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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雨故人

蒲府一共有四个门,前后两个正门,都有专人把守,设有签押房,门禁森严,除了正经主子以外,一般闲人是不可以妄自出人的;左右两个侧门,是专供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出入进退,虽然一样也有人把守,可就松得多了。

小余是进出最多的常客,差不多的卫士都认识他,和往常一样,毫无困难地就出去了。

在一片荒郊野地里,小余停下了车子。

打开了桶盖,把金天秋抱出来——夜风飕飕,四野无人,只有当空那一弯上弦月。

金天秋勉强地由地上爬起来,小余看着他道:“金大侠……救你的不是我小余,这完全是府里的徐姑娘设法,和富美我们三个人合力救你的……”

金天秋张口无言,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好像还不大明白他的话。

小余道:“徐姑娘叫徐宛容,本是好人家的姑娘,被蒲松明抢到府里,用药酒灌醉,失了身,现在蒲老狗把她收了房,做了姨太太……”说完,把那包衣服打开来,里面哗啦啦散下了十几块银子。

小余怔了一下赶忙收好,递过去,道:“这银子衣裳,也是那位徐姑娘赠送给金大侠你的……金大侠,赶明儿个,你要是伤好了,可别忘了她对你的好处……我可要走了。”

他一转身,正要走,却觉出裤子被人拉着,回头一看,却发现金天秋不知何时,已然向着自己跪下了,小余哎呀叫了一声,双手搀住金天秋的身子,一时开口大哭道:“金大侠你千万可别……折煞我……我小余受不起,你老是千金之躯……我也只能尽这点力,也不敢留你到家里住……你老穿上衣服,自己去吧!”

扶着桶,抹干了眼泪,在星月的微光之下,他看见金天秋蠕动的身子,消失于前面的深草地里。小余的心放下了,他知道“狮头大侠”金天秋这条命,毫无问题是保存下来了!

而且,只要金天秋不死,早晚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这一点是无可置疑。

一年的时间,就这么容易地又过去了,这一片地方——花石岭,眼看着寒暑的替代交流,四季划分得那么清楚……

当成群的大雁,起驾南归时,岭上的枫树树叶,却已悄悄地变成了红色,山风过时,红涛起伏,层次连云,确是美极了!而此刻,细雨霏霏,洗刷得那些红叶,油光水亮,再被山风一吹,红光耀目,无限芳菲尽人眼底,赏秋的客人,果真能领略到此番秋色,也就不虚此行了。

“五凤楼”今天上了个满座,倒不是因为这里生意好,而是外面下了雨,客人一时都懒得动,再加上这里的好酒“美人醉”的确是好,两杯下肚,人就懒洋洋的,不怎么想动弹了。

当初梁氏兄妹开设了这月酒坊,无非是掩人耳目,主要是为了要逃避仇家“冷焰神君”江平的赶尽杀绝,后来借着“狮头大侠”金天秋的出手帮忙,这个仇是报了。江平已死,照说,这个小酒馆和酒坊,应该收歇了才是,可是正应上了那句俗话,所谓“开店容易,收店难”,光只是那些陈酒,也要卖上三年五载的,冒然地说一声“收”,谈何容易?

在乱哄哄的酒客中,最显眼的要数当中的那一桌了,这一桌座上坐的是布政使衙门的四位亲随卫士,四个人都带着家伙,一会叫酒一会儿又添菜,呼卢喝雉,一副旁若无人,唯我独尊的样子,确实令人看了气愤不已,只是,他们身上所穿的那一身号衣,却又令人望而生怯,谁也不敢哼上一声,甚至于多看一眼,也会胆战心惊!

在乱哄哄的酒客中,最不显眼的一桌,应该数西边,靠窗户的那一桌子。

这一桌上的客人,其实只有这么一位,这一位也不是什么体面的阔人,你看看他吧,一身的旧衣服,原本是黑的,都洗得发白了。

他身高足有六尺以上,长发披肩,满脸绕生着虬髯,那件对襟的汉褂,包裹着他过于结实强壮的躯体,好似有点撑不住,随时都会裂开来一样。

“铁头三”对于这位客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因为,他记得很清楚,由午牌开始,这家伙就来了,只叫了一小盘卤肉,却喝了一十九角酒,一直泡到现在,足足有三个多时辰了,他老人家却丝毫还没有走的意思。

这家伙手里拿着一块黑炭,也不知道是写画些什么玩艺儿,在白木的桌面上,画画点点的,弄得满桌黑道子,看样子,这家伙是喝醉了,可是每当他高呼酒保拿洒的时候,口齿是那么的清晰,那种独酌自饮怡然自得神情,却非是一般醉汉的模样。

满屋子的人都在吃喝,意不旁属,却只有他,还有闲情逸致,兼顾到窗外的雨中秋色。

可是,自从那四位穿着号衣的朋友一进来,这大汉的眼睛,就再也不注意窗外的红叶了。

如果你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而且够细心的话,你就会发现出,那汉子每当顾视当中这四位客人时,瞳子里都会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光芒,那种特殊的锐光,如果不是表达过份的亲谊之情,就只有是刻骨的敌意了。

雨仍然是继续不停地下着……

暮色也愈来愈沉重了,渐渐地,有些客人走了,除了沿窗还有一两桌客人以外,就只有当中的那四位官人,和西边的那个穷汉了。

“铁头三”为当中的客人,添上了一盘肥鸭,一回头,却看见那穷汉又在向自己招手。

他心里可是老大的不乐意,却又无可奈何地走过去了。

穷汉瞅着他,道:“再来一角酒,凑个整数,二十……”

“铁头三”笑道:“再给您添上一盘菜吧!”

穷汉摇摇头道:“不用……不用……”

他一面说,一面用手背,把嘴边的残酒擦了擦,看着铁头三一笑道:“我身上一共只有七钱银子,再添菜,钱可就不够了。”

铁头三皱了一下眉道:“是这样……我看你是不能再喝了……你老还是请吧!”

穷汉哈哈一笑道:“今日不醉,更待何时……”说时眼皮子一撩,逼视着铁头三道:“你们主人兄妹,还没有回来?”

铁头三一愕道:“你老认识他们?”

穷汉说道:“不……不……只是景仰而已,我从午牌坐到现在,不过是想一睹他们的风采,可是现在还没见他们回来,也许……我等不下去了!”

铁头三嘻嘻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客人你老贵姓?”

穷汉眼珠子一转,大着嗓门道:“金——金子的金!”话声一出,正当中那一桌官人,顿时一愕,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子,目光盯视着他。

铁头三乍听见对方的姓氏,也不由吃了一惊,他靠近了一点,睁大了眼睛,讷讷地道:“老天爷……你老别是铁傲霜……铁大爷吧!”

穷汉立时脸上弥漫出一副笑容,他伸出一只手,重重的在铁头三背上一拍,大笑道:“你总算看出来了。”

铁头三再仔细一看,可不是,鼻子、眼睛……愈看愈像,顿时忍不住跪了下来,一面咧嘴大叫道:“铁大爷,你老可是想煞小人了!”

穷汉眼睛瞅着当中的那一桌客人,嘿嘿地笑道:“铁头三,你别再叫我铁大爷了,我改了名字啦!”说时,一伸手把他给抓了起来。

铁头三翻着眼皮子道:“改……改了名字?”

正中那一桌上的四个官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穷汉哈哈一笑道:“不错,我现在姓金,叫金天秋!”

这“金天秋”三字一出口,真像是晴空响了一个焦雷,全屋子的客人俱都大吃了一惊!

正当中,那四个官人更像一阵风也似的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黑脸浓眉的官人,一口紫金刀“刷!”一声,指在了穷汉面门之上。

这官人厉叱了一声道:“好小子,你有几个脑袋,胆敢冒充朝廷的要犯,你不想活了?”

穷汉慢慢举起了一双筷子,夹住了对方的刀尖,冷冷地道:“我早就不想活了,就只怕你这口刀不大快,还杀不了我!”

黑脸官差厉吼声道:“我剁了你这个小子!”

他说话时,手上一施劲,用力地向外抽刀,哪里能抽移得动分毫?

其他三人,见他扭腰拧腕,空自用尽了吃奶的力量,涨得面红耳赤,那口刀,却未能抽出分毫,这样一来,那穷汉的身份,也就等于暴露出来。

黑脸官人大声叫道:“快下手,擒住这家伙,他就是金天秋!”

话声才完,就见那须面穷汉,手中刀霍地向外一翻,口中叫了声:“凭你也配!”

刀光一闪,紧跟着血光一现,那黑脸官人,口中惨叫一声,仰面翻倒在地,众人看时,他满脸鲜血,原来竟是被自己手中钢刀所劈中,死相狞恶,惨不忍睹!

另外三名官差,见状各自抽出了兵刃,一拥而上,三口钢刀同时挥下,眼看着已将劈临到金天秋头顶之上,却见座上自称“金天秋”的穷汉,身子向外一晃,有如轻烟一缕,已然飘出两丈有余。

三口钢刀,“喀嚓”一声巨响,把一张八仙桌子,劈成了两半。

那穷汉哈哈一笑道:“无耻之徒,不给你们一点厉害,谅你不知金某的厉害!”

话声一落,双掌挥出,只闻得“哧!哧!”两声,疾劲的掌风,破空而出,左右两侧的那两名官人,活似被踢中的绣球一般,蓦地腾飞了出去,“碰碰!”两声,落在了地上,顿时口喷鲜血而亡。

剩下的那名官差,吓得面无人色,撤腿就跑,才跑出了七八步,那穷汉大喝一声道:“站住!”

这名官差倒是真听话,闻声立时就停步不动,一回身,噗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般地哭泣道:“金大侠……饶命……”

金天秋狂笑一声,声震屋瓦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去,就说金天秋此番来取他的狗命来了!”

那官人吓得全身抖成一团,匆匆叩了个头,转身夺门而出……

“五凤楼”所有的客人都惊动了,当他们目睹着金天秋现身,如此神威,俱不禁大为惊喜,纷纷走上来,一睹这位他们闻名已久,心目中的大侠客,大英雄!

这其中,最激动的,自然莫过于是铁头三了。

他紧紧地抱着金天秋的脖子,直眉竖眼地道:“老天爷,你真的就是金大侠……?”

金天秋点点头道:“请告诉梁一波、尚洁兄妹,就说我现在就往蒲松明的家里去了,等杀了蒲老贼之后,再来看他们。”

铁头三吓得面色苍白地道:“金大侠……你千万别去,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

金天秋冷冷一笑,双手分开了铁头三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店外走出。

布政使官邸,很快地得到了这个消息,全府上下,起了一片震惊!

在花厅之内,布政使蒲松明,面无人色的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他面前站立着那位团练都头木天雨。蒲松明战战兢兢地道:“木都头,你得快拿个主意……姓金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一次可得小心了……”

“铁手神钉”木天雨冷笑道:“大人放心,为此人,老夫这两年来,寝食难安,难得他自己送上门来,这一次我们就分一个生死强弱……”

蒲松明变色道:“只是我……”

木天雨道:“大人放心……大人可以先到密室躲避一下,俟卑职擒杀那小辈之后,再行出来也是一样。”

蒲松明想了想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木天雨转身向着身后站立的“血手”冯四海道:“你保护着大人去!”

冯四海应了一声:“是!”即搀着抖颤的蒲松明,向后院绕去。

这时,前院大门外,四十名带刀的卫士,护卫着大门左右,四十名弓箭手,搭箭以待;另外,十二名抬枪手,两人一组,全抬着一杆火药抬枪,掩藏于前院的假山花石之后。

满院子,都是跑动的亲兵卫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如此约有盏茶的时间,一切都部署好了。

大家的目光,都直看着正前方,那是黄石铺道的平直官道,平日是不准任何黎民百姓通行的,他们难以相信,金天秋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只身来犯?

又过了一会儿,步军总兵那边又派了五十名抬枪手,由一名营官亲自率领着来到了官邸,由木天雨验明点收,亲自部署停留,于是,军心便大定。

看看天,雨已经停了。

梧桐树梢上,轻轻地飘下了几片枯叶……

官道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慢慢地向大门前接近,愈走愈近,大家都看清了,来人是一个蓬头散发的魁梧大汉,正与传说中的金天秋相似。

这人一直来到了大门近前,站住了脚,双方的距离,大约有三丈左右。

大家对于金天秋这个人,固是久仰之至,除了少数几个人,过去在金天秋被押时,曾经看过他一面之外,其它大多数的人,都还是第一次得见他的庐山真面目,此刻细细打量这个传奇的人物,都不禁暗自纳罕,因为金天秋一身粗布装束,蓬头散发,满面虬髯,一副乡下粗汉的模样,那里像是名噪云贵,家喻户晓的一代奇人“狮头大侠”?

更奇怪的是,只见他空着一双手,身上并没有携带着兵刃,如此手无寸铁那里像是问仇寻事的?

就在众人疑惑的当儿,眼看着那蓬发大汉金天秋,蓦地大吼了一声,双臂猝张,活似一只大鸟般地腾空而起,直向着门内翻去。

那真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事,彼此的距离是那么远,从金天秋立足之处,到大门内前院,少说也有七八丈远近,如此远的距离,就是轻功一等一的好手,也难以飞越,然而此刻,他们竟眼睁睁地看着金天秋庞大的身躯,像是巨鸟投林般地,带着一股疾劲的风声,划空而过。

有人大声喊道:“放枪!”

只听得“轰!轰!”连天价地响了几声,烟硝漫天中,这几枪看样子是打空了。

金天秋身躯自空而坠,正好落在一堵巨大的假山石上,两名抬枪手,举着枪飞跑而近,火绳子还没来得及点燃已吃金天秋凌空一掌迎面劈了过来。

两名抬枪手面浴鲜血,向后倒翻了过去,顿时命丧黄泉!

前院里,有人大呼拿贼,锣声震天,亲兵卫士,潮水也似的涌了过来。

金天秋狂笑一声,双掌齐施,疾劲的掌风里,一连又有七八名卫士翻倒当场。金天秋长啸一声,箭也似地拔空而起,直向正中大厅檐角上落去。

他身子尚未落下来,另一条人影却箭一般地射空而起,两条人影蓦地在空中一交接,似乎双方掌式同时向前击出,甫一交接,双双自空飞坠而下。

金天秋足尖点地,用“怪蟒翻身”的身法,霍地转过身来,对方那个人,却赶上一步,骄双指,用“二龙抢珠”的手法,直点金天秋的双眼。

来人是一个枯瘦的老者,一身蓝色官衣,当然,金天秋不会忘记这个人,他正是与自己有着伤体大仇的“铁手神钉”木天雨。

木天雨口中发出怪啸之声,一双瘦爪舞动如风,二人一交上手,刹那之间已是六七个照面。

这时,四面八方,拥挤过来无数的兵勇,差卫,杀气腾腾,呐喊入云。

金天秋一心所想的,只是手刃蒲松明老贼,却并没有十分的心情,与木天雨恋战,奈何木天雨一身武功,却是了得,一时要想摆脱,谈何容易。

在一个疾翻猛转的势子里,木天雨手中的亮银鞭,刷啦啦由金天秋的头顶上急扫而过,金天秋口中叱了声:“好!”

他双足用力一踢,就空一折,落向地面,两名卫士一左一右地同时扑上,一对鬼头刀拨风而下。

金天秋昂然直立的身子,丝毫也不显得慌张,右手向腰内一探,“铮!”的一声脆响.随着他右手翻出的势子里,一口银光耀眼的“缅刀”已然递了出去。

这种出刀的手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所谓的高明了。

二卫士根本就没看清楚对方的刀是怎么出的,眼前只看到银光如电,似乎是由下而上,水也似的泼出来,只觉得身上一凉,刀光过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已然滚落而下。

“铁手神钉”木天雨怒吼声道:“好小子!”

他那戴着鹿皮手套的右手,猝然向后腰间的皮串内一探,随着向外一抖,用“平水推舟”的快手法,“哧!哧!哧!”三支天狗钉,并成一排,一闪而出,直取金天秋前胸之处要害。

猛可里,当空一声娇叱,由上而下,透着三缕尖风,三道极为细小的白光,只一闪,“叮!叮!叮!”三声脆响,空中现出了三点火星,然后,三支天狗钉,就由空坠落而下。

空中两条人影,带着疾劲的衣袂荡风之声,联袂而下,正是“五凤楼”的店主梁氏兄妹。

兄妹二人,此刻看上去,却是另一番打扮了。

二人各着一色的疾装劲服,头戴大帽,梁尚洁前胸十字交叉的皮带上,斜插着两列银色红尾透风镖,衬以玉貌纤腰,看上去更是英姿飒爽。

兄妹二人,各持长剑,一副拼命的样子。

梁一波摆动手中剑,用快剑十三式,一连劈倒了二人,跳出圈外,向着正中的金天秋一抱拳,大声道:“金大侠,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啦,你报仇要紧!”

一言惊醒梦中人,金天秋长啸一声,拔身而起。木天雨怒道:“你哪里走!”箭也似的随后而起。

这么一来,那埋伏在四周的抬枪手,可是苦了,空自举枪向天,却不敢点放一枪,生怕枪子儿没眼睛,伤了自己人,可不是好玩的。

木天雨身子方自腾起一半,却为斜刺里,疾纵而起的梁尚洁拦腰截住,她掌中一口长剑,卷起了丈许长的一道白光,直向着木天雨下盘卷过去,人到剑到,大有以命相拼之意,木天雨虽有一身超人奇技,处此情形之下,自然也只有先顾全自己性命要紧,无可奈何之下,这老儿气得鼻中怪哼一声,整个身子,就空一个筋斗,随着梁尚洁的剑势,在空中转了个圈儿,然后同着梁尚洁双双自空中飞坠而下。

二人一落向地面,即刻战成一团。

此时此刻,金天秋乃能有从容的时间,飞纵落在大厅之上,他足尖方落檐角,耳听得“轰轰!”一连两声大响,火枪子儿,如同是出巢的蜂群一般从左右两方,直向他身上夹射而来。

金天秋数度遭受火枪之害,深深体会得这玩艺儿的厉害,耳中方闻得枪声一响,已然施展出极度的轻功绝技,双臂一振,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把身子拔了起来。

他身子猝然腾起空中,已然意会到,必然还会遭受到另一次的轰击,如此,不待枪声再响,口中长啸一声,双腿凌空一踹,用“暮鸟投林”的奇快身法,平射而出,身势如箭足足地射出五丈以外。

这一次他落下身来.已到了庭院门附近,那看守着中庭院门的四名卫士,一声吆喝,相继扑上,只是他们如何能是金天秋的对手?

四个人扑进的身子,眼看着向外一翻,带着凌厉的惨叫之声,顿时溅血而亡。

金天秋就像是一头出柙的猛虎,闯进了中庭之内,他掌中那口薄如纸片的缅刀,向外挥动时,带出一种尖锐的破空声,一刹时间,已为他砍翻了七八名兵士,就这样,他扑进了花厅。

花厅内聚集着一群女眷,尽是蒲松明的心爱妻妾,粉红黛绿,为数可观。

金天秋煞神也似的猝然扑进来,这群人吓得一阵尖叫,顿时就昏倒了几个,其他各人,不由自主地全都跪了下来。金天秋此时此刻,虽说是杀红了眼,可是却也硬不下心,举刀杀一个女人。

面对着眼前一大片的娘儿们他倒一时呆住了。

他面色铁青,紧紧地咬着牙,冷声道:“你们之中,谁知道蒲松明的藏处,快快说出来,我饶你不死,不然……”扬了一下掌中的刀,“休怪我刀下无情!”

话声一落,满屋子的人全都哭了起来。

七姨,八姨竟自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叫着,一个说:“谁知道那个杀千刀的藏在哪儿呀!”

另一个只是用头碰地,哭叫着,道:“……大侠客饶命,饶命……”

金天秋看得无奈,恨恨地跺了一脚,正要转身而去,忽见女眷之中,挺身站起一个俏丽的佳人,只见她二十一二的年岁,宫样蛾眉,郁郁秋水,身着水绿色弹墨的八幅风裙,长身玉立,较诸其他各女,确似别有一种不同的姿色,鹤立鸡群之感。

这个少妇人打扮的女眷,向着金天秋远远地福了一下,道:“金大侠,我盼望着你来这里,已有两年了,你不是要找那个老畜牲么?跟我来!”

说完,转身就走。金天秋怔了一下,大步跟上,其他女眷见状,俱不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眼看着,这少妇带领着金天秋由花厅后门走了出来。

厅外,早已有三四杆抬枪部署好了,可是,当他们发现同着金天秋一齐出来的,竟是蒲大人最心爱的爱妾,一时谁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少妇面带冷笑,打量了眼前各人一眼,回头望着金天秋嫣然一笑道:“金大侠,你放心,他们谁也不敢动你,你跟我来!”

说时,分出一只玉腕,拉住了金天秋的右手。

金天秋一惊,道:“你是谁?”

少妇怅然道:“我叫徐宛容,两年前……”

金天秋顿时站住,膛目道:“姑娘……你就是徐宛……容?……请受我一拜!”

徐宛容用力拉住他,冷笑道:“金大侠万万不要如此,也不要这么称呼我……我……不配!”

说时,秀目内淌出了两行热泪,她左右看了一眼,急促地道:“快随我来,否则,老贼得着了消息,再要找就不容易!”

金天秋一紧掌中刀道:“姑娘说的是,走!”

徐宛容放开手,转身带路,金天秋快步在后跟随,转过了“软红阁”,只见面前有一堆五彩斑斓的假山石,占地足有亩许大小。

假山石正前方,延生着两行绿油油的长青树,徐宛容停步看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就是这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我来过一次,暗室就藏在假山之内。”

金天秋道:“你知道开启暗室房门的方法?”

徐宛容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她脸上忽然有一层落漠之感,却又转过身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金天秋,转了一转,强作笑脸道:“……我虽原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却不幸被老贼玷污,如今罪恶深重,当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这条命,是不足为惜,金大侠你不比我……却要保重!”金天秋神色一凛道:“姑娘何出此言?”

徐宛容回身冷笑道:“金大侠请看。”

随其手指指处,只见目光所及,全都站立着亲兵卫士,一个个刀出鞘,弓上弦,尤其可怖的是,一排十数杆抬枪,全都指向二人立足处。

金天秋冷笑一声,道:“徐姑娘你错了,金天秋此番前来,不比当年,凭这群酒囊饭袋,要想伤我,却是不易。姑娘你只管去开启暗室之门,一切不必多虑!”

徐宛容点点头道:“好!”

就见她走前几步,蹲下身来,双手抱着一堵假山石用力的一转,耳闻得正前方假山吱吱一阵大响,蓦地尘飞土扬,翻开了一扇石门。

石门猝开,却由其中箭也似的纵出一人。

这人背后,似还背着另一人,由于身形太快,一时不易看清,眼看着人影一闪,却向着高耸的石尖纵去,身形说得上是一流的高手了,可是尽管如此,却难以逃开“狮头大侠”金天秋的眼去。

就在此二人一出石室的刹那之间,金天秋已然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正是自己掌下游魂“血手”冯四海,至于他所背的那人,却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布政使蒲松明!

这一刹间,金天秋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口中怒叱了一声,紧盯着冯四海的背影,箭也似的疾追而上。

在空中的冯四海,反身发掌,打出了一把铁莲子,铁莲子一出手,不及寻丈,却被金天秋巨大的凌空掌风反击而回,冯四海虽得无恙,他背后的蒲松明却连中数粒,以金天秋的功力,虽说是凌空虚击,蒲松明也是当受不起,几粒铁莲子,都深深地陷人他背后皮肉之内,痛得他杀猪也似怪叫起来。

金天秋怪啸一声:“老贼,纳命来!”

他身子平空掠起,波浪般地已追到了冯四海背后,掌中刀“霸王投杵”,向外猛地递出,“血手”冯四海已用“金豹剪尾”的身法转过了身来。

冯四海手中也是一口缅刀,只是他这口缅刀,无论在宽度与长短上来说,都较金天秋差多了。

这时,他一心护主,哪里会想到不是金天秋的对手,掌中刀迎面就削,不想刀势才吐出一半,却意外的发觉出对方所用的那口薄如纸片的刀身上,透出了一股莫大的吸引力。

这股内家所谓“元磁真力”,乃是内功中最高妙的手法,江湖中能施这种功力的人,屈指可数,而这有数的几个人,也只是掌心,还不曾听说过竟然能透过兵刃施展的。

“血手”冯四海大惊之下,不及收刀,只听得“!”的一声脆响,两口刀已然并在了一块,他虽是用尽了吃奶的气力,却休想能挣脱分毫。

金天秋右手向外一振,怒叱道:“松手!”

“血手”冯四海,倒真是一把硬骨头,死也不肯放手,一时连人带刀,翻出了丈许以外,再想收势,却是难以办到,只听得“噗拍!”了一声,摔个四脚朝天,他背后的蒲松明,惨叫一声,抖颤颤地爬起来,高声呐喊道:“来人……哪!”

金天秋狂风般地飘身而近,蒲松明面色惨变地转了个方向,再叫:“来……人……”

话未收口,只觉得背心上一紧,像是着了一柄钢锐似的,己被金天秋自后心抓了个结实,蒲松明霍地回身,面对面地看见了金天秋虬髯满布的脸。

这一刹时,他好似整个人的血液,都全然凝结了,舌头也肿大了许多,瞠目结舌,只道了一声:“你……”

冷而锋利的刀,已刺进了他的咽喉!

刀锋由上而下,足足的划开了两尺长短的一道大血口,血如泉水般地喷了出来,连带着五腑六脏,全部都泄了出来。

蒲松明的身子向前跨出了半步,一跤栽倒。一代袅雄,就此一命鸣呼。

金天秋杀了蒲松明,这时心愿一旦完成,情绪上突然感到极大的升华,一时悲喜交集,他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怪笑之声,身子扑到了蒲松明尸身面前,伸出手抓起了蒲松明的尸身。

这一刹时,他全身战抖,却由不住又埋首痛哭了起来……

忽然,徐宛容发出了一声尖叫——“金大侠小心——”她像是疯了般地向前扑来,枪声一响,她面部作了一个极为痛苦的表情,突然站住,然后慢慢地倒下去!

金天秋猛抬头,他所看见的,正是徐宛容倒下的一刹那,他目睹着徐宛容那张凄苦惨笑的脸,蓦地一呆,然后纵身而前。

徐宛容死了,背后一片血渍斑斑,惨不忍睹,抬枪的子弹,密密麻麻像是蜜蜂窝也似的,在她背后开了花,她是为了扑救金天秋,以身相殉,对于一个一面之交的人来说,这种交情,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心如铁石的金天秋,这一瞬间也感到伤心了。

材他的脸变得极为苍白,身子战抖得是那么厉害,陡然拔空而起,在轰然大响的抬枪声中,已然扑近到“血手”冯四海面前。

冯四海指挥着抬枪手,一连发了两枪,两枪都打了空,现在,他看见金天秋依然无恙地扑过来,他像是自知难以再逃开金天秋的手,心一狠,舍退而进,掌中刀劈风直砍而下!

金天秋不待他身子扑进,猛地身子蹲下一半,掌中缅刀凌空一指,刀尖上像是旋风般的卷起了一道白光,冯四海那里料想得到对方所施展的,正是武林中百年难得其一的所谓“剑炁”!

这种武功,最是耗人精炁,乃是以本身内功精炁,配合着刀剑之威,同时施展的一种精妙武功,金天秋草原练技,惟一的成就,正在于此,冯四海却头一个当了他的试验品。

刀光一现,冯四海面上突然开了一朵大血花,还离着金天秋有丈许左右,却难以支持地倒了下来,血脑模糊,惨不忍睹!

金天秋怪啸一声,扑身而前,一伸手当胸抓住了冯四海的胸衣,用力一下子,把他摔出了两丈以外,砸向抬枪手队中,他像是一只忿怒的雄狮,咆吼着挥刀而上,闪烁的刀光吞吐着,可怜那群抬枪手,哪里遇见过这般的凶神,刀锋过处,溅血如雨,遍地弃尸……

这当口,空中传来了一声怒啸,一条矮小疾劲其快如矢的身影,由东边的矮墙上猛扑过来。

在这矮小的身影后,却另有两条人影,紧跟着那矮小的人影之后扑过来。

三个人影先后落地,现出了一老二少三个人。

那前行的矮小人影,是布政使蒲松明手下第一能人,倚如泰山北斗的团练都头——木天雨,身后的两个人,正是梁氏兄妹——梁一波,梁尚洁。

看起来,兄妹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梁尚洁披头散发,衣裙片碎,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个鬼!眼前的势子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木天雨奔向金天秋,梁氏兄妹奔向木天雨,只是眼前看起来,梁氏兄妹的身形,较诸木天雨是更慢了许多。

木天雨来迟一步,目睹着主子蒲松明已经惨死在地,衣食父母猝然丧生,哪能不痛心欲裂?

他身子一落下来,发出了一声狞厉的怒啸,满头白发,一根根地都倒竖了起来,足尖一点,已扑近金天秋身边。

亮银鞭像是一条怪蛇,吞吐之间,鞭梢的尖端,已向着金天秋双眉之间,疾点过去,金天秋一侧首,亮银鞭哗啦一响,也跟着向左转过来,软兵刃施展起来,难也就难在“如意”二字,而眼前的木天雨,这条烂银软鞭,可就施展得十分如意了,金天秋兵刃一抖,想去削他软鞭的尖端,木天雨以为有机可乘,身子霍然向下一矮,右手一振,施了一招“金鸡乱点头”,只见银光闪烁,鞭梢同时之间点出了五点银星,分取金天秋两肩、双目、咽喉。

这是木天雨最厉害的煞手锏,他急怒之下,用出了十分功力,鞭势一出,冷风袭人,以金天秋之功力,竟然不愿意实在地去接他这一招。

随着木天雨凌厉的招式,金天秋飘然飞身而起,可是不等着他身子落下来,木天雨已跟着纵身而起。两个腾身在空中的身子,像是在空中碰击的一对皮球,一连碰击了三次却双双的又堕落了下来。

梁氏兄妹都是明眼人,看得很清楚,两个人在空中三次交接之下,竟然出手了一十二次,紧凑处真有一羽不能加,蝗虫不能落之势,真正是微妙之极!

他们落在地下,彼此对看着,谁也没有先出手,忽然木天雨快速地蹿身而近,掌中鞭拨打风盘,金天秋冷叱道:“好!”

掌中刀霍地向上一举,刷啦啦一阵密响,那条软鞭,竟然全都缠绕在刀身之上。

这一次可是真正的在较力了,两个人同时吐气开声道:“嘿!”同时向后用力一带,刀身与亮银鞭扯了个笔直,只见四只脚一阵转动,这当口,金天秋霍地力贯左臂,他双眼大睁,面色赤红地道:“木天雨,你纳命来!”

左掌一举,掌心赤红。木天雨大吃了一惊,再想退身却已不及,被金天秋兜心一掌,击中前胸,像是击在一张牛皮纸上一样,“噗!”的一声。

木天雨踉跄而退,像是喝醉了酒也似的一跤坐倒,他那一张枯黄的瘦脸,在片刻之间,变成了赤红,眼看着由红而紫,一刹那肿胀了许多,愈肿愈大,那样子简直像是一只吹了气的皮球,紧接着,“嘭——”一声炸裂而开,鲜血迸流而出,就这倒了下去。

眼看着他的胸、腹、手足、肿胀而起,一如前状地破裂开,他是那么痛苦地在地上滚动着……

大树一倒,猢狲尽散。四周的人,潮水也似的退了下去,人声中,金天秋抱起了地上的徐宛容,看着她那张水远屏息,苍白的脸,他感觉出一种冷漠的伤感,那双傲视武林天下的虎目,竟然淌下了两行热泪!

扔下了手上的一朵山茶花,金天秋向着面前的一块新地,最后一瞥,算是对于死去的徐宛容,做了最后的致哀。

一角,梁尚洁深情的眸子注视着他。

(萧逸《狮头大侠》全书完,zhychina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