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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英雄肝胆须挥剑 儿女柔情合一心

段克邪安慰周同道:“我的大师兄素来是一诺千金,他答应你要来助阵,那就一定会来的。你们两帮比武之事,是早就在三天之前就约好的了,这消息此刻想必亦已传遍江南武林,大师兄又不是避世隐居,焉有不知道之理?”

周同说道:“我只怕他们两位武学大师谈论武功,谈得入迷,对外间之事,浑如不觉。”

段克邪笑道:“不会的。我的大师兄对谈论武功固然是很有兴趣,但对打架更有兴趣。而且他也说过,他与华老前辈谈得尽兴,就定必回来。如今他们已同在一起五天,什么武功还未谈完?”

周同笑道:“但愿如你所言。”心想:“空空儿即使不能及时赶到,但段克邪夫妻已经回来,还意外的得到辛芷姑与许多少年豪杰助阵,还有宇文虹霓也答应了对付泰洛那帮人,实力也颇不弱了。”不过,他是希望得到空空儿做他最得力的靠山,此际,已将面临决战,空空儿尚还未见回来,心中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三艘大船在晨光熹微之中向那小岛进发,展伯承与褚葆龄同在一条船上。这几日来,褚葆龄总是避免和他见面,此际在这船上,褚葆龄也不愿留在舱中参加他们的谈话,而是走出舱外,独倚船舷,看那滔滔的流水。

“不尽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褚葆龄心伤逝水,目送惊涛,不觉喟然兴叹。她的爷爷一世英雄,如今已是一抔黄土。而这一年来,自己飘泊江湖,却不知流向何方,不也正像这长江的逝水?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不错,这是古往今来都是如此的。老一辈的她爷爷那一辈的英雄消逝了,新一辈的像“小承子”和刘芒这一辈的英雄又逐渐成长了。

想起了“小承子”与刘芒,褚葆龄又不觉心如乱麻。她有与刘芒重逢的机会吗?重逢之后又能和好如初吗?“小承子”对她仍似姐姐一般,可是她对“小承子”的感情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吗?长江水,向东流,她呢,她又流向何方?

褚葆龄正自怅怅惘惘,思如潮涌,忽听得有人轻轻的一声咳嗽,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展伯承站在后面,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褚葆龄怀疑他是窥破了自己的心事,面上一红,说道:“小承子,你怎么不与铁铮谈话,一个人跑出来了?”

展伯承道:“我有点闷,出来吸口海风。嗯,龄姐,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儿吗?可是想着什么心事?”

褚葆龄道:“我是想着心事——想着怎样对付窦元。咱们这边虽说是有许多能人,但我总不能让别人为我的爷爷报仇呀!”固然这也是褚葆龄的一桩心事,但她另外的许多心事,可就要瞒着展伯承了。

展伯承靠近她的身边,若有所思,沉吟半晌,说道:“龄姐,你还记得最后一次在园中和我练武的事吗?”

褚葆龄心头一跳,脸都红了,说道:“你提这个干嘛?”原来她就是在那一次的练武当中,向展伯承透露出她与刘芒相恋的心事,并求展伯承帮助她的。同时在那次练武当中,她也隐隐感到展伯承对她的爱意,正是因此,她为了要澄清她与展伯承之间的关系,这才正式表露她对刘芒的心事的。

展伯承道:“那次咱们练爷爷所教的小擒拿手法,我输了给你,后来我用五禽掌法,赢回了一招,你可记得?”

褚葆龄道:“记得又怎么样?”声音已是有点不大自然。

展伯承道:“这一年来,我用心解拆爷爷所教的这七十二把小擒拿手法,觉得这七十二把擒拿手法狠辣无比,用之得当,正可以以弱御强,倘若再配上我的五禽掌法,威力更大。嗯,龄姐,这一年来,我也是时刻想着怎样为爷爷报仇之事,让咱们联手对付窦元吧。我想到了一招最狠辣的招数,到时咱们给他来个‘背腹受敌’,我在前面用这一招拿着他的虎口关节,你在背后一抓就可以抓碎他的琵琶骨,即使不能立即就杀了他,也可以把他的武功废了。”

褚葆龄这才知道展伯承念念不忘的只是为她的爷爷报仇,不觉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道:“小承子,窦元的武功非同小可,你那一招也不知能否奏效,即使能够,但你必须欺到他的身前,才能拿他虎口,这个危险太大了,你会有性命之忧的。”

展伯承道:“你的爷爷也是我的爷爷,我宁愿粉身碎骨,也要为爷爷报仇。”

褚葆龄不觉珠泪盈眶,说道:“多谢你,小承子。但我不愿你为我舍命,不如你把这一招教我!让我与窦元一拼。”

展伯承道:“不,爷爷是咱两人的爷爷,我可并不是只为了你呀。对付窦元,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咱们联手才成,何况虽有危险,也不一定就会丧命。龄姐,今日是个机会,过后就难逢。咱们把爷爷所教的这七十二把小擒拿手法重温一遍吧。”

褚葆龄心情激动,此时她哪能够平静下来与展伯承温习武功?

褚葆龄与展伯承一同长大,熟悉他的性情,他一旦下了决心要做某件事情之后,那就是至死不移的了。只是有一点她还捉摸不透的是,展伯承是不是如他所说完全是为了替爷爷报仇,而并没掺杂有为她而牺牲的心意?

褚葆龄眼角斜睨,只见展伯承还是一脸诚恳的神情,等着她的回答,褚葆龄强忍着泪,哽咽说道:“爷爷所教的小擒拿手法,我也没有丢荒,不必再练了。到时,咱们就像从前练习一样,我会与你配合得好的。”

正说到这儿,铁铮也已出来寻找他们,笑道:“展大哥,原来你是和褚姑娘躲在这儿。我不打扰你们了。”

展伯承很是不好意思,连忙说道:“我是出来吹吹海风,碰巧龄姐也在这儿,我遂和她计议对付窦元的事情。好,咱们都进去谈吧。”

褚葆龄背转身子抹干眼泪,说道:“你们先进去,我再吹一会儿海风,我不惯舱中的气闷。”

铁铮笑了一笑,展伯承怕他再说出一些令褚葆龄难堪的话来,便赶忙拉着铁铮回船舱去了。

展、铁二人走后,褚葆龄独倚船舷,思前想后心中更是不能平静。她一向以为自己爱的是刘芒,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刘芒对她的爱。但此时却不知不觉地拿刘芒和“小承子”比较起来,“刘芒会不会对我这样好呢?”

这艘船忽然慢了下来,褚葆龄这才惊觉,抬头一望,原来已经到这座荒岛了。

周同走在前头,带领他这一帮人登陆,只见窦元那边的人早已在岛上等候他们了。岛中有一片已经清除了荆棘的平地,想是窦元那些人刚刚开辟出来的。

周同把眼望去,留心观察,窦元那边,有沙铁山、鲍泰那一帮人,有泰洛、丘必大那一帮人,还有卜仇天、帅万雄等一帮黑道高手。而且最厉害的那两个对头人物,雪山老怪门下的大弟子西门旺和他的爱子司空猛也都来了。

窦元哈哈笑道:“周舵主果是信人,如期来了。”

周同拱了拱手,说道:“今日之约,窦舵主你是主人,请你划出道儿!”

窦元也不客气,说道:“咱们今日是强存弱亡,除非一方降服,否则就是不死不散。周舵主,你的意思怎么样?”

周同不堪示弱,微微一笑,道:“窦舵主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总之,是舍命陪君子罢啦!”

窦元纵声大笑道:“好,好,很好!但咱们两边都有助拳的朋友,两边朋友之中,或者各有冤仇。他们是要拼生死或者只是要决雌雄,咱们做主人应该随客人的便,因此我的意思是让客人们先行动手,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然后咱们两帮再决一死战。”

周同道:“好,一切随你便。这就是开始吧!”

褚葆龄悄悄拉了展伯承一下,展伯承道:“不必着忙,先让他们长辈。”

展伯承不愿僭越,却想不到对方的人出来,第一个就是指名要向他挑战。这个人是卜仇天。

卜仇天拔出判官双笔,朝他们这边一指,郎声说道:“别人是家丑不外扬,我却是不怕自扬家丑。我曾在魏博道上栽了一次大大的筋斗,那次我是截劫王家的宝藏,栽在华宗岱之手的。华宗岱今日不在场,但当日押运宝藏的两个小子可是在场的。这两个小子就是展伯承和铁铮,喏,还有华宗岱的女儿也是在场的。我现在就向他们挑战,不错,他们分属小辈,但他们也都是武学名家的子女,我让他们三人齐上,也不能算是以大欺小了吧?再不然,倘有他们的长辈在场,要代他们出头的话,我也愿意应战。”

卜仇天在武林中勉强可以跻进一流高手之列,他估计对方只有辛芷姑与段克邪、史若梅三人可以胜得过他,倘若败在这三人手里,败也败得光荣。同时他也估计到对方的一流高手不多,必须要腾出人来对付自己这边的司空猛、西门旺、泰洛等人,未必就会出头与他对敌。

他猜得不错,辛芷姑“哼”了一声,道:“这人不配是我的对手。”段克邪看了那边的司空猛一下,料想司空猛等必将会向他挑战,心里也在踌躇。

卜仇天向他们“三小”挑战是主,至于说到可以让他们的长辈出头代替,那只是附带说说而已,他这样说话,实是外厉内荏,群雄心里都在暗暗好笑。但虽是好笑,也有一点为他们“三小”担心,正如卜仇天所说:“三小”都是武学名家的子女,若不应战,则是有辱家声,若然应战,功力究竟与卜仇天相差尚远,以三敌一,也未必可以打个平手。

虽然卜仇天不单单是向展伯承挑战,但展伯承也列名其内。展伯承是准备了要和褚葆龄联手斗一斗窦元的,岂能小不忍而乱大谋,先和卜仇天作个无谓的消耗。

史若梅见展伯承面有难色,只道他心中惧怕,正要替他们出去,铁铮已先站了出来。

铁铮和华剑虹是站在一起的,铁铮跑了出去,华剑虹也追上来。她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叫铁铮回去,铁铮却佯作不见,没有止步。

铁铮冲着卜仇天冷笑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我们三人联手斗你?我与你一个对一个,要分胜负,要决死生,都随你便!”

华剑虹叫道:“不成,不成!”众人只道她是说铁铮单打独斗不成,哪知她跟着却说道:“这厮是我爹爹手下败将,我爹爹不在场,他要报仇,当然是该由我替爹爹接下。别人不许和我争!”群雄这才知道,华剑虹也是要和卜仇天单打独斗。

卜仇天是名震江湖的魔头,在绿林中的地位也不在窦元之下。他气在心头,口头上却必须装作“不屑”与“小辈”计较的样子,只是傲然说道:“别说废话,还有一个,快快出来!”扬起判官笔向展伯承一指。

展伯承道:“过了今日,你再来向我挑战吧。”他本来的意思乃是为了今日要对付窦元的,只因未到时候,所以不便说出而已。但他这句说话听在旁人耳中,却变成了一句蔑视卜仇天的说话,是说卜仇天与铁铮或华剑虹单打独斗,只怕也未必过得了今日。

铁铮哈哈笑道:“不错,你胜得了我,再斗我的展大哥也还不迟。你以为你就一定胜得了我么?”

华剑虹道:“不成,这姓卜的是冲着我的爹爹来的,铮哥,你应该让我先斗一斗,我输了才轮到你。但也不见得我就会输给他啊!”

段克邪深知铁铮的性格,铁铮颇有父风,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若然没有几分把握,决不敢单独向卜仇天挑战。于是作好作坏的出来仲裁道:“卜舵主要以一敌三,那的确是有点不自量力。但卜舵主毕竟也还算得是个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若和初出道的小辈单打独斗,也是有点不大公平。这样吧,铮侄和华姑娘都别争了,你们两人联手,双方各不吃亏,也算作是给卜舵主几分面子吧。”

段克邪的一番话,其实是处处贬低了卜仇天的身份。倘若这话换是别人说的,卜仇天非找他晦气不可,但段克邪是曾经胜过他的,他对段克邪可是连哼也不敢哼。于是这口气遂都发泄在铁、华二人身上。

当下,卜仇天扬起双笔,冷笑说道:“好,我就先收拾你这两个小辈,看看是谁不自量力!”笔挟劲风,登时发动攻势,双点铁、华二人的期门穴。

铁铮用个“梅花落地”的身法,身形一矮,倏地一个盘旋,抖起了剑花朵朵,一招之间,连刺对方的七处穴道。这是得自空空儿衣钵真传的“袁公剑法”,倘若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可以一招连刺九穴,但铁铮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能够一剑刺七穴,也已经大大出人意料之外了。登时场中爆出一阵震耳如雷的喝彩声!

但卜仇天毕竟是功夫老练得多,内功也在铁铮之上,只听得哈哈一笑,说道:“小娃儿,你这袁公剑法也算是不错的了,但要拿来对付我,可还差得远呢!”说话之间,左笔一砸,右笔一压,登时把铁铮的剑尖拨开,一招“仙姑送子”,左手判官笔一抬,直扎铁铮的“分水穴”。右手笔则仍然招数不变,指向华剑虹的“期门穴”。

华剑虹冷笑道:“你这双笔点四穴的功夫,简直不成气候,笑话之极!”冷笑声中,剑尖一颤,横削过去,剑势奇幻无方,饶是场中无数剑术名家,竟然看不出她使的是哪一路剑法。

卜仇天是个使判官笔点穴的大行家,心中却暗暗吃惊。原来华剑虹使的并非一般剑法,而是将她父亲独步武林的“双笔点八脉”的“惊神笔法”化到剑法来的。

华宗岱号称“笔扫千军”,判官笔的功夫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得上他。

华剑虹是他唯一的爱女,除了功力限于年纪,造诣尚浅之外,家传的“惊神笔法”已有了华宗岱的七八成功夫。

卜仇天心中一凛,随即暗自庆幸,想道:“好在这女娃儿功力不深,而且她只是用一把剑,也难以发挥惊神笔法的双笔点八脉功夫。”

心念未已,铁铮的长剑划了一道圆弧,又是一招攻到。这次他们两人双剑合璧,剑尖所指,卜仇天的奇经八脉,全部在他们剑势笼罩之下,卜仇天这一惊才当真是非同小可,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来铁铮跟了华宗岱几个月,亦已得了“惊神笔法”的传授,他日常与华剑虹练习得多,双方配合得也差不多到了天衣无缝之境,他们用双剑来替代双笔,合起来就正是华家的“双笔点八脉”的绝技!

卜仇天只不过能够“双笔点四穴”,说到招数的精妙,比他们至少差了一倍。他仗着功力较深,弥补招数之不足,但给铁、华二人联剑而攻,也是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卜仇天是使判官笔的大行家,华家的“惊神笔法”虽然是天下无双,毕竟也还是属于判官笔的招数,斗了二三十招之后,卜仇天开始摸到一点路道,应付得也稍微轻松一些了。

群雄初时见铁、华二人将卜仇天迫得手忙脚乱,都是不禁连声喝彩,心中想道:“怪不得这两个娃儿敢于口出大言,原来果然是有惊人的本领。”

但后来,见卜仇天渐渐稳定形势又不觉为他们二人担心起来,俱是想道:“他们虽是家学渊源,技业惊人,但究竟也还是年纪太轻,气力不足。倘若卜仇天能应付到百招之外,只怕他们难免吃亏。”

双方越斗越紧,就在群雄为他们两人患得患失之际,铁铮蓦地喝声:“着!”双剑合璧之中,突然使出一招师父的“一剑刺七穴”!卜仇天一直用应付“惊神笔法”的招数解拆的,急切间已是变招不及,饶是他本领不凡,身手矫捷,也难尽数避开。

只听得当的一声,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铁铮的剑尖已是刺中了卜仇天虎口的“关元穴”,判官笔脱手坠地。

原来这是铁铮与华剑虹早就计划好这一招,他们的“双剑合璧”,并非只练华宗岱所传的“惊神笔法”,而是兼练铁铮师门的“袁公剑法”,铁铮斗到最紧张的时候,才突然变招使出,果然杀个卜仇天措手不及,一击成功。

卜仇天败在两个小辈手里,而且败得这样狼狈,连兵器都脱手了,在众人哗笑声中,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了下去。当下哪里还有颜面停留,连坠地的判官笔也不敢拾起,急急忙忙,撒腿便跑。

窦元又惊又怒,把眼睛朝着西门旺、司空猛与泰洛三人看去,这三人是他倚作靠山的第一流高手,他希望三人之中,有人给他去赢回一场。

西门旺与泰洛踌躇未决,因为以他们的身份,必须找个足以匹配的对手。

对方的一流高手只有辛芷姑与段克邪二人,泰洛曾败在辛芷姑手里,西门旺自忖也奈何不了段克邪,既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想出去了。

司空猛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可惜空空儿不来,却教我找谁作对手去?”段克邪大怒,正要出场,辛芷姑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冷冷说道:“我丈夫不在这儿,我替他接招。”

司空猛自忖可以胜得了段克邪、辛芷姑二人,但对段克邪则因领教过段克邪的轻功,觉得比较难于取胜一些,如今激得辛芷姑出来,正合他的心意,但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说道:“女流之辈,胜之不武!”

辛芷姑冷笑道:“我这口剑还不想拿来伤你这无名小卒,你回去叫雪山老怪来吧。”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而辛芷姑语气中的轻蔑比司空猛刚才的说话更胜几分。司空猛大怒,气呼呼地跳了出来,喝道:“哼,哼,你这臭婆娘,你伤得了我,我给你磕头!”

司空猛双臂箕张,猛地扑来。陡然间,只见剑光一闪,辛芷姑一招“金雕展翅”,便向司空猛的右臂挥去。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是在司空猛的五指堪堪抓到她的胸前才倏然攻出的。

司空猛起初还不放在心上,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中指弹出,想用“弹指神通”的绝顶内功弹落她的宝剑,与此同时,他左掌也已化抓为拿,配合了“弹指神通”的招数,来拿辛芷姑的琵琶骨。

倘若这招“金雕展翅”是依原来招式使出的话,司空猛地这一弹之力,的确是足以令她兵刃脱手。哪知辛芷姑的剑招奇诡异常,完全不依常轨,她似乎也料到了对方是要这样应付,陡然间剑招已变,从司空猛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一招两式,“玉女投梭”、“金鸡夺粟”,剑锋截腰,剑尖却突然指到了他面上双睛。

司空猛大吃一惊,变招不及,索性硬攻过去。霍地把头一低,双拳直捣,和身扑上,他是拼受一两处剑伤,恃气力比辛芷姑大的多,将她压倒的。

辛芷姑啐了一口道:“呸,谁和你这样下流打法?”一闪身,剑走偏锋,斜刺他腰部的“愈气穴”。辛芷姑只道他这样猛扑过来,身形必难稳定,这一剑趁着他身体失了平衡之际刺去,当可一击成功。

哪知司空猛的武功也早已到了能发能守之境,他一迫得辛芷姑闪身,脚跟一旋,身形已是拿桩稳住,登时一个反手擒拿,掌力有如排山倒海的猛扑过来,恰好是迎上了辛芷姑的侧攻。辛芷姑的剑势给他的掌力挡了一挡,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大擒拿手威力已是尽数发挥,辛芷姑的三处关节七个穴道都在他掌指擒拿之下。

辛芷姑衣袂飘飘,对方反攻得快,她也后退得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已是经过了反复两次的进退。终于是司空猛踏上了三步,辛芷姑则闪过了一边。他们两人间的一进一退,端的达到了武学中所谓“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的境界,场中多少武学名家梦寐以求的就是这个境界,登时全场爆出震耳如雷的喝彩声。

司空猛扭转败势的这一猛扑固然是全力施为,看来狼狈一些;但辛芷姑的这一闪,看似毫不着力,其实亦是发挥了她的武学造诣,一点也不轻松。

这一来双方都是吃惊不小。司空猛心里想道:“这贼婆娘号称无情剑,果然名不虚传。”辛芷姑心里想道:“怪不得那日华宗岱也几乎吃了他的亏,虽说华宗岱是久战之余,但这厮也果然是得了雪山老怪的真传,委实不能轻敌。”

双方都已识得对方的厉害,再度交锋,更是全力以赴,司空猛使出分筋错骨手法,双掌飞舞,掌力如山,指风如箭,每一招都是极其厉害的杀手。斗到紧处,辛芷姑只觉得对方的内力从四方八面涌来,几乎迫得她透不过气。

但辛芷姑亦非弱者,挡不几招,便立即还以颜色。一手执剑,一手挥舞拂尘,以两种性能完全不同的兵器御敌。

她最初只是单剑御敌,如今添了一柄拂尘,一刚一柔,互相配合,拂尘用以防身,“无情剑”只攻不守。威力更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等于增强一倍。

辛芷姑的剑法,若论变化的奇诡,武林中无出其右。司空猛仗着内力强劲,教辛芷姑的剑招无隙可乘,但他既然要分出一半以上的力量防御,他那凌厉的分筋错骨手法,也就打了几分折扣,急切间却是奈何不了辛芷姑。

双方尽展平生所学,越斗越烈,也越来越险,谁人稍有不慎,都有丧命之危,在险象频生之际,不但旁人怵目惊心,交战的双方也都不禁心中叫苦。只怕再战下去,谁也没有把握取胜,也谁都没有把握可以避免受伤。

激战中有一招辛芷姑稍微求胜心切,急躁了些,突然以用来防身的拂尘助攻,一剑径刺司空猛的胸前大穴。

司空猛一见有机可乘,猛地喝声:“来得好!”一掌劈出,反手一弹,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铮”的一声,一溜银光从辛芷姑头上飞起,却原来是一支银簪给司空猛一指弹落,就在半空中折为两段。

群雄方自一惊,却见司空猛非但没有追击,反而跄跄踉踉地倒退几步,仔细看时,却原来他的一臂已经受伤,袖管穿了一个小孔,血珠滴了出来。看出并非受了重伤,但毕竟是受了伤。

南秋雷拍掌笑道:“好呀,你这厮说受了伤就向辛老前辈磕头的,还不磕头!”司空猛“哼”了一声,回头一指辛芷姑,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奇怪的是辛芷姑也一言不发。

宇文虹霓见辛芷姑面色有异,连忙上去扶她。仔细瞧时,只见辛芷姑嘴角沁出血丝,原来她不但是头上的银簪给司空猛弹落,同时还受了掌力震伤,不过她不肯示弱,把一口鲜血吞了回去,所以旁人不知她是受了伤。

辛芷姑不肯要宇文虹霓扶她,自己走了回去。那一边西门旺也出来接他的师弟,司空猛只是左臂给辛芷姑割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伤得其实还没有辛芷姑之重,不过他大言在先,此时既是两败俱伤,深觉面上无光,也不敢说话了。

窦元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看出辛芷姑是受了伤,却不知孰轻孰重,他与西门旺、泰洛等人悄悄商量了几句,便站了出来,朗声说道:“这一场两方同时受了伤,一个断了银簪,一个碎了衣裳,就算打个平手吧。”

周同见辛芷姑并无异议,乐得表示大方,说道:“客人们比武切磋,胜负无须太过认真,窦舵主说平手就算平手好了。贵方的朋友哪位出来赐教?”

窦元忽地纵声笑道:“如今已是日上三竿,时候也不早啦,咱们助拳的朋友很多,一个个若比武切磋下去,只怕三日三夜也打个不完,今日是咱们两帮的生死之斗,依我之见,也不必逐个麻烦朋友了,来个痛痛快快如何?”

周同剑眉一竖,说道:“窦舵主,你意欲如何?”

窦元哈哈笑道:“依我之见么,最好就是来个快刀斩乱麻!周舵主咱们两个‘正主儿’作一场生死战,咱们两边的人,不论是本帮的兄弟也好,请来的客人也好,倘若不甘寂寞,也尽可各自找个对儿,杀个痛痛快快!”

窦元提出的办法其实即是双方混战,不过在混战中也有例外,这个“例外”,即是他要和周同单打独斗,决一生死。

原来窦元默察双方的实力,一场一场单打独斗的话,对方的段克邪夫妻是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倘若空空儿也赶了到来,更是无人能够敌他。但论高手之多,自己这一边却胜过对方,所以混战的话,就决不会吃亏。至于说到他自己,他是完全有自信可以击败周同的。

周同也自知未必打得赢窦元,但他是一帮之主,且又有言在先,当然也不甘示弱,于是说道:“好,我与你先打一场,决了生死再说。免得连累多人。”周同的意思是他们两人决了生死之后,双方的混战都可以避免。原来周同也有独门绝技,他是拼着与窦元两败俱亡的!

窦元正合心意,大笑道:“这就更爽快了!好,就这么办!”

他们两人正要下场,展伯承与褚葆龄忽地双双跃出场心,叫道:“且慢!姓窦的,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窦元怔了一怔,怒道:“你这两个小鬼头也来捣乱!我说了什么话不算数了?”

展伯承道:“你不是说过今日要让两边的人,各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吗?好,我现在就要找你报杀父母之仇!”

窦元冷笑道:“当时我本要杀你全家的,饶了你的小命,我已手下留情了。那时,你妈对你是怎么说的?”

展伯承道:“当时,你中了我母亲的暗器,要我家解药交换性命,这才不对我斩草除根,我可不领你的情。不错,我妈是说过不许我报仇,但她也有言语交代分明,以后不许你伤害我的。但你到盘龙谷伤了我的褚爷爷,又要杀我。哼,只许你杀我,就不许我报仇吗?”

褚葆龄接着说道:“我爷爷受了你的暗算,因伤致死,你我之仇,也是不共戴天!”褚葆龄说了,两人又同声说道:“周舵主,我们的血海深仇是非报不可,只好请你原谅我们打岔了。宁可我们战死在这姓窦的手下,这一场你却是非让我们不可。要不然,你杀了这个姓窦的,我们的冤仇却向谁报?”

周同本来准备与窦元拼个生死存亡,不愿牵连别人的,但见他们如此坚决,执意报仇,这种父母、祖父被害的血海深仇,按武林规矩,别人也是不能劝阻的,因此周同尽管在为他们担忧,也只好退下去先让他们了。

窦元早就瞧见他们在周同这边,不过窦元一直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他打算先除大敌周同,再杀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男女,不用消耗自己的力量,但想不到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却抢先出来要与他算帐,把他计划好的次序打乱了。

周同已经退下,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窦元当然不能坚持要和周同先行决斗。窦元大怒之下,冷笑说道:“好吧,你们一定要赔上两条小命,我如你们的心愿,成全你们!各位英雄你们都听见了,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丫头迫我动手的,可休怪我窦某人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窦元是一个想替代铁摩勒作绿林盟主的人,因此尽管他其实是想要“斩草除根”,但以他的“身份”杀两个后生小子,自己也觉得有失颜面,故此不能不假惺惺地交代几句。

他这么一交代同时也含有两个意思,一是不许别人插手,二是表明了已动杀机。而按江湖规矩,双方既是自愿为私仇决战,别人的确也是不能插手的,除非是在一方伤亡之后,那又当别论。群雄爱莫能助,都在暗暗为展、褚二人捏一把汗。

展伯承与褚葆龄并肩而立,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龄姐,原谅我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你,现在你该明白我不单只是为了你爷爷了。我和窦元的仇恨比你更深,今日我是不论怎样也要杀他的,记着那招,别和我抢!”

褚葆龄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但明白他话语的表面意思,而且明白他没有说出来的心意。不错,展伯承最初之所以瞒着她,是因为他当时本领没有练成,必须躲避强仇,怕她泄漏给刘芒知道,当时他还是不信任刘芒的,但他却不知褚葆龄已经偷听了他的秘密,褚葆龄也曾因此而感到不满。

但如今,在他们即将和窦元作生死决斗的前一刻,展伯承还要抽出时间和她说这一番说话,这就是另有一种用心了。他强调和窦元的仇恨比她更深,那是准备舍命去杀窦元,好保全褚葆龄的。他准备使用的那招杀手,是非常冒险的一招,即使成功,也一定会与窦元同归于尽的。所以他才一再叮咛,到那最关键的时刻不能不使用那招之时,只许褚葆龄和他配合,不许褚葆龄抢着担当主攻。

褚葆龄心里十分感动,想道:“小承子,你是想舍命保全我,却又怕你死了之后,我心里不安,我会感到欠你的债,所以才和我说这样的话。唉,你的用心也未免太苦了。”

窦元喝道:“你们不是要报仇么?还絮絮不休地说些什么?要交代后事也早该交代了!”要知以窦元的“身份”,不便先行出招,是必须等待他们动手的。

褚葆龄忍着眼泪,说道:“小承子,你的事我早已知道,不管如何,我这一生是感激你的!”

窦元喝道:“你们究竟想不想打?”

展伯承听了褚葆龄的话,已是解开了心上的结,满怀喜悦,说道:“姓窦的,你急于要见阎王么?好,看招!”两人的长剑唰的出鞘,一齐向窦元刺去。

但虽是同时出鞘,也略有先后之分,展伯承用的是“飞鹰回旋剑法”,迅捷无比,剑招先到。

展伯承用的这招,剑势是向敌人的前心径刺,但内中却藏有左右盘旋两个变化。这是专用来破钩盾之类的招数的。窦元用的兵器是一钩一盾,展伯承虽然知道对方本领高强,这一招未必就能破他,但却希望能够克制他的护手钩,削弱对方的威力以利于褚葆龄的助攻,不料他攻得快,窦元的应招更快,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窦元的左手钩一沉一带,展伯承的长剑几乎给他引去。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钩光闪闪,伸缩不定,窦元早已趁着展伯承受挫之际,登时反客为主,钩盾盘旋飞舞,向他攻来。展伯承心里打定了死里求生的主意,虽惊不乱,长剑一抖,立即也变招对付,一个“搂膝绕步”,剑光划了一道圆弧,身随剑转,“吓”的一声,剑尖疾吐,这是一招拼着两败俱伤的剑法。

窦元冷笑道:“好小子,真个要拼命呀!”右手铁牌助战,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展伯承当头砸下。他估计展伯承必须移剑抵挡,他的左手钩就可以乘虚而入,在他身上搠一个透明的窟隆!

他的估计对了一半,展伯承果然要移剑抵挡,褚葆龄此时的青钢剑亦已攻到,替展伯承敌住了窦元的左手钩了。

褚葆龄用青钢剑来使出家传的“五虎断门刀”的刀法。这套刀法是褚遂毕生心血所创,凶悍无比。但因褚葆龄是个女子,太过凶悍的招数,对女子不大适宜,故此褚遂要她化为剑法,在兵器中,刀是属刚,剑是属柔的,化为剑法,就多带了几分柔劲。因此褚葆龄使的这路剑法,虽不及她的爷爷原来所创的刀法的霸道,但却另具刚柔相济之妙。

窦元饶是见多识广,也是初次碰到这路古怪的剑法。而且褚葆龄使的这招,也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窦元心中一凛,迫得把护手钩往外一封,向左侧移了一步。这么一来,他把铁牌下压的劲道也就减了几分,给展伯承振剑一挥,格过一边。

展伯承见褚葆龄冒险攻敌,眉头一皱,说道:“龄姐,别和我抢!”他怕褚葆龄不肯听他的话,奋不顾身的便先抢上去,剑光霍霍,连环疾进,窦元给他杀得火起,怒道:“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铁牌护身,遮拦得风雨不透,一柄护手钩俨似银蛇吐信,玉龙抖甲,迎、送、剪、扎、吞、吐、抽、撤,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惊霆骇电般的贴着他们的两道剑光飞舞。

但窦元虽然是口出大言,要想杀伤他们二人也还当真不易。展、褚二人的剑法都是兼具正邪两派之长的第一流剑法,不过功力稍有不如而已,但两人配合得当,互相呼应,窦元无法各个击破,急切间也就奈何不了他们。

展伯承计划好的那一套同归于尽的杀手,必须要有可乘之机才能使用的。在相持的局面之下,窦元也防御得非常严密,展伯承老是想迫他露出破绽,却一直未能如愿。

正是:

英雄儿女同心壮,敢凭双剑斗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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