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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烟云往事一梦中

时届三更,万籁俱寂。只有清冷的银辉洒照,与那轻掠枝头的夜风轻啸。

万寿山整个地沉浸于银辉夜风中。远远地看去,恍似一只沉睡中的巨兽,黑压压地一片。

由万寿山俯眺,虽置身于松柏间,仍然可以望见紫禁城灯火二三,在轻曳枝桠中明灭摇晃。

除此而外,整个北京城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料到,在这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当儿,却有一个落魄断肠的人,在这冷清的万寿山顶,皱眉、望月,间或地发出一两声令人心酸的轻叹。

轻叹刚一发出,便即随着阵阵微寒夜风飘逝、散失,也只有发叹的人自己听得到。

这位落魄断肠的人儿,在月光下看来只是一团白影,如果不是那一两声令人心酸的长叹,谁也不会发觉那是一个人一个肠断的伤心人。

那团白影是坐在一方青石旁,斜斜地倚靠在石后一株枝叶茂密的盘盖老松上。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却有两道冷电般的光芒不住闪烁,时而投向夜空中的皎洁明月,时而又投向紫禁城那明灭不定的二三灯火。

在他身旁,更有一物映月生光,发出雪白的冷辉。

蓦地又是一声令人心酸的轻叹过处,一阵低吟随着夜风飘起: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一行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剑已沉埋,壮气篙莱。

晚凉天静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

显然这位伤心的断肠人儿,是在对月抒怀,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当年往事。

要不然怎言“往事只堪哀”?

又是一声轻叹,两道冷电光芒突然敛去。月华似乎越来越绚烂,越来越模糊……

一阵夜风,将那回忆中的往事吹得越飘越远,但却越来越清晰。

那是八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月明之夜。

唯一的不同,那是在峨媚金顶;他又岂能料到,就那么一件事、一桩善举,竟给他带来半生危厄?使他一直在情孽、杀孽中浮沉,使他永沦锥心刺骨、心碎肠断的痛苦深渊中……腥风血雨,钗光鬓影。

是甜?是苦?想到甜蜜之处,使他那高傲、倔强的嘴角,浮起一丝难见的幸福微笑。

但是苦绝非肉体上的苦,而是心灵上的创伤;那创伤使得这位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潸然泪下,心碎肠断,几乎一仆不起。

八年前,在这么—个明月之夜,为了争取天下武林梦寐以求,不计牺牲千方百计搜寻的宇内“三圣”遗物,正邪两道绝世高手,—起冒死登上了峨嵋。

所谓宇内三圣,即凡凡大师、大木真人、东郭先生僧,道、儒三圣。

凡凡大师并不是出身少林,大木真人也非出身武当,东郭先生更不知师承何人。

然而,凡凡、大木却显然与少林、武当有着极深之渊源,因为这僧、道二圣,分别身怀佛门至宝贝叶金刀、道家异珍玄玄宝钩,东郭先生则持有一支蟠龙玉杖。

这三位功参造化,技比天人,几乎都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可是风闻在一次较技中,三圣竟一起西归,从此宇内仅存名号,再不见斯人。

三圣的遗物:贝叶金刀、玄玄宝钩、蟠龙玉杖,与一本集三圣武学大全的万流归宗也一齐不见踪迹。

这四样不世至宝,得之者不但可号令少林、武当,一身修为更可睥睨宇内,无敌天下。试问天下武林、正邪两道,谁能抵得住这种诱惑?

是故不惜头断血流,粉身碎骨,武林正邪绝顶高手,来往万里,穷搜天下。

三载的徒劳无功,正值大家灰心失望之际,不知是谁放出了空气,说是三圣遗物深藏于峨嵋一座古洞之内。

于是,这清净的佛门圣地,立即被一片腥风血雨的无边阴霾所笼罩。

月色凄迷,夜深更静。峨媚峰腰西侧,在一处几为盘虬古松枝叶所封的古洞前,一块大有几亩的悬崖上,站立着十余个憧憧黑影。

在月光下可以看得很清楚,左边是几位宝相庄严、合十肃立的老僧,与七位黑发长须、身背竹剑的全真。

右边是几个长像狰狞的俗装老者,在这几个俗装老者的背后,又一字排立着十二个长发披散、面目惨白阴森、服饰怪异的中年人。

双方均是目射精光地互相凝视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且,谁也没敢向那阴森深邃的古洞口靠近一步。双方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一个个有似一尊尊的石像。

只有那长髯、披发、剑穗,在夜风里飞拂。其他一切都是静的,静得令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终于,蓦地一声阴森、冰冷的轻笑划破夜空,刺耳难听,闻之令人不寒而栗:“巧得很,前脚后脚,今夕何夕,适逢这多高人,老夫何幸如之。看来少林、武当消息之灵通,脚程之快,委实不在老夫罗刹一教之下,其实,两派又何必这般劳师动众,尽出高手?嗯!少林掌教,诸堂主持,四大护法,武当七剑,哈!老夫简直是越想越感荣幸,老和尚,看来你们是志在必得了?”

发话的人是俗装老者中最前面的一个;此人一身锦袍,身材中等,须发皆灰,细眉、鹰目、钩鼻、阔口,神色间一片阴狠凶煞。双手爪长数寸,鹰目中光如冷电,正是那宇内闻风丧胆的罗刹教主公孙忌。

自然,他背后那几个长相狰狞的俗装老者及十二披发怪人,便是罗刹五君十二侍。

他说完,一双鹰目冷芒闪烁,紧紧盯住少林、武当群中为首的—名老僧。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震撼人心,老僧年逾七旬,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正是少林当今掌教,大悲禅师。

“出家人与世无争,何言志在必得?出家人旨在使三圣遗宝不沦魔劫,天下武林不起纷争而已。”

“哈!悲天悯人,胸怀坦荡,到底是佛门得道高僧,老和尚,你何不说怕?”

大悲禅师淡淡说道:“贫衲不知老施主这怕字何指?”

罗刹教主公孙忌嘿嘿笑道:“在老夫面前老和尚你最好少装傻,你们少林、武当一向自负不凡,当不会在乎别人得去那本集佛、道、儒三家武术精髓之万流归宗,而是怕别人以那柄贝叶金刀、玄玄宝钩使你们少林、武当……”

“阿弥陀佛!”公孙忌话犹未完,大悲禅师便又自佛号高宣,肃然说道:“多谢老施主指点,贫衲懂了,但设若金刀宝钩落入正人侠士之手,少林、武当并不惧怕,任凭驱策。”

此言一出,公孙忌双目精光暴射,凝注大悲禅师,阴险一笑,道:“老和尚好犀利的口才,公孙忌不在乎什么正人侠士黑道邪魔,行事但凭所喜,不愿欺世盗名假冒伪善,凭你这一句,老夫今后便该好好与你们少林武当亲亲热热,老和尚,月影西移时光无多,三圣遗物老夫今宵是志在必得,你有何打算?”

这罗刹教主公孙忌本是昔年罗刹帝君公孙唯我之子,但公孙唯我一生未闻有过妻室,更是不喜女色,如此何来儿子?这是一桩疑案,无人能打破也无人敢过问。

公孙忌聪颖异常,禀赋超人,不但武学尽得罗刹老魔真传,且能将一个罗刹教治理得井井有条,极得罗刹老魔钟爱。

二十年前,罗刹老魔因练功不慎,躯体尽僵,风闻已死。公孙忌克绍箕裘,更青出于蓝,罗刹教在他手中二十年来声势大振,威名之盛几凌驾于诸大门派之上。罗刹拘魂令到,三日索命,所向尸伏,无人能够幸免,将一个平静的武林闹得天翻地覆,各地同道莫不为之惶然,战战兢兢,生怕那罗刹拘魂令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头上。

三圣在时曾有除恶之心,无奈这公孙忌狡猾至极,闻风便自远扬,只落得几个二流教徒替他一死。三圣这一西归,公孙忌更是肆无忌惮,更形活跃;按说他该已满足,但一个“贪”字害人,他却憧憬天下第一人的宝座,率众登上峨媚,垂涎三圣遗物,且志在必得。

以他那骄狂性情何曾将少林、武当放在眼内,那一番话也不过是蓄意调侃而已。

大悲禅师焉能听不出来?同时他知道这魔头一身修为与自己互为伯仲,说不定自己还要略逊半筹,身后五君十二侍,人人各具诡异功力,名列宇内顶尖好手,一旦动手,自己身后虽有四大护法、诸堂主持,威镇武林的武当七剑,但鹿死谁手,不敢预卜。

胜败犹属小事,三圣遗物如沦入魔手,不但佛、道二门从此祸劫无穷,武林更将再无平静,同时他也不愿为这千百年来的佛门圣地,峨嵋金顶,带来腥风血雨,空前浩劫。

小不忍则乱大谋,大悲是佛门得道高僧,自然深知,当下低诵一声佛号,合十说道:“老施主名震宇内,功参造化,当知佛家戒绝一个‘贪’字,贫衲斗胆,敢请……”

公孙忌纵声大笑:“老和尚,道魔不两立,我不懂佛理,莫拿这些说我。佛门戒贪,那是你们佛门之事;其实何谓贪,学无止境,我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应该没有错,我不相信你老和尚若蒙佛祖慈悲,会对那易筋、洗髓二经视若敝屣,无动于衷。”

这话说得不错,千百年来少林寺借谁不想研习那易筋、洗髓二经?只是自恨缘浅福薄罢了。

一番话直使大悲禅师窘迫万端,顿时怔住,半晌方始说道:“多谢老施主教我,老施主一代英豪,何忍为这峨嵋胜境平添杀劫?”

大悲禅师不愧为一派掌教,得道高僧,不但毫无愠意,更进一步图谋苦口婆心地打动老魔。

“何谓杀劫?”公孙忌大笑说道:“其实这杀劫也是你老和尚带来的,设若你老和尚不闻不问又何杀劫之有?”

大悲禅师呆了一呆,心知这老魔心智过人,口舌犀利,此事也绝非言语所能解决,双眉微挑,目射精光,肃然说道:“事已至此,老衲多言无益,还请老施主三思。”

公孙忌笑道:“老夫做事何止三思?老和尚不必多言。”

“如是,少林、武当不惜派毁人亡,决心护宝,就请老施主慈悲吧!”

这几句话听来平淡已极,其实大悲禅师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知道一场空前杀劫就要开始了。

“这怪不得老夫,只怪老和尚管老夫闲事。老和尚!不论今日之事结果如何,少林武当自此多事了,你打点着吧!”公孙忌脸色倏沉,一声轻喝:“莫洪。”

身后一个面目阴沉的老者应声而出。

“罡风已过,良机转瞬即逝,与我挡一阵,只准成不准败,可记得教规?”

语气冰冷,阴森*人,东君莫洪身形微震,立即躬身:“教主放心,莫洪等誓死效忠。”

公孙忌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笑意,微一点头,飞身直向洞口扑去。

大悲禅师没有想到公孙忌避敌就宝,且说动就动,不由大急,双眉一桃,沉声暴喝:“站住!”袍袖微挥,罗汉堂主持大智禅师,藏经堂主持大慧禅师联袂飞身上前,直扑公孙忌背后,擒龙手闪电递出。

他们快,人家也不慢,一声冰冷阴笑:“和尚找死!”

东君莫洪,西君单能,已似鬼魅般飘身而起,横截大智、大慧。

两方尚未接手,公孙忌已近洞门,要拦截已然不及,大悲禅师急怒交加,方待挥众扑上,奇事突起。

倏闻一声轻叱:“匹夫,滚回去。”

一声闷哼,洞口古松枝叶未动,公孙忌只差一步便将入洞的身形却突然踉跄倒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立时震动全场,四条已在半空的人影疾射而下,莫洪、单能及其他三君一起向公孙忌疾掠过去,十二侍则仍毫无表情地不言不动,监视着少林、武当诸人。

公孙忌震怒已极,他做梦也未料到这罡风遍布,径入必僵的古洞中,竟还预藏着人,这人更且能不带劲气地一掌将他击退。

一张原本阴沉狰狞的丑脸上,神色更加凶恶怕人,阵青阵白,回首盯了大悲禅师一眼,阴险地道:“老和尚,高明至极,领教了,但让你枉费心机了,老夫今宵仍然志在必得……”

大悲禅师和他一样地震惊,闻言一怔,方待说话,公孙忌却已转过头去又是一声沉喝:“何方鼠辈,胆敢暗算老夫,还不滚出来领死!”他料定此言一出,洞中的人必然有所举动,早已双臂蓄功暗地戒备,身后五君也是十道阴狠的目光凝注洞口,眨也不眨。

哪知事实大谬不然,他话落半响,那月光斜照、松影半掩的深邃古洞中竟然一寂若死,半点动静也没有。

长夜寂寂,四周静悄悄地,加上这件奇事,公孙忌心中不由一阵寒栗,他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往日什么场面没见过?双目凶光一闪,冷哼一声:“莫洪,为我入洞擒此鼠辈。”

莫洪应声,疾若闪电直扑洞口。勇如罗刹教主者尚且被人一掌击回,莫洪自然不敢大意,距离洞口尚有一丈,便即飘身落地,双目凶光暴射地向洞中望去。

但见洞中黝黑一片,凭他一身修为也仅能看清洞口五尺情景,五尺以外便黑不可见,那目光可及的五尺以内,洞壁平削,毫无可资藏身之处,除松影不住拂动外别无他物,他心知洞中人必然藏身洞底深处,望着深邃阴森的古洞,不由生出寒意。然而教规森严,违命者死,不容他有退缩的打算,暗一咬牙,心念动处功聚双臂,护住了周身大穴,闪身扑进洞中,进洞数尺竟然毫无动静,莫洪不愧奸诈狡猾,越发地不敢大意,屏息凝神,目光如炬,一步步地向内挨进。

洞外罗刹教主公孙忌诸魔,眼见莫洪入洞竟安然无恙,心中方自升起一丝讶异。

蓦地一声清朗轻笑起于洞内:“笨蠢匹夫,杀你污我双手,滚!”

话声方落,只听洞中莫洪一声闷哼,群魔大惊,身形方动,洞口枝叶一阵拂晃,一团黑影直如断线风筝,疾飞而出,“叭达”一声,摔落地上。月光下但见东君莫洪面色如纸,僵伏如死。

这一变化的发生不过刹那间功夫,快似闪电,快得连诸魔念头都来不及转。

罗刹诸魔心神大震,公孙忌神色更形狰狞,目光微扫,看莫洪身无半点伤痕,知是遭人点了穴道,心中略宽,遥空一掌拍向莫洪身上。

按理说,以公孙忌一身武学,莫洪必能应掌而起,哪知大谬不然,莫洪身形一阵轻颤,竟然仍旧是昏迷不醒。

公孙忌老脸一热,凶目一注大悲禅师,冷哼狠声说道:“老和尚,我不相信少林、武当有如此高明的人物,但你们少林、武当却绝脱不了关联,辱我座下侍卫,少林、武当合该覆灭。”

大悲禅师入目老魔那狠毒目光,心中为之一颤,知道少林、武当从此将永沦魔劫,低诵一声佛号,肃然合十:“阿弥陀佛,老施主万勿误会,便是老衲也不知洞中是那位高人。”

口中如此说,心中也在裰怛:三圣当无后人之理,洞中之人的功力能挫罗刹老魔及其座下首卫,简直骇人听闻,这究竟是谁?

公孙忌怒声说道:“老和尚你敢巧言……”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衲愿以少林信誉担保,施主自也没有办法。”

公孙忌闻言一时默然,心头却是更惊更怒,本来对三圣遗物他是不惜任何牺牲,志在必得的,而且他也未将少林、武当的高手放在眼内,但如今他却变得毫无把握了。虽有心放弃,但三圣遗物实在诱惑人,且良机转瞬即过,一旦洞中罡风再起,便得再等一年。如若冒险再试,他自己知道,洞中人功力之高为自己生平仅见,休说那深奥玄奇的点穴手法自己不识,单论自己身受的那一掌,自己便望尘难及,正自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蓦地一个冰冷轻微,但极清晰的话声传出洞来:“公孙忌,你给我听着,三圣遗物天地至宝,有我在此绝不容邪魔觊觎,适才两次出手,不过略示薄惩,为贪者戒,我若非事先得高人指示,此刻你与莫洪只怕早已横尸洞外,你自以为聪明,却不知算错了罡风起息时刻,如今罡风已起,就是我不阻你,凭你那身功力也难进入洞内一丈,若不怕尸陈峨嵋不妨明年再来,莫洪受制之穴,一个时辰不药自解,言尽于此,不要等我下手逐客了。”

一字一句震得诸魔耳中做鸣,心血微翻,公孙忌凛然心惊,再一细听,隆隆之声由微而明,洞中果然罡风已起,他再是凶狠,也不愿冒那粉骨之险,情知今年夺宝已成泡影,又得苦等三百多天,懊丧之余,对洞中人更是恨之入骨,双目凶光一闪,双眉挑处,沉声说道:“朋友,公孙忌知难而退,但绝不死心,明年必当再来,你何妨报个姓名。”

洞中人一声朗笑说道:“公孙忌,凭你还不配问我姓名,不过你我江湖上定有再见之日,届时你即可知道,我再劝你一句,你最好打消骚扰少林武当的念头,否则那是你自取灭亡,请吧!”

—番话直气得公孙忌险些昏厥,咬牙切齿目射凶光地扫了洞口及大悲禅师诸人—眼,抄起地上莫洪,一跺脚,率众而去。

大悲禅师诸人目送诸魔身影消失不见,转身深注古洞,尚未说活。

“诸位,他们走了,各位也可以返驾了。”话声竟然突变柔和。

大悲禅师呆了一呆,合十道:“阿弥陀佛,高人有谕,贫衲等不敢不遵,不过贫衲有几项疑问,高人可否指教?”

洞中人略做沉默,笑道:“指教不敢当,我有问必答就是了。”

“贫衲多谢了,那么先请教尊姓大名?”

“大和尚,有此必要么?”

“大力相助,贫衲岂能不问。”

“大和尚,你这么说,我倒不好报名道姓了,其实大和尚你误会了,我是奉命护宝,并非特意为你们少林、武当出头。”

大悲禅师呆了一呆,随即又问道:“施主莫非是三圣……”

“哈!”洞中人一笑说道:“大和尚你又错了,不过我承认和三圣极有渊源。”

大悲禅师闻言心头一震,心想:难怪连那罗刹教主也栽在他手中,果然……略做思忖,又问:“施主可是长年隐住在此?”

“不,只在每年罡风静止时来,其他时间浪迹江湖,萍飘不定。”

“洞中罡风乃发自地底的寒气,无坚不摧,施主能置身其中而安然无恙,莫非已成金刚不坏……”

“大和尚,你问得太多了,我另有要事,不克在此久留,三圣遗物每年有我在此,当不致出什差池,诸位但请放心,请便吧!”

大悲禅师不愧是少林掌教,闻言竟能神色依旧,涵养工夫委实令人敬佩,但他心中还有一项疑问,非弄清楚不可,一时却又不便启口,正做难,倏闻洞中人一声轻笑,说道:“大和尚不必心存疑惑,我若是存有私念,三圣遗物就在身旁,而且还勉强可以在各位面前来去自如,不过这也难怪你,那么,大和尚,接住这个。”

一缕乌光穿洞而出,映着月光闪电射向大悲禅师。

大悲禅师唯恐有诈,眼见来物劲力奇强,心中暗凛,禅功提聚右掌,伸出两指,迎着来物钳去。

哪知来物入手竟然是轻飘无力,方自一怔,低头一看,心神大震,连忙面色一整,肃然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恕贫衲不知之罪,贫衲这就告辞。”率众转身大步而去。

洞中人一笑说道:“各位走好,恕我不能远送……”

“送”字尚未出口,突然变为一声沉喝:“匹夫大胆,还不与我住手。”

大悲诸人闻声大惊四顾,入目一条白影由洞中疾射而出,快似闪电,一闪不见。

他们不明所以,正自面面互觑。突然间,一声凄厉惨嗥骤起峰下夜色中。空山回响,历久不散,倍觉刺耳。

紧接着,一道白影又自峰下冲天拔起,星殒斗泻般疾射而来,诸人刚觉眼前一花,面前已自飘然卓立着一位一身雪白儒服的年轻书生。

这白衣书生俊美已极,剑眉入鬓,风目重瞳,神清气朗,直若临风之玉树,更难得是他那飘逸潇洒的不凡气度,令人一见便不由心折。

此际但见他剑眉轻蹙,双手捧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灰衣老者,中等的身材,颇显清瘦,一缕鲜血沁自口角,一只右眼已只剩下一个血窟窿,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大悲禅师心知面前这位书生便是那武学旷古绝今的洞中人,只未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年轻,既已知书生来历,当即跨前—步,肃然合十:“老衲得睹施主绝世风范,深感荣幸,不知这位老施主……”

白衣书生剑眉微挑,淡淡一笑接道:“多谢大和尚夸奖,此人今宵此时登临峨嵋,其用心不问可知,只是与一干武林人士一样地惧于少林、武当及罗刹教的威名,未敢贸然登上峰顶,却不料罗刹教凶徒临去含恨,迁怒逞凶,我迟到一步,致使此人身受重伤,更失一目,但那罗刹教十二侍者之首古桧匹夫也留下一臂,此人曾陷身黑道,尚幸生平并无大恶,我必须及早救之,大和尚已知我来历,还请为我暂时保密,此间事情已了,诸位可速即返山准备一切,少则三月,多则半载,罗刹教必至贵派寻仇,届时也有人前往稍尽绵薄,后会有期,告辞了。”话声方落,人便又似一道白光,冲天拔起,疾射而逝。

大悲禅师挽阻不及,不由怅然,心忖白衣书生断不会无端示警,罗刹教挟仇含怨,后果确是堪忧。当下,喟然一叹,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率众飞身下峰,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秀丽的峨嵋山,刹那间又归于一片宁静。

月色迷蒙,古树参天,怪石嵯峨……

一阵急风过处,卷起地上沙土,天地为之—暗,一片乌云掩住了月色,也吞噬了大地上的一切……

山雨欲来,魔劫已起。×

×

×

这一日,时方正午,骄阳高悬,炙热迫人。

川陕道上,八蹄翻飞,由南至北,缓缓地驰来两匹高头骏马。

这两匹高头骏马一色漆黑,毛泽光亮,昂首翻蹄,益发显得神骏。

马上的人儿,是两位英气*人的中年汉子,居左一位看来年纪比较大些,身躯魁伟、环目虬髯,顾盼之间,双目精光闪射,神态至为威猛。劲装、大氅、由头至脚一色墨黑,人黑马黑,极为扎眼。

居右一个,年纪最多不过三十,剑眉星目,英挺俊拔,他却是由头至脚一身雪白,人马相映分外的明显。

两人俱是腰悬一柄长剑,淡黄丝穗,迎风飘拂,人是英豪马如龙,引得二三过往行人为之侧目。

两骑来至大巴山下,行人绝迹,丛林夹道,路面陡险崎岖。

马上两人却仍是豪性毕露,一路谈笑地控辔缓驰。

“二弟,这一趟咱们总算没有白跑,爹的寿礼,小妹的嫁妆全都有了,似咱们这般不急不徐地行进,大后天日落前便可赶回到家里,嘿!快一个月了,想起小妹那一手熏鸡,我肚里的馋虫都要造反了,哈!哈!”

那白衣中年汉子闻言蹙眉一笑说道:“大哥,不知你这嗜酒贪吃的脾气什么时候可以改掉,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我永远不会有大嫂了。”

“哈!”黑衣大汉仰首大笑:“唯大英雄能本色,你大哥这便是英雄本色,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些庸脂俗粉固然看不上我,而我对她们也不屑一顾,二弟,你放心,大哥今年不过三十五,急个怎地?总有一天会给我碰上一个独具慧眼的巾帼英雄,也才够资格做你的大嫂。”

白衣汉子摇头一笑,默然不语。

黑衣大汉话锋微顿,看了同伴一眼,一笑又道:“二弟,别尽担心你大哥,自已也马前无儿,我找不着老婆尚有可说,像二弟这般英俊挺拔的侠少,要是也和大哥我……那可就辜负了造物老一番心意了。”

那白衣汉子面上一红,赧然笑道:“大哥你又拿我取笑了,须知身体容貌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有何可取?万般皆缘,人品也很重要,就拿龙表弟来说吧,虽然早已与小妹指腹定亲,人又长得翩翩英俊,可是小妹却就是不喜欢他……”

此言一出,黑衣大汉那黝黑的大脸上突然掠上一片阴影,浓眉深蹙,无限忧虑地一叹说道:“‘情’之一字,委实玄奥得令人难懂,其实休说小妹,就是我这个粗人也都瞧他不顺眼,我总觉得他不像个正人君子,油头粉面,不学无术,小妹一个女儿家能不为自己终身打算?谁知妈却偏偏视他如心头之肉,不管小妹意思如何,一味……唉!说来说去,都只怪当初不该贸然指腹为婚。”

那白衣汉子苦笑一声道:“事已至此,怪有何用?龙表弟心机甚深,我只怕小妹过去……”

“他敢!”黑衣大汉突然须张如戟,环目圆睁,精光暴射,怒声说道:“他若敢给小妹受一丝委屈,我就找姨丈理论,惹得我性起,我干脆劈了他……”

话声至此,前面百丈外一片密林中突然鸟雀大噪,一群鸟雀冲天急飞而起。

黑衣大汉神情一变,倏然住口,一声轻喝:“二弟。”

两人同时控辔,骏马两声轻嘶停了下来。

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二弟,你看如何?”

白衣汉子剑眉微挑谈谈一笑:“看来事出寻常,这是官道,我们走得别人也走得,其实大有可疑。”

黑衣大汉咧嘴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敢拦你我者,胆量值得大书特书!二弟,依你之见?”

“薛家弟兄岂是畏事之辈?几曾胆怯过?”

黑衣大汉浓眉一挑,纵声大笑:“好兄弟,走!”抖辔磕马,当先疾驰。

白衣汉子豪气万丈,马鞭一挥,飞骑赶上。

两人凭经验,显然已知前途有警,隐身林内之人不是寻仇便是劫宝,但他们兄弟俩名震西南,英雄盖世,天生傲骨从未怕过事,是故毫不在意地反而迎上前去,有心会会暗中的大胆人物。

马似风驰电掣,百丈距离转瞬已至,密林中多为白杨,占地不下数亩,左为一片乱坟荒冢,右为半堵山壁,林内阴森深遂,二十丈外黑黝不可见。确是剪径的好所在。

马至林前倏然住蹄,但见四下寂静如死,哪有一丝人影?更无半点风吹草动。

凭他两人阅历,所料当不致有错,两人互觑一跟,不由暗暗讶异。

黑衣大汉犹以为自己兄弟过于多疑,摇头一笑,正待示意乃弟继续赶路,突然一丝冷笑透林而出。

冷笑恍若发自冰窟,阴森低沉,却清晰可闻,光天化日之下竟听得两人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两人方自一愣,林内又起一声低微但极尖锐的破空异响,—缕乌光电射而出,“噗”地一声落向马前,乌光敛处,一柄黑色三角小旗迎风招展,旗柄数寸,映着日光乌漆发亮,旗面上绣着七只栩栩如生的毒物,张牙舞齿狰狞可怖。

两人入目这柄小旗,霍然色变,白衣汉子更是禁不住脱口一声:“南荒七毒。”

黑衣大汉神色一变即复,眉宇间仍难掩心中忧虑,南荒七毒武功怪异,阴狠毒辣,下手便无活口,且手法残忍已极,出道不及三年便使天下武林震动,万事可以不惧,但遇上这班煞星,何异碰到拘魂阎罗?

黑衣大汉心知今日凶多吉少,深注林内一眼低声说道:“二弟,稍时不行,大哥为你断后,七毒来意叵测,爹的寿礼,小妹的陪嫁之物绝不可失……”

林内突然一声冰冷阴笑:“匹夫,你何异痴人说梦,我兄弟们千里迢迢赶来此间,为的就是那两样东西,若想苟活,放下那两样东西,滚!”

话声不大,极尽阴森,直能令人毛发悚然,且字字如重锤,震得二人血气一阵翻腾。

知难幸免,反倒泰然,黑衣大汉豪情又现,听若未闻,目注乃弟,一声低喝:“二弟,听到么?”

白衣汉子剑眉紧皱,似在犹豫,黑衣大汉环目精光暴射,沉声叱道:“长兄如父,你敢不听?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爹妹为重,二弟,点头。”

威严慑人,白衣汉子哪敢再说,只得满脸悲愤地点了点头。

一丝微笑自那虬髯满布的嘴角边浮起,黑衣大汉倏然仰脸前视,扬声发话:“七位来意既明,薛某不愿多做赘言,久仰七位大名,只恨无缘识荆,如今薛某兄弟林外候教。”

此人不愧铁铮铮的一条汉子,面对阴残毒辣的南荒七毒,竟敢昂然挑战,豪情胆识,委实令人心折。

白衣汉子目光中升起一片骄傲钦敬之色,无言地望了乃兄一眼。

一阵桀桀怪笑起处:“久闻薛家双龙一风,男英雄,女巾帼,果然不错!只可惜撞在我兄弟手中,匹夫休要在我兄弟面前逞能,趁我心意未改之前,放下东西快滚!”

黑衣大汉浓眉一挑,突然纵声大笑:“南荒七毒大发慈悲,留人活口,这倒是前所未有之事,只可惜薛某兄弟并非畏死之辈,薛某不领这个情,两物就在薛某身上,拿得去尽管拿去,但薛某奉告七位一句,那除非薛某兄弟血洒尸横。”

林中人似也为黑衣大汉这份干云豪气所慑,一时未再出声。

但未几即有另一个阴森冰冷的话声扬起:“老大,犹豫什么,任你破例放生,人家可不领你这份情,我可没你这份好耐性,走!兄弟们,瞧瞧这匹夫有多大能耐。”

话声方落,一声刺耳难听的尖锐异啸随起,七条黑影疾若鬼魅,自那密林深处出现,足不沾地,竟似随风荡漾,冉冉地向二人马前飘来。

入目对方这诡异身法,从来不知怕为何物的薛家双龙,也止不住一丝寒意传遍全身,下意识地齐齐探手按上剑柄。

又是一声刺耳阴笑,七条黑影疾闪,马前已自一字排列着七个怪人,形状之凶恶,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

同样的身材瘦削,黑袍长发,惨白阴森的脸庞上不带一丝生人气息,眼睛深陷,碧芒闪烁,一个个垂手而立,若非光天化日,真令人怀疑是幽灵僵尸,单是这副长相便能令人惊魂丧胆。

两匹骏马似受惊吓,一阵长嘶,连连倒退。

居左第二名黑袍怪人双目碧芒骤盛,深注地上三角小旗一眼,白惨惨的丑脸上涌起一丝残忍的冷笑:“我没有我们老大哪副慈悲的心肠,七毒令出向无活口,你竟然敢藐视七毒令,抗我老大令谕,那只有死得更惨,匹夫,呈上东西免我动手!”好阴狠,好嚣狂!

马上的黑衣大汉环目圆睁,浓眉倒挑,一阵震天长笑声中,探怀取出一物: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紫檀木盒,单掌平举,冷然说道:“各位,绿玉佛、紫凤钗悉数在此,你们哪个有胆,请过来拿,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南荒七毒邪魔魍魑,凭什么?二弟,接住。”手腕微震,那只紫檀木盒闪电般射向那白衣汉子。

就在这刹那间,第二名黑袍怪人突然一声阴森冷笑:“匹夫找死。”鬼爪般的双手,左手一掌击向黑衣大汉,右手五指微曲,遥空疾探,抓向半空中那只紫檀木盒,身形却是纹风未动。

黑衣大汉只觉一阵冰冷刺骨的阴劲*压而至,心中一震,一声暴喝:“二弟,速接。”魁伟身形冲天拔起,半空中振袍,拔剑一个飞旋,剑挽三朵剑花,直扑第二黑袍怪人,突然骏马一声悲呜,倒地不起,惊怒之下尽出全力,凌空下击。

白衣汉子应声长笑,右掌疾探:“大哥放心,我……”

话未说完,那只紫檀木盒突然转头倒飞,向第二黑袍怪人右掌落去。

心中大骇,一声怒喝离鞍飞起,直扑紫檀木盒。

哪知第三黑袍怪人突做阴笑,身形如鬼魅闪电迎上。一声闷哼,白衣汉子抱臂飞退,衣衫破碎,一缕鲜血,顺臂而下。

此际,第二黑袍怪人木盒已然入手,身形闪退。

黑衣大汉自忖倾全力击出的一招,连对方一丝衣角也未沾上,入目乃弟负伤,宝盒已失,一时懊丧欲绝,悲怒之余,环目尽赤,一声惨笑,振剑大呼:“薛家双龙纵横武林,料不到今日栽的这么惨!二弟,宝物既失,尚有什么顾忌,拼了!”

两柄长剑有如灵蛇,剑花朵朵,白虹飞舞,人却如两只疯虎,猛扑过去。

第二黑袍怪人一声阴狠冷笑:“适才我们不过投鼠忌器,如今,哼。”

几声厉啸,黑影连闪,六个怪人齐下煞手。

眼看两位纵横西南的铁铮汉子,就要丧生在那十二只鬼爪之下,突然,第一黑袍怪人扬声厉喝:“住手。”身形电闪,袍袖双展,砰然两声,薛家双龙身形暴退,六个黑袍怪人也自同时收手。

薛家双龙悲愤填膺,方待再扑。

“站住!”第一黑袍怪人阴阴一声轻喝,声音不大,但却震得两人心神摇撼,身不由主,齐齐站住。

第一黑袍怪人双目碧芒暴射,冷冷一笑:“凭你两人这点门道,取你们性命易如反掌吹灰,不消一个指头,只是我话既出口,绝不愿落人话柄,今日破例放生,对你们,对我,都是万分幸侥,前所未有,你们已该知足,错过今日,若想死,南荒是埋骨佳所,随时欢迎……兄弟们,走!”

七怪人方待转身,薛家双龙正欲振剑进扑。

“慢着!”七毒身后突然有人接口:“南荒路远,人家不愿去也不屑去,为之奈何。”

听声音不出五丈,七个黑袍怪人闻声大惊,数声厉喝,齐齐旋身,十四道歹毒掌力怒卷而出。

但身后空荡荡地,哪有一丝人影?正自诧异,身后话声又起:“各位,蚀骨尸毒寒冰掌无福消受,我在这儿呢!”七毒闻声更惊,倏又转回身子,抬眼望处,同时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原来,薛家双龙身侧,不知何时已赫然多了一个俊美绝伦、气度慑人的白衣书生,而且正自笑吟吟地注视他们七人。

单凭人家这等身法,就足使他们七毒心寒。

为首的黑袍怪人愣了一愣,冷冷说道:“阁下何人?”

书生一声轻笑,道:“南荒七毒称人‘阁下’,听起来倍觉新鲜悦耳,何幸如之?有劳动问,我便是我。”

为首黑袍怪人双目碧芒一闪,倏又隐去,强忍怒气又道:“难道你无名无姓?”

“天下人人有名有姓,小可何能例外?只是小可有点不敢说。”

“羞于示人么?”

“不!为七位着想,怕七位腿软站不住。”

为首黑袍怪人杀机立起:“你可是找死。”

书生淡淡一笑:“正是,只是南荒太远我懒得走路,现在却又不知各位是否帮得上忙。”

“你何不试试?”

“当然,否则我也不来了。”

末尾黑袍怪人突然桀桀怪笑:“好个不知死活的狂穷酸,我就试试你到底有多大气候。”

话落人到,右爪疾探,直袭书生胸腹。

书生目中冷芒电闪,挑眉微笑:“岂敢!稍有薄技而已,只不过对付你等绰绰有余,你帮不上忙,回去。”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但见右掌一翻,便即攫上黑衣怪人的右腕,信手一抛,黑衣怪人凌空飞起,不偏不差,恰好落在原来站立之处。南荒七毒立时怔住。

白衣书生却又一声朗笑说道:“就凭这个,够么?七位,看来今天我是又死不成了。”

技不如人只有任人调侃,为首黑袍怪人深注白衣书生一眼,道:“阁下与薛家双龙有何渊源?”

显然他有了另一步打算。

“毫无渊源,只不讨看不惯你们这种拦路剪径的宵小行为而已。”

“那么?你……”

“我也学你们一句,交出东西,拔回这支所谓七毒令,滚!”

听话意,书生是早就来了,可是凭七毒的功力,竟然毫无所觉,七颗心同时往下沉。十余年来,谁敢对南荒七毒说个“滚”字,现在有了,但七毒却只有听着。白衣书生说完,为首黑袍怪人一时竟答不上话。

正自迟疑,身旁第二黑袍怪人突然冷笑道:“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岂有这般交出之理,老大,咱们拼,凭咱们七人之力……”

白衣书生一阵震人心弦的长笑,道:“阴煌,在我面前你最好少耍鬼门道,我不愿伤人,你们可不要*我。”

为首黑袍怪人心头惊懔,仍未开口,那名唤阴煌的第二黑袍怪人却又冷冷一笑,道:“阁下虽然身怀惊人之学,但南荒七毒也非任人宰割之辈……”

书生面色一沉,双目冷芒暴射:“匹夫大胆,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跪下!”

未见书生有何动作,阴煌倏觉腿弯一麻,身不由主砰然双膝着地,同时右臂曲池穴上如遭蛇啮,奇疼刺骨,随着一震之后,那紫檀木盒已然脱手向书生飞去,这一连串变化发生于刹那之间,出入意料,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七毒还没想到抢救,只一怔神,紫檀木盒已然安安稳稳地托在书生手中,阴煌也恰好站起身形。

两次领教旷绝功力,七毒猛然想起一人,如被电殛,同时身形剧颤,就打算抱头鼠窜。

突然,书生沉声发话:“没有我的话,你们哪个敢动。”

话声不大,但七毒听来却字字如闷雷,气血一阵狂翻,谁还敢动?

“阴昌,听着,以你等所为,那是死而有余,若非我得高人告诫,你等早已横尸当地了,奇珍异宝唯有德者居之,你等邪魔魍魑岂能指染?妄图据夺,何异痴人说梦?也只有徒招杀身之祸,适才不过略示薄惩,再次撞入我手,休怪我下手无情,现在可以走了。”

七毒如逢大赦,他们自己知道,倘若书生果是料想中那人,纵合七人之力,也难挡人家一击,阴昌凶焰尽敛,略作迟疑,道:“阴昌兄弟这就走,唯有一件事必须请教,接引神功宇内仅四人擅使,其中三位业已作古,阁下莫非……”

书生突然微笑接口:“你很渊博,但也很孤陋寡闻,人上有人,无外有天,接引神功何止仅四人会得。休要以井蛙之见胡乱猜度,至于我是否你料想中那人,你自己慢慢去想吧!”

七毒心里有数,再不答话,连地上那支七毒令也顾不得再取,一齐转身如飞而去。

书生淡谈一笑,转身将紫檀木盒递向黑衣大汉。

直到此刻,薛家双龙方如大梦初醒,黑衣大汉面色肃然,双手接过紫檀木盒,环目放光,激动地道:“大恩不敢言谢,请少侠赐示名号,在下兄弟终身不志。”

书生淡淡一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何来名号?二位是武林英豪,当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武林人本分,两位更不必耿耿于怀。绿玉佛、紫凤钗,人间奇珍,两位宜慎藏之,勿使再沦魔手。”

薛家双龙早将书生视为神人,感激之余,称谢受教,并再次请教书生姓名。

书生无奈,只得说出,但仅称姓“夏”,再问便微笑不答,两人只有将这一个“夏”牢记心中,准备日后请示乃父,凭乃父胸罗见识,必能推测出书生为何许人。

书生目注白衣汉子臂伤,微一蹙眉,道:“阴家七魔武功诡异,爪蕴奇毒,薛二兄不慎中爪,毒已深入,奉赠丸药一颗,速即服用,三日后毒当自怯。”

言毕探怀取出—只雪白玉瓶,倒出一粒赤红药丸递过,放回玉瓶,微微一笑,腾身而去。

薛家双龙身受人家二重大恩,不由敬愧交加激动异常,微一怔神间,书生已自不知去向。

兄弟两人相对扼腕,无限感叹,却只得飞身上马,两人一骑,绝尘驰去。

密林前,又恢复一片寂静,只有那点点血迹,和一面迎风招展的三角小黑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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