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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难脱拴颈绳

许冰荷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老当家的说你的本事好,又够细心……”

方天星顿时愣了一下。

“怎么……”许冰荷说道:“你不愿意?”

方天星道:“在牢里的时候,我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出来以后决定不再干这些事了。”

许冰荷显然吃了一惊!

她微笑了一下,道:“刚才在车上我已经看出来了,可是你想老当家的会答应么?”

“我管不了这么多!”

“七哥……”许冰荷皱着眉道:“老当家的对于这件事已经计划很久了,如果你不答应,他可能会……”

“那就杀了我好了……”方天星把头深深地埋在两只手掌里,他感觉到痛心极了。

“一掌红”石子奇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歪着一颗头正在仔细地听。

“是怎么回事,小师妹?”

许冰荷道:“没什么里是老当家的正在准备一票买卖。”

石子奇一怔道:“什么时候?”

许冰荷摇摇头,不愿意再说下去。

石子奇愤道:“还有什么买卖好做的?就是有也是姓井的吃剩下来的,还有什么油水好吃?”

方天星一想起这件事就痛心,老当家的还没有正式跟自己谈到这件事,不过,他下定决心,只要老当家的提出来,白己决心死也不答应。

心里有了这么一个决定,他就暂时在脑子里撇开了这件事,与石子奇谈些别后情景。

石子奇其实原是性情中人,只因为自卑的心理作祟,又因为对老当家的与几位师兄不满,所以才这么的折磨自己,难得来了方天星这么一个人,二人过去情谊本来就好,多年不见,又承蒙方天星专诚探问,倾谈之下,顿时将两年来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两个人谈了个昏天黑地,淋漓尽致。

许冰荷听到后来简直有些支持不住。

她正要劝方天星返房休息的当儿,忽然院子里传过来刁万的声音道:“老七在哪里?”

方天星站起来道:“是四哥么?”

刁万老远道:“快出来,出来。老当家的等你开饭呢!”

方天星转向石子奇道:“六哥一块去吧!”

石子奇道:“我早就不上桌面儿了。”冷冷一笑,他站起来走进去用力的把窗子关上。

方天星与许冰荷当然知道他是讨厌看见刁万,也不便说什么,当下告辞离开。

出到院子里,刁万仍然是远远站着,脸上带出一种不屑的表情。

双方见面之后,刁万道:“你一直在那里?”

方天星道:“跟六哥闲聊。”

刁万冷笑道:“跟那个疯子有什么好聊的?走吧!”

方天星道:“六哥落得这般样子,却是够可怜的。”

刁万道:“他这是自找的。你想想看,井雁行是什么身手,连老当家的都轻易不敢招惹,碰上他跑还来不及,谁还敢硬拼?”冷哼一声,他接道:“我要不是跑得快,只怕这条命也没有了。”

方天星听他这么说,再把石子奇说他的话互一印证,足证此人之无耻,只是限于礼数,当面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三个人步人堂屋,堂屋隔壁是饭厅。

虽然只不过是几间土房子,却划分得很清楚。

饭厅里这时摆设着一张大圆桌,酒菜都已齐备,老当家的兴致很高,先已经在位子上坐下了。

看见了方天星,他连连招手道:“老七,就等着你呢!来来来,快坐下,快坐下!”

座上除了老当家的外,大师兄“铁手”伍昭,五师兄“黄脸狼”谢登虎都在,另外还有一个穿着一身蓝衫的人。

这个人留着两撇小胡子,尖尖的下巴,五十来岁,看上去酸果瓜似的一副冬烘先生的怪模样。

方天星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道:“原来五叔也在这里。”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打量着你认不得我了呢。坐!坐!我刚才由城里回来,正赶上开饭。”

这位五叔,原是老当家的过去在关西结交的一个拜弟,姓黄叫黄楚彪,有个外号叫“袖里乾坤”。虽然武功也不错,可是最擅长的却是智力方面。

老当家的过去一直是借重这位拜弟的神机妙算来决定攻取谋略的方针。

直到有一次——也就是年前劫镖的那一次,出了个大岔子。

老当家的派出去的人,全军皆没,死的死,伤的伤,老当家的大怒之下,怒斥了这位拜弟几句,黄楚彪负气之下出走,一直过了八九个月之后,等到老当家的觉得还是少不了这个人的时候,才命人把他由老远请了回来,仍然是待之如同上宾。

“袖里乾坤”黄楚彪这次不但回来,而且奉献给他往日的老东道一件好礼物。

一条生财妙计。

也就是意图打劫姓周的家财的那条妙计!

因为这个计划,黄楚彪顿时蒙受老当家的另眼相待。

酒过三巡之后,老当家的呵呵大笑着道:“我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这都是因为老七回来的缘故。来,老七,你给我干一杯!”

方天星双手捧杯站起道:“这一杯敬老当家的你福寿康安!”

说完仰头,把杯中酒干了。

随后他挨个儿地一一喝酒,感谢他们两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与关怀。

一通酒吃下来,已是面红耳赤。

“九翅飞鹰”桑桐笑嘻嘻地道:“老七,你坐下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方天星缓缓坐下来,心里却早已猜到他要说什么话了。

桑老爷子眼睛看着手里的酒杯,吟哦了半天,才缓缓地道:“也不瞒你说,自从你离开的这两年以来,我们可以说没什么买卖。”

他慢吞吞地接道:“一来是人手不足,再一方面是又有人跟咱们过不去。”

大家都静了下来,听他一个人说话。

桑老爷子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说道:“刚才你大概去看过老六了,是吧?”

方天星,点点头道:“是的。”

桑老头道:“我知道他对我很不满,那是因为我没有替他报仇。”

方天星没有出声。

桑老爷子又道:‘也许你不知道,那个姓井的可不是好惹的人物,我要是身上没病,也许还可以跟他硬碰一下,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行么?”

叹了一口气,他道:“我看是不行,不行就不要惹人家,要惹人家就得比人家厉害,这是我毕生一惯的作风,所以老六对我很误会,他哪里知道我的苦心!”

方天星道:“老当家心意我明白。”

桑老爷子道:“但是今天晚上,我要跟你谈的可不是这个,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谈。”

方天星没有出声。

桑老爷子道:“这两年我们根本就没干什么买卖,所谓坐吃山空,以前存下的一点箱子底儿,早就贴光了,你应该知道,光为了你,我们就花了上千两银子。”

方天星心里一愣。

就他所知,这次保他出来是五百两银子,还有五百两他就不知道用在何处了。

桑老爷子道:“保你出来就用了五百两,另外五百两是用来上下打点……”

方天星顿时大悟。

桑老爷子道:“这还不包括这两年零零碎碎为你花的钱,这些钱要是加起来,只怕又是一个一千两!”

这话倒也说得实在,并不夸张。

方天星心里就像压了块铅也似的沉重。老实说他衷心实在是不愿意领师门这番情,可是既然非领不可,也只得意图感激,留待异日再行报答了。

桑老爷子的话锋终于转上了正题。

“今大我要跟你谈的是件大买卖!”

说时他脸上充满了笑意,眼神儿向着一边的黄楚彪看过去道:“这完全是黄老弟的好心,处处还想着我这个老哥哥。”

黄楚彪哈哈一笑道:“当家的,你就少泡磨菇了吧,快说吧!”

桑老爷子嘿嘿一笑道:“老七刚回来,这件事压根,儿都还不知道,我看你就再说一遍吧!”

“袖里乾坤”黄楚彪嘻嘻一笑,说道:“老七,是这么回事。咱们飞鹰帮自从胡家塘那个井雁行出来以后,可是吃尽了大亏……”

方天星道:“五叔,我都知道,姓井的欺人太甚,我只要有三分气在,就绝不能与他善罢干休!”

黄楚彪瞪着他那一对三角眼,笑嘻嘻地道:“犯不着……犯不着,不要说你,就连老当家的也想明白了,人家是比咱们强,干吗硬住上面碰?划得来吗?”

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大出方天星意外,他顿时为之一怔。

要不是当着桑老当家的与各位师兄面前,就凭着这句话,他也跟他闹翻了。

当时他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黄楚彪干咳了一声道:“老七,这是个钱的天下,钱,钱呀!有钱你就是祖宗,是大爷,谁见了你都得打躬作揖,要是没钱,你说能干啥?”

方天星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黄楚彪摊着手道:“光讲功夫,比谁的胳膊粗有个啥用?像咱们这伙子人,人家看着就躲,沾都不愿沾!”

方天星冷笑道:“五叔,你这话,说对了,人一定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人家才能看重你,所以我们应该及早脱离黑道的买卖,重新做人!”

这番话他憋了很久,现在总算有机会说了出来。

举座五人听了他的话无不脸上变色。

尤其是黄楚彪与老当家的那两张脸更不好看。

桑、黄二人对看了一眼……

桑老爷子哼了一声,冷笑道:“老七,你这话可就说左了……”

一旁的“飞天鹏”刁万赫赫一笑道:“老七是真的变了,这次回来是一心一意地想着洗手不干了!”

“那还不至于吧!”桑老爷子端着一杯酒,斜过眼睛看着他道:“……老七会是这种人吗?他要是这么忘恩负义,我桑桐能够拉扯他这么大,把一身功夫,传给他吗?”

“而且……”桑老头脸上罩下了一层青色又说:“咱们帮子里有规矩在先,老七他又不是外人,岂能不知?”

这几句话说得座上的方天星怦然心动,顿时不再吭声了。

桑老爷子哈哈一笑道:“老四,你是瞎操心,老七可不是那种人……他要是想洗手,首先得把我这个师父给洗了……”

说到这里,愤然把端在手,里的酒一仰而尽,扭头同黄楚彪道:“楚彪,你说你的。”

黄楚彪接着一笑,才又道:“老七,事情是这样的,从南边新来了这么一个人,姓周叫周百灿。”他声音放低了:“这家伙钱可多了……多的不得了!”

座上每一个人,脸上都现出了贪婪的表情。钱还没看见,听起来先就过瘾。

黄楚彪眯着小眼道:“这家伙拖家带小的来到了这里,说是落叶归根,是来扫墓的,可是两年都没有动……”

说到这里“铁手”伍昭插口道:“五叔,您说这个姓周的是有功夫的人,这一点我看可不像,姓周的那副样子,说白了简直像个寿头!”

“寿头?”黄楚彪道:“那你可看左了,嘿嘿!不但有功夫,而且有真功夫。你我,老当家的,再说得实在点,就连那姓井的算上,恐怕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伍昭大惊道:“真的?这人不是珠宝商吗?”

“早先我是听人家这么说的,可是后来才摸清楚,不是的,他祖上是干珠宝生意的,他有个兄弟继承了祖业,在北京城是第一块珠宝招牌——‘宝光楼’……”

伍昭道:“啊……原来宝光楼是他兄弟经营的,不是听说被人洗了吗?”

“不错。可是东西却没有被洗走。”

“那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呀!”黄楚彪像是把这事件全打听清楚了的样子,脸上带着笑慢吞吞地道:“他兄弟叫周宝光,听说身上有功夫,可是功夫比起他这个哥哥就差远了,那个抢他们的人,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谁,不过周宝光被这个人杀了却是事实,听说对于抢宝光楼,主要目的并不是要那些寻常的珠宝,而是……”

说到这里一双老鼠眼四眼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外人在场,他才继续说下去:“你们知不知道,那个抢他们的人,主要的是想要一件东西!”

“飞天鹏”刁万脱口问道:“什么东西?”

“一件珍珠汗衫……”

“珍珠汗衫?”

好几个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这件事好像不仅仅是方天星一个人不知道,除了桑老爷子以外,好像在场各人都是第一次知道,无怪乎每一个人都为之闻言变色。

“不错!”黄楚彪道:“听说是周家传家至宝,价值连城的东西。”

伍昭道:“这么说,那伙子人是想要这件东西了?”

“对了。”黄楚彪道:“他们只以为这件东西一定在宝光楼,哪里想到找遍了那珠宝字号,连珍珠衫的影子也没有,一怒之下,才杀了周宝光。”

伍昭道:“是谁下的手?”

“这个可就不知道了。”黄楚彪皱眉道:“听说杀人的人是个罕见高手,周宝光死时身上不见伤痕,地方官都无从验尸,没办法断定是他杀,直到他这位兄长奔丧到了以后才看出痕迹。”

每个人都像在听故事一样的入了谜。

方天星原是对这件事无动于衷的,可是听到这里却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急于一听下文。

全桌子的人都静了下来,大家都似乎忘了吃喝,每个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盯向黄楚彪。

黄楚彪却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咂了一下嘴道:“这个周百灿断定他兄弟是死在对方‘六阴手法’之下的,你们知道吧?什么叫六阴手法?”

大家都傻了眼。

方天星刚想解释,桑老爷子已先他开口道:“这是一种由阴尸气演化出来的功力……”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怀有疑惑的表情转向黄楚彪道:“这个人真有这种功夫么?”

“当家的,一点都不假。”

老当家的点头道:“真要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可真是一个厉害的主子了。”

“谁说不是?”

“不过这个人也太笨了,东西没到手,白杀人可是犯不着。”

“老当家的,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赫……”黄楚彪道:“听说那个人杀了周宝光之后,才知道周宝光有这么一个兄长,吓得不得了,就此远走高飞。”

“这么说起来,周宝光的这个兄长可真是把好手了。你断定他就是周百灿?”

“错不了,就是他!”黄楚彪一双小眼睛在各人面上转了一转道:“各位……我现在要慎重地宣布一件事……”

大家耳朵都伸直了。

黄楚彪道:“那件珍珠汗衫,不在周宝光手里,而是在他兄长周百灿手里。”

各人顿时一惊。

黄楚彪道:“好啦!现在才说到问题的重点,我们现在所要计划的,就是想办法去拿这件东西。”

“飞天鹏”刁万一笑道:“五叔真会兜圈子,早要是说了,我们早就下手了,何必还要等到现在?”

“所以你这个人……”黄楚彪用手里的筷子指点着他道:“……你说话就是不经过脑袋,要有这么容易,我还不会干,还要等到现在,还要麻烦老七?”

方天星心里一怔……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让他们安插在这个事件里,又为什么非要自己不可?他虽然心里有这个怀疑,却不急于开口询问。

黄楚彪冷冷一笑,眼睛看着刁万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这个周百灿身上可有真功夫,你要是玩硬的,人家可是不在乎……”

三角眼在各人脸上一转,哈哈地笑道:“你们各位我看还是免了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是想硬拿,恐怕就连老爷子亲自出马,都不行。”

“九翅飞鹰”桑桐在这件事上,态度表现得很谦虚。听了拜弟黄楚彪的话,他附合着连连点头道:“不错。要照你这么说,我也没辙!”

“是不是?”黄楚彪神气活现地道:“我们要干一件事,一定要十拿九稳,可不能胡来,姓井的那家伙该有多厉害,可是你看看,他敢不敢动?不敢!我就算定了,他就算知道姓周的手里有这件宝贝,他也是不敢动这个念头!”

伍昭嘿嘿一笑道:“照你这么说,连老当家的出来都没把握的事,老七又有什么办法?”

黄楚彪嘿嘿一笑道:“所以你这就又不知道了,这件事我与老当家的合计好几次了,老当家的意思也是一样,要找这么一个人,你们师兄弟里面算来算去也只有老七能够胜任。”

“什么事我能够胜任?”方天星甚为不解地问,心里大为恐惶。

黄楚彪龇牙一笑道:“是这么回事,老七,我跟老当家的认为你们师兄弟当中,你脑子最好,长的也像个人样,不像老四他们,一看就是贼头贼脑的,叫人不敢恭维。”

“飞天鹏”刁万在一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贼头贼脑的,五叔,你自己大概看不见你那副尊容,我看比我更不济。”

黄楚彪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

全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黄楚彪道:“所以,我们都不行,老七,就非得你出来不可了。”

方天星益加不解地道:“五叔,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是要我干什么?”

黄楚彪道:“你先别急呀!是这么回事,姓周的那个老小子,现在跟前有一个孙女,一个孙子,还有一个老奶婆子,另外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外孙,家里面本来用了个人,不知犯了什么错,给撵出去了,现在他们家想找一个人。”

方天星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去应征那个人是吧?”

“对了……”黄楚彪眯着小眼道:“这可是干载难逢的机会呀!老七,因为你人够仔细,功夫也好,所以这件事要你去是最合适。”

方天星压制着一肚子的怒火,道:“我去干什么?”

黄楚彪一笑道:“这还用说吗?那时候可就全看你的了。以你的那点子小聪明,我看用不了一个月,你就能把他们那个宝贝藏放的地点给摸清楚。”

说到这里他嘻嘻一笑道:“那时候,我们不需要动一刀一枪,东西就是我们的了,你说这事该有多好?”

方天星冷冷一笑道:“五叔,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已经不打算再干这行子买卖了!”

全座各人俱都一怔。

桑老爷子的脸一下子就罩了下来。

可是黄楚彪却马上接道:“你说的对极了,我们谁又不是存着这个打算呢?”

方天星反倒怔住了,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楚彪道:“你还没出来以前,老当家的早就跟我们提到洗手不干要散伙的事,老七,你还以为我们还真眷恋着这个行当?”

方天星冷冷地道:“既然这样,又何必还要我干这种事?”

黄楚彪“嘿!”地一笑,皱着眉毛道:“钱哪!钱呀……咱们这伙子人不干这一行吃什么?”

方天星道:“我们可以干别的。”

“干别的?”黄楚彪龇着牙不屑地道:“你想找事?你说说看,我们能干什么别的?老当家的辛苦了一辈子,临老了,还能说让他受罪?”

桑老爷子嘿嘿一笑,十分托大地道:“老七,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除了你,他们谁也不能胜任,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再委屈一次吧!”

“不……老当家的!”方天星由位子上站了起来,面现痛疚地道:“别的事我都能答应你老人家,惟独只有这件事……我绝不能答应!”

挨他坐着的“俏红线”许冰荷,不禁脸色一变,忙不迭地俏悄拉了一下他袖子,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就只见“九翅飞鹰”桑桐的脸色倏地一沉,那双灰白色的眉毛,霍地向两下里一分:“你说什么?”

在他说这句话时,两只眼睛瞪得几乎都要由眸眶子里滚了出来。

许冰荷张惶地道:“七哥……你快坐下来吃饭吧!”

一面说,她一面用力地就去拉他的手,在座各人也都面色微变。

因为他们俱都知道老当家的脾气轻易不发作,一发作就无法收拾,眼见这般模样,俱都由不住为方天星的莽撞而捏上一把冷汗。

然而方天星在这件事上却也并不妥协让步。只见他面现悲忿地道:“老当家的……我……不能答应你……我……”

话声未完,只听见“叭!”的一声大响,随着桑桐拍在桌子上的手势,满桌的碗盘菜肴,全都跳了起来。

方天星吓得一呆。桑桐老爷子已由位子上暴跳而起。“王八羔子,你很大胆,我毙了你……”

右掌一扬,霍地由其掌心里发出一股绝大的劲风,直向着方天星脸上击去。

然而坐在他身边的黄楚彪却早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他当然不会容许自己的苦心积虑,仅仅因为老当家的一番盛怒之下,而化为泡影。

是以,就在桑桐的手掌方一抬起的当儿,他已由侧面施出全力,一掌向着桑桐伸出的手臂上挡了过去。

如此一来,桑桐的掌力顿时有了偏差,只听得“轰隆!”一声大响,全屋大大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子,窗棂子碎响之声,整个的一扇窗户,化为碎片,散落了满地都是。

桑老当家的翻过身子来,手指向方天星怒声道:“小畜牲,你再说一遍看?”

方天星道:“老当家的……你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我但愿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大恩……”

桑老头一怔,气似乎消了不少。

黄楚彪赶忙在一边接口笑道:“这不就是结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可是方天星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他目泛泪光,抖颤着声音道:“可是……老当家的,我实在不能再干这种事了……老当家的,我求求你……老人家!”

桑桐原已消下去的怒火,霍地又升了起来,两手一掀,但闻得唏哩哗啦一阵子碗盘碎响之声,整个桌子全都折了过来。

许冰荷吓得神色一变,赶忙携着方天星的身子离开,哪想到他身子才自离开了三五步,“九翅飞鹰”桑桐的身子已由其背后猛地袭了上来。

这老头儿原本看上去是那等不济的,似乎全身是病,哪里知道一动起手来,可就显得全身是劲儿,十分灵活。

方天星略一迟疑,已吃他拿住了肩头,只觉得他十指之下,力透骨节,“唉哟!”一声方自呼出,随着桑桐带回的手势,整个身躯已自摔了出去。

这一下子似乎摔得不轻。

方天星就地打了一下转儿,方自地上翻身坐起,桑桐已疾若旋风地再次扑到。

方天星乍然发觉到老当家的那张脸极为可怕,又吃桑桐叉出的两只手扼住了颈项,老当家的当真是怒极了,恨不得一把把他握死的样子,方天星如果出手反击,自是不会吃这个亏,然而面对着这个从小把自己养大,一向唯其命是听的长者,他却不想如此,也不敢如此!

他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叫道:“老当家的……”

才说出了四个字,即觉得一口气透不出来,双目一翻,遂即当场昏死了过去。

当他三魂幽幽醒过来的时候,似乎屋子里充满了另一种和谐的气氛。

他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刚才吃饭的那间房子,静静的睡在一张床上。

眼前的两扇窗户大开着,透过敞开的窗扇,可以看见一抹夕阳洒向大地的影子。

耳边有人说话道:“阿弥陀佛,总算他醒过来了!”

接着是杖头触地的声音,老当家的已来到了他跟前。

方天星忙自欠身坐起,迎面就见“九翅飞鹰”桑桐满脸沉痛的那张脸。

“睡下,睡下!”老当家的硬把他按着睡下来,他脸上现出歉疚的神色道:“刚才都怪我下手太重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接触到他这张脸,想到了他这个人的一切,他的昔日恩情,以及他强自加诸自己身上的罪恶,他真有说不出的感触。

一刹时,他的双瞳里聚满了泪水。

那是一种莫可名状,却也无法脱离的痛苦,就像是跌落在深渊里,只有陷落而毫无升华的感觉。

一千个决心,一万句誓言,却敌不过人情的困绕,“人”总是那么的脆弱,敌不住那些逆来的挫折,敌不住人们存心的算计!

也许是前生欠他的吧!

每当他目光接触到眼前这个老人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滋生出这种感觉。

千恨万悔,无数说不清的愤怒,方夭星自感无能再逃开桑桐老当家的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这一面枷锁,他真有想死的感觉。

如果死真的能够脱离痛苦的话,然而那只是一种逃避。

方天星一生从不逃避任何事。

他注意到这个屋子里除了老当家的以外,“袖里乾坤”黄楚彪和小师妹许冰荷也都在。

黄楚彪静静地坐着,悠闲地抽着早烟。

小师妹却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自己凝视着——她脸上沾着一些泪痕,像是哭过了的样子。

方天星的眸子接触到她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如果说这里还有值得他留恋的人,那么无疑的,只有”她”这个人了。

对于老当家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既无能亲手杀了这个人,最后的胜利终究是属于对方的……

而老当家与黄楚彪这两个人此时的出现,那种老练的搭配,以及老当家的此刻的那副嘴脸,他们根本不需要说一句话,方天星就知道他们所抱持的决心。

他的决心和毅力面临着考验了。

而二老此刻的现身,亦显示出他们不可抗拒的决心和力量!

方天星心情一下子黯沉下来,他眼睛忽然接触到了老当家的那张苍老的脸。

桑桐正在咳嗽。

他弯着身子,捂着嘴,声音显得那么苍老,干冽。

方天星忽然发觉到他是那么的苍老,那么的衰弱,的确已失去了当年的那种豪劲儿,就连两年以前那种神采,也已经不可复得。

面对着这样一个老人,他忽然生出了一些怜惜之情,不想再与他认真计较了。

桑桐一阵咳嗽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师父当真是老朽不行了,孩子,你就依着师父我这一次吧,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方天星心里一阵难受,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桑桐顿时喜形于色,仿佛一下子全身都有了生气,他霍地回过头看着黄楚彪道:“怎么样?我就知道他会答应的!你看看!”

黄楚彪这才把烟蒂由烟管里吐出来,咧嘴一笑。“当然……当然……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他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还能不听你的话吗?”

方天星坐起来,只觉得头还有点昏,尤其是颈项间,先时老当家的所捏扼之处,骨节尤自隐稳作痛。

“这是最后一次……干了这件案子,大家都洗手过太平日子!”黄楚彪在他床前坐下来,由袖筒里抽出了一张桑皮纸卷儿,摊开来,“这是周家的一张房图,你先有个认识,然后揣在身上……有些地方我还弄不清楚,凡是打×的地方,还得烦你给填起来。”

老当家的也偎了过来,脸上闪烁着贪婪的表情。

黄楚彪道:“这件事我计划了足有一年,乘着姓周的不在的时候,我去过他家两回,没敢大搜,怕打草惊蛇,可就是找不着那些宝贝玩艺儿,而且,谁都知道他们周家是世代的珠宝业,这个周百灿既是周家的长子,还能说他手里没东西?”

“当然有!”老当家在一旁答腔道:“这些玩艺儿一定收在一个隐秘地方。”

黄楚彪道:“对了,我也这么想。所以,老七,你打听清楚以后,把藏宝的地方填在这个图上,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们,你只专门负责那件珍珠汗衫的事情。”

方天星恍然似由梦境里醒转过来……

这件事他当然不能掉以轻心,既然答应干,就得全心全力的完成任务。

“黄五叔,你看我能干得了么?”

“一定成……你是游刃有余!”

方天星冷笑了一下道:“我和周家非亲非故,他们为什么会用我这个生人?”

“你顾虑得不错,可是用不着操心,我早就想过了。”

黄楚彪十拿九稳地道:“周家的奶妈王妈托茶馆的张麻子给他们介绍一个可靠的人,我已经在张麻子身上用了钱,张麻子先把话带到了,你吗,到时候就只要冒充是一个远亲叫方顺就得了。”

方天星下了未,缓缓地走向窗前。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怅怅地向窗外看着。

两个老人对看了一眼,生怕他又要反悔。

老当家的又发出一阵子咳嗽,用着有气无力的声音道:“年轻人吃苦受罪还有个身子,有个希望……我可是老了……老七,我这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就指望着你这一票,也好收山了!”

方天星回过头来,目光凌厉地注视着他道:“你老人家说的可是真话?”

“当然是真的……老七,我可以发誓,要是我说话不算话,叫我……”

方天星摆了摆头苦笑道:“你老人家何必起誓?我信得过你老人家就是了!”

黄楚彪在一旁道:“老七,我看事不宜迟,打铁趁热,你得快着一点了。”

“什么时候?”

“我看就明天吧!”

“明天?”

黄楚彪道:“免得夜长梦多,我看那个姓井的要是知道了,也不会放过。”

方天星这时真是痛心极了,只是坐着发愣,一言不发。

黄楚彪道:“老七,对于周老头这个人,你可得多留上些心,千万不能让他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来,这个人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万一要让他看出了你的居心,我们可也没法子救你。”

方天星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倒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为此,倒启发了另一个决心。

他恨不能马上把这件事干好。

等到把那件珍珠汗衫双手交上以后,他决心脱离这里远走高飞,这里他永远再也不会留恋。

周家虽然是“袖里乾坤”黄楚彪嘴里的富户,可是由外表上却看不出来。

两扇红门深深地关闭着,其上的油漆多已脱落斑蚀,透过绕屋的那片竹篱笆墙,可以看见里面的那片房舍——

红砖砌的墙,上面是文明瓦、梧桐、松柏交织着一片和谐。

风吹来的时候,散落在地上的落叶,滴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几株秋海棠,绽开得十分出色,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感觉。

站在大门外,只要向里睨上一眼,就可以断定主人绝非是凡俗之辈。

方天星换上了一套朴素的青布长衣,腋下夹着一个布包袱,在牢里关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由于皮肤长久与日光不接触的缘故,变得很苍白,再因为他五官很清秀,所以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读书的世家子弟。

相形之下,他身边的那个人可就不堪人目了。

那个人是“六顺茶馆”的张麻子。

张麻子今天也为自己刻意修饰了一番。

一袭青缎的长衫,外加酱色团花马褂,福字履——他今年五十五了,倒也是老大的一把年纪了,跑堂出身,能够混上了老板的位置,也的确是难为他了。

这档子事,完全是张麻子他阁下拉的线。

周家要请个长工的事,足足有半年了,是宅里的王妈透出来的消息,张麻子因为收了“袖里乾坤”黄楚彪的钱,可就一拖再延的把这件事给稳了下来。

张麻子的眼里,这位黄楚彪黄爷,是一个殷实的富商,他可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对方竟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滚马大盗,否则的话,他岂能干这么缺德的事?

黄楚彪伪称方天星是他一个远房的侄子,张麻子深信不疑。

等到他见到了方天星这个人以后,对方这个年轻人立刻给了他极佳的印象。

就这样他带着方天星来了。

周家除了那个王妈以外,还用了一个老管家“周福”,这个人瞎了一只眼睛,还瘸了一条腿,是个典型的废物,可是主人对他却是十分器重,留在身边据说已有数十年之久……

现在来开门的,正是这个人。在门口,张麻子深深打着躬道:“周管事你老好,我给府上推荐的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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