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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壮子呆了一呆,旋即摇了头,朱顺这时候也醒了,他已经睡了一觉了,他睁着惺松睡眼问道:“是谁呀?兄弟?”

壮子道:“抓药的回来了,还送来了火炉药罐。”

朱顺一双惺松睡眼转向了地上那一堆,“哦!”了一声,爬起来钻了出来,一边打哈欠,揉眼,一边说道:“咱们把药煎上吧!煎好了喂它一回再睡。”

壮子点了点头,朱顺接着又道:“你升火,兄弟,我去打点水来。”

他转身往前面去了。

壮子蹲了下来,他把那包药跟药罐从炉子上搬开来,放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他一眼瞥见那包药走了样,包的虽好但绝不是原来的包扎,像是被人打开过。

壮子凝目注视了片刻,心中一动,伸手拿起了那包药,仔细打开了那包药,各味药材现在眼前。

壮子瞧那都是什么,惹眼那只不过一样,药材里有片指甲般大小,黑黑的东西,这,他不知道是那一味。

壮子皱了眉,这时候步履声传了过来,壮子忙伸手捡起了那片黑黑的东西,把药随便地包了起来。

朱顺回来了,提着一桶水,拿着一个碗。

“兄弟,水来了,怎么,火还没升着,让我来。”

他放下水桶帮上忙,帮忙升了火,帮忙煎了药,一直帮忙到给那匹马儿灌了药,他俩才睡。

这一觉是睡不了多久的,天亮之后,牧场里又热闹了起来,人吆喝,马嘶,牛羊叫,根本就别想再睡。

壮子跟朱顺起来没多久,清瘦老人带着秦天样跟四名保镖驾到,身后还有个人,是那位红衣大姑娘。

大姑娘她已换了衣裳,一件小袄,一件裙子,全是墨绿色的,看上去远比昨天晚上动人。

朱顺连忙迎了上去。

“场主、姑娘、秦总管。”

他都叫到了,只有清瘦老人冲他含笑点了点头。

然后,清瘦老人转望壮子:“昨晚没睡好吧!”

壮子忙道:“谢谢您,还好。”

清瘦老人道:“我知道,折腾了你一夜,够累了……”

目光扫向马厩旁的火炉,药罐,接问道:“药灌过了?”

壮子道:“昨天晚上灌过一回。”

清瘦老人含笑点头,说了声:“好。”然后背着手往马厩行去,秦天祥没动,那四名保镖都立刻跟了上去。

大姑娘从壮子面前走过,翻了壮子一眼。

壮子装没看见,没说话。

秦天祥走了过来,含笑说道:“情形怎么样?”

壮于道:“药才灌过一回,一时半会儿仍不敢让它醒!”

秦天样点头说道:“就让它睡着吧!派往‘承德’的人也快回来了。”

壮子没说话。

秦天祥又道:“刚才场主交待过,吃过早饭让我带你到各处走走去。”

壮子道:“谢谢秦爷。”

清瘦老人突然转过身来,道:“待会儿先把这儿的事交给朱顺,你跟秦总管到各处走走去,跟大伙儿认识认识,也好熟悉一下环境。”

壮子那里答应一声,大姑娘那里却哼了一声。

清瘦老人目光扫向大姑娘,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女儿,见过了么?”

壮子忙道:“昨天晚上见过姑娘了。”

大姑娘冷冷说道:“你该说昨晚气过我了。”

壮子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清瘦老人含笑说道:“听她说你读过书,是么?”

壮子道:“是的,其实那不能叫读过书……”

清瘦老人含笑摇头道:“别跟我客气,我看得出来,你的言谈举止都不俗,尤其有一种不同于一般人的气度……”

壮子忙道:“您夸奖。”

大姑娘轻蔑地哼了一声。

壮子装没听见,清瘦老人也装没听见,道:“听说你姓李,叫李玉翎。”

壮子道:“是的,那是我的大名儿。”

清瘦老人微一点头道:“这个名字好,以后别叫壮子了,就李玉翎好了。”

壮子答应了一声。

大姑娘突然说道:“听我爹说,你很有一身蛮力。”

壮子道:“回姑娘,其实那也没几斤。”

大姑娘道:“别跟我客气,我跟我爹说过了,你既然有一身蛮力,不能让你没个用武之地,从今后你在牧场里干些别人不能干的重活儿……”

壮子明知道大姑娘是整他,可是他这么说:“听凭姑娘吩咐。”

大姑娘柳眉刚一竖,清瘦老人立即接了口:“玉翎,我打算让你跟着秦总管,帮帮他的忙,你知道他管的事太多,有时候忙不过来……”

大姑娘忙道:“爹,您怎么……”

清瘦老人微一摇头道:“这是我的事,女孩子家别管……”

大姑娘睁了美目,道:“不,我要管,我要他去……”

清瘦老人道:“要知道你这不是用人,而是委曲人才,我这个场主要跟你一样动不动就闹脾气,我还能带人么?”

大姑娘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就要他去干重活儿,他有一身蛮力您不让他去施,难道这不是委曲人才?”

清瘦老人淡然一笑,望着李玉翎道:“玉翎,就这么说定了……”

李玉翎道:“场主,您的好意我感激,无如我自知所学有限,能力不够,不敢担当大任……”

清瘦老人家微微一笑道:“这凭几句话,我敢说你准能胜任愉快。”

李玉翎还待再说,大姑娘突然说道:“爹,人家有自知之明,您干什么勉强人家呀1”

清瘦老人一双犀利目光落在她脸上,道:“丫头,这是我的事。”

迈步走去,四名保镖忙跟了上去。

秦天样道:“玉翎,待会儿吃过早饭找我去。”

也跟着走了,刹时间就剩了大姑娘一个人。

大姑娘既羞又气,猛一跺脚也走了,但是她刚走了两步霍然转过了身,冷然说道:“李玉翎,你听着,待会儿吃过早饭在这儿等我,那儿都不许去,你要敢不听我的……你瞧着好了!”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李玉翎没话说,只淡淡地笑了笑。

朱顺是个难得的热心人,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替人耿忧,皱着一双眉,锁着一段愁道:“要命了,兄弟,你这回可真是招上她,惹上她,碰翻了马蜂窝了,也真是,根本没什么,她怎么没完没了不饶人!”

李玉翎没说话。

朱顺又道:“兄弟,说来可又让人替你高兴,你不但饭碗没砸,场主居然还提拔你让你跟着秦总管帮忙,可见场主是多么看重你,多么赏识你,这回连姑娘的话也不听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也许场主见我投缘。”

“对。”朱顺一点头拍了手掌,道:“兄弟,八成儿是,我可不是捧你奉承你,你让人见了就有好感……”

李玉翎道:“可也有人见我没好感。”

朱顺眉锋一皱道:“这可也是实话,怎么她……”

只听一阵呜呜之声传了过来,那声音有点像号角。

朱顺忙道:“吃饭了,兄弟,咱们这‘天威牧场’就有这种好处,无论吃穿用,都比别家牧场要好的多,你吃一回就知道了,走吧!”

李玉翎笑笑说道:“这也是‘天威牧场’跟别家牧场不同的一点。”

朱顺笑呵呵着点了头:“不错,不错,这也是一点,这也是一点,兄弟,看不出你还挺风趣的。”

说着话,两个人就要往前面去,而前面转过来两名壮汉,手里捧着的一看就知道是吃的。

朱顺一怔道:“老钱,这是……”

一名壮汉道:“场主亲自交待,这儿的饭送过来吃。”

朱顺转过脸来道:“兄弟,瞧吧!场主对你可真是另眼看待。”

李玉翎走向着那两名壮汉道:“谢谢二位大哥了。”

场主面前的红人儿,谁都另眼看待,更何况这位对人这么和气,这么客气,那两名壮汉打心里透着舒服。

吃过了早饭,李玉翎表示要找秦天样去。

朱顺还没吃完,嘴里嚼着伸手拦住了他道:“兄弟,你没听姑娘怎么吩咐的?”

李玉翎道:“朱大哥,你没听场主怎么吩咐的,你说我该听谁的?”

朱顺摇头道:“兄弟,这我可不敢给你出主意。”

李玉翎笑笑说道:“那让我自己选择吧!待会儿万一她真来找我,你就干脆直说,我找秦总管去了!”

说完了话,他走了。

朱顺嘴里含着一嘴饭摇了头:“这位兄弟的胆可真够大的,也只有他敢……”

李玉翎刚到前面院子里,一眼瞥见那昨晚上送药的两名壮汉中的一名,他忙走过去问道:“请问这位大哥,看见了秦总管了么?”

那壮汉道:“你找秦总管?正在上房吃饭哪!”

李玉翎转眼望了上房一眼,道:“我再请问一声,昨晚上那包药是在那儿抓的?”

那壮汉道:“远了,这附近都是蒙旗,那名药师,马不停蹄地跑了趟‘凌源’,怎么,药材不好么?”

李玉翎摇头笑道:“不,我还以为是附近小药铺里抓的呢!连药都不会包。”

那壮汉两眼一直道:“谁说的,人家可是‘凌源城’首屈一指的大药铺,老招牌,老字号了,怎么会连药都不会包?准是秦总管……”倏地住口不言。

李玉翎却不放松,道:“秦总管怎么了?”

那壮汉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两个昨晚上回来的时候,秦总管等在门口把药接了去,说是交给他就行了,后来我们两个刚要睡,他又来了,要我两个把药送去,还得找火炉药罐……”

李玉翎笑了,道:“真是,当初干脆让二位拿来不就行了么?”

那壮汉道:“说的是呀!他要这样有什么办法?”

李玉翎道:“大哥忙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他好了。”

那壮汉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李玉翎站在那儿等上了秦天祥,他简直不敢相信,秦天祥这位场主的亲信总管会……

只听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玉翎,吃过了么?”

是秦天祥,李玉翎忙转过身去,可不是,秦天祥正从上房里走出来,紫膛脸上堆着一片笑意。

李玉翎忙道:“您也吃过了?刚听钱大哥说,您在上房吃饭……”

秦天祥道:“我一向都在上房吃饭,跟场主、姑娘一桌,走吧!”

带着李玉翎往外走去,出了院子,他问道:“咱们是步行还是骑马?”

李玉翎道:“怎么,还要骑马?”

秦天祥笑道:“你以为这‘天威牧场’只有一巴掌大?”

李玉翎窘迫地笑笑说道:“我知道很大,可是我认为还是步行好,走马看花看不了什么。”

秦天祥仰天一个哈哈,道:“看来你是怕骑马,步行就步行吧!”

迈步往左行去,道:“咱们绕着圈子看,只怕看不了多少就要回来吃晌午饭了。”

他带着李玉翎往左一直走,踏上了那广大的草原,东看看,西看看,日头老高的时候,他俩到了一条河边。

这地方一片树林遮住了半个牧场,已然看不见那一大片木屋了,实际上他俩如今已离那片木屋一里多了。

秦天祥指着那条河道:“瞧,玉翎,这就是‘小凌河’了。”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那么‘大凌河’在那个方向?”

秦天祥抬手往远远的一脉青山一指道:“离这儿没多远,就在山那边。”

李玉翎抬眼望了望,然后回身说道:“这儿有水有树,可真凉快。”

秦天祥笑道:“可不是么,天气热的时候,弟兄们没事儿就跑来这儿乘凉,其实牧场里洗马就在这条河边上。”

事实不错,河边上留有不少的蹄痕。

李玉翎点头说道:“有水有草,水是活水,草更丰盛,这地方委实是开牧场,养牲口的绝佳处所,场主好眼光。”

秦天祥笑笑说道:“场主何止是眼光好?”

似乎还有别的,可是他没往下说。

李玉翎似乎没在意,也没多问,道:“秦爷,歇歇好么?”

秦天祥笑笑问道:“怎么,累了?”

李玉翎笑笑说道:“倒不是累,而是眼见这个乘凉好处所,舍不得走了。”

秦天祥笑道:“好一个舍不得走了,我说嘛,身子这么壮,才走这么一点路怎会就累了,行,歇歇就歇歇吧!反正不急。”

两个人靠着树干席地坐了下去。

坐了片刻,闲聊了几句之后,李玉翎突然说道:“秦爷,有件事我认为该告诉您一声……”

秦天祥凝目间道:“什么事?”

李玉翎故意迟疑了一下才道:“关于场主的那匹骏马,它害的不是什么心病,而是中了毒……”

秦天祥为之一惊,一直腰道:“怎么说,玉翎,那匹骏马是中了毒?”

李玉翎点头说道:“是的,秦爷,其实,与其说它是中毒了,不如说它是被人暗中喂了一种慢性的毒药……”

秦大样道:“真的,玉翎?”

李玉翎道:“事关重大,难道我还敢无中生有骗您不成?”

秦天祥道:“这还得了,是谁……”

李玉翎摇头说道:“不知道!”

秦天祥脸色一变,道:“好东西,准是朱顺……”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淡然问道:“怎见得是朱顺,秦爷?”

秦大样道:“除了他还会有谁,场主跟姑娘的那几匹坐骑,一直都是他照顾的,别人近也不准近……”

“话是不错,秦爷。”李玉翎摇头说道:“只是我不以为朱顺会这么傻!”

秦天祥讶然说道:“他傻?”

“怎么不?”

李玉翎道:“秦爷请想,马一直都是他照顾的,他若是下毒这不等于告诉别人毒是他下的么,他要是那么个人,他不会在马身上打主意了。”

秦天祥冷笑说道:“也许他就是看准了别人会这么想,所以……”

李玉翎摇头说道:“秦爷,这事非同小可,冤枉人不得。”

秦天祥虎目一睁,道:“怎么,你说我冤枉他?”

李玉翎道:“秦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敢,只是您请想一想,牧场里的人个个都有身好能耐,在马槽里下毒瞒过朱顺,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秦天祥摇头说道:“我不这么想,别人根本不敢近马厩……”

李玉翎道:“可是许近马厩的也并不只他一个。”

秦天祥目光一凝,道:“玉翎,你说还有谁?”

李玉翎道:“至少场主、姑娘跟场主身后的那四位许近!”

秦天样神情微松道:“那当然,只是场主跟姑娘总不会在马糟里下药毒自己的爱马,铁云他四个更是场主的心腹亲信……”

李玉翎摇头笑道:“秦爷,心腹亲信并不见得个个可靠,古来,不乏明例,有很多人是死在自己心腹亲信手里。”

秦天祥两眼一睁,道:“玉翎,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四个……”

李玉翎摇头说道:“秦爷,我不敢这么说,没证没据我也不能这么指人。”

秦天祥威态一敛,道:“那么是……玉翎,一匹马跟谁有什么仇恨……”

李玉翎道:“怎么,秦爷你不信?”

秦天样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我不信一匹牲口会跟谁有仇恨……”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爷,为什么非跟马有仇恨不可?”

秦天样目光一凝,道:“玉翎,你的意思是说……”

李玉翎道:“秦爷,仇恨在人而不在马。”

秦天祥脸色一变道:“玉翎,你这话……我不懂。”

李玉翎谈谈笑道:“秦爷非同一般人,怎会不懂?这在马槽下药之人仇恨在场主,他想让那匹爱马摔死场主或者姑娘……”

秦天祥一惊,猛然点头:“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目光一凝,道:“玉翎,场主跟我都走眼了,场主跟我只认为你不俗,可没想到你是个……”

李玉翎笑笑说道:“假如我再告诉您件事,您会更觉震动!”

秦天样忙道:“什么事?”

李玉翎一摊手,道:“那个在马橹下药之人,已在我掌握之中。”

秦天祥“哦!”地一声忙道:“谁,是谁?”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秦爷先别急知道是谁,先请看看这个。”

探怀摸出了那片黑黑的东西。

秦天祥脸色大变,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道:“玉翎,这是什么?”

李玉翎道:“这是昨晚上那包药里找到的,那包药里多了这不知名的一味。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就是那下在马槽里的毒药。”

秦大样失笑道:“玉翎,那也许是药铺里放的药引子……’”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不,秦爷,这帖药我熟,不用药引,再说那包药在交到我手里之前,也被人打开过了。”

秦大样道:“这么说是……好大胆的东西,他两个真敢……”

李玉翎道:“秦爷,不是两个,只有一个。”

秦天祥忙道:“你说,玉翎,是他们两个中的那一个,我马上……”

李玉翎摇头说道:“秦爷,这个人不在那两个之中!”

秦天祥为之一怔,道:“怎么说,这个人不在他两个之中?那怎么会?药是他两个去抓的,那包药既然在半途被人打开过,多放进了一味,自然就是他两个中的一个……”

李玉翎摇头说道:“秦爷,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秦大样道:“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那么……你说是谁?”

李玉翎目光一凝,淡然笑道:“秦爷,一定要我说么?”

秦天祥一点头道:“当然,事关重大,有人要谋害场主跟姑娘,我不知道使罢,既然知道了,怎么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李玉翎点头说道:“秦爷说的是,您身为‘天威牧场’的总管,查这件事该是您的份内事,那么您请听我说……”

顿了顿,接道:“秦爷,我问过那两个兄弟了,据他们说,他们抓药回来的时候,秦总管深夜不寐,站在门口等候……”

“不错!”秦天祥很镇定,点头说道:“场主的爱马有了毛病,我身为总管,焉得不……”

李玉翎道:“他们又说这包药在秦爷手上转了一转。”

秦天祥道:“这也是实情,本来我预备送到后头去的,后来一想还得找火炉、药罐,不如一并交给他俩去办。”

李玉翎道:“而就在这一转手之间,那包药被人打开过了,药材里也多了不知名的一味,秦爷,这怎么解释?”

秦天祥没说话,一双虎目紧紧凝注着李玉翎,旋即倏然而笑,没笑出声,而且很平静:

“我明白了,玉翎,你是说那下毒的人是我?”

李玉翎微笑说道:“秦爷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儿歇歇了。”

秦天祥笑着道:“我明白,这儿有挡头,那边看不见,可以坐在这儿无拘无束的脚,只是,玉翎,你要知道,我是‘天威牧场’的总管。”

李玉翎道:“您更是场主的亲信。”

秦大样点头说道:“不错,你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秦爷,我刚才不说过么,古来不乏明例,有很多人是死在自己现为心腹,视为亲信的人手里。”

秦天祥摇头说道:“玉翎,你对场主忠心耿耿,我这身为场主亲信人的,对你十分感佩,无如事关重大,还希望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截口说道:“秦爷既然不承认,我只有有一句说一句,实情实在地把这件事禀报场主,请场主去查了。”

秦天祥摇头说道:“玉翎,别傻,你初来天威牧场,又是个毫不相干的人,我则是场主的亲信,干总管多年,你以为场主会信吗?”

李玉翎笑道:“那难说,世上没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我打算试试。”

秦天祥虎目微微一睁,道:“玉翎,你这是自砸饭碗!”

“不!秦爷。”李玉翎含笑说道:“我不但不认为这是自砸饭碗,反而认为这是一桩大功,就以做为进身之阶,借以登上高枝的大功。”

秦天祥道:“这么说你真打算……”

李玉翎道:“除非秦爷待我以诚。”

秦天祥微一摇头,道:“我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好吧!你去上报场主吧!”

突然飞起一掌,劈向李玉翎胸口“华盖”要穴!

李玉翎一翻腕,轻易地抓住秦天祥的腕脉。

秦天祥大吃一惊,睁圆虎目惊声说道:“玉翎,你,你会……’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功凝十成,力能开碑,秦爷分明想灭口,这岂不比承认更好?”

秦天祥脸色大变,目光发直,失声说道:“我看走眼了,原来你会武……”

李玉翎笑道:“而且还不俗,是么,秦爷?”

秦天祥虎目厉芒暴闪,冷哼一声,有腕猛地向下一沉,左掌挺出,威猛无伦地袭向李玉翎右肋。

李玉翎笑道:“秦爷,您这两手我防着呢!”

右掌直切,向前一迎,砰然一声,秦大样一掌正击在李玉翎的右掌上,李玉翎一动没动,秦天祥自己则闷哼一声,立即垂下左掌。

李玉翎含笑说道:“秦爷,想杀我灭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天祥脸色大变,色如死灰,悲叹一声道:“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李玉翎,你毁我一人不要紧,你坏了我的大事却使……”

又悲叹一声接道:“事既败泄,人既落你手,那是我无能,夫复何言,李玉翎,这确是一个进身之阶,你拿我去见场主吧!”

李玉翎微微一笑,松了抓住秦天祥腕脉上的那只手。

秦天祥一怔道:“李玉翎,你……”

李玉翎道:“秦爷,我要有邀功领赏之心,昨天当时我就把实情告诉场主了。”

秦天祥虎目圆睁,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很简单,我并没有邀功领赏之心。”

秦天祥道:“那你为什么要揭破我?”

李玉翎道:“我有求于秦爷,想跟秦爷作个条件交换。”

秦天祥诧声说道:“你有求于我?求我什么,要跟我作什么条件交换?”

李玉翎道:“一句话,我不把秦爷和盘托给场主,但秦爷得保我步步高升,很快的成为‘天威牧场’的重要人物。”

秦天祥虎目一睁,道:“你想干什么?”

李玉翎道:“人没有不想登高枝的,是不,秦爷,鲤鱼还知道逆流向上,夺身抢跃龙门,何况我李玉翎堂堂七尺须眉。”

秦大样道:“你很热衷名利?”

李玉翎道:“世人奔忙,所为者何?除上上人,谁能脱出名利之外!”

秦天祥道:“你要知道,在场主面前我只是个下人,并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李玉翎道:“我不勉强,愿不愿意全在秦爷。”

秦天祥沉默了,半晌始道:“我保证你登上高枝,你便使我平安无事?”

李玉翎一点头道:“不错,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别无所求。’秦天样道:“真的么?”

李玉翎道:“秦爷这话什么意思?”

秦天样道:“我可以保你登上高枝,可是我怎知道你真会保我平安无事?”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爷,大丈夫轻死重一诺,一言重九鼎。”

秦天祥摇头说道:“事关重大,我刚才说过,我一人生死事小,可是我一身系无数条性命的存亡,我不得不……”

李玉翎道:“相信与不相信,也全在秦爷。”

秦天祥沉默了一下,道:“看来我只有相信你,别无选择。”

李玉翎道:“秦爷是位明智高人。”

“高人?”秦天样自嘲一笑道:“我要是个高人,就不会……”’抬眼凝目,话锋忽转,道:“玉翎,我看你所以想登上高枝,并不热衷名利。”

李玉翎道:“那么秦爷以为是什么?”

秦天样道:“像你这种,既进了‘无威牧场’,就不可能是为名利而来,你必另有所图,至于是什么,彼此应该心照不宣!”

李玉翎笑笑说道:“是么,秦爷?”

秦天样道:“应该不会错。”

李玉翎道:“随秦爷怎么看吧!其实秦爷只答应条件交换,又何必管那么多!”

秦天祥一点说道:“条件交换我答应,只是我要告诉你,这位场主可不是等闲人,他几乎有过人的一切,像所学、心智、眼光……”

“谢谢秦爷。”李玉翎道:“秦爷只管照条件行事,别的是我自己的事……”

秦天样道:“你要知道,他已看出你不凡了,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看重你……”

李玉翎道:“那并不见得是福,对么,秦爷?”

秦天祥摇头说道:“那很难说,他有很多过人之处,用人尤其有他高明的一套,打个比喻来说,他明知某人来意不善,可是他有办法让那人对他死心塌地,卖力卖命……”

李玉翎道:“那他这一套的确过人,放眼当今,也很少有人能跟他比拟,无如那也要看某人的意志够不够坚定,对么?”

秦天祥摇头说道:“据我所知,经他延揽的英雄豪杰难以数计,而这些难以数计的英雄豪杰,起初都有一腔热血,一颗赤心。”

李玉翎笑笑说道:“他要是用对付那些人的一套对我,我倒是求之不得,再加上秦爷的保举,我何愁不能在短时期内跃过龙门,登上高枝!”

秦天祥道:“跃龙门,登高枝都不难,难只难在四字始终不变。”

李玉翎凝目笑问道:“秦爷自己如何?”

秦天样道:“不瞒你说,我也有好几次心里不忍。”

李玉翎笑道:“到头来秦爷毕竟还是咬牙狠了心肠。”

秦天祥道:“要知道,你比我年轻……”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爷小看年轻人了。”

秦天祥一点头道:“也许你跟别人不同,好吧,我尽力保举你就是!”

李玉翎道:“我先谢谢秦爷了。”

秦天祥摇头说道:“条件交换,谁都不必谢谁,只是我闯荡半生,谨慎几十年,到头来竟栽在你这年轻人手里,未免心有不甘。”

李玉翎笑笑说道:“秦爷仍然小看年轻人。”

秦天祥微一摇头道:“我也看出你不同于常人,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武,更没想到你有这么一身高绝所学,你这年轻的如此,那老一辈的罗老头儿,就可想而知了,‘藏龙沟’近在咫尺,隐有这等高明异人,‘天威牧场’竟茫然无知,看来场主他仍然逊人一筹。”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您错了,秦爷,我跟那位老人家毫无关系。”

秦天样道:“毫无关系?你是他未来的乘龙……”

李玉翎道:“那是私事,秦爷。”

秦天样“哦”地一声道:“什么是你的公事?”

李玉翎道:“跟秦爷一样。”

秦天样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怎么个来路?”

李玉翎道:“我正要请教,我虽然不知道秦爷是怎么个来路,但至少我明白秦爷这么做并不是私人仇怨。”

秦天样神情一震,道:“你错了,我是为……”

李玉翎截口道:“秦爷,容我请教。”

秦天祥摇头说道:“你不必多问,也不必管那么多,这就跟我但知条件交换,而不追问你是干什么的,你的来路一样!”

李玉翎笑问道:“秦爷的意思是也要我这样?”

秦天祥一点头道:“不错,你我各干各的,除了交换条件之外,你是你,我是我,毫不相干,互不相犯,这一点……”

李玉翎没等话说完便点头说道:“使得,秦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秦天祥点头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谁成难败那是他个人自己的事,我不会伸手助你,你最好也来个不闻不问……”

李玉翎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秦爷得答应我,短时期内别再动咱们这位场主……”

“为什么?”秦天祥道:“你这是伸手管我的事!”

李玉翎道:“秦爷,射人射马,擒贼擒王,这话你懂!”

“我懂!”秦天祥点头说道:“但这位场主是当世少有的枭雄,在他们之中,身份异常的高,并不是等闲的人。”

李玉翎道:“我只希望秦爷别动他,要不然的话,秦爷总会有一天露出破绽的。”

秦天祥微一摇头道:“好吧!我听你的就是……”

站起来接道:“出来不少时候了,咱们再看几处之后就该回去了。”

李玉翎跟着站起,道:“秦爷,场主姓什么?”

秦天祥道:“他姓宫,叫宫天鹤,总领‘热河’一带!”

转身要走。

李玉翎伸手一拦,道:“秦爷何必那么急?”

秦天祥转回身来道:“你还有什么事?”

李玉翎道:“正是还有事请教秦爷。”

秦天祥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就是。”

李玉翎道:“我先谢谢秦爷,我请教,凡是被宫天鹤延揽的人,都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派什么用场?”

秦天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这很难说,要看被延揽的人能力如何,好的,自然是被送往京里去,次一点的就被留在‘热河’。”

李玉翎道:“宫天鹤这牧场里?”

秦天祥道:“不,‘承德’或牧场一带。’”

李玉翎道:“都会派什么用场?”

秦天祥道:“自然不外为他们卖力卖命,成为他们杀害忠义之士的工具。”

李玉翎道:“就‘北京’跟‘热河’两地么?”

秦天祥道:“差不多也就这两个地方了。”

李玉翎道:“忠义之士遍天下,并不只限于这两个地方。”

秦天祥道:“也许还有派往别处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那主儿经常来往于这两个地方之间,这两个地方特别重要是显而易见的。”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谢谢秦爷了。”

秦天祥道:“你问这干么?”

李玉翎道:“我想先知道一下,自己将来会被派到那儿去?”

秦天样道:“你想被派到那儿去?”

李玉翎道:“北京、承德,那儿都行。”

秦天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道:“咱们可以走了吗?”

李玉翎道:“随时可以走。”

秦天样没再说话,转身行走。

李玉翎跟在秦天祥身后,又看了几个地方,看看天已快晌午了,该吃饭了,遂相偕行了回去。

进了大院子,秦天样道:“你歇着去吧!我去向场主禀报一声去。”

转身径自往上房走去。

李玉翎在背后说道:“谢谢您了,秦爷。”

遂也转个身走向了马厩。

帐蓬前,朱顺正寒着脸坐在那儿,一见李玉翎回来,简直像瞧见了至宝,站起来迎了过来,劈头便道:“兄弟,你惹了大祸了!”

李玉翎微愕说道:“怎么了,朱大哥?”

朱顺指着自己的脸苦笑说道:“你瞧我这半边脸?”

他那半边脸有点肿,红红的一个纤小手印,指痕宛然。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朱大哥,这是谁……”

朱顺道:“还会谁?大爷,你可不知道那位姑奶奶发多大脾气,你走了,我倒大霉了,她怪我为什么不看住你,天知道她怪得有没道理……”

李玉翎道:“她简直是仗势欺人……”

朱顺忙以指压唇,道:“兄弟,算了,用巴掌没用马鞭,这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要是马鞭我这顿晌午饭就别吃了……”

李玉翎道:“朱大哥,她在那儿?”

朱顺忙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找她去,问问她为什么打人。”

朱顺道:“哎哟,兄弟,你可千万别问,千万别,千万别,这还得了!打人就打了,还要什么理由,兄弟,咱们吃人家的饭,不能这么干,算我倒霉,我认了……”

李玉翎道:“朱大哥,事是我招来的,却让你代我受……”

朱顺一摆手道:“自己的兄弟,说这个干什么,谁挨不是一样,兄弟,你听我的,千万别再惹她了,就算为我,行不?”

李玉翎没说话,他心里可真气,也很不安。

朱顺见他没说话,当然不放心,当即又道:“兄弟,你还年轻,年轻人血气方刚,可是……”

李玉翎道:“朱大哥,别说了,我听你的就是。”

朱顺笑了,咧着嘴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只是……”

笑容一敛,迟疑着说道:“兄弟,你还是得到她那儿去一趟。”

李玉翎凝目问道:“怎么,朱大哥?”

朱顺道:“她刚才临走的时候交待过了,要你回来之后到她那儿去一趟,要不然我还要倒霉。”

李玉翎微微扬了扬眉,道:“正好,我这就见见她去。”转身就走。

朱顺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兄弟,你上那儿去,不是在上房!’李玉翎道:“不在上房,那她在哪儿?”

朱顺抬手往后指了指,道:“北边儿有个小湖,风景美的不得了,姑奶奶没事儿常到那儿去,她说她在那儿等你……”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有多远?”

朱顺道:“没多远,走路约摸得走半个时辰!”

李玉翎眉锋微微一皱,要走。

朱顺及时又道:“兄弟,记住,千万可别再招她……”

李玉翎道:“我知道,朱大哥放心就是。”扭头就走了。

朱顺突然叫了他一声:“兄弟!”

李玉停了步,回过身来问道:“什么事,朱大哥。”

朱顺低低地叮嘱了一声:“兄弟,小心啊!”

李玉翎暗暗很感动,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朱大哥。”

朱顺摆手说道:“没别的事儿,你去吧!”

李玉翎扭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在想,朱顺在“天威牧场”里的身份只是个马夫,可说是够低贱的。

但是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是个性情中人,难得的血性好人,这种朋友要交,不容失之交臂,放过去。

朱顺所说的那个小湖,就在“天威牧场”的北边,不远。

李玉翎沿着牧场的木栅往北走。

他刚绕过了一片树林子,就看见了那个小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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