也不能好好儿地下山去,我抱定了个主意,反正咱们是来学武的,只要他们教咱们本事,咱们能学成一身本事,别的就什么也别管……”

谭秀忍不住问道:“兄弟,他们是干什么的?”

黎玉摇头说道:“这个我还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路数,不瞒大哥说,我已经拿了五两金子出去了。”

提起金子,谭秀想起了,探怀摸出那块金子递了过去道:“兄弟,这是你的,我不能收……”

黎玉一怔道:“怎么,大哥,你没花……”

谭秀道:“这是你的,我怎么能花!”

黎玉道:“那大哥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给他……”

谭秀道:“我不说么,这是你的,我怎么能拿着当自己的随便给人?”

黎玉呆了一呆,道:“我没交错朋友,大哥真是个难得的老实人,难得的君子……”

用手一推谭秀的手,接道:“大哥别给我,先收着好了,我刚说过,咱们还分什么你我……”

“不,兄弟。”谭秀道:“你的那份情我已经领受了,你给我的也已经够多了,这我无论如何不能收。”

他话说得很坚决,不容黎玉不把金子收回去。

黎玉迟疑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好吧,大哥,我拿回来了,反正我的也就是你的,放在谁身上都一样。”

他接过了那块金子,放进了怀里。

谭秀这才把话转了回来,道:“兄弟,你怎么知道他们……”

“看出来的,大哥。”黎玉笑笑说道:“我并不傻,我还不是个没出过门儿,没见过世面的人,在家的时候我不念书,一天到晚往外头跑,什么人都见过。”

谭秀道:“那,你真打算在这儿待下去?”

“大哥。”黎玉道:“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白么?反正咱们是来学武的,只要能学一身本事就行,再说,想走怕也不容易,既然这样何不索性装聋作哑!”

黎玉的人远比他的年纪成熟,这一点谭秀不如他多多。

谭秀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黎玉看了他一眼,又道:“大哥,虽然你我认识还没几天,可是从你不要我这块金子上,我看得出大哥这个人正直得一点儿弯儿都不会拐,这跟我不一样,只是大哥,在这年头儿,尤其是在这儿,你这样会吃亏的!”

谭秀道:“我知道,兄弟,可是我……”摇头苦笑,住口不言,没再说下去。

黎玉一双手又拍上他肩头,道:“听我说,大哥,咱们一切为学武,能委曲尽受委曲,大丈夫能伸能曲,走到哪儿说哪儿,现在别想什么,真要有别的打算,等咱们学点儿之后,自信能走的时候再说不迟,行么?大哥。”

谭秀没说话,黎玉还待再说,外头传来了一阵轻捷的步履声,黎玉忙道:“有人来了。”忙收手退到了炕边。

转眼间步履声已近,只听外头有人诧异地“咦”了一声道:“李秀哪儿去了?”

黎玉低低说道:“是二师兄。”忙高声应道:“二师兄,人在这儿呢。”随即迎向门口。

他刚走两步,那白净脸汉子陈慕南已走了进来,他诧异地望着谭秀道:“你怎么搬过来了?”

谭秀站起来还没说话。

黎玉已抢着说道:“我已经跟大师兄说过了!”

陈慕南“哦”地一声,深深看了黎玉一眼,点头说道:“也好,你两个都有伴儿了……”

转望谭秀道:“祖师爷要见你,跟我去一越吧。”

谭秀听得心头一跳,他立即明白了,这又是黎玉替他打通了黑衣大汉那一关生了效,他忙道:“谢谢二师兄带领。”

陈慕南意味深深地一笑说道:“要谢不该谢我。”转身先走了出去。

黎玉低低说道:“大哥只管放心,大胆的去。”

谭秀没说话,看了他一眼,迈步跟了出去。

陈慕南等在外头,一见谭秀出来,立即迈步往前行去。

谭秀紧一步跟了上去,道:“二师兄,祖师爷在……”

陈慕南回头笑笑说道:“急什么,到了不就知道了么,放心,我担保你准被祖师爷看上就是。”

谭秀道:“谢谢二师兄!”

陈慕南淡然一笑道:“别谢我,以后跟黎玉多学学。”

谭秀心头为之一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含混地应了一声,没说话。

陈慕南在前头走,谭秀默默地跟在后头,出后院,进前院,陈慕南拐向了大殿右,这时候谭秀才发现,这大殿右边另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通往另一个地方。

这另一个地方就是另一个院子,那院门就在那排待客的厢房廊檐下,窄窄的两扇门儿,从外头进来,不留意绝难发现。

如今,那两扇窄门虚掩着,陈慕南到了门前脚下顿了一顿,回过脸来对谭秀道:“记住,进了这扇门浚没人问你就别再说话了。”

没等谭秀答应,推门走了进去。

这句话听得谭秀一颗心往上一提,他来不及多想忙跟了进去,进了这扇门,眼前顿时一亮。

这儿别有洞天,眼前又是一番景象,这院子跟“玉皇观”那后院差不多大,但却跟“玉皇观”后院判若天坏。

眼前,有花圃,有小亭,有朱栏小桥,右假山,还有一泓清澈的池水,那泓清澈的池水之旁,还有一间纱窗珠檐的精舍,那里像三清弟子修真之处,俨然那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

谭秀眼打量着,心里想着,陈慕南带着他直向那间精舍行去,院子不大,路也不远,转眼间又到了精舍之前,陈慕南回头对谭秀低低说了整:“等着。”

转过头去躬下身躯,恭谨异常地扬声说道:“禀老神仙,人到了。”

只听精舍里传出那黑衣大汉粗暴话声:“进来!”

陈慕南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对谭秀低低说道:“跟我进来。”低着头行了进去。

谭秀应了一声,忙跟了进去,刚进门,只听里头传来一声沉喝:“老神仙法驾在此,低头。”

谭秀心头一震,只听耳中嗡嗡作响,忙低下头去。

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他见前面的陈慕南停了下来,随听前面的陈慕南恭声说道:“老神仙,这就是‘济南’来的李秀。”

却听一个银铃般悦耳动听,还带着几分娇媚,听来令人荡气回肠的话声从前面传了过来:“别吓着这孩子,让他抬起头来吧。”

随听那黑衣大汉话声道:“李秀,抬头,谢恩。”

谭秀抬起了头,他看见了,眼前一道纱幔,黑衣大汉就垂手站在纱幔前头,脸上一片肃穆神色。

透过纱幔再看纱幔后是一张云床,云床上铺着一张厚厚的红毡,红毡上摆着两个蒲团,蒲团上盘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左边一个,是个道装全真,年纪在五旬上下,长眉细目,美髯垂胸,倒也是仙风道骨,一脸庄严肃穆,看上去有一种自然慑人之威。

右边一个,却是个卅上下的美艳道姑,这道姑体态丰腴,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一对水汪汪的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着,那眼角高挑处,凝聚着一种一分狐媚,一分轻佻,三分春意,更动人,更令人心颤神摇的,是她那张檀口,那两片温润而鲜红的樱唇,直欲喷火。

谭秀可没想到这“玉皇观”中竟有这么一位人物,不由地怔了一怔,而就在这时候,那美艳道姑一双凤目中闪射出一种惑人的异采,嫣然一笑开了口,话声极是轻柔:“你就是‘济南’来的那个李秀了?”

谭秀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黑衣大汉突然说道“”师姑问你话,答应!“

谭秀忙应道:“是的。”

黑衣大汉叫道:“好没规矩,不会说一声回禀么?”

只听那美艳道姑瞥了黑衣大汉一眼,道:“老大,你要不说话怕我拿你当哑巴么?多嘴,给我往后站。”

黑衣大汉乖得很,头一低,立即应声退后。

那美艳道姑叱退黑衣大汉,转望谭秀,那花儿一般的娇层上又堆起令人蚀骨销魂的动人笑意,柔声说道:“别让他吓着你,在我面前你只管放心大胆说话。”

谭秀忙道:“谢谢仙姑!”

“仙姑?

“那美艳道姑格格娇笑一声道:”这孩子好甜的一张嘴……“顿了顿接问道:”

今年多大了?“

谭秀道:“回仙姑,刚满二十。”

美艳道姑道:“是个孩子,刚满二十嘛,年轻轻的,家里怎么不好待,外头什么事不好做,为什么离乡背井,一个人老远地跑到‘泰山’来学武呀?”

谭秀说话很小心,他想了想之后道:“回仙姑,一个男儿家,我不愿老在家里待着……”

美艳道姑道:“那为什么非学武不可呢?,”

谭秀答得好,他道:“我常听老一辈的说些江湖侠义事,从小就仰慕朱家、郭解之流。”

“好话!”美艳道姑一双凤目微微睁了一睁,道:“

你的谈吐不俗,想必读过书,读的书还不少,是么?“

谭秀道:“

也没读过几年,全是老一辈教的。“

美艳姑娘道:“别跟我客气,我第一眼就觉得你不俗,看来我没看错,成了家,娶了亲了么?”

谭秀脸上一热,道:“回仙姑,还没有,身无一技之长,也一无所成,我不敢…

…“

“好一个不敢。”美艳道姑格格一笑道:“那就难怪你舍得离开家了,要是成了家,娶了亲,没几个舍得撇下娇妻一个人往外头跑,这样也好,没成家,没娶亲不会分心,学武是最忌分心的……”

谭秀没说话,他只觉得这美艳道姑说话过份了些。

美艳道姑话锋微顿之后,接着说道:“学武是件苦事儿,尤其是跟着我们学武,你吃得了苦么?”

谭秀道:“回仙姑,我不是出身富贵,自信还能吃得了苦。”

美艳道姑道:“那就行了……”转望身旁那美髯全真道:“大师兄,你问吧!”

那美髯全真淡然一笑道:“别烦我了,索性你来吧!”

美艳道姑道:“我先问问你,这个徒弟你收不收?‘

那美髯全真道:“当然收,这么好的徒弟,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到第二个,我能让别人拣了去么?”

“那就行了。”美艳道姑微微一笑,转望谭秀道:“从现在起,你是我师兄妹门下的第十个徒弟,你这李秀两个字嫌得俗了些,跟你的人不大相称,我给你取个名字,从现在起你叫李晓岚……”

那美髯全真道:“这个名字太弱,太软了些。”

那美艳道姑动人地一笑说道:“他人不也跟个大姑娘似的么?”

那美髯全真微微一笑道:“那就叫李晓岚吧。”

美艳道姑目注谭秀道:“谢谢我吧,别等人家吼了。”

谭秀忙道:“谢仙姑!”

美艳道姑“嗯”地一声道:“现在怎么还叫仙姑,我是你师父的师妹,该改改口了。”

谭秀忙道:“谢师姑!”

美艳道姑微一点头道:“行了,我们不拘俗礼,你来这儿一趟,让我看看你,就算行了拜师礼了,跟你二师兄回后院去吧,过两天让你几个师兄给你打打根基,过三个月后跟你师父再当面传授,老二!”

陈慕南忙道:“师姑。”

美艳道姑道:“你这个十师弟等于是我收的,代我好好照顾他。”

陈慕南道:“师姑放心,慕南省得。”

美艳道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去吧!”

陈慕南应了一声,一躬身,带着谭秀行了出去。

出了精舍,陈慕南立即熟络地抬手拍上谭秀肩头,含笑说道:“十师弟,恭喜你了,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谭秀忙道:“谢谢二师兄!”

陈慕南在他脸上看了一眼,道:“师姑对你似乎另眼看待,你好好儿学,只假以时日,不愁你不成咱们的兄弟中后来居上,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谭秀道:“全仗二师兄教导。”

陈慕南拍了拍他,含笑说道:“别跟我客气,说不定有一天我这个做师兄的还得仰仗你呢,走吧。”

他推着谭秀往那月形门行去。

他俩个走远了,精舍里传出美艳道姑的话声:“大师兄,你看怎么样?”

那美髯全真话声跟着响起:“你应该看得出,此子禀赋之佳,绝无仅有,更难得的是他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气度。”

美艳道姑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大师兄好眼力。”

那美髯全真道:“我有点怀疑。”

美艳道姑道:“你怀疑什么?”

美髯全真道:“这么一块好材料,为什么没人发现,而任他跑上这‘泰山’极巅的‘玉皇观’来。”

美艳道姑道:“你以为他是……”

美髯全真道:“怕只怕他是个有心人。”

美艳道姑道:“我看不会,他分明是块未雕的璞玉。”

美髯全真道:“师妹,你两眼可要睁大些。”

美艳道姑笑道:“我睁得还不够大么?”

美髯全真道:“师妹,我说的是正经话。”

美艳道姑道:“那也容易,咱们先看他三个月,好在我只让老二先给他打点根基。”

美髯全真道:“这么说,你是真打算要他了?”

美艳道姑道:“你不也看出这个跟以前的那些个不同么?砂粒之中现有这么一个珠子,咱们为什么不拣?”

美髯全真道:“那么那一个呢?”

美艳道姑道:“那一个虽比这一个差了些,可是比起以往那些个,仍然算得上个好材料。”

美髯全真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就由你了,不过在今后三个月内,他要是有一点可疑之处……”

美艳道姑道:“他那颗心就是你的,行了么?”

美髯全真没说话,但听他发出一阵长笑,那笑声听来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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