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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黑衣人儿司徒霜轻迈莲步,自重重锦帐后缓缓走出!

此刻司徒霜却已换上一袭白色长袍,而这袭白色长袍乃是蝉翼轻纱制成,一件大红亵衣紧裹玲珑胴体,凝脂般肌肤灿烂生光,一身曲线更是若隐若现,翦水双瞳轻射一片柔情,虽然娇靥上仍是以轻纱覆罩,但此景此情已足令人惊心荡魄,触目销魂!

独孤钰全身如遭电殛,心神大振,干咳一声,忙地将头转向一旁,饶是如此,已是面红耳热,尴尬异常!

但闻司徒霜一声娇笑,说道:“怎么?我身上有刺吗?”

莲步轻栘,缓缓行过。

独孤钰但觉一阵兰麝幽香迎面扑来,心中一惊,忙地移开两步,垂目说道:“姑娘,在下将姑娘视如再造重生,敬为天人,姑娘又何必如此相戏?”

司徒霜轻笑说道:“怎么,你不喜欢我这身打扮吗?”

独孤钰道:“在下怎敢,只不过觉得不大习惯!”

司徒霜娇笑一声说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不在乎什么礼教不礼教,我只知道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和我处久了,我想你会慢慢习惯的!”

独孤钰默然无语,半晌,突然说道:“姑娘,这可就是姑娘的许多方法之一吗?”

司徒霜呆了一呆,娇笑说道:“也是,也不是!”

独孤钰道:“在下不若姑娘才智过人,无法了然姑娘语意!”

司徒霜妙目凝睇,深注了他一眼,笑道:“你很会骂人,可是我不在乎……。”

轻抬皓腕,一理云鬓,接道:“我之所以说是,那是因为我从不相信男人能看到我这样儿尚不动心,我之所以说不是,那是因为我一向随便惯了,毫不觉得自己和刚才有什么两样!”

独孤钰微微一笑,挑眉说道:“在下斗胆告诉姑娘,姑娘若把在下视同天下男人一样,姑娘势必会大失所望,在下不敢自夸为人上人,但自信尚能保持心头一点空明,不为声色所惑!”

司徒霜一笑说道:“那么你为什么怕我这样呢?”

独孤钰剑眉一挑,说道:“在下说过,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在下不忍看姑娘如此这般地轻视自己躯体,若是换个人只怕在下还不屑过问!”

司徒霜呆了一呆,道:“你真的不喜欢我这样儿吗?”

独孤钰朗笑一声,挑眉说道:“姑娘,西施王嫱难免白骨腐土,花容月貌不过一具皮囊,在下心明如镜,何须多言喜恶?”

司徒霜娇躯一震,妙目异采连闪,凝注独孤钰那副神光湛然冠玉般俊面半晌,黯然一叹说道:“生平阅人难胜数,却无一人能似君,看来是我司徒霜错了!”

缓缓转过娇躯,向重重锦帐后行去!

独孤钰望着她那无限美好但却充满凄凉的背影,心底里突然升起怜悯之意,忍不住脱口一声:“姑娘!”

话方出口,却又不禁暗感懊悔!

司徒霜娇躯一震,倏然住足,背着他幽幽说道:“你又叫住我做什么?”

独孤钰暗暗一叹,道:“在下适才想到一些话儿,想要告诉姑娘!”

司徒霜凄声说道:“我已知道我失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说,但她一个玲珑娇躯却仍背着独孤钰未移动半步!

独孤钰星目深汪,望了她那若隐若现的玲珑胴体,暗一咬牙,忙道:“姑娘玉骨冰肌,丽质天生,若说有人能无动于衷,那是欺人之谈,再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在下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性情之人,不过在下以为姑娘若以如此夺情,实为不智,有道是:‘花容月貌只是过眼烟云,深情真爱方足持以永恒’……。”

司徒霜突然转过娇躯,声音微带颤抖接道:“这么说来,我若以一片痴情必可以打动你的心了!”

独孤钰暗暗一震,忙道:“唯恐辜负姑娘一片深情,在下不敢说必然,不过在下以为这样方是正当途径!”

司徒霜道:“你不必再辩,有此一句已倍增我无比信心,恍如使我在歧路茫茫中窥得一丝曙光,自今而后,司徒霜但以一片永恒痴情以感郎心,坐吧,我加件衣衫就来!”

话完,便待转过娇躯走去。

独孤钰情知自己这一句话儿已惹来无穷情孽,方自急呼一声:“姑娘!”

司徒霜已自一笑说道:“你不必劝我,自我见你第一眼,我心意已决,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我的意志,如果我达不到这项心愿,你也不必担心,我不会反爱成仇,因嫉成恨,我司徒霜作茧自缚,绝不怨任何人,大不了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不过我有自信我还不致向这条路去!”

一番话听得独孤钰热血澎湃,荡气回肠,神情激动地凝注司徒霜,说道:“姑娘,王孙公子,豪杰俊彦,强过在下者何止千万,在下不过一介庸俗寒儒,姑娘如此厚爱岂不……。”

话未说完,司徒霜已自轻轻摇头,从妙目中,射出万斛深情地接道:“你不要话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

螓首倏垂,住口不言,但旋又抬头一笑接道:“对了,你不是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也是这样儿!”

转过娇躯,行向重重锦帐之后,不到片刻又复走出,但身上却已加上那袭一向穿着的黑袍。

她皓腕微摆,一笑说道:“淡酒粗肴,不成敬意,请吧!”

柳腰款摆,迳自行向锦凳边坐下!

独孤钰微微一笑,道:“如此盛宴尚称淡酒佳肴,世上岂有佳味?”

大步行了过来,在司徒霜对面一张锦凳上坐下。

司徒霜笑道:“侍女们笨手笨脚,我只恐有惊贵客,所以早让她们歇息去了!”

独孤钰一时未明她这句话儿用意,方自呆了一呆。

但见司徒霜站起娇躯,伸出雪白皓腕,轻执银壶,为他亲自把盏。

独孤钰一急忙道:“怎敢劳姑娘斟酒,还是在下……。”

司徒霜一笑接道:“方才不是说过么?侍女们粗手笨脚,我不敢让她们在此,你又是客人,我只有自己来了!”

为独孤钰满斟一杯,然后浅浅地向自己杯里注了些儿!

然后轻捧玉杯,一笑接道:“酒非香醪但请尽饮,菜非珍馐但请尽量,我以一杯水酒,略表寸心,请!”

独孤钰举杯一笑道:“香醪美酒只嫌少,佳肴珍馐不怕多,姑娘但请放心,在下势必尽饮尽量,请!”

举杯就唇,方待尽饮,一眼瞥见玉杯中酒色碧绿,且异香扑鼻,心中一动,忙又放下,一笑说道:“在下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酒色碧绿,不知此酒是怎样酿造!”

司徒霜娇笑一声,一语不发,举起玉杯,将半杯美酒喝得点滴不剩,然后又自满斟一杯,方始说道:“此酒乃是由华山特产‘九华金莲’嫩根所酿造,我替它取了名儿叫‘翡翠香’,虽谈不上益寿延年之功,但却有轻身健体之效,更有一种神奇功效,便是能祛除百毒,无论何等强烈毒物一入酒中,立即便消弭无形,所以你尽可放心大胆饮用!”

独孤钰吃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由俊脸通红,窘迫异常,赧然一笑说道:“姑娘取笑了,在下只是目睹酒色碧绿,前所未见,倍觉新奇而已!”

为掩窘迫,举杯一仰而干!

司徒霜妙目一转,轻笑又道:“我还未说完呢!这种酒儿虽能轻身健体,祛除百毒,但是酒性最烈,常人饮此一杯,不但心性大乱,而且……。”

话未说完,独孤钰已自心神大震地急急说道:“姑娘怎不早说,如早……。”

司徒霜一笑接道:“这能怪我么,谁让你不等我把话儿说完,便自以酒掩窘,一仰而干!”

独孤钰呆了一呆,默默无言,但旋即又苦笑道:“事已至今,只怪在下自己不好,且容在下出去片刻,免得稍时酒后失态,渎犯姑娘!”

说完,就要站起!

司徒霜倏伸柔荑,隔案抓住他一只手臂,微一摇头,说道:“这怎么行?若让下人们知道,那多难为情?”

独孤钰呆了一呆,苦笑说道:“在下宁可让人耻笑好酒贪杯,也不能酒后失态,有所渎犯!”

微一挣扎,仍要起身离席!

司徒霜一跺莲足,恨声说道:“你这人怎地这般老实,今日尚幸遇上我,设若你要遇上昔年那艳帜遍树,尤物天生的‘九尾玄狐’姜妙真,就非有你好受的不可!”

独孤钰混身一头,玉面登时雪白,冷冷说道:“姑娘说那姜……姜前辈怎地?”

司徒霜只顾着急,未曾发觉独孤钰神情有异,轻哼一声,微带不屑地说道:“那姜妙真生性淫荡,天生尤物,昔年在武林中艳帜遍树,无人不知,后来她却偏偏爱上了一位名震八表,正邪之间的年轻俊彦‘冷面书生’独孤云飞,无奈独孤云飞有妻有子,对她却是不屑一顾,姜妙真仍不死心。千方百计地利用一杯水酒,使得独孤云飞乖乖就范……”

独孤钰突然插口说道:“那独孤前辈也是一位纵横宇内的绝顶高手,区区一杯水酒,岂能难得住他!”

司徒霜微一摇头,说道:“你知道什么?区区一杯水酒自无可惧,但那姜妙真却在那一杯水酒之中暗暗地掺入了她独门媚药,无色无臭的‘销魂丹’,就是大罗金仙也忍受不住,何况那独孤云飞是个有血肉,有灵性的凡人!”

独孤钰轻哼一声,道:“这件事姑娘因何知道?”

司徒霜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姜妙真将这件事引为平生一大杰作地到处宣扬!”

独孤钰道:“在下怎未听人说过?”

司徒霜一笑说道:“那时只怕你犹在襁褓之中,便是我也是年长后听查老爹说的,查老爹昔年与那姜妙真曾有同门之谊,自然更不会是讹传了!”

独孤钰道:“姑娘适才曾说道独孤前辈有妻有子,此事既然人所共知,当然也瞒不了他那结发妻室!”

司徒霜道:“董无双前辈当然知道!”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谁是董无双?”

司徒霜道:“就是那独孤云飞结发爱妻!”

独孤钰剑眉一挑道:“难道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夺就罢了不成?”

司徒霜一叹说道:“不罢了又待如何……?”

突然目射异采地恨声说道:“只可恨那姜妙真毒如蛇蝎夺人丈夫犹未甘心,她却施尽狐媚,多方蛊惑,硬迫独孤云飞将他那结发爱妻,亲生骨肉一并除去……”

独孤钰突然失声说道:“那独孤前辈果真如此狠心吗?”

司徒霜微一摇头叹道:“独孤云飞到底天良未泯,一任姜妙真施尽方法,他却执意不肯,但半年不到,董无双前辈却突然离奇失踪,独孤云飞遍寻宇内之余,只在‘雁荡山’上,‘断魂崖’下寻获一件破损不堪的血衣,证明董前辈跳崖自绝,却连尸骨也被鸟兽食尽……”

说话至此,竟然掉下泪来,语不成声。

独孤钰却仍是神情木然地说道:“依在下判断,那独孤前辈想必在痛心之余,恍然悔悟,将那姜妙真立毙掌下!”

司徒霜喟然一叹,说道:“事实上那独孤云飞确实是痛悟前非,决意要将那姜妙真立毙掌下,以赎前衍,但那‘九尾玄狐’姜妙真不愧媚术高人一等,独孤云飞一见姜妙真之面便即杀机全消,心软不忍地下不了手,然而自此二人即时起勃谿,争吵频繁,但独孤云飞为自己一个稚龄爱子,百般忍耐,只求爱子成长,自己横剑自绝,以向爱妻赎罪,却不料未至二载,便与那姜妙真双双悉遭仇家暗害,单单他那孤子幸免于难!”

独孤钰只听得神色连变,微起颤抖,轻哼一声,说道:“姑娘可知道他们那仇家是谁吗?”

司徒霜微一摇头,说道:“他们那仇家杀人手法极其高明,行凶之后又在独孤云飞家中放了一把火,不但他家中什物尽化灰烬,就是独孤云飞与姜妙真二人尸身也是烧得毛发无存,哪里有半点蛛丝马迹?”

独孤钰禁不住心中刀割般痛苦地微微呻吟了一声。

司徒霜呆了一呆,一眼瞥见他那一张俊面,不知何时已变得毫无一丝血色,眉宇泛起一片令人寒栗的杀机与极为痛苦的神情,心中一震,忙道:“你……你怎么啦?”

独孤钰心中一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没什么,在下只觉头有点晕晕地,想是这酒性就要发作了!”

司徒霜微一摇头,柔声说道:“你不要骗我,我适才所说酒性极烈的那句话儿,只是逗你玩的,告诉我,你怎么了?”

独孤钰吃她一语道破谎言,苍白的俊面上倏地掠起一片飞红,略一迟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只是静聆这件昔年人伦惨剧之余,深深地为独孤前辈一家感伤而已!”

司徒霜妙目深注,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感伤什么?”

独孤钰淡淡一笑,说道:“姑娘请想,那独孤前辈既有娇妻又有爱儿,日伴红颜稚子,享尽人间之乐,这么一个家庭,是何等美满?不想一步走错,却使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天下之至悲之事,莫过于此,而死者永埋九泉,生者至今不知仇人为谁,在下静聆之余岂能不感慨万千,悲愤填膺这是人之常情,姑娘适才又何不凄然泪下?”

司徒霜呆了一呆,道:“你不要说我,我只是为董无双前辈一段凄惨遭遇,深感不平,同时更感天下男子多半薄幸……。”

独孤钰剑眉一挑,飞快接道:“是啊?在下也深感自古祸水,尽属女人!”

司徒霜呆了一呆,悄声说道:“你,你可是存心气我?”

独孤钰急道:“姑娘万勿误会,在下这句话儿是因‘九尾玄狐’姜妙真而发,与姑娘那句‘天下男子多半薄幸’一样地语出无心!”

司徒霜妙目凝睇地说道:“你很会说话,你怎知我是语出无心?”

独孤钰淡淡一笑,道:“倘若姑娘是语出有心,谅必不会怪在下存心相气!”

司徒霜凝注独孤钰半晌,方始突然一笑说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有心人?”

独孤钰歉然说道:“姑娘敢是仍为在下适才那一句话儿……”

司徒霜一摇头,笑道:“我不至于那么量小,再说我们一来一往也没被谁占了便宜,我又何介意之有,我是指你适才那付怕人的神色!”

独孤钰暗暗一震,忙自一笑说道:“有道是‘丈夫有泪不轻弹’,在下既不能轻弹伤心之泪,神色之间难免会带出一股愤慨不平,这与姑娘适才凄然泪下无甚区别!”

司徒霜呆了一呆,摇头道:“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虽然我满腹疑云,但我们约法在先,使我不能向你探问!”

独孤钰淡淡说道:“以姑娘过人才智,在下以为自己隐衷瞒不了姑娘多久,既是如此,又何必尽谈这些败兴的事儿。”

司徒霜轻笑一声,点头说道:“你说得是!我们委实不该为这些败兴的事儿虚渡这大好时光,来,我们干一杯!”

轻舒皓腕,举起玉杯!

独孤钰笑道:“在下有幸从姑娘处获悉这多昔年武林秘辛,心中感激不可言喻,岂止要干一杯?在下要独饮三杯略表心中感激之忱!”

司徒霜一双妙目中异采一闪,尚未说话,独孤钰却已朗笑一声,连斟连酌地独饮三杯,三杯饮下,方始又斟一杯,举杯笑道:“在下三杯业已下肚,敢邀姑娘再干此杯!”

司徒霜微一摇头,轻轻地放下手中玉杯,妙目凝注在他一张已泛红晕的玉面上,柔声说道:“如此狂饮,分明借酒消愁,你面上很平静,但你内心却很痛苦,是吗?”

独孤钰剑眉一挑,朗笑说道:“姑娘又要取笑了,在下置身这般所在,饮用这般佳肴美酒,面对如是绝代巾帼,私心正自乐不可支,何言借酒消愁,内心痛苦?”

话虽如此,玉面上却飞快地掠过一丝轻微抽搐!

司徒霜一双妙目始终凝注在独孤钰面上,这样情形自然逃不过她一双目光,但她不但对独孤钰一番颇显轻狂的话儿恍若未闻,而且对那独孤钰面上掠起的一丝极难觉察的痛苦神情也自恍若未睹,她略一沉默,突然柔声说道:“能让我为你分担一些痛苦吗?”

独孤钰微一摇头,笑道:“多谢姑娘,这种痛苦普天下找不出第二人能分担!”

司徒霜飞快说道:“你不是说你没有痛苦吗?”

独孤钰倏觉失言,暗暗一震,强笑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说纵有痛苦,别人也无法分担!”

司徒霜道:“那倒不一定,只是看那痛苦之人是否肯!”

独孤钰笑道:“天下那有这等忍心之人!”

司徒霜道:“你以为没有吗?眼前就是一个?”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姑娘这话委实令人费解,在下并未有什么痛苦要别人分担啊!”

司徒霜道:“正因如此我才说你是天下仅有的狠心人!”

独孤钰呆了片刻,苦笑说道:“姑娘这句话儿委实玄奥得令在下百思莫解!”

司徒霜道:“也许这一次你真的不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不肯将内心里那无比的痛苦要人分担,却比将那痛苦与人分担更能令别人痛苦,知道吗?”

一句话儿说得独孤钰倏感热血向上一涌,苦笑一声说道:“姑娘何必为在下自苦如此?在下委实没有什么痛苦可言!”

司徒霜默然不言,目注独孤钰半晌,方始幽幽一叹说道:“看来你果真是天下一等狠心之人,你不说也就算了……。”

话音微顿,突伸皓腕拿起玉杯,一笑说道:“今日有幸得睹你这样狠心之人,我也要浮它三大白!”

曼声轻笑,一仰而干,玉手执起银壶,方要为自己斟上第二杯!

独孤钰霍地一声站起,一把抓住司徒霜执壶皓腕,急急说道:“姑娘,你,你这是何苦?”

司徒霜凄然一笑,说道:“我这是借酒消怒,借酒麻醉自己心中痛苦!”

独孤钰情知她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但他宅心仁厚,到底不忍心司徒霜如此这般地狂饮烈酒,略一思忖,缓缓放开司徒霜执壶皓腕,神情激动地一叹说道:“姑娘,你我曾经约法三章,尽管在心里想知道姑娘隐衷,都不便动问,姑娘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司徒霜娇躯突然起了一阵轻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限柔婉地说道:“你错了,我不是强人所难,因为我自己也有隐衷没让你知道,虽然我们曾经约法三章,半年之内不得互相探询对方隐衷,但是我看见你那难掩心中痛苦,强装出来的笑容,我内心里宛如刀割,痛苦不下于你,你知道将痛苦埋在心中最伤身体,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而你却执意不肯说出!”

缓缓垂下头去,神态不胜悲凄!

独孤钰看在眼内,一时百念俱起,五味杂陈,默然半晌,方始黯然说道:“姑娘好意,在下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司徒霜突然抬起头来,妙目中泪光闪烁地怒声说道:“我不要你说这些感谢的话儿,我只要你说出心中的痛苦,我要分担,我要分担……”

独孤钰入耳这啼鹃般话声,但觉鼻端一酸,两串热泪险些夺眶而出,摇一摇头,痛苦地说道:“姑娘,杜玉一介庸俗寒儒,实在值不得姑娘如此厚爱,并非在下如此狠心,眼见姑娘这般痛苦仍是执意不说,实在在下有不得已之苦衷,万请姑娘谅宥!”

司徒霜一个娇躯颤抖得更形剧烈,妙目突然一合,两串晶莹珠泪,簌簌堕下,凄然一叹,幽幽说道:“有些事丝毫勉强不得,我懂了,同时我又一次地尝到失败的滋味,我真不明白一向目中无人的我,为什么这般脆弱地甘心受你折磨……。”

独孤钰但觉热血向上一涌,再也忍不住两串热泪,神情激动地颤凿呼道:“姑娘……。”

突然一声苍劲大笑,响自室外:“你们这两个娃儿敢是存心气我?放着一桌酒菜不吃,有话不会慢慢谈,哭个怎地,没出息!”

二人闻声俱感一震。

司徒霜忙地一声娇笑,说道:“老爹,你老人家快请进来!”

玉手一抬抛过一条罗帕示意独孤钰速将泪水拭去。

但闻苍老话声笑骂说道:“你这丫头变得还真快,先前还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刹那间功夫你居然能笑得出来,这一点老爹自叹不如,傻小子,别擦了,来不及了!”

话声方落,独孤钰但觉手上一震,一条罗帕竟脱手飞去,心中大惊,举目望去,那位老态龙钟,身形佝偻的查老爹早已停立自己身边,手里还拿着那条雪白罗帕,犹自望着自己发笑!

倏感面上一热,忙地躬身叫了一声:“老爹!”

查老爹轻哼一声,说道:“堂堂七尺须眉男子汉,哭个怎地?我老驼子如今一大把年纪,尚不知泪为何物……。”

司徒霜突然一笑,娇声说道:“老爹,真的吗?”

查老爹双眼一翻,佯怒说道:“鬼丫头,你若敢拆穿你老爹昔年那段丢人现眼的事儿,看我不把你那张小嘴儿拧破!”

语锋一顿,转向独孤钰干笑一声,又道:“傻小子,‘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应未到伤心处’!老驼子昔年那是到了伤心处了,方始丢人现眼地挤出几点眼泪,不像你,屁大一点儿事,就像黄河决了口一般,拿去,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免得我看了不大舒服!”

将手一抬,递过那条罗帕!

独孤珏见了这位风尘异人放荡不羁的豪迈神态,再听了那几句引人发噱诙谐话儿,越发哭笑不得,双手接过罗帕,嗫嚅说道:“谢谢老爹!”

查老爹两道白眉倏地一皱,摇头说道:“到底是读书人,礼数还真不少!”

迳自走向桌边,且走且道:“你们这两个娃儿真不懂得享受,这般美酒,如此佳肴没人来吃岂不可惜!”

伸出蒲掌般大巴掌抓起银壶向口中倒去,一抹嘴,右手随手抓起一根鸡腿,旁若无人地啃将起来!

独孤钰看在眼内,暗一摇头,忖道:这位前辈异人委实豪迈得可以……。

但见查老爹一翻老眼说道:“傻小子你发什么楞?敢是觉得老驼子过于放荡形骸吗?”

独孤钰呆了一呆,忙地一笑说道:“老爹说哪里话来,有道是:‘唯大英雄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老爹这豪迈性情正是英雄本色,晚辈岂敢……”

查老爹突然扬起一阵大笑,说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真会说话,冲着这一句话儿,老驼子日后包有你的妙处……”

司徒霜妙目一瞟,飞快地向独孤钰递过一个眼色,娇笑说道:“老爹的妙处别人可是想也想不到,你还不快谢谢老爹!”

独孤钰福至心灵,忙一躬身,说道:“谢谢老爹!”

“妙哇!”查老爹突然一声怪叫,将掌中一根鸡腿指着司徒霜佯怒说道:“鬼丫头吃里扒外,你怎么帮着这傻小子整老爹的冤枉?……”

司徒霜尚未说话,他却已转向独孤钰一笑接道:“小子,看来你这位‘真名士’还真不含糊!”

一句话儿说得独孤钰玉面飞红,无言以对,司徒霜螓首倏垂,不胜娇羞,而查老爹本人却是自顾自据案狂饮大吃,恍如没事人儿一般!

半晌,司徒霜方始缓缓抬起头来,飞快地瞟了独孤钰一眼,转向查老爹娇嗔说道:“老爹,你就是不说正经话儿,霜儿一番好意要给你荐介这么一位衣钵传人……。”

查老爹一翻怪眼,突然接道:“怎么?这种大事儿不正经,那什么正经?你丫头以后可别一味地撒娇苦苦央求老爹……。”

司徒霜突然一声娇呼:“老爹!”

妙目中闪射万斛柔情,又自飞快地看了独孤钰一眼!

独孤钰正感窘迫,心中一震,倏然垂首!

查老爹深深地看了独孤钰一眼,放下鸡腿,突然一叹说道:“丫头,说正经的,这小子资质之佳,普天下不做第二人想,像这种打着灯笼没地方找的徒弟,老爹我是求之不得,无奈这小子非池中之物,我查驼子不能白白糟蹋了这块未琢璞玉……。”

司徒霜突然轻呼一声:“老爹!”

查老爹微一摆手,一笑接道:“你丫头先别着急,老爹的话儿还没有说完呢!”

将一壶“翡翠香”一仰尽干,一抹嘴,又道:“老爹想把他荐入柳穷酸门下,只是那穷酸性情怪癖,收不收还很难说,不过据我看来,就像这小子这块料,再加上查驼子这张脸,柳穷酸还不敢摆他那臭架子!”

独孤钰虽不知此老口中“柳穷酸”为哪位高人,但却心知必是位前辈异人,不然查老爹不会说他非池中之物,闻言方自一喜。

但闻司徒霜急急说道:“老爹,你说那‘柳穷酸’可是‘雪衣血神’柳前辈?”

独孤钰入耳一声“雪衣血神”方自一震。

但见查老爹一笑点头说道:“正是那柳无忌,丫头,你看行吗?”

司徒霜神情激动地点头说道:“行,行,行,怎么不行,可是老爹你自己也不能太过吝啬啊!”

查老爹老眼一翻,笑骂说道:“我真不懂这小子有什么魔力,能使你这丫头这般地掬心相护,你放心,老爹就在这半日功夫里将压箱底玩艺,倾囊相授如何?”

司徒霜娇笑说道:“好是好,只是他的真力……”

查老爹微一摆手,接道:“你丫头休要贪得无厌,我若对他过份成全?他就无法再去习那柳穷酸的独门神功了,所以我只能将那几套玩艺倾囊相授,却不能将那口邪气儿传给他,懂吗?”

司徒霜一笑说道:“霜儿懂了!”

独孤钰眼见这一老一少如此热诚成全,不由心里暗暗感激得无以复加,方待上前谢过,突然心中一动,忖道:“糟了,四位叔叔临死前一再嘱咐我先到闽东找那百晓老人,然后再由百晓老人将我荐入一位功力绝高的前辈异人门下,而且言明唯有这位前辈异人一身武学方是那‘龙幡令主’唯一克星,既然如此,我岂能舍此他求?但眼下人家这一番成全盛情却又怎能推却……。””

思忖至此,不由大感为难,一付欲言又止的窘迫神态!

司徒霜一颗芳心暗暗欣喜之余,不由将一双妙目向独孤钰瞟过,入目独孤钰窘迫万状的神态,方自一呆。

但闻查老爹说道:“傻小子有什么话快说,一个大男人家怎地如此忸怩作态!”

独孤钰闻言更感为难,略一思付,心想这件事儿迟早总要说出来,不如干脆直言,免得人家生疑!

只得硬着头皮,嗫嚅说道:“老爹成全大德,晚辈心领,不是晚辈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实在是晚辈有不得已之苦衷,望请老爹千万谅宥!”

这一老一少作梦也未料到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天大福缘,他居然婉拒不受。

查老爹呆了一呆,老眼一翻,尚未说话。

司徒霜已自霍地站起娇躯,急急说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须知这件天大福缘别人求还求不到呢?”

查老爹微一摆手说道:“丫头,你先别着急,老爹就有这么怪脾气,只要老爹话一出口,就是天塌下来我也要把它办到底,你先坐下,我来问他!”

司徒霜万般无奈地缓缓坐下,然而她那一双充满了焦急与幽怨的目光却始终盯在独孤钰的面上!

但闻查老爹干咳一声,说道:“娃儿,你可是觉得老驼子将你荐入‘雪衣血神’柳穷酸门下,是辱没了你这块好材料吗?”

独孤钰心知这位风尘异人必然会误解自己苦衷,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故而闻言忙一摇头,庄容说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想那‘雪衣血神’柳前辈,功力奇绝旷古绝今,睥睨宇内,威震武林,天下豪杰莫不以一瞻风采为荣,如晚辈这等绝世福缘,更是一般武林俊彦梦寐难求,晚辈倍感荣宠之余,对老前辈此种成全大德,只有铭心刻骨,结草衔环以图后报,怎敢兴此……”

查老爹突然一笑,摆手接道:“娃儿,你先歇歇,容我老驼子插一句话……。”

微微一顿,深注独孤钰一眼,接道:“老驼子今年六十有二,人生途中已过半百,这几十年中老驼子行事善善恶恶不可胜数,但却从来未曾毛遂自荐地为别人做事跑腿,对你娃儿这是第一遭儿,你可知道为什么老驼子会破例助你吗?”

独孤钰呆了一呆,说道:“晚辈愚昧,尚请老前辈指点!”

查老爹微一摇头,叹道:“你哪里是什么愚昧,分明就是厚道的可怜,这也是老驼子所以会破例助你的原因之一……。”

抬起老眼,看了司徒霜一眼,一笑接道:“这丫头眼光一向有独到之处,你能获得她的垂青,足以证明你是块上驷美材,否则她会对你不屑一顾,这是老驼子所以要破例助你的原因之二……”

话声至此,独孤钰暗暗一震,不知所措。

司徒霜则是含情脉脉地深注独孤钰一眼,倏垂螓首!

查老爹恍若未睹,喝了一口酒,微微一顿,接道:“第三个原因,则是因为你娃儿那血海大仇是一向使宇内群豪闻风丧胆,素称神秘诡异,毒辣残忍的‘龙幡令主’,老驼子实在找不出一个能胜得了他的人,只有那‘雪衣血神’柳无忌是例外,但那穷酸性情怪癖,喜怒无常,绝难有人能找到他的踪迹,也绝难有人能列入他的门墙,而这两项难题,我老驼子自信能以解决,基于这以上三个原因,所以我老驼子才破例助你,不想却是剃头担子,一头儿热,你明白了吗?”

拿起银壶,咕噜又是一口!

独孤钰无限暗感地点头说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还有一事不明,也望老前辈不吝指教!”

查老爹老眼一翻,瞪了独孤钰一眼,说道:“你最好少跟我老驼子咬字嚼文,有话就说!”

独孤钰面上一热,赧然笑道:“前辈适才曾说,放眼宇内除‘雪衣血神’柳前辈外,再无第二人能制服那‘龙幡令主’,但日间路上,老前辈却大展神威,单凭一根马鞭便打得那‘龙幡令主’抱头鼠窜……”

查老爹突然一笑,说道:“娃儿,你可是以为老驼子故作惊人之语吗?”

独孤钰忙道:“晚辈不敢,不过晚辈……。”

“好了!不要解释啦!”查老爹微一摆手,说道:“娃儿,老驼子生平向不服人,但单单对这‘雪衣血神’,‘龙幡令主’二大怪物却是无话可说,你日间难道未听及那‘龙幡令主’自云他化身千百,时真时假吗?倘若日间那个是个真的,只怕老驼子和这丫头联手,方能勉强与他扯成平局,哪会再让老驼子一阵皮鞭,打得狼狈已极地抱头鼠窜?”

独孤钰暗道:“看来司徒霜说得不错,日间那个‘龙幡令主’果是个化身,单这假货已使自己伤痕累累,几乎丧命,若是遇上真的……。”

但闻司徒霜无限爱怜地柔声说道:“你不用这般担心,只要你列入‘雪衣血神’门下,何惧区区一个‘龙幡令主’?”

独孤钰方要答话,突然心中一动,向着司徒霜感激一笑,转向查老爹说道:“老前辈,难道放眼宇内,只有那‘雪衣血神’能制得住‘龙幡令主’吗?”

查老爹呆了一呆,颇为不悦地望了独孤钰一眼,淡淡说道:“老驼子年过半百,至今只知就此一人,怎么?你信不过吗?”

独孤钰心知这位风尘异人已是暗生不快,忙不迭地陪笑说道:“老前辈万勿误会,晚辈只是,只是……。”

一时却找不出适当辞句,解释这桩误会。

查老爹突然一笑,摆手说道:“不要再只是,只是啦,娃儿,老驼子现在想听听你娃儿所以会拒绝的理由!”

独孤钰闻言大感为难,心想这事有关自己血海深仇,如何能轻易对人说出?但是设若自己执意不说,势必引起对方更深误会,再说这一老一少对自己有恩无仇,人家一番好意也是帮助自己雪此大仇……?

但闻查老爹淡淡说道:“不必犹豫,设若你不便出口,那就算了,老驼子不愿强人所难!”

独孤钰焉能听不出这位风尘异人话中已含不悦?暗一咬牙,忙自陪笑说道:“老前辈万勿误会,晚辈只是在想如何说法,方能令老前辈不致生气!”

查老爹闻言面色稍霁,一笑说道:“你娃儿不必太多顾虑,只要你能说出适当的理由,老驼子绝不令你为难就是!”

独孤钰微一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微一沉吟,毅然又道:“晚辈之所以斗胆辜负老前辈成全大恩,乃是有着不得已之苦衷,因为晚辈有几位父执曾特别叮嘱晚辈行道江湖寻访一位奇人,然后请这位奇人将晚辈荐入另一位绝代高人门下习艺,以便报晚辈那血海深仇……。”

查老爹突然一笑,接道:“老驼子明白了,想必是你娃儿那几位父执曾一再叮嘱你放眼宇内只有那位绝代高人之艺,方能令你报得大仇,有了这个原因,再加上你那几位父执叮嘱在先,所以你娃儿深感为难,可是?”

独孤钰点头说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正是为此原因!”

查老爹微一点头,说道:“这理由倒是无懈可击,娃儿,你找到了那位引荐之人吗?”

独孤钰微一沉吟,道:“晚辈此去闽东,正是为了寻访那位奇人!”

查老爹呆了一呆,转向司徒霜诧声问道:“丫头,这几年来你可曾听说闽东一带隐居着什么奇人异士吗?”

司徒霜摇头说道:“霜儿不知道!”

查老爹闻言蹙眉说道:“这就怪了,两下里近在咫尺,闽东一带若是隐有奇人异士,我老驼子怎会不知……?”

微微一顿,突然转向独孤钰问道:“娃儿,你所说的那位奇人姓什么?叫什么?”

独孤钰呆了一呆,略一犹豫,毅然说道:“晚辈不知那位奇人大名,只知那位奇人,自号‘百晓老人’!”

司徒霜娇躯一震,尚未说话!

查老爹已自霍地站起,目中冷电光芒暴射地沉声说道:“娃儿,你是说那‘百晓老人’隐居于闽东一带?”

独孤钰入目查老爹那一付骇人神情,不由心中暗暗大震,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个怎地!

虽然难卜吉凶,他却毅然点头说道:“不错,晚辈正是这么说!”

查老爹道:“如此大事我老驼子怎会茫然不知,娃儿你那几位父执,想必也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能告诉老驼子他们几位的名号?”

独孤钰微一沉吟,歉然说道:“这一点万请老前辈原谅,因为晚辈那几位父执临终前,也曾嘱咐晚辈不得向任何人说出他们的名号!”

查老爹呆了一呆,方自一声轻哦!

司徒霜却突然一声轻笑说道:“看来你不能说的事还真不少!”

独孤钰倏感面上一热,赧然一笑,默默不语!

查老爹深深看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我老驼子不愿强人所难,但是娃儿你要知道那百晓老儿行事神秘,性情之怪与那‘雪衣血神’不相上下,寻常人休想见得了他,更休想求他玉成!”

独孤钰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这个晚辈知道!”

查老爹呆了一呆,将一双讶然目光凝注独孤钰说道:“娃儿,看来你已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独孤钰忙一摇头,说道:“老前辈误会了,晚辈不过怀有‘百晓老人’一面信符而已!”

查老爹又是一怔说道:“娃儿,应该是半面吧?”

独孤钰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忙地点头说道:“晚辈说错了,确是半面!”

查老爹略一沉吟,道:“娃儿,可否让我老驼子过目一下!”

独孤钰微一迟疑,随即探怀取出那半块铜牌信符双手递过,说道:“晚辈几位父执曾一再叮嘱,这半面信符不得轻易示人,更不能大意失落……”

查老爹哈哈一笑道:“娃儿,老驼子很感光荣,但你放心,老驼子不会将它吞没的!”

独孤钰面上一阵奇热,默然无语。

查老爹接过那半块铜质信符略一过目,随即递还独孤钰,庄容说道:“不错,这正是那百晓老儿昔年行道江湖唯一之铜牌信符,有此信符,百事迎刃而解,娃儿你要千万放好了!”

独孤钰双手接过信符随手揣入怀中贴身藏好,躬身说道:“多谢前辈,晚辈晓得!”

查老爹略一沉吟,点头说道:“既是有百晓老儿居中帮忙,老驼子无话可说,这老儿虽号‘百晓’,其实无所不通,无所不晓,虽然不谙武技,但他胸中所罗,任何一人难望项背,这‘百晓’二字委实太以显得委屈奇才……。”

倏然住口不言,转向独孤钰急急说道:“娃儿,你可知道百晓老儿要把你荐入何人门下?”

独孤钰呆了一呆,说道:“这个晚辈不知,不过晚辈几位父执曾说见了‘百晓老人’自然知道!”

查老爹点头说道:“老驼子虽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宇内再有何人,能够强过‘雪衣血神’的,但却自知自己胸罗,较那百晓老儿少得可怜,他既这么做,相信绝错不了,娃儿,老驼子话说在前头,设若万一你寻那百晓老儿不着,你只管回来找我,老驼子一样地不改初衷!”

独孤钰心中一阵激动,躬身说道:“多谢老前辈,设若万一晚辈此行不成,晚辈当必再来谒见前辈,请求玉成!”

查老爹一笑说道:“好啦!好啦!休要再提什么谒见,玉成,这满桌菜肴都已凉了,坐下来喝上两杯吧!”

独孤钰微微一笑,欣然入坐!

查老爹老眼一注司徒霜,笑道:“丫头,你也把脸上那捞什子拿下来,陪你老爹痛痛快快地喝上两杯!”

司徒霜微一摇头,娇笑说道:“霜儿这样又不妨碍吃喝,干什么偏要取下?”

查老爹饮干一杯“翡翠香”,一抹嘴,笑道:“丫头,丑媳妇儿难免见公婆,迟久总会让他知道,你总不能把这捞什子戴它一辈子,有老爹在此,准出不了错儿!”

独孤钰闻言虽然心中极想一睹司徒霜庐山真面目,但碍于查老爹在旁,加以又怕司徒霜再次动问他那隐衷,所以不便说些什么,但是他一双星目却难掩心中渴望地凝注司徒霜那覆面黑纱上,霎也不霎一下!

司徒霜正自犹豫未决,一眼瞥见独孤钰那一双直楞楞的星目,突然一笑说道:“既然老爹这么说,霜儿不敢不遵,但在霜儿未取下覆面黑纱之前,却要老爹答应霜儿一个条件,否则霜儿说什么也不能将它取下!”

查老爹呆了一呆,笑骂说道:“丫头你又在此耍什么花枪?说吧!老爹哪一点儿对你不是百依百顺?”

司徒霜娇笑一声,说道:“你老人家虽然对霜儿一向是百依百顺,只怕这件事儿你老人家却做不了主!”

查老爹呆了一呆,两道白眉一扬,怒声说道:“丫头,你休要激我,只要我一点头,随它多大的天下之事?没有我查驼子做不了主的,你说吧!”

司徒霜一笑说道:“老爹,这可是你老人家亲口说的,稍时可不要怪霜儿让你老人家下不了台哟!”

查老爹端起一杯酒一仰而干,“呸!”地一声说道:“你丫头最好少惹我,再要不说,等我性起非打你一顿屁股不可!”

“老爹!”司徒霜一声娇呼,倏然垂下头去!

查老爹呆了一呆,突然仰首一阵纵声大笑:“该死,该死,老爹说漏了嘴了,打手心,不打屁……”

倏然住口,老眼一翻,接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儿又说漏了,丫头别那么装模作样的啦,快说吧!”

独孤钰至此恍悟司徒霜何以会娇羞万状地倏然垂下头,面上一热,禁不住飞快地向司徒霜投过一瞥,入目司徒霜那娇羞的神态,虽然隔着一层轻纱,但其妩媚动人丝毫不减,心中一震,慌忙将头别过一旁!

司徒霜缓缓抬起头,偷眼向独孤钰瞥来,见了独孤钰眼望一旁,但却俊面微红的神态,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半晌方自佯嗔地白了查老爹一眼,说道:“只要你老人家能担保他稍时不拂袖而去,不把他自己的事隐瞒得那么多,霜儿一定取下覆面黑纱!”

查老爹一笑说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些许小事,老爹我就是一百个主也做得了,丫头,你现在可以把那捞什子拿下来了吧!”

司徒霜微一摇头,轻轻说道:“你老人家先别那么着急,最好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查老爹双眉倏地一扬,但旋即又一叹说道:“好,好,就依你丫头一次……。”

转向独孤钰一笑接道:“娃儿,你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想必用不着老驼子再多作赘言,你的意思如何?”

独孤钰本就正感为难,闻言更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迟疑半晌,方始嗫嚅说道:“老前辈,霜姑娘既然不愿取下覆面黑纱,想必有不得已之苦衷,你老人家又何必……。”

司徒霜突然一声娇笑,接道:“老爹,听见没有?他多会说话,这分明在说他有不得已之苦衷,你老人家又何必强人所难嘛!”

查老爹双眉一轩,双目凝注独孤钰问道:“娃儿,可是真的吗?”

独孤钰面上一热,急急说道:“老前辈万勿误会,晚辈绝无此意……。”

查老爹一笑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

独孤钰呆了一呆,窘迫万状,忙又说道:“前辈又误会了,晚辈并无此意!”

查老爹双眉一轩,尚未说话。

司徒霜突然一声轻笑,说道:“老爹,霜儿说得没错吧?这桩事儿难得很呢!”

独孤钰大急,生怕她这一句话儿激起这位风尘异人真火儿,忍不住忙地一声:“姑娘,你这是何苦,难道姑娘忘了你我曾约法三章?”

司徒霜狠狠地盯了独孤钰一眼,尚未说话。

查老爹突然冷哼一声,怒声说道:“丫头,你这俩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司徒霜看了独孤钰一眼,说道:“你说吧!”

独孤钰忙一摇头说道:“在下拙于言辞,还是姑娘说吧!”

司徒霜妙目一转,一笑说道:“你要让我说可不准半途插嘴,也莫怪我言过其实!”

独孤钰暗暗一叹,说道:“只要姑娘不无中生有,过于渲染,在下不插嘴就是!”

司徒霜一笑说道:“你只管放心,我是有一句说一句,让老爹听听我是否该问!”

独孤钰暗暗说道:“这还用说,到底你们是一家人……。”

心虽如此想,口里却淡淡一笑,说道:“姑娘请说罢!”

司徒霜深深地看了独孤钰一眼,一声轻笑,随即将自己如何说出昔年那段人伦惨剧,独孤钰又是如同地神情痛苦,如何掩饰……

她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随又一笑说道:“依你老人家高见,霜儿是否该问?”

查老爹深注独孤钰一眼,淡淡说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独孤钰作梦也料不到他会有此一说,心中一松,暗呼一口大气,忙自说道:“老前辈的是高见,晚辈也做如是想!”

查老爹微微一笑,饮了一杯酒,说道:“昔年这件人伦惨剧委实太以悲惨,不要说你娃儿满腔悲愤,一掬同情之泪,就是老驼子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昔年也难免如同娃儿今日!”

司徒霜满以为查老爹帮她两句,殊不料他反而帮独孤钰说起话来,心中不由大急,忍不住娇嗔说道:“老爹!你今儿个是怎么啦!”

查老爹老眼一翻,说道:“怎么啦?你老爹站在中间立场,采取客观态度,说句公道话难道又错了吗?”

不等司徒霜答话,随又转向独孤钰一笑说道:“娃儿,你以为老驼子这么做对吗?”

独孤钰呆了一呆,忙道:“对,对!老前辈客观立场,公平说话,晚辈毋任敬佩!”

司徒霜微一跺足,方自娇呼一声:“老爹!”

查老爹微一摆手,转向独孤钰一笑说道:“娃儿,我老驼子还不知道你贵姓大名!”

独孤钰呆了一呆,忙道:“晚辈姓杜名玉!”

查老爹微一点头,又道:“嗯!杜玉,杜玉,这名字很好,多大岁数了?”

独孤钰一怔忖道:这是做什么?莫非……。

面上一热,赧然一笑,说道:“晚辈今年二十!”

查老爹“嗯!”地一声,点头说道:“二十,不错,是该二十啦!”

独孤钰、司徒霜二人闻言俱感一怔。

但闻查老爹一声长叹,老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可言喻的表情,深注了独孤钰一眼,黯然说道:“独孤云飞那可怜的孤儿怕不也和你一般年岁了,如今却已不知流落哪方去了!”

独孤钰心头暗暗一震,一时百感俱兴,呆了一呆,强笑说道:“听老前辈话意,敢莫是见过独孤前辈爱子?”

查老爹微一点头,叹道:“岂止见过,老驼子有一年往独孤老儿家中做客,单说抱他就不知有多少次了!”

独孤钰呆了一呆,暗忖:我怎么想不起来昔年家中曾来过这么一个佝偻老人?想必是当时年纪太小,犹未记事……。

他强笑一声,说道:“想必那独孤前辈爱子当时犹在襁褓之中!”

查老爹微一点头,说道:“说的是,那时他不过刚满周岁,唉!一恍十余年过去,就是如今再见着他,只怕他也不认得我这个驼子伯伯啦!”

独孤钰但感一阵辛酸,尚未说话。

司徒霜却突然佯嗔说道:“老爹,你老人家也真是的,尽谈这些败兴之事作甚!”

查老爹微一摇头,说道:“丫头,这种事儿你不会懂得,老爹眼望着这些年轻后辈一个个长成,怎能不悬念我那故人之子?”

司徒霜呆了一呆,默然不语。

独孤钰强笑一声,说道:“老爹不必伤感,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只要独孤前辈爱子仍在世间,老爹日后必能遇上这位故人之子!”

查老爹微微一叹,点头说道:“那孩子仍在世间是绝不会出错,老驼子昔年风闻他已被‘青城四友’携上青城,但如今不但那孩子不知下落,连那‘青城四友’也是音讯渺茫,这使我老驼子不能不忧心忡忡!”

独孤钰心中一阵凄然,尚未说话。

司徒霜妙目一转,突然说道:“老爹,设若你再能碰上他,你还能认得出他吗?”

查老爹看了她一眼,说道:“老爹虽然老眼昏花,但对他却是一眼便能认出,因为那孩子耳下有一粒极为明显的红痣……。”

独孤钰心中大震,禁不住下意识地向自己耳下摸去!

司徒霜睹状方自一怔。

独孤钰猛觉自己这一动作暴露破绽,忙地将手放下。

查老爹却突然扬起一阵得意大笑:“娃儿,来不及了……。”

司徒霜一声娇呼,霍地站起娇躯,颤声说道:“老爹,你说他就是……”

查老爹哈哈大笑道:“丫头,你平日自诩才智过人,如今却比不上老爹这块老姜的几句话儿!”

司徒霜娇躯一阵轻颤,妙目中神色又是感激又是敬佩,楞楞地望着查老爹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查老爹笑容渐敛,看了独孤钰一眼,说道:“娃儿,这是你自己不打自招,我看你还是自己说吧!”

独孤钰心知自己已无法再掩行藏,默然半晌方始歉然地望了司徒霜一眼说道:“事已至今,晚辈不敢再瞒,晚辈独孤钰,正是前辈昔年故人之子!”

司徒霜一声轻叹说道:“你,你瞒得我好苦!”

独孤钰一声苦笑,说道:“在下大仇未报,学艺未成,实出万不得意,尚望姑娘谅宥!”

司徒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螓首微垂,默然无语!

但闻查老爹一笑说道:“娃儿,此事已过,老驼子不得不向你略作说明,其实我与你父不过仅一面之缘,这还是由于老驼子那同门败类姜妙真之关系,老驼子虽然见过你一次,那只是匆匆一瞥,毫无印象……”

独孤钰突然说道:“这么说来老前辈其他的话儿全属虚了?”

查老爹一笑说道:“不是老驼子凭空捏造,焉能试出你的底细!”

独孤钰一声苦笑,默然不语。

查老爹暗暗一叹,又道:“你娃儿只管放心,我与你父虽无深交,但素来仰慕他那一身武学,半生为人,加以祸由我那同门败类所起,老驼子自是难辞其咎,你的事儿老驼子我是管定了,娃儿,老驼子先问你一句,你之所以知道‘龙幡令主’是你那血海大仇,可是听‘青城四友’说的?”

独孤钰点头说道:“晚辈正是听四位叔叔说的!”

查老爹微一思忖,点头说道:“欧阳永晏,南宫清晓,司徒永华,皇甫梦真,这四人虽然在武林中名声狼藉,但与你父却是刎颈之交,而且剖腹掬心,唯命是从,他们既然这么说,必不会错,娃儿,这么说来,你口中那几位父执又是何人呢?”

独孤钰黯然说道:“正是晚辈这四位叔叔!”

查老爹神情一震,变色说道:“怎么,就是他们?他们是怎么死的?”

独孤钰一时悲愤交集,强忍热泪,凄然说道:“晚辈那四位叔叔因悲伤过度,复因有心无力为先父报仇,为晚辈安排好复仇大计后,自坠青城山千丈悬崖而亡!”

独孤钰不愧天生傲骨,他不愿将这些血债假诸他人之手报雪,故而将“青城四友”重挫于“宇内二君”之事隐而未说。

但见查老爹神色大变,须发俱颤,半晌方始点头叹道:“生为枭雄,死为英灵,感天动地,鬼泣神,想不到名声狼籍的‘青城四友’竟是这般血性中人,查驼子肃然起敬也!”

独孤钰默然不语,缓缓垂下头去!

查老爹看在眼内,暗暗一叹,说道:“娃儿,逝者已矣,徒自悲伤于事无补,何不将悲愤化为力量,只要你大仇得报,何愁不能慰死者于地下!”

独孤钰突然抬起头来,强忍心中悲愤,庄容说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有生之日誓必手刃亲仇,讨还血债!”

查老爹微一点头,说道:“老驼子虽然自知不是你那大仇敌手,但老驼子行将就木,生死一念早已淡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你娃儿说一声,老驼子赔上这条老命也不在乎,不过你要记清了,你要报的只是父仇,姜妙真死有余辜,不值一提,再说若非姜妙真,你独孤一门不会遭此人伦惨变,她不啻你杀母仇人!”

独孤钰悚然动容,挑眉说道:“多谢前辈关注大恩,前辈心意晚辈心领,这报仇之事乃人子份内之事,晚辈不敢对姜前辈有所责难,再说,无论如何晚辈曾把她奉为亲生之母……晚辈如今但知父母血仇,不敢稍有他心!”

一番话儿只听得司徒霜妙目异采连闪,深情万斛。

查老爹暗暗点头,悚然动容,一声长叹,说道:“娃儿,天性仁厚,胸襟超人,你是老驼子生平仅见第一人,姜妙真若是泉下有知,实应愧煞,有此一念,已足惊神泣鬼,老驼子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交交你这个朋友,来,老驼子先敬你一杯!”

执起银壶,亲为独孤钰把盏。

独孤钰睹状,急急说道:“前辈谬奖,晚辈不过以事论事,何敢当……。”

查老爹突然一笑,一手将独孤钰按在锦凳上,说道:“娃儿,老驼子敬的是你那仁厚天性,超人胸襟,并非敬你娃儿本身,老驼子不懂什么敢当不敢当,豪杰无贵贱,英雄无长幼,老驼子敬的是英雄豪杰,不论长幼尊卑,来,老驼子先干为敬!”

端起玉杯,一仰而干。

独孤钰无奈,只得欠身说道:“这一杯只算晚辈相敬!”

举杯尽饮!

查老爹状至欢愉,哈哈一笑,尚未说话。

司徒霜倏伸皓腕,端起玉杯,凝眸独孤钰柔声说道:“今夕何夕,逢此高人,司徒霜不敢不敬!”

独孤钰呆了一呆,苦笑说道:“姑娘怎地也取笑在下?”

司徒霜微一摇头,说道:“你错了,司徒霜句句由衷,饮此一杯水酒,司徒霜今生誓必得君,纵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举起玉杯一仰而干。

独孤钰心中大震,动容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司徒霜淡淡一笑,说道:“无他,情不自禁,作茧自缚,敢效春蚕而已!”

她显然并未因另有第三者在座而出顾忌,反之却更大胆,赤裸裸地表示心底深情!

独孤钰心中狂震,默然无语!

查老爹突然一笑,说道:“‘情之一字于人大矣哉!’至今日老驼子方深信此言不虚,娃儿,老驼子敢断言,今后你麻烦多啦!”

独孤钰赧然一笑,无言以对!

查老爹哈哈一笑,转向司徒霜道:“丫头,你的目的已达,现在你总可以将你面上那捞什子下了吧!”

司徒霜妙目一转,娇笑说道:“这个自然,不过你老人家还得保证他不会拂袖而去!”

查老爹笑道:“不会,不会,这个你丫头放心,这娃儿宅心仁厚,胸襟超人,不会斤斤计较那件事的!”

司徒霜向着独孤钰一笑说道:“老爹的话你听见了,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独孤钰虽然不明白查老爹口中的那件事到底何指,但对方这一老一少对他均是有恩无怨,闻言毫不思考地毅然说道:“姑娘哪里话来,在下虽不明白姑娘到底因何不愿以真面示人,但在下自问绝无拂袖离去之可能!”

司徒霜娇笑一声,凝睇说道:“真的吗?”

独孤钰剑眉微微一轩,说道:“在下素不识言,更知一言九鼎!”

司徒霜一笑说道:“看来我是该放心了!”

她缓缓抬起皓腕,向耳边伸去,突然一扯,那覆面轻纱之后竟是一张娇艳欲滴,风华绝代的娇靥!

独孤钰入目这张容貌绝代的娇靥,心中狂震,一声惊呼险些出口,呆了半晌,方始说道:“原来竟是姑娘……”

一幕往事掠上脑际,心中一阵刺痛,默然不语!

原来司徒霜赫然正是在那“闽西八洞”中地位极尊,数日前喝退“百臂殃神”宇文涛,使得独孤钰幸免于难的红衣少女!

但闻司徒霜喟然一叹,柔声说道:“你一定会恨我,因为我骗了你,但是我是万不得已,以你的性格,在武夷绝顶如发觉是我,你一定不肯接受我为你治疗内伤!”

独孤钰淡淡说道:“姑娘言重了,在下怎敢!”

司徒霜柔婉一笑,说道:“你不用瞒我,虽然我们相识日短,但你的性格我了解的很清楚,我之所以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藉此减少一点心中的愧疚!”

独孤钰轩眉说道:“姑娘两次对在下施恩,怎会愧疚!”

司徒霜道:“‘闽西八洞’无缘无故将你打伤,我身为洞主,督下不严,自然难辞其咎!”

独孤钰神情一震,欠身说道:“在下不知姑娘就是洞主,失礼之处尚望谅宥!”

司徒霜娇靥一变,强笑说道:“你可是有意折磨我?”

独孤钰道:“在下怎敢!”

司徒霜道:“那你为何突然多礼起来!”

独孤钰道:“‘闽西八洞’威震武林,在下有幸得睹领袖群伦的洞主风采,不禁油然起敬!”

司徒霜道:“你很会说话,可是我听起来却宛如乱箭穿心!”

独孤钰将口一张,欲言又止。

但闻司徒霜一叹说道:“如今你已知我是谁了,对数日前那件事你打算怎么样?”

独孤钰道:“贵洞‘总巡察’宇文涛之赐,在下有生之年,不敢或忘!”

司徒霜娇靥一变,强笑说道:“你这不是和我过不去吗?”

独孤钰道:“在下不敢!”

司徒霜凄然一笑,说道:“我请求你放过‘闽西八洞’,你可愿意?”

独孤钰道:“姑娘何出此言,凭在下这身武学,贵洞任何一人均能置在下于死地!”

司徒霜道:“我是说日后!”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这就是姑娘数日前所说的那件事吗?”

司徒霜点头说道:“事已至今,我只有现在提出来了!”

独孤钰剑眉一轩,说道:“在下曾经说过,姑娘吩咐,在下无不从命,在下不敢轻易反悔!”

司徒霜道:“你不觉得有点委曲吗?”

独孤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话既出口又有何委曲之有?”

司徒霜道:“我虽明知道这样难使你气平,但我身为洞主,为了整个‘闽西八洞’我也只好如此了!”

微微一顿,又道:“我想知道你心中对我的想法!”

独孤钰道:“姑娘爱护部属,一身化怨,在下敬佩无以!”

司徒霜微一摇头道:“我身为洞主,实属万不得已,你又何必损我?”

独孤钰道:“若是在下站在姑娘的立场也会为自己属下着想,在下这句话儿并没有什么不妥!”

司徒霜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骂我护短吗?”

独孤钰倏觉面上一热,默然无语!

司徒霜淡淡一笑,说道:“我之所以说想知道你心中对我的想法,只是想知道你还恨不恨我!”

独孤钰双眉一轩,道:“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而且在下也说过对姑娘敬佩无以!”

司徒霜道:“这么说来你仅是为了所谓救命大恩而不能恨我,并不是不恨了?”

独孤钰委实心中悲愤难平,同时他更感到一种被欺骗的羞恼,有心点头承认,吐出胸中一口怨气,突然忆起日间她宁愿拼命相护之情,加以在那竹庐之中,司徒霜又为他苦坐三日三夜不寐,端汤奉茶那温柔体贴之情历历如在目前,再一注目,司徒霜更是一付难以形容的渴望神态注定自己,仁厚天性,使得他顿生不忍,暗忖:适才查老爹还誉我胸襟超人,如今我又岂能量小……

暗暗一叹,极为诚恳地说道:“姑娘但请放心,独孤钰并非如此量小之人,但请姑娘日后严饬属下,勿再动辄出手伤人就是!”

司徒霜娇躯一颤,妙目中异采连闪地柔声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你这一次说的是真心话……。”

一旁闷了半晌的查老爹突然纵声大笑说道:“丫头,怎么样?我说我老眼不差,绝不会错,设若他要是个气量狭窄之人,老爹将他荐入柳穷酸门下,岂不是自寻流血之祸!”

司徒霜深情一注独孤钰,默然无语。

查老爹一笑又道:“娃儿,现在老驼子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了,就在你娃儿昏迷在武夷竹庐的第二天,那宇文涛却被这丫头亲手处置了,你还有何可说!”

独孤钰闻言心中狂震,禁不住颤声一句:“姑娘,这种恩情你让我独孤钰如何偿还……。”

但觉喉间有物堵塞一般,余话无法出口,两串热泪夺眶而出……。

司徒霜凄然一笑流泪说道:“我不要你还,只要你……。”

倏然住口不言,娇靥飞红,螓首缓缓垂下!

独孤钰神情一震,默然无言!

查老爹呆了一呆,却突然扬起一阵大笑!

声震屋宇,历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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