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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倒是武林中罕见的一种玩意儿--每一把都呈半圆形,那弧度的一面,全是打磨得极为锋利的刃口,平直的一面留有握把,用以贴身攻防,确是极称锋利威猛。

岳琪兵刃到手,正待向黄衣人身前袭进,正面主座上的铁海棠忽然一声冷笑:“岳贤弟,你还嫌出丑不够么?”冷冷一笑,又道:“收起你的家伙,请一边坐下来歇歇吧!”

墨羽岳琪不觉面上一红,讪讪地应道:“卑职遵命。”收轮退身一隅。

黄衣人炯炯有神的一双瞳子,无视于满座豪杰,只注定着座上的铁海棠一人,表情愤恚但却不激动,脚下继续前进,一直到距离丈许左右才突然站住不动。

是时厅外人影一闪,天马行空晏三多已现身而入,他显然已为黄衣人激起了无比怒火,大有与对方以死相拼的心意,只是当他目睹着眼前情形,却也不敢贸然发作。

遂见座上的铁海棠面绽笑容道:“铁某人行遍天下,还不曾见过阁下这等奇特人物--请阁下报上一个万儿,也叫我姓铁的长长见识!”

黄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淡然一笑,微微摇了一下头。

铁海棠长眉一皱:“请恕铁某人愚蠢,阁下既然不肯吐示姓名,倒要请教一下阁下来意了。”

黄衣人凌厉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伸出一只手指了铁海棠一下,又回指了一下自己,随即断然挥下一掌。

举座各人无不面现骇然,这种表情至为显然,意思分明是要与铁海棠决一高下。使大家更为惊奇的是对方这个貌相堂然,直似有帝王之尊仪的堂堂汉子原来竟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这一点实在令人心中大存迷惑而兴喟叹。

铁海棠轻轻哼了一下道:“阁下之意,铁某人明白,敢是要与铁某人较量一下武功?”

黄衣人果然点了一下头,怒视不语。

“原来如此!”铁海棠脸上现出了一丝微笑:“这件事实在是再简单不过,阁下大可放心,只要你划出了道儿,铁海棠就是明知不是你的对手,却也必然奉陪,决计不会令你失望就是。”

黄衣人原本含有怒气的脸上,顿时大见缓和,他后退一步,伸手在原地指了一下,示意铁海棠就在现场与他决一胜负。

铁海棠白皙的脸上,现出了两道深深的笑纹:“且慢!”他缓缓地道:“这位壮士你既要与我动手分上一个高低,本座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只是请恕铁海棠狂妄自大,绝不愿与无名无姓的人动手,也不愿与莫名其妙的人动手,这一点尚要请尊驾开口说明才好。”

“总座说的是。”一旁的风雷手秦渔陡然滑身而进道:“要他说个明白,想装哑巴蒙事可不行。”

铁海棠微微冷笑道:“你放心,他当然会有个交待。”

是时,晏三多、欧阳不平、岳琪、秦渔等各位堂主也都缓缓偎了上来,四位堂主像是早已有了默契一般,身子一经站定,却暗含着一门极具威力的“四极阵”,遥遥将黄衣人困居核心。

以晏三多等四位堂主之尊,平常对付外敌,出动一个已是难能可贵,像眼前这般四人联手应敌,简直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如果再算上总令主铁海棠夫妇在里面,以六敌一的局面,更是难以想像的声势隆重。

铁海棠缓缓的由位子上站了起来,那张看来极其斯文的白皙脸上,忍不住现过了一丝戾容:“尊驾昂藏七尺之躯,何以装聋哑?未免令人不齿!”

话声方歇,就见黄衣人脸上霍然罩起一丝怒容,那双炬亮瞳子倏地睁得又大又圆。

各人下意识地俱不禁吃了一惊,以为他被铁海棠一番话激起了怒火,眼前即将要寻人出手,一时情不自禁地都心中一动,那里知道是错会了意。

众目睽睽里,即见黄衣人闪烁的一双眼瞳子在环视众人一周之后,脸上竟然兴起了一番犹豫,就在各人心存纳闷的当儿,蓦见黄衣人张大了嘴。

各人心存不解,却不知一看之下,俱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倒不是黄衣人嘴里多了些什么,却是少了点东西--少了那根婉转多柔的舌头。

那根舌头自齐根处为利刃所切断,虽然这件事绝非眼前发生,可能事隔多年,但是那断伤之处却是鲜红染目,触目者无不惊心动魄。

铁海棠虽然也曾想到他可能真是一个哑巴,但是必属于先天性的天哑,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是属于后天人为所致的伤残,一看之下,由不住为之怦然心动,那双长眉禁不住皱了一皱--一个伤残者最不能忍受之处,即在于人前暴露其短,黄衣人虽然有极好修养,却也由不住在吐露断舌之后,现出了一片悻悻之色。

他冷峻的目光,逼向铁海棠,其悲愤大是不能自已。

“铁某人冒失了!失礼之处,务请壮上海涵!”一面说着,他转向身边的干堂堂主潇湘侠隐欧阳不平道:“烦请欧阳堂主,呈上纸墨,请这位壮士赐告大名,并请明示来意!”

欧阳不平恭应道:“遵命!”转身自案头上取来文房四宝,用一托盘托在左掌,转向黄衣人身边站定。

整个堡垒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各人目睹黄衣人诸多异状,无不对他心生好奇,极欲知道此人的姓名以及出身来历。

欧阳不平手托文房四宝在黄衣人身前站定之后,向着后者冷冷一笑道:“壮士用墨!”

黄衣人伸手拔出狼毫,饱蘸墨汁,举笔待下时,微作犹豫,微微顿了一下,终于落纸云烟。

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极大,然而当他们看清了出自黄衣壮士笔下五个大字狂草时,俱不禁大吃一惊,一颗心几乎由嘴里跳了出来,就连坐在金漆宝座上的铁氏夫妇,亦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书写在鹅黄宣纸上的五个大字,竟然是“宁王朱空翼!”

大厅里,顿时兴起了一丝乱嚣,这阵子乱嚣私语之声,在铁氏冷峻的目光扫视之下,立刻又归于寂静。

向着那个自称宁王朱空翼的黄衣人深深一揖,抱拳道:“宁王大驾,蓬荜生辉,铁某失敬之至!”

朱空翼倏地闪开一步,未当他一揖之礼,鼻子里哼了一声,信手持笔,继续书写着:“野鹤之身,不当王者之位久矣!尊驾不必多礼!”

铁海棠在对方持笔狂书时,注意到对方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板指,显然极其名贵,断非世俗之物。

他目光锋犀,更不曾放过刻书在碧玉板指正面凸出的几个阳文小篆,经其辨认之下,赫然是“宁玉手印”。由对方之神威气概、顾盼雄姿上判来,铁海棠原已有七分相信对方所言不虚,这时无意中发现了他随身信玺,更确定了他“王者之尊”的身分。

铁海棠固然一世枭雄,为统率数万黑道人物之一方霸王,兼以平素作威作福,目无余子,然而此刻,当他面对着对方这个皇裔亲王真身,感其不可一世之神威气概之下,亦不禁大为相形见绌。在对方神光内敛的目神之下,他更不禁显现出一丝怯情,下意识地向后面退了一步。

四堂堂主目光不胜惊异,大厅内每一个人脸上,俱都显现着惊惶不安。

铁海棠无意中发觉到在场各人的神采,不禁心中大大地震撼了一下。“不好!”他心里自然的暗中忖道:“且莫要被这人攻破了心理长城,这样我方就大为不妙了!”他不愧为黑道盟主,一世枭雄,一念触及,登时如醒醐灌顶,大生警惕之心。

冷森森地发出了一串笑声,铁海棠顿时沉下脸色道:“风雷堡江湖下处,何当贵人光临,铁某无限惶恐,尚请赐示来意才好!”

朱空翼看着他冷笑一声,振笔疾飞道:“宇内二十四令为恶江湖,自取灭亡,尊驾为祸之首,特来告诫,倘能心生悔过,自即日起解散此一组织,改过迁善,尚不为迟,否则,天怒人怨,覆亡在顷,忠言逆耳,尚请尊驾好生思量!”

铁海棠白皙的脸上,陡然兴起了一番怒容,硬生生将一腔怒气,吞进肚里。紧接着,他爆出一声朗笑:“阁下好意,铁某着实感激,奈何中恶已深,非阁下三言两语就能打动。阁下神威盖世,武技惊人,为铁某生平所仅见,既有赐招之意,不才愿意舍身就教,也叫我这个偏野之人长长见识!”

朱空翼粗犷英挺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片怒容,鼻子里轻哼一声,落笔写道:“正合吾意!”四个字忽然改为草书,笔力万钧,力透纸背。

一时间,他那粗犷的脸上,却又兴起了轻松的笑意。

铁海棠低叱了一声:“好!”他霍地后退一步,面色微沉道:“阁下此来是客,即请划下道儿来吧。”

朱空翼看着他微微一笑,落笔道:“你我可要赌个输赢?”

铁海棠面色一沉道:“悉听尊便!”

朱空翼浓眉一挑,厉哼一声,下笔道:“徒手三招以分胜负,余如落败,任凭发落,尊驾如败,又当如何?”

铁海棠木讷的脸上,显现出一片怒容,沉声道:“悉听尊便!”

朱空翼神色一凝,落笔道:“好!”

铁腕一振,手上狼毫箭矣般掷向地面,只听得笃的一声,深入地面三寸有余。

在场各人耳闻目睹,俱不禁大吃一惊。

职掌天堂堂主的天马行空晏三多,上前一步,向着铁海棠抱拳道,“总座尚请三思,千万不要着了此人道儿!”

墨羽岳琪亦附和着道:“主座万请三思!”

在场各人纷纷上前躬身附和,却只有坐在主座之一的沈傲霜,面色甚是沉着,甚至于冷俏的秀容上,尚还浅浅的带出了一丝竺容。

铁海棠面对众议,竟然无动于衷,冷笑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说,三招决胜负,就请壮士掌下超生吧!”

各人实在是目睹这个朱空翼神武盖世,虽然心知总令主亦是深藏不露之人,只是俗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以铁海棠如今之总绾大局身分,实在犯不上与对方争此意气。想不到平日极称谨慎的总令主,竟然一反常态,独非众意的坚持己见,势将与对方一分胜负。各人一经念及,想到此番胜负所牵联之事的严重性,无不大大的生出隐忧。

朱空翼转身步向大厅之中,站定之后,缓缓掉过身来--他身材魁梧,气字昂然,自有一番神圣不可侵犯气概。凡是目光注视向他之人,无不震摄于他凌人的正气,禁不住心旌摇荡不已。

铁海棠神采飞扬的自另一边踏进过来,这个方向,使得他与爱妾沈傲霜脸面遥对。夫妻二人目光对视之下,沈傲霜有意无意的点了一下头,人不知鬼不党的彼此已取得了默契。

朱空翼衣黄,铁海棠衣白,同样的宽袍大袖--此二人同具有当世不可思议身手,虽说是徒手三招,亦可以想见对搏时之雷厉风云。

四道目光对看时,整个堡垒厅里,简直没有一些儿异声,即使掉下一根针,也必能清楚入耳。

双方既已言明徒手相搏,自是不包括兵刃与暗器在内。

紧张的气氛就在主客双方一经站定之后,无疑昇华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铁海棠为示公平,随即吩咐身侧的晏三多与欧阳不平两位堂主道:“三多、不平二兄,请按规监招,三招一到即行喝止,不得有所偏袒!”

二位堂主对看一眼,抱拳领命,各自分立左右。所有在场各人,俱都向后退开,空出正中五丈见方的一块宽阔场地--这么宽大的地方,足可展开身手了。

在场各人也都知道总令主铁海棠自今春习透火海真经之后,功力更上层楼,几乎已成不死之身,剑术却也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这里的人,无疑视其如神明,私下里付予极大的信任。

黄衣人朱空翼更不待分说,他杰出的神技,一上来已给在场所有人当头棒喝,惊为天神下降。

这样的两个人,在即将交手的一刻,谁胜谁败,实在是费人猜测,每个人的心思,都像是重重的压着一块铅,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但只见高悬在空的八盏六角琉璃吊灯,明晃耀眼,发射出一片青白光华,霞光所及映照得每个人毫毛毕现。

朱空翼直挺挺地站着,宛若泥塑木雕,纹丝不动。铁海棠却身子半蹲,一双手半握半张,亦是一动也不动。

高明如四堂堂主,俱都心里有数,情知双方二人已经别上了苗头。

朱空翼身躯昂然,所施展必系内家真纯之功,即所谓阳罡之功,铁海棠眸光半眇,身躯半矮,却像是别辟途径,谓之阴柔之功。

大厅里忽然起了一阵子疾转狂奔的急旋气流,初时其势颇是可观,强大的气流,非但揭起了每个人的长衣下摆,继而回旋上走,一阵铮锵声里,但只见八盏琉璃吊灯滴滴溜溜地打起转来,飞光流彩,顿呈奇观。

眼看着八盏吊灯转动剧烈,促其使然的气机旋涡也就更形猛烈。

朱空翼木然如老僧入定,脸上不沾喜怒。

铁海棠却脸沉如鹰鹫,他像是胸有成竹,平薄的两腮上微微扬起轻微的笑纹。

整个堡垒厅里,充斥着向外扩张的气机。目睹着朱、铁二人的阴森,眩目于流莹四射的空中琉璃吊灯,似乎已经感觉到那种一触即发的雷霆万钧之势。

渐渐地,这种迫人之势,越形疾烈,强大的气机,非但使得空中吊灯转动更为猛烈,更予现场备人直接的形成一种被迫后退的凌厉感受。

晏三多以次四堂堂主,无不惊心动魄。

忽然间,疾旋打转的吊灯,蓦地停止不动,充斥在大厅内的凌人气机,就在吊灯猝停的一刻,突然消失无踪,空气顿时呈现出无比的安宁。

场子里的两个强者,就在这一时间施展出凌厉无匹的第一招杀手。

四只脚步几乎同时向外迈出,四只手也几乎是同时递出,二十根手指弯曲如鹰爪,一上一下,像是符合着他们彼此身上共同所具有的一个节奏,猝然迎合到了一起。

两个人其时已合而为一,功力的强弱,经此一接触之下,顿时有所显示。

朱空翼挺立如山,铁海棠却发出了一阵子颤抖,他显然无能承受前者所加诸在他身上的巨大力道,黑亮的长发这一瞬有如刺蝟般的竖立了一下,脱手滚身,雪白的衣襟鼓翻而起,就像是洋溢而起的一片浪花。

铁海棠竟然在危机一瞬间,以收骨卸肌之术,逃过了对方凶猛狠厉的第一招,矫捷的身子翻向侧面,并且施展出他极其自负的第二招,雪白的手掌,刀也似的直劈而下。

空气里,立时响起了金刀劈风之声,合骈如刃的五指,连带着长长的五根晶莹指甲,在猝然递出之始,已形成了可怕的力道,直循着朱空翼腰侧之间挥落下来。

朱空翼应付这等凌厉的杀手,竟是出乎意料的沉着,就在铁海棠手掌几几乎已经接触到他腰间的那一瞬,那一个部位,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突地为之消失不见。

四堂堂主之中,也仅仅晏三多一人,识得这种武林中传闻而未经证实的“气风”之功。

这等功力无疑极其玄妙,据悉乃是一种上乘微妙的气机运用,可使肉体某一部门化整为零,收缩运用自如,详细的理论,晏三多也不知道。

朱空翼的这一手气风异功,使得铁海棠猝然走上空招,随着他落下的手掌,水磨红砖的地面上,顿时凌空裂开了一道鸿沟,石屑飞溅,其声戛然,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铁海棠一个收势不住,上躯陡地向前一栽,就在这时,朱空翼的一只大手,陡地由下面翻起,手掌上形成了一股莫大气机,铁海棠才一接触之下,已自觉得万万难以敌挡得住,在轰然充耳雷鸣声中,铁海棠整个的躯体霍地腾空抛起--铁氏这种临机应变的动作,不能不令人击节赞赏。这一式“大鹰滚翻”施展得极其惊险。

虽然如此,他似乎已无能脱开加诸在他身上的颓败之势,就在他身子方自落地的一瞬,朱空翼足下一连踏进三步,右手作势就要推出,就在这时,自他背后猝然击过来一阵寒风,坐在位子上的沈傲霜似乎欠动了一下身子,一双纤纤玉手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掠了一下秀发。

朱空翼那一掌方自作势击出,猝然间面色一变,刷地掉过身来,折身扬袖,这一掌凌空直向着位子上的沈傲霜劈了过去。

大厅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时群情大哗。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眼看着已将败落的铁海棠一一此人之阴险狡智,每在情势垂危之际才能显示而出,把握着沈傲霜所加惠于他的一线良机,铁海棠猝然自地上挺身跃起,这一式是堪称得上快、绝、毒、狠,随着他风卷白云般快速的身子,猝然狂袭之下,那一双看来自皙斯文,留有晶亮长长指甲的手掌,双双已经按在了朱空翼的后背上,声如击革,发出了蓬的一声。

朱空翼转过的身子,忽然间战抖了一下,豪放的脸上,蓦地神色大变,随着他怒挺的背脊,铁海棠足足被摔出两丈开外。

碰!一声大响,铁海棠重重地撞在了一根合抱粗细的大石柱上,顿时面色一红,身子猝然抽动了一下,呛出了一口鲜血。相反的,黄衣人朱空翼也同样的并不轻松--众目逼视之下,他那魁梧的长躯,就像是临风的杨柳,彼彼地抖动了一下,那张原本泛着古铜光采的面颊,猝然映现出一阵灰白,足下小孩学步般地一连打了几个跟跄。

全场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都惊吓得呆住了。

事发突然,任凭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如此地步,除了当事者双方以外,谁也不会了解到那种离奇的接触、阴谋、变幻。更出乎在场各人意外的是,那位如花似玉的总令主夫人沈傲霜,竟然也被波及。她显然受创于朱空翼方才的回身一掌,虽然双方距离足有两丈开外,可是在朱空翼凌空一击之下,她娇柔的身子,己似不胜负荷的倒翻了下去,连同着座下的那具金漆座椅,一并倒了下去。

整个堡垒厅都被这突发的情景震慑住,人人目瞪口呆。

然而,这只是极短的一刻,紧接着,大厅里爆发出一阵子惊呼混乱。

眼看着朱空翼高大壮硕的躯体,在大厅内一阵踉跄急转之后,突地发出了爆雷般地一声嘶啸,突地,他掉过身子来,那双眸子张得不能再大,滚转的瞳子几乎脱眶而出,用着令人战栗打颤的目光,狠狠地怒视着铁海棠,喉咙里爆发出再次的一声长啸。

整个堡垒厅,有感于他的这声咆哮,大大地为之震动了一下。

随着这声咆哮之后,朱空翼伟硕的壮大躯体,乌龙穿塔也似的平射而起,哗啦声响里,堡垒厅正面的一扇排窗,顿时为之破碎,木屑碎石四溅而起,朱空翼怒弩般的身子,随即破窗而逝。

大风紧跟着朱空翼消失的身形,狂袭而入,八盏琉璃吊灯一阵子叮当疾转,满空乱舞,幻成了一天奇光异彩,成了无数的飞流星。

全场各人在一阵子震慑之后,陡然间现出了张惶混乱。

铁海棠慢慢地倚柱站起来,那张脸看上去真像是雪一样的白。

人影一闪,天马行空晏三多抢先来到了近前。“总座你--受伤了?”一面说,他伸出一只手搀住铁海棠的胳膊,却被后者挣开来。

“不要紧。”铁海棠嘴角挂着一丝惨笑,“快瞧瞧沈姨娘去。”

沈姨娘就是沈傲霜,这时也已由地上站起来,在潇湘侠隐欧阳不平的搀扶之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她显然也受了伤,只见她秀发蓬松,白皙清秀的脸上罩着一片红,上胸频频起伏不已,却是紧紧咬着一嘴牙齿,不发一声。

堡垒厅在一度混乱之后,随即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四堂堂主目睹着这一切事态的演变之后,尽管是触目惊心不已,却都能够保持着镇定。

铁海堂在短暂的闭目调息之后,脸上神色略见恢复,遂即睁开眸子,走向沈傲霜面前站定,后者目注着他,目光里柔情万千,像是有无限委屈,看着看着,不觉流出泪来。

铁海棠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肩上,意在抚慰。一副伉俪情深,倒也真情感人。

“你要紧么?”良久之后铁海棠才缓缓说道:“我看是不碍事

沈傲霜含着泪,绽开了一丝笑容,不避人前的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让他握着。

各人见他夫妇如此情景,俱都放下心来,一时纷纷趋前问安告惊。

空中的八盏吊灯,在那一阵巨风停止之后,又回复了平静,强烈的光华,逼照着每一个人,自此方才那一番惊天动地打杀场面,已成过去,而不复想像矣!只是对于身当其事的铁氏夫妇来说,却仍然犹有余悸。不可否认,他们方自历练了一场频接死亡的风险,同时更领略到了敌人的超强与不可侵犯。

在略事调息后,沈傲霜已能出声说话:“总令主--你受伤了?”一面说,她缓缓向着铁海棠面前拜倒:“这都是贱妾无能,你罚我吧!”

铁海棠伸手把她由地上拉起来,苦笑道:“你不要自责,你作的很好,要不是你临时出手相助,只怕我已经--”

一旁的四位堂主聆听到此,俱不禁恍然大悟。

天马行空晏三多轻轻哦了一声道:“敢莫是夫人暗中施展了手脚?”

铁海棠叹息一声道:“设非是她的弹指飞针,本座只怕已败在了这个朱空翼的掌势之下!那时格于前言,一切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糟--”

沈傲霜忽然神色一变,发出了一声轻咳。

铁海棠眉头一皱道:“你怎么了?”

沈傲霜凄惨的笑了一下道:“贱妾觉得身上怪不舒服,请准早退一步!”

铁海棠点头道:“你快回去歇着吧,等一会我再来看你,就烦岳堂主送你一趟。”

墨羽岳琪抱拳领命,随即陪同沈傲霜离开堡垒大厅。

铁海棠看着爱妻离开之后,脸上才现出一种痛苦神色,轻轻哼了一声,在一张位子上坐了下来。

三堂堂主目睹之下,俱不禁吃了一惊。

晏三多趋前道:“总座的伤势要紧么?”

铁海棠微微苦笑道:“方才我不愿惊吓了她,实在我已受伤不轻!”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即坐下来。

晏三多惊惶的道:“总座伤在那里?”

铁海棠道:“刚才那一摔之力,寻常人早已骨离破碎,我若非有内气护身已丧生当场。虽然如此,却也把我护体罡气震散,如无七期之功,万难恢复!”

风雷手秦渔道:“总座功力深湛,能够如此实在已难能可贵了!”

铁海棠叹息一声,点头道:“我纵横江湖数十年来,还不曾遇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实在可怕之极--”想到与对方黄衣人朱空翼交手之种种,铁氏脸上,情不自禁地显现出了一番惊骇神色。

“可怕极了!”他嘴里兀自诉说着这四个字,“如果我所见不差,这个人几乎已经练成了不死之身,假以时日,势将天下无敌。太可怕了!”

欧阳不平道:“话虽如此,方才总座击中他的那两掌,也够他受的。”

铁海棠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点点头道:“自然,在我来说,那两掌,确实已经用出了全身之力,寻常人早已丧生掌下,他却是难说。”

天马行空晏三多冷笑道:“总座功力我等素知,姓朱的即使练有护体元罡,在失神之际,也是万万当受不住。卑职旁观甚清,对方必然已伤在了总座双掌之下,毫先疑问!”

铁海棠微微点头道:“我猜测他可能也受伤不轻。当时情形,我原思集中掌力,由他两处气海穴内攻入,即可碎其内脏,当场致他于死地,却未曾料到对方护体元罡竟是这等充沛,如非那一刻时机凑巧还只怕伤他不了。”说到这里,铁海棠把话临时顿住,少停之后,才又道:“这件事不可为外人悉知。”长叹了一声,他缓缓站起来,步向窗前。

晏三多等人跟随在他身边,隔着这扇窗,向下眺望过去。

江面上六艘铁甲战船,静静地飘在水上,灯光照射之下,那些个被特殊手法点了穴道的人,一个个獃若本鸡的站在原来地方,河岸上到处都是抛弃了的兵刃,映着闪烁的点点寒星。看到这里,铁海棠感觉到无比的痛心,三堂堂主也冷然无语。

想不到平素自引为固若金汤的城堡,对方仅仅来了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显了几手功夫,就将己方平日训练有素的手下一个个当场制服,设非是那人心存忠厚,这些人只怕早已丧失性命。

宇内二十四令在江湖武林上,该是何等的声望,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不啻是奇耻大辱,今后铁海棠这个总令主,再有何面目,面对天下?想到这里,铁海棠禁不住一阵子身上发凉,那张白脸上更像是罩了一层霜雪般的寒冷。

天马行空晏三多退后一步,躬身道:“属下这就去整理残局,一切伤者料可无妨,总座大可放心!”

铁海棠凄然点了一下头。

晏三多随即匆匆退下,铁海棠目光转向秦渔与欧阳不平道:“二位贤弟也请去料理一下。记住,这件事我不许任何一人对外露出口风,违令者死!”

阳光照在这棵大樟树上,那些树叶子,一片片活像是银线般地闪烁着亮光,偶尔袭过来一阵子风,激起了银星万点,当空的朵朵彤云,映衬得十分有趣,景致煞是迷人!

是一片农家的庄舍。院子里有一口鱼塘,塘子里游着鸭子,再过去一点是一口井,井上架着绞盘辘轳。

打麦场闲置着一些庄稼用具,锄头、耕犁、箩筐,还有专供牲口拖拉着用来压麦子的大石头碾子。

几只斑鸠沿着土墙边上觅食着,不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矮矮的土墙下爬满了野花,一只大雄鸡正在墙上扇着翅膀。

站在墙边上往外看,可就是大片的旱田。麦子、高粱、老玉米,一片青葱,在和煦的春风里,发出那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一匹全身黑亮,仅仅颈项上生有一圈白毛的骏马,正自沿着墙根嚼食着地上的青草。

吃着吃着,它偶尔仰起脖子,享受着沐体而来的和煦春风,两颗红色的瞳子,活像是两颗晶莹的玛瑙,闪闪的放着红光。

曾经是被悬赏万金欲得的上都马王,在阿巴尔左翼旗部间关千里,纵横来去,统率着上万的牲群--它就是那匹被名为“日月千里追风驹”的宝马黑水仙。

良骥伏枥,志在千里!目睹着它此一刻的悠闲,你是无论如何难以想像出它昔日的龙腾虎跃光采。

马犹如此,人何以堪?人同马其实都是一样的,在百战沙场解甲归田之后,往昔的豪气干云,似乎再也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倦容、困乏、消极,无穷的惆怅与回忆--

大黑马不耐寂寞的发出了长啸声,惊飞了墙檐下的一群斑鸠。斑鸠鼓动翅膀,就像是用力拍巴掌的那种声音。

自此这处庄院里的寂静,已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正在绣花的三妞儿,赶忙放下了活计,由板凳上站起来,翘着屁股,伸了个懒腰。她还闲不下来,火房里灶笼上还蒸着窝窝头,这会子该早就熟了,要不是这阵子斑鸠“拍手”声,她还想不起来呢!

打开了炉门儿,釜底抽薪,把烧红的枯树枝拉出来弄熄了,红红的火光,映着她健美的脸盘儿,撩拨起大片的青春气息。

三妞儿用水浇灭了火,欠着脚这才揭开了蒸笼盖。

嘿!那些个老窝窝头和黑面馒头,可都熟透了,肥肥大大的,每一个都差不多有碗那么大。

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妪妪,撩着布幔子,探头进来,老着喉咙叫着:“人家大小姐肚子八成饿了吧,快给端了去吧!”

三妞答应着,快动作把笼里的窝窝头折倒案板上,找出一个盘子就去拾窝窝头。

老妪妪咳嗽着说:“人家不吃这个,千金之躯哟!我叫你蒸的白面卷子呢?”

“有,娘。”三妞才似想起来:“在第二笼上。”

第二笼里,蒸的是白面馒头。

三妞捡了两个放在盘子里,又切了一碟子咸菜,捞了一只新卤的鹌鹑,盛了一碗稀饭,把这些放在一个托盘里,端起来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她才想起来,赶快把托盘放下,两只手理了一下头发,把那条黑油油的大辫子捋到了前面,拍了一下身上的柴灰,这才又端起盘子往外走。

老妪妪扯着嗓子,在后面嚷道:“问问人家小姐还想吃些什么,人家是千金女呀!”

“知道了,娘!”端着托盘,三妞一阵子小跑,来到了打麦场的这一头。

这里是干净的瓦房三间,上面搭了丝瓜架子,那些个半熟的丝瓜,小棒槌也似的吊在半空中,鸟雀在上面咭喳着。

三妞一路来到了正面房门前,轻轻地叩了一下门,唤道:“大小姐,该吃饭了。”

半天,才听见房里应了一声:“是三妞么?”那个怪好听,但却懒散的声音,含糊的说道:“什么时候了,又该吃饭了。”

三妞低下头噗的一笑,缩了一下项颈子:“太阳都下山了。大小姐,你还在睡懒觉呀!”

吱的一声,门敞开来,郭彩绫修长的身影,当门而立,披着长长的一头秀发,看上去她憔悴多了。

女孩儿家,如果着上了一些伤感,那副样子端的楚楚可人。

她这时蛾眉淡扫,那双盈盈瞳子里,郁集着无限的怅惆与凄凉,昔日的锋芒与精锐,在这双眼睛里,已不复存在,看上去倍觉凄凉惹人垂爱。

三妞一面把吃食摆在桌子上,乌油油的那双眼珠子,却不住的在她脸上转着:“大小姐,你别是病了吧?”

“没有。”郭彩绫黯然地摇摇头一笑道:“我什么病也没有,只是光想睡觉。”

三妞抿着嘴笑了一声:“我娘说,小姐是千金的身子,一定是路上骑马受了风寒,这会子一定下来可就发了。不要紧,叫我娘给你冲一壶红糖生姜水,喝下去发发汗可就好了。”

郭彩绫微微笑了一下,默默坐下来,信手拿起了一个馒头,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三妞笑道:“吃点卤菜吧?”

彩绫点点头,看着她道:“我来到你们家有几天了?”

三妞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有三天了吧。”然后她退后几步,在一张倚子上坐下来,又道:“大小姐,你家在那里,打算什么时候去呀?”

彩绫笑笑道:“还没准儿,说不定三五天,说不定一个月二个月,说不定我这一辈子不走了呢。”

三妞一怔,吃惊地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彩绫轻轻往嘴里扒了一口粥,缓缓的点了点头:“怎么,你们不欢迎?”

三妞摇头道:“那里,只要小姐你高兴,随便你住多久都行。”

彩绫看着她,淡淡地笑道:“我很喜欢你们家这个地方,街上的客栈我住不惯,人喊马叫的,每天都吵的我睡不着觉,你去跟你爹说,我不会白住你们的房子,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们。”

“大小姐话说到那里去了。”三妞红着脸道:“你一来就给了老大一锭银子,就那锭银子,咱们庄稼人半年也吃用不完,那还能再向你要钱呀!”

彩绫一笑道:“钱财在我来说,是身外之物,能够帮助别人,总是好的。你们别客气,有什么需要之处,只管找我来要就是了。”

三妞感激的笑道:“大小姐你人真好,我们确实用不着。”

彩绫放下了筷子,摇摇头道:“我吃不下了。”

三妞皱了一下眉:“才吃了一个馒头,太少了!”

彩绫微微笑道:“我不像你每天做了这么多事,当然吃的多,能吃一个已经不错了。要是放在平常,三个馒头也不够我吃的。”

三妞一面收拾筷子,偷偷地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彩绫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没有!”三妞呐呐地道:“是我爹说的,他老人家给大小姐搬行李的时候,看见了大小姐包袱里有一把宝剑,所以--”

“所以怎么样?疑心我是个女大王是不是?”

“不不--”三妞红着脸道:“大小姐你想到那里去了,我爹猜想大小姐你一定精通武功,说你是个侠女呢!”

彩绫微微一笑:“你爹是这么说来么?倒看不出他一个庄稼人家,竟然还有些眼力。”

三妞愣了一下,扬着眉毛道:“这么说大小姐难道你真的是侠女?”

“侠女可不敢当!”彩绫呐呐的道:“不过练过几天武功就是了。”

三妞顿时面现惊异,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她。

彩绫微笑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看我不像是不是?”

三妞红着脸道:“不--我只是在想,大小姐你难道是从金沙滩来的人。”

“你也知道这个地方?”

“不--不知道。”一面说,三妞像是很害怕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站起来,端起桌子上的托盘就想离开。

“等一下,”彩绫唤住她道:“你话还没说完呢。”

三妞害怕的摇头道:“不,不,我没有什么话要说,我走了。”说着,她转过身子就往外走,却被彩绫一把抓住了腕子,三妞顿时惊得打了个哆嗦:“大小姐--饶命--我--我不是故意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一面说,三妞竟然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而且弯下膝盖,向着彩绫跪了下来。

郭彩绫怔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一伸手把她扯了起来:“傻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她又气又笑的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三妞怔了一会儿,才呐呐的道:“大小姐--你难道不是风雷堡里来的?”

彩绫嗔道:“你这个丫头,谁告诉你我是风雷堡里来的?好呀!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把我看成女强盗--真是!”

三妞听她这么说,这才缓和过来,一时将信又疑的在她脸上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彩绫叹息一声道:“你不相信?”

“不--”三妞垂下头呐呐的道:“我相信你就是了。”

彩绫微笑道:“这才像话。你也不想想,我是风雷堡的人,为什么不住在堡里,而住在你们这个穷地方?再说镇上漂亮的客栈也不是没有。”

三妞缓缓抬起头,偷偷地瞧着她,还有点似信非信的样子。

郭彩绫皱眉说道:“你是怎么回事?再要这个样,我可就不理你了。”

三妞这才急道:“大小姐你千万不要动气,是我错了,我该死--”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彩绫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哄着她道:“你也别哭了,我知道风雷堡里无论男的女的,都是些坏人,看样子,你们家一定是受了他们的害,所以才会一听见金沙滩的人,就惊成这个样,是不是?”

三妞听她这么说才止住了哭泣,一面掏出手绢擦着眼泪道:“可不是吗,那里面的人都好厉害,一个个杀人不眨眼,我们可是--”

彩绫扶她坐下来,打量着她一笑道:“你用不着害怕,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风雷堡里面的人报仇来的。”

三妞惊异的看着她:“真--的?”

彩绫道:“我生平绝不说谎话。”

轻轻叹息一声,她呐呐地接道:“--只是这都怪我功夫还不够好,堡里的那些人实在太厉害,这一次要不是一个好心的人救了我,说不定我已经死了,再不就被他们捉进堡里面,那个罪只怕更不好受!”

三妞睁大了眼睛道:“噢--怪不得呢!我爹说,前几天风雷堡来了厉害的对手,还开了炮呢!原来就是对付大小姐你呀!”

彩绫怔了一下,不解的道:“什么开炮?这个我倒没有听说过。”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我爹说的,说是那天晚上有人闯进了风雷堡,打死打伤了堡里好多人--铁堡主亲自出手,才把那个人给打败了,不过他自己好像也受伤了--”

“有这种事?”

“我爹也是听人家说的。”

彩绫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难道真有这种事?”

三妞点点头:“也许是真的,因为这几天风雷堡里派出了很多人,听说市街客栈里都搜查遍了。”

彩绫道:“他们搜查什么?”

“人呀!”三妞这时才像对她恢复了信任,说:“说是要搜查那个大闹风雷堡的人。对了--”

彩绫道:“什么对了?”

三妞频频点头道:“我爹说,他们还在找一个女人,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这么说,原来就是大小姐你呀!”

郭彩绫冷冷一笑,点点头:“哼!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吧?”一面说,她站起来步向窗前。看着窗外,她心里郁结着无比愤态:“三妞,你还听说了些什么?都告诉我吧。”

三妞道:“说是这几天风雷堡里面风声很紧,金沙滩那块地方任何船都不许通行,那附近全是堡里的人,对过路的船什么的,都查的好严,真是吓死人了!”

彩绫冷笑道:“你爹可知道他门要找的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叫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爹也没听说。”

“那个人可受伤了?”

三妞道:“好像是受伤了。外面是这么传说来着!”

彩绫眼睛看着窗外,忽然叹息一声自语道:“希望不要是他才好--”

三妞仰着脸道:“谁呀?”

彩绫看着她摇摇头,苦笑着道:“没有什么。”

三妞道:“大小姐,你真的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姑娘?”

彩绫点点头:“不错。”

三妞吐了一下舌头,道:“真是老天保佑。大小姐你是命好,真要落在了这些人的手里,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彩绫一笑道:“你怎么知道?”

“唉!”三妞叹了一口气,眼圈一红道:“大小姐你那里知道,我们家吃风雷堡这帮子强盗的亏可大了!”

彩绫呐呐道:“你说给我听听--”

三妞又叹了口气道:“大小姐你可看见我爹的那条瘸腿了吧?”

彩绫点点头,说道:“我看见了,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三妞忿声道:“就是被这帮强盗给打瘸的,还有我姐姐--”说到这里,一时忍不住,她又淌下了眼沮:“我姐姐--就是他们给害死的。”

“你姐姐?”

三妞点了一下头,眼泪汨汨而出,挂在脸上:“那一天,我姐姐在路旁摘荳子,遇见了风雷堡里两个骑马的路过--这两个坏东西欺侮我姐姐,就--”

彩绫咬了一下牙:“该死的东西!我知道了,后来呢?”

“后来--我姐姐就寻死了--”三妞吸了一下鼻子,抽搐着道:“我爹赶忙救人,可怜我姐姐伤得太重,她是用剪子,自己扎破了喉咙--”擦了一下脸上的泪,三妞继续回忆着这件往事:“我姐姐告诉了经过以后就死了,我爹当时真气得发昏,就抱着我姐姐的尸身找到了风雷堡--”

彩绫道:“可有什么证物没有?”

“有!”三妞说:“那两个坏蛋有一个丢了腰牌,我爹爹拿着去了,谁知道这些强盗坏透了,一听说我爹爹是来告状的,根本就不叫他老人家进去,把我爹狠打了一顿,一条腿打断了,还推到了河里,要不是被人家好心人救起来也早就淹死了!”

彩绫叹息一声道:“这真是--”

三妞恨恨地道:“我爹回来以后,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床,直到现在为止,一想起这件事就流泪,从此以后他老人家还染上了心痛的毛病--天天烧香念佛,拜菩萨老爷显灵,把那个天杀的风雷堡给毁了,要那里面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

彩绫冷笑道:“告诉你爹,叫他放心吧,这些东西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三妞惊异的道:“小姐你是说--”

彩绫道:“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不过,你等着看吧,总有厉害的人会找上他们。”

三妞道:“真要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彩绫微笑了一下,轻叹道:“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你可别告诉外人,就连你家里的人也不要多说,知道吧?”

三妞点点头道:“我知道。”

彩绫道:“风雷堡里的人,常常由这里走么?”

“不一定。”三妞道:“外面有条大路,他们经常由那里走,偶尔也会经过我们门口。”

彩绫道:“很好,下一次你看见了他们,就告诉我一声。”

三妞一惊,呐呐道:“干什么--大小姐,这个,我可是不敢--自从发生了我姐姐那件事以后,我娘管着我,连大门口都不要我出去呢!”

彩绫点点头:“这也难怪--谁叫你们家发生了那件事呢!”

“对了!”三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今天早上,我看见一个人--”

郭彩绫问道:“什么人?”

“一个年纪不大的人。”三妞思忖道:“大概二十七八岁,个子很高,有这么高。”她一面比着手式道:“当时我正在晒被子,看见这个人穿着一件紫缎子的漂亮衣服,他正在看大小姐你骑的那匹大黑马。”

彩绫微微一怔,问道:“啊!他在干什么?”

三妞想着道:“这个人好像很喜欢大小姐这匹马,一直在摸这匹马的毛,怪事就在这里,大小姐你是知道的,这匹马除了小姐你以外,不是谁也不能接近吗?怪吧,这个人却好像跟它怪熟似的,这匹马不但让他摸它的毛,还一个劲儿用脖子在他身上擦呢。”

郭彩绫登时神色一变:“有这种事--这个人长的什么样?”

“这--”三妞呐呐道:“我不是说了吗,个头很高,鼻子高高的,眼睛很亮--看样子,倒不像是个坏人。怎么,大小姐,你难道认识他?”

郭彩绫呆了一呆,忽然眼睛里射出了异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

彩绫忽然间像是乱了心思似的:“早--上?”她急躁的道:“后来呢,他人呢?”

三妞道:“大小姐你听我说呀!”

彩绫镇定了一下,拉着她坐下来:“不要急,你慢慢想着告诉我。”

“是。”三妞转着一双大眼睛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当时看见他在摸那匹马,只以为是什么人要偷马,就赶快走过去,那个人看见我来了、也没有躲开,我还没有问他,他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问你什么?”

三妞道:“他问我这匹马是那里来的,我因为怕他是坏人,就说--”

“你怎么说?”彩绫显然很激动,举起茶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三妞怔了一下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我很好!”彩绫紧紧抓住她的肩:“你快说,你怎么告诉他的?”

三妞只觉得肩上一阵子疼,忍不住咧了一下嘴,连连点头道:“我说,我说,我的小姐,你倒是轻着一点呀!”

彩绫收回了手,才似发觉到这番失态,不觉脸上一阵子红,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三妞想着前面说的,接下去道:“那个人问我马是哪来的,我告诉他说是一个投宿客人骑来的。”

彩绫道:“他怎么说?”

三妞道:“那个人听了以后好像很急,就问我那个投宿的客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怎么说?”

“我说--”三妞呐呐道:“我当时没有敢告诉他实话,就说我不知道。那个人就问马主住在那里,我就骗他说住在我爷爷那边。就胡扯了个地方告诉他,就在这个时候,我娘叫我我就走了。”

彩绫睁大了眼睛道:“那--他人呢?”

三姐摇摇头:“不知道。等我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彩绫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片失望神色。

三妞奇怪的道:“怎么,小姐你莫非认识这个人?”

彩绫苦笑着摇了一下头道:“这件事你应该当时就来告诉我。唉,你不该--”

三妞呐呐道:“可是大小姐你住进来的时候,不是给我爹说过,不许把你住在这里的事情对外张扬吗?”

彩绫点点头:“我是说过,可是不是为了他--”一时,她整个心都好像乱了,黛眉轻颦,剪水双瞳里流露着无限情思忧怨。“你这么做是对的,我不要见他,不要看见这个人!”

三纽奇怪的道:“小姐你认识这个人?”

彩绫点点头:“当然认--识!”又摇摇头,“不,不认识--”说着说着,大颗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三妞似乎吓了一跳,只是看着她,呆呆发愣。

彩绫背过身子来,掏出手绢抹了一下泪,声音变得腔道:“下次再看见这个人,你就说我已经走了,叫他把那匹马牵走就是了。”

“把--马牵走?”

彩绫点点头:“那匹马本来就是他的,叫他骑走吧。”

三妞心里虽是充满了疑惑,却是没敢出声。

彩绫回过身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要叫你了。”

三妞刚摇摇头说不会,话还未完,就听见她娘老远在呼唤的声音。不由吐了一下舌头:“小姐,你猜的可真准,我走了。”当下端起盘子,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

彩绫看着她背影笑了笑,刚想伸手要去关门,眼睛却看见了洒落在院子里的一抹夕阳,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阑珊心情,她信步走到了院子里,和煦春风轻轻揭起了她的裙角,飘飞起她披散的一头秀发。

伫立在池塘口上,看着戏水的白鹅,杨柳如丝飘拂在黄昏垂阳里,她的心竟然像是被冰封死了一样的不开朗,缓缓走出门,在矮低的黄土墙外,她瞧见了那匹爱马黑水仙。或许是因为寇英杰的关系,使得她对于这匹马,特别的寄以关爱,当她看着它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尤其是寇英杰与自己负气绝裾之后,这匹马似乎已是他们双方之间唯一的一点牵连。

看着它,想到了寇英杰的英姿飒爽,郭彩绫的心情更由不住隐于感情低潮。

那一边岭陌上,几个农家孩子正在放风筝,草地里飞动着无数的蜻蜒。

彩绫心情沮丧的走过去,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的也沾染了一些活泼朝气。

这是一片高出来的岭陌,下面是大片向阳斜坡,生长着高不过人的松柏,间以碧草、野花、奇石、流水,亦是出乎意料的美。

彩绫乍见之下,由不住心神一爽,难以想像的是这块美丽的山谷,竟像是不为外人所知似的,目光所及,在在洋溢着那种不沾世俗的原始处女地带的美。

郭彩绫心情开朗了许多,当下情不由已的向着岭下走去。

在一片花树缭绕里,她发现了一片小小湖泊,湖水清澈,其中游鱼历历可数,一双野禽由湖边鼓翅飞起,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漪涟,一切都像是梦境那般的迷惑温柔。

郭彩绫彷佛感觉着轻快多了,她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弯下身掬了一握清泉,在脸上洗了个痛快。湖水清凉透澈,抹在脸上透在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舒畅。

就在他第二次伸手湖水中,目光触及湖面的一刻,蓦地吃了一惊,说得清楚一点,她看见一个人。在层层颤动,琉璃般光华的湖水面上,叠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却是--”

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个人的影子也越来越变得清楚,郭彩绫呼吸也越加变得急促。

那个人--高高的个子,一身灰色长衣,先不要细论那张脸,就只是这副魁梧的身材,已使她感觉到似曾相识。水面完全静止下来,她已能清楚的看见那张脸,长眉,俊目--那种含蓄着深郁固执的目神,不正是长久以来魂牵梦萦的情结所在么!一刹那,她就像个石头人似的呆住了。那个人仍然没有移动,直直地站在那里。

郭彩绫陡然间转过脸来,才发觉对方站在自己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你!寇师哥!”说了这么一句,她的脸忽然红了,两汪泪水再也忍俊不住,簌簌的夺眶而出。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魁梧汉子,可不就是寇英杰吗!

看上去,他像是瘦了些,英俊的面颊上,着了一层风尘颜色,闪烁的目光里揉着人世的坎坷历练,却仍然是那么倔强、坚毅。

然而,这时,当他目注着面前的这个姑娘,想到了彼此不平凡的一番情谊,激发起的万缕柔情,不禁使得他一时英雄气短,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师妹--”强自作出了一副笑容,他呐呐道:“你别来可好?”

郭彩绫看着他眼泪只是不停地淌着,却挣扎出一副尴尬的笑:“我--我很好--好--寇师哥--”再也没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住她奔放的感情,在寇英杰张开的双臂迎接之下,她猝然把身子投了上去,两个人紧紧的拥抱着。

在一阵天旋地转里,倒了下来。

天色在这一时,忽然昏暗下来,四野萧然,流水无声,两个熟悉的人,恣意的拥抱纠缠着。

在翠绿如茵的草地里,抱着,喘着,滚着,挣扎着--忽然郭彩绫用力得推开了他,抽个冷子爬起来就跑,却为寇英杰饿虎扑羊的由后面扑上来抱住,又倒了下来。

“不--不--”她变得那么娇弱无助,用力的撑着他,推着他:“我不要,寇师哥--寇师哥。”

终于,在他无比的巨力之下,彩绫默默的屈服了。

四只火热的唇,紧紧叠在了一起。无边的情泪,汨汨的由她美丽的眸子里流出来。

透过眼泪,她打量着这个人,似欣慰又似委屈,一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

这一辈子,何曾被人这么欺侮过!然而这一刻,却像是一只小羊般地,被人家驯服了。

吓死了,羞死了,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只是对方这个人,偏偏就不懂得这些!

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好大的胆!

郭彩绫简直阻拦不住他凌厉的攻势,在激动的欲火焚烧里,她再次承受了一切--

天终于完全黑了。

流水轻浔,四野无声。

当天边第一颗小星星现身穹空的当儿,大地已着了一层初夜的寒露。

两个热恋的人,直直的躺在地上。未几,其中之一--寇英杰,翻过身子,狼也似的爬向湖边。

映着如银月色,在水面上找到了他几乎失去的魂魄,找到了他的脸。忽然,他把整个的头埋进到水里,让冰冷的湖水,猛厉的刺激着他的头脑,刺激着他已经丧失的理智与热情。

从冰凉的湖水里收回了头,他冷静多了。“天哪!”他心里叫着,“我这是怎么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心里忐忑不停地跳着,头脑虽然冷静了下来,那张脸却觉得异常的热。独自个看着倒映有天上明月的湖水,他发了一阵子呆,偷偷地转过身来--伊人赫然就在眼前。

她痴痴地盯着他,月色下那张脸异常的白,像是哭过了,脸上却找不到悲伤的痕迹,只是那双充满了迷惑、惊惧的眼睛,向他注视着,像是要看穿他那颗心似的。

寇英杰窘态毕露,在她那双剪水瞳子的注视之下,简直无所遁迹。

“小师妹!”他呐呐地道:“我错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么--”

一只纤纤玉手抚摸在他额头上,滑腻的纤指移下来,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住他继续说下去。接着她另一只手伸过来,抚弄着他湿淋淋的头发。

含着微微的笑,她摇了一下头,像大姐关怀顽皮的小弟弟那种神态。

寇英杰一时情不自禁,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整个的头埋在了她的怀里。

郭彩绫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叹息里,包容着过往的无限惆怅,又像是想思得偿,忆及数不清的那些扑朔迷高,莺啼雁去的落叶惆怅--

而此刻,在面拥心上人。想思得偿的时刻,却像是乱红缤纷里的秋千人呀!

带着几许的陶醉,总像是作梦那么的不实际,真个是欲语还休,再真实也不过的“现实”。

目睹、手触,甚至于在血和泪的承受之后,谁又能说仍然是幻想,而不切实际?

忽然,她垂下身子,抽搐着,伏在寇英杰身上哭了!

她几乎彻夜未眠,在床上辗转不宁,拆腾到天光透晓,鸡鸣之后,才沉沉的,拥被睡着了。

现在,日上三竿,一片阳光射透了银红的窗纸,小屋里平添了无限光采。

几上那束野蓓蕾像是凑趣似的,在阳光的感染之下,忽然绽开了。

彩绫发出了一声低吟,在强光刺目之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头黑油油的秀发,乌云也似的蓬散着,雪白的肌肤,轻染着淡淡的嫣红,好懒散的睡姿!

伸了个老长的懒腰,她欠身坐起来,这才觉出身子骨好酸好酸,彷佛全身的骨头都散开了似的。面对着被阳光渲染成金黄颜色的纸窗,她沉闷闷的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她的脸红了,真是羞死了人!

“寇英杰,你这个坏--小子--”咬了一下唇儿,她欲笑又颦的嗔着:“哼,哪能就这么的便宜了你--看我不--”

“不”干什么?自己也拿不准。

想着想着,又像是受了大委屈似的,眼圈儿一红,晶莹的泪珠儿,却顺着香腮淌了下来。

本来就是嘛,平素金枝玉叶的身子,就是被人家无端的看上了一眼,也要叫他好看,想不到却叫他这么轻易的占有了。

一想到他那种恣意轻狂,她简直羞死了,吓死了,害怕死了!

他怎么会这个样呢?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的。看上去挺斯文的嘛,怎么会忽然变了--

从揉乱了的被子里,她支起了头,粉泪籁籁的错综在脸上,小心眼儿里,可真像是旧小说里所形容的那种“倒了个五味瓶儿”似的,酸甜苦辣,什么味儿都有。

还哭个什么劲儿,反正,是什么都给人家了。

独自个挺委屈的下了床,找到了墙角昨天洗剩下来的半盆水胡乱的洗了一把脸,脑子里乱乱的,却只是教一个人--寇英杰的影子给占满了。

站下身子来,想着想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不经意的,那双眼睛可就瞧见了低悬在床头上的那口宝剑了。看着剑,越想发些狠,却越是狠不起来,此一刻可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往素那股子挥剑跃马,腾雨啸风的豪气,可真不知到那里去了。

对着镜子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昨夜褪下的亵衣,打点成一个布包,小心地藏起来,真是尴尬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上笃笃的轻叩了两声,郭彩绫就像是刚由睡梦中被人惊醒似的,吓了一大跳。

“大小姐是我,三妞!”

三妞的声音:“你起来了没有?”

彩绫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三妞一脚跨进了门坎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像是防小偷似的,赶忙又把门关上了。

彩绫看着她奇怪的道:“怎么回事儿?”

“大小姐,那个人又来了。”

“那个人--”

三妞怪紧张的样子:“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彩绫脸上一红,心里自是有数:“他在那里?”

“就在外面晒麦场上!”三妞说:“他跟我说话了,说是来看大小姐你的。”

彩绫走过来推开了窗子--可不是,跳过了这片小小院落,心上人就站在晒场上,一袭灰色长衣,英俊但显然消瘦了面颊。

不知道怎么,一看见他心里就像是揣了个小鹿般的忐忑不安,再也把持不住原有的矜持。

看着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立时放出了异采,似乎先时所有的懊丧、愧恨、羞惭,一股脑地全都抛开了。

“寇师哥!”嘴里含糊的唤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倏地夺门而出。

三妞嘴里叫着:“大小姐,大小姐!”也跟着跑过去,可是立刻,她就停了下来。

却只见晒麦场上,这位郭大小姐同那个陌生男人,亲热的拉着手,面对面的正在说着话,那副样子好亲热。

三妞的脸忽然烧了般,赶快把头低下来。

乡下女孩儿家,那里见过这个!心里越是害臊,眼睛却越是由不住想看。

却见柳荫之下,郭大小姐跟那个姓寇的肩并肩的往前面走着,谈着,一会儿,他们两个又手牵着手的走向那匹大黑马。

和风广披,麦苗儿青青。两个恋人并着肩儿,在窄窄的田陌上走着,一忽儿他把她挤下去,一忽儿她又把他挤下去,笑着,闹着,像小孩子的那样玩法儿。

看着看着,三妞脸上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好不为他们开心!

自从这位郭大小姐来到他们这里,一直都关在房子里,整日里愁锁眉间,还不曾见她这么开心的笑过,看着她这么高兴,三妞心里也跟着高兴,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溜溜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长满了厚厚老茧的巴掌,蓦地搭在了她肩上。三妞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来。

咳、竟是她那个瘸了一条腿的老爸爸。

“爹。”叫了一声,她情不自禁的红着脸,垂下头来,一个大姑娘,偷看人家谈情说爱,可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老爹姓韩,却也并非生下来就是干庄稼的,早年也算在武林里混过些日子,吃过几天镖行饭,后来因故歇业,才又弃武务农,重新回老家种庄稼,是以,他的那双眼睛还雪亮,耳朵也挺灵。

“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向外面看了一眼,韩老爹半笑不笑的:“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怕被人家看见。”

“爹,”三妞臊着脸,说道:“人家没有嘛。”

韩老爹含着笑,点点头:“来来,爹有话问问你!”

父女俩进到了堂屋里坐下来。

三妞倒了一碗茶,道:“爹,您今儿个没下田?”

“没有,没有。”韩老爹含着笑道:“今天爹有事到镇上去了一趟,听见了一些传说,爹正有要事找你呢。”

“找我?”

“不错!”韩老爹粗糙的手擦着下巴的短胡子:“爹听见一个好消息。”

三妞喜道:“什么好消息?”

“咳!”韩老爹干咳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啊,镇上人都在传说,玉观音--玉小姐来到咱们这个地方了!”

“玉--小姐?”三妞翻了一下眼皮:“谁是玉小姐呀?”

“傻孩子!”韩老爹眯缝着眼睛道:“你真的不知道?嘿,提起这位姑娘来,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一身本事可真是好样的在西北道上,一提起这位姑娘来,准保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三妞撇了一下嘴,矫声道:“可我就不知道,这个玉小姐是干什么的?她来到咱们这又为了什么?”

韩老爹拿起了水烟袋在装烟,一面捻着纸煤,噗一口吹着了,咕噜,咕噜吸了一阵子,这才缓缓地道:“我这不正是要跟你说吗!”

三妞没答腔。

“是这么回事,”韩老爹慢慢地说:“这个玉小姐家是开金矿的,她爹爹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老剑客,也是最有钱的财神爷,人家都管他老人家叫金大王,他老人家姓郭叫郭白云--”

“姓郭?”三妞一惊:“那他女儿不也姓郭了?”

“当然。”韩老爹一笑道:“你明白了吧!”

“啊!”三姐几乎怔住了:“您老是说,这位郭大小姐--就是住在咱们这里的那个--”

韩老爹一笑,突的一口把烟管子里的烟都给吹了出来。“对啦,丫头!你这算是想明白了,一点都不错!”韩老爹直着眼道:“住在咱们这里的郭小姐,就是玉观音玉大小姐!”

“这--”三妞惊喜的道:“怪不得呢,她原来是个有功夫的人--”

“有功夫?嘿,功夫大着呢!”

三妞笑了一下,却又平静下来:“可是,就算她是那位玉小姐,又怎么样呢?”

韩老爹哼了一声,道:“你这就不知道了,金大王郭老剑客,他们家跟金沙滩风雷堡里面的铁海棠他们仇可大了!玉小姐这次来,八成儿就为着这个。”

三妞想起了彩绫对金沙滩风雷堡所抱持的神态,果然有几分相似,当下点点头,却奇怪的道:“他们有什么仇?”

韩者爹嘿嘿一笑道:“玉小姐的爹就是死在铁海棠的手里,你说这个仇大不大?”

三妞呆了一下,呐呐道:“原来这样--爹,这么一说,这位郭小姐是来找风雷堡里的人报仇来了?”

“看样子许是不错。”韩老爹声音忽然放低了:“我另外还听见一个传说,听说风雷堡最近防范得很紧,而且由铁海棠出面,又邀集了很多黑道高手,风雷堡里现在是步步埋伏。我是怕这位姑娘不知道,冒冒失失的去了,只怕难免要吃大亏,所以要你见机行事,把话给传过去。”

三妞松了一口气道:“原来这样。这些话我早就跟她说过了,郭小姐她也承认她会武,只是没说出来她就是玉观音罢了。”

韩老爹点点头道:“当然,她这种身分的人,是不会轻易就泄露出来的,你也不要去问她。”说着他站起来向外面看了一眼,又坐下来道:“你可知道那个来找她的人姓什么?”

“这个--”三妞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姓寇什么来着,郭大小姐管他叫师兄!”

韩老爹顿时一怔:“寇--啊,难道他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个寇英杰?”

三妞奇怪的道:“谁是寇英杰?”

韩老爹道:“我听说郭老剑客临死以前收了徒弟,把一身武功都传给了他,而且把女儿的终身许配给了他--难道这个人就是--”

三妞一笑道:“这是真的?”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外面院子传过来一阵子脚步声,二人赶忙住口。

就听见郭彩绫的声音远远叫着:“韩姑娘在么?”

三妞答应了一声,赶忙站起来,过去开门。

郭彩绫与他师兄寇英杰赫然就站在门外。

韩老爹瘸着腿走过来,抱拳笑道:“大小姐回来了。请坐,请坐。”眼睛一瞟寇英杰:“这位相公是--”

寇英杰一笑抱拳道:“在下姓寇,老人家请了。”

“不敢,不敢,”韩老爹弯着腰:“寇先生请坐。”

彼此落座之后,彩绫含着笑道:“这位是我师兄寇英杰,大概老爹你也多少看出来了一点,我们都是练武的。”

韩老爹连口的答应着:“是是是--小老儿对于姑娘与这位寇少侠的大名是久仰极了!”

三妞为二人献上了茶,在一边道:“我爹刚刚还跟我说来着,说大小姐--”

韩老爹插口道:“三妞!”

三妞顿时闭着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彩绫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三妞有什么你就说吧!”

韩老爹干咳了一声,低声笑道:“是这么回事,小老儿因为看见了小姐您行李里的宝剑,又知道您姓郭,所以斗胆猜测大小姐您就是名满西北道上的那个侠女玉观音,不知道猜得对不对,大小姐,您别见怪,多多包涵。”

彩绫看了寇英杰一眼,笑了笑,说道:“你倒是猜得不错,玉观音我可不敢当,不过,在甘凉地方上,他们倒真是这么称呼我就是了!”

韩老爹哎哟一声,往地上一趴,就要跟她磕头,却被郭彩绫一伸手给搀了起来。

“老爹,可千万不要这样!”彩绫含笑道:“你老坐下,我们才好说话。”

韩老爹连声应着道:“在寇少侠跟大小姐面前,那有小老儿的座位--”

寇英杰摇摇头,道:“老人家不要客气,请坐。”

韩老爹这才却之不恭,局促地坐在一边。

彩绫一笑道:“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也就不再瞒你,这位寇师兄新近才来,现在住在镇上一家客栈,因为那个地方人太杂,所以我劝他搬到你老这个地方来,不知道你们这是不是可以凑合一下,再腾出一间房子来,我们住不了几天也就要走,不知道--”

韩老爹笑逐颜开的说道:“有有有,我这就叫三妞去拾掇去,就在大小姐一个院里,行不行?”

寇英杰抱拳道:“打扰,打扰,这样就太好了!”

三妞聆听之下,赶忙答应着,就去拾掇房子。

郭彩绫取出了一小锭金子道:“我们在这里打扰,实在不好意思,这一点小数目,还请老爹不要嫌弃,收下才好。”

韩老爹突地涨红了脸,摆着手道:“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您的钱吧,这个钱我怎么能要!我这个破家有幸能够招待两位大侠客,真是我祖上有福,大小姐你要是这么一来,岂不是比骂我还厉害!”

彩绫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把出手的金子又收了回来:“即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和我师兄只住上几天就走。”

韩老爹抱拳笑道:“大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巴不得寇英雄与大小姐能在这里多住上几天,也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

郭彩绫微微笑道:“你们实在太客气了,我和师兄实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办。”

韩老爹干咳了一声道:“大小姐不说,小老儿我也不敢提,要是寇英雄跟大小姐是想去金沙滩风雷堡,那这两天可得要十分的小心了。”

彩绫与寇英杰俱都有些出乎意外,情不自禁地对看了一眼。

寇英杰不便再作神秘,一哂道:“老爹怎么知道?”

“唉!”韩老爹苦笑道:“江湖上谁又不知道贵门白马山庄与风雷堡的深仇大怨,郭大小姐与寇大侠现在一出现,自然小老儿也就可以猜到了。”

寇英杰抱了一下拳:“这么说,韩老爹对于江湖中事相当的熟悉了?”

韩老爹当然听出了对方言下怀疑之意,当下又自叹息一声,苦笑道:“即承寇英雄询问,小老儿也就不再讳言过去一切了。小老儿姓韩名霜,过去确实也算得上是个江湖武林人物,是从事镖局子生意的--”

寇英杰抱拳道:“失敬。”

韩霜连连道:“不敢,不敢--二位大侠一定怀疑小老儿如今何以会摇身一变成了庄稼人吧?这件事说来话长,小老儿也就不再饶舌了,总之--”说到这里,这个韩霜紧紧皱着他那一双灰白的眉毛,脸上充满了痛恨之情。“说起来--小老儿倒是与二侠大侠同仇敌忾--”他呐呐道:“这都是风雷堡里的那群强盗,逼迫我不得不如此--”

彩绫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关于你们家遭受风雷堡欺凌的事,三妞也曾经与我谈到过。”

“那是后一半!”韩霜苦笑道:“至于他们如何迫使我倾家荡产,关闭镖局子的事情,却是没有人知道。提起这件事实在是令我痛心--总之,我这个家,等于完全毁在了金沙滩这帮子强盗手上--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剥他们的皮--”说到这里,他身子由不住一连串地颤栗着,脸色更是一阵阵地发青。

三妞慌不迭上前照顾他,轻轻为他捶着背道:“爹,你看看你又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呀!”

“不要紧--”韩霜咳嗽了几声,喝了一口水,喘息着,他眼睛里噙着泪,注视着当前他倾慕的这两个人:“今天我这条老命侥幸不死,还能活着,这是天意--每一天我都在期盼着,能够在有生之年,眼看着这一帮子丧尽天良的强盗遭到报应灭亡,我的心都枯了!”

“爹!”三妞一面轻轻为他捶着背:“你老还是少说几句吧。”

“不不!”韩霜笑着道:“我一定要说--等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要我等着了我要见的人,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

郭彩绫甚为感动的道:“韩老爹,你放心吧,恶人恶报,铁海棠这些人多行不义,一定没有好报应的。这次我们来了,绝不会轻易的就饶了他们的。不过--”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又道:“这个铁海棠本人武功太高,手下的人个个厉害,只怕一时还不能把他们全部歼灭。”

“那也不一定!”寇英杰在一旁插口道:“在我来看,他们人虽然多,真正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却是屈指可数,只要能把铁海棠去了,其他的人不攻自破!”

韩霜点头道:“寇英雄说的不错。不过,这个铁海棠确是极不好惹,寇英雄与大小姐且虽然武功极高,却也千万不可失之于大意--尤其是这两天,堡里面戒备极严,我还听说了一个隐秘,不知道可不可靠?”

郭彩绫忙即问道:“什么隐秘?”

韩霜道:“小老儿那个不成材的儿子,在镇上开了个铁匠铺,那地方距离风雷堡不远,为了要打探风雷堡的隐秘,我那个儿子不惜专门做他们的生意,所以日久天长,跟风雷堡底下的人建立了一些关系--昨天晚上,我那个儿子告诉我说,为了应付当前的紧急情势,听说铁海棠竟然打发了他老婆沈傲霜去请讨救兵去了。”

郭彩绫冷笑道:“沈傲霜去讨救兵?”

韩霜点点头道:“我那个儿子确是这么说的,详细情形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

寇英杰微微点头道:“你这个消息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是真的,我倒要防他一防。”说到这里他由位子上站起来,向韩霜暂时告辞,当下就由三妞带领着他们来到了他的住处。

郭彩绫容三妞去后,看着他道:“你怎么忽然走了,莫非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寇英杰道:“韩老爹的消息真要是可靠的话,我们就要快一占下手了。”

郭彩绫奇怪的道:“你想到了什么?”

“你不知道?沈做霜如果真的去讨救兵,这个人又该是谁?”

“是谁呢?”

寇英杰微微皱了一下眉毛,略有隐忧的道:“师妹莫非忘了沈傲霜出身的师门!”

“啊!”彩绫忽然想起道:“你难道是说的枯竹庵主--那个老尼姑?”

寇英杰默默地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当今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个老尼姑更难缠的人了--如果被沈傲霜说动了这个老尼姑,对我们复仇的任务可就大大的不妙。”

郭彩绫缓缓地摇了一下头道:“我看还不至于吧--过去听我爹说过,这个老尼姑好像为人十分正派,生平极少管人家闲事,而且我听说过她近几年身子不好,好像得了一种什么怪病!”

“朽骨症!”

“不错,是朽骨症!”彩绫奇怪的道:“咦,你怎么知道?”

寇英杰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但是详细情形是不是这样,却很难说。如果传说不确,而这个老尼姑又真的出山,可就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郭彩绫看着他,含有无限怯意的道:“难道以你这身本事,也会怕了她?”

寇英杰摇摇头道:“很难说。这件事我没有十分把握,就连铁海棠来说,在我没有与他正式动手以前,也不敢说稳操胜算。”微微苦笑了一下,他显得有几分心虚又道:“如果我义兄在这里就好了。”

“你义兄?”

寇英杰点点头道:“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固然得力于先师的器重,临终之前赐以口诀的传授,最主要的还在于义兄朱空翼的督促,他对我的恩情实在太大了,要不是他的细心指点,我万万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郭彩绫忽然心里一动,含笑不语。

寇英杰缅怀着恩兄朱空翼的隆情厚谊,以及他的丰神奇采,一时为之神驰不已。轻轻叹息了一声,他呐呐道:“我这位朱义兄,称得上是天地间的一个杰出奇人--只可惜他远在黄山归元寺作客,否则如能抽暇来到这里,助我一臂之力,那就是铁海棠的死期到了!”

郭彩绫瞧着他神秘的一笑道:“说不定你这位拜兄已经来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寇英杰摇摇头:“不可能的事。”

“就是可能!”彩绫笑咪咪的道:“我问你,你那个朱拜兄可是个哑巴?”

寇英杰陡然一惊,极为惊异的道:“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问我怎么知道,”郭彩绫慢吞吞地道:“我再问你,你这个拜兄是不是一个大个子?我看比你还要高出半个头,生就一副魁梧身材,是不是?”

寇英杰大是惊喜的道:“不错,你难道见过他了?你怎么知道?”

郭彩绫神秘的一笑,道:“岂止是见过--而且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吧!”

彩绫这才含着微笑,把那日溪边邂逅朱空翼与风雷堡一场拼杀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寇英杰听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

容得彩绫说完了这段经过之后,寇英杰笑逐颜开的道:“想不到他真的来了,以后呢?你可知道他在那里?”

彩绫摆了一下手:“对不起,我可是就知道这么多,再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着她的脸情不自禁的红了一下,含有责怪的眸子向着他飘了一眼,微现羞涩的道:“你这位朱拜兄知道的事情好像还真不少,你是怎么回事,把什么都告诉他了,是吧?”

寇英杰怪不得劲儿的笑了笑,道:“他都跟你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他的嘴又不得劲儿,不过--”彩绫含羞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挺向着你,看样子是在为你作说客呢!”

寇英杰窘笑了一下:“朱拜兄对我可真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他已经来了,我们早晚就能见着面。”他兴奋极了,先时的一些隐忧,顿时一扫而光。

郭彩绫忽然想起一事,道:“你先不要高兴,我听三妞说,风雷堡好像这两天正在到处搜查一个人,说是要找一个受了伤的人,莫非--”

“哼!”寇英杰冷冷一笑:“你莫非以为那个受伤的人是朱拜兄?绝不可能!”

郭彩绫点点头道:“这位朱兄一身功夫果然高不可测,唉,经过这一番见识,我才知道这个天底下,敢情有这么多奇人异士,我以前实在太也孤陋寡闻了!”

寇英杰看着她微微一笑,欲言又止。

郭彩绫嗔道:“你笑什么!”

寇英杰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到了过去--难免不无遗憾罢了。”

郭彩绫怪不好意思的说道:“过去什么事呀?”

寇英杰黯然笑了笑:“那一日在赛马会上,小师妹你鞭下无情,把我打得好惨!”

彩绫面上一红,却喃喃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记挂着这件事,你还在恨我,我知道。”说着她情不自禁地垂下了头,露出了白酥酥的一截粉颈,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儿可就红了。

这副模样儿看在寇英杰眼睛里,一时好生疼爱,对于她,他早已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的种下了爱苗。到如今,这棵小小的爱苗,早已巍然成荫,变成了一棵巨树。

感情一经发展到如此地步,无疑根深蒂固,牢不可破,是以才会使得他在几经犹豫徘徊之后,毅然地排除了心里的疑难,勇敢地来到了她的身边。自此,过去种种,已不复再像往常那般的对他构成遗恨,目睹着心上人的为情憔悴,他何忍再对她加以苛责?何忍再对她有所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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