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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七禽掌法

石继志闻言大喜道:“师父!练什么掌?是不是那一套七禽掌呀?”

上官先生点头笑道:“七禽掌可不能马上教你,先要看看你别种功夫进展如何。来,为师先带你去看看这套掌法的来历。”

言罢一杀腰已纵出七丈左右,石继志连忙跟上,只见上官先生绕着山尖往下续攀,纵跃如飞,轻如鸿毛,石继志在后跟得头昏目眩,连跌带爬,有几次险些跌下山涧。

突然见师父在一处颓壁立足,回首笑唤道:“快呀!”不由一咬牙,拼命往前纵去,至上官先生面前时已全身汗透,喘息不止。上官先生回首笑道:“不错!不错!你这身轻功已登堂入室了!”又笑道,“志儿!你可知我带你来此的用意么?”继志已累得喘成一片,闻言摇头表示不知。

上官先生一指天空道:“你看看这些是什么?”石继志抬头往天上一看,只见此时天空正飞着无数苍鹰,大小不一,少说也在百只以上,不由奇道:“这些不是普通的老鹰么?”上官先生点头道:“不错!是老鹰,可是今后这些老鹰也就是你的师父。”

石继志闻言大惑不解,翻着一双俊目望着上官先生,上官先生见状道:“你此时注意这些鹰儿飞腾扑跌的姿势,这正是武林中最难练而最真的功夫……”

石继志闻言向那些饿鹰望去,果见无数苍鹰,在空中纠扑互啄,翻飞展翅都极为矫健,姿势优美已极,不由看得呆了。

上官先生点头道:“我这套七禽掌就是由七种飞禽,各取其优异姿势变化而成,其中那‘雷厉三翅’、‘细胸翻云’、‘鹰扑十三式’……都是由这些鹰儿身上得来的,我每日早晚来此勘察已有十年,才编出那二十余招式……”说至此忽然中止,用手一指那鹰道:“你注意,看左边那只小鹞儿……”继志忙顺师父手指处望去,果见有一全身黑色的小鹰,正收双翅,朝二大鹰箭一般冲去,心想这小鹰好不自量,自己才多大一点,竟敢以卵击石。

不想这念头还未转完,那小鹰已飞近二大鹰前,只见它二足一收,双翅猛敛,就像一团黑球朝二大鹰滚到,上官先生看至此高声道:“注意!雷厉三翅!”

话还未完,就见那小黑鹰,已滚至二大鹰身前,突然一偏身,诱得那大鹰往前一进,猛见它一声短鸣,那左翅突然向外一展,奔大鹰头上挥去。“啪”一声挥个正着,直打得那大鹰在空中一阵滚翻。

妙在这小鹰并未飞回,竟然猛又一张右翅,“啪”一声,右边那只大鹰,也随声翻滚不已。

这二大鹰,差不多并排落下,在空中双双鼓翅,重振旗鼓,又朝小黑鹰迎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小黑鹰不待二巨鹰窜上,已先行收翅,降至二鹰处,双翅同展,由上往下猛然一击,随着“啪啪”两声,那两只大鹰,竟被这一猛击,打得如箭一般地一阵翻腾,落下深涧。

石继志看得惊心不已,不由奇道:“师父!这小黑鹰怎么这么厉害?那么大的两只老鹰都让它给打下山涧去了!”

上官先生道:“那不是普通的老鹰,名叫鹞子,身虽比老鹰小得多,可是专与老鹰为敌,因此普通老鹰只要碰上它,如不快逃决无幸免。方才那二鹰想是自恃身大,不想还是丧身它手,真是鹰中克星!”石继志这才知道原来这小黑鹰就是鹞子,难怪它有这么凶呢。

上官先生笑道:“方才那三翅,姿态绝伦,就是我取入七禽掌中的‘雷厉三翅’了!

下余那‘细胸翻云’,‘鹰扑十三式’,都不是轻易能看到它们演出的,好在我们离此甚近,以后你每日晨暮要来此亲自体会一刻,如此再学我这套掌法,就可事半功倍了!”

言罢返身对石继志道:“我再带你到一处地方,这地方较远,还是我携着你去吧!”

说着夹起石继志,一路穿腾纵跃,向对面山峰纵去。石继志但闻两耳生风,眼前山石林木快似奔马向身后奔去,只惊得汗毛耸然。

正自惊心,忽见上官先生驻足于一峰之半,皱眉道:“这东西今天还不一定有呢!”

言罢放下继志,抬头往高空望去。

石继志见状不由也抬起头往上望去,只见朵朵飞云,哪有什么东西。忽听一声鹤唳,远天浮出二小白点,上官先生见状面有喜色道:“我说呢!该是它们吃饭的时候了,哪能不到!”言罢又夹起继志往前翻过了这山峰,眼前是一片不太大的沃野,奇花异草,布满了这小峰之顶,上官先生带着继志落于一石上道:“我们躲在这石后不动,否则一定要把这两只扁毛东西给惊跑,那就麻烦了!”

石继志忙依言把身子藏好,心中奇怪,心说师父也不是神仙,怎么就敢断定这两只仙鹤一定要落在这里呢!不由小声道:“师父!它们来这里干什么?”上官先生用手一按嘴,令他禁声,一面小声道:“你别说话,它们是吃饭来了!你只要注意它们落下的姿势及爪啄上的功夫就够了!”言罢不再出声,抬头上望,似等候那白鹤来到。

石继志心想这里也没什么食物,它们吃什么?闻言将信将疑,不由也抬头看着那双鹤儿。

只见那一双白点,在极高的远天,快似箭头一样向前冲刺着,说也奇怪,待飞临这小峰顶上高空,竟一阵盘旋,不再前飞。

继志正要出言,被上官先生用手把嘴捂住,果见那二鹤一阵盘旋,由高而低,又转了半天,好似详细观察了一遍,确信无外敌,这才双双收翅落下。

石继志此时觉得右臂一紧,见是师父用手握住,知道是示意自己注意它们落地姿势,不由引目望去。

二鹤离地尚有三四尺,双双张大了翅,身子顿停,那双长腿猛然直伸,仅足尖一着地,双翅猛收,真比一根针还轻,美观已极。

两鹤相继落地,“呱呱”叫了两声,瞪着一双红眼四处张望了一阵,这才在草丛中扑腾低飞,似要找寻什么东西似的。忽听师父上官先生在身旁低声咦了一声,笑着附在继志耳旁道:“今天真巧,有好戏看了!这东西今天算碰见对头了!”言罢注目前方,忽然二鹤中,有一只引颈大叫了一声,腾身而起,偏偏那一带丛莽繁茂,遮住目光,只见这鹤儿,时起时落,时而递爪向草中抓去,似与什么野兽争斗。

那另一只白鹤此时却已起在了空中,几次飞鸣下扑,俱是欲前又却,仿佛有些畏忌之状。继志越看越觉有异,暗忖这时已是盛秋,尤其山顶严寒,各处草木俱已开始黄落凋零,怎么这一带草木仍是那般郁郁葱葱的?又想到常听人说,仙鹤好与蛇蟒相斗,是蛇类克星,凡是毒蛇大蟒盘踞之地,土草颜色,俱呈异状,不是寸草不生,便是长得特别茂盛。

眼前二鹤莫非与蛇蟒相持不成?刚想到这里,猛见那前一只白鹤,突然下去,“呱”

一声,又猛然振翼而起。

紧接着,竟由草中窜起一条大蛇来,这蛇通体墨也似黑,并不甚粗,却很长,下身不见,单这上身,竟有八九尺长短,赤信吞吐,好不惊人。

石继志从未见过这等大蛇,吓得几乎叫了出来,但见上官先生面含微笑,好似把这等大蛇毫不放在眼中,也就稍稍安心,专心看鹤如何处置怪蛇。说时迟,那时快,猛见那鹤在空一束双翼,像箭头一样朝怪蛇冲去。那蛇知道厉害,竟然迎着那鹤,将丈余长短的下半身,匹练似地卷了上去。

上官先生低声道:“你是自己找死!”果见那鹤在空中突然一伸钢爪,将蛇身抓了个牢,那蛇负痛吱吱连声怪啸,回身张嘴往鹤颈便咬。

眼看这一嘴咬上,那鹤决无幸理,不想那鹤不知怎的,那只被蛇下身紧缠的腿,竟猛然抽出,一爪正抓在怪蛇七寸上,一阵乱抖,怪蟒此时腥涎四滴,吱吱声不绝于耳。

另一只较小白鹤,见同伴已然得手,一束双翼,也自扑上,二爪齐施,双双抓住那怪蛇颈下,举嘴就啄。数啄之后,蛇身皮开肉裂,鳞片纷纷下落,腥血四溢,这蛇此时虽暴怒不已,长信吞吐,全身伸缩,奈何在四只钢爪之下,任它一再逞威,也脱不得身。

这两只白鹤,最小的也远较大鹅为大,站起身来少说也有大半个人高,这一展翼扑腾,声势惊人。

那蛇虽凶厉万分,奈何世上各物,各有所惧,就像鸡见了黄鼠狼,老鼠见了猫,蜈蚣见了鸡一般,内心先就怯敌,打起来自然就别说了。

鹤正是蛇类克星,因这蛇非比寻常,故此二鹤费尽心力,几次遇险,才侥幸得手。

两只鹤已把那蛇抓在半空,一阵急抖,那蛇骨节都多半脱节,转动不灵,这才双双松爪,掷于地下,爪啄齐下,那碗口粗细的蛇身,霎那间血肉模糊。一鹤由蛇腹中挖出一墨绿色物正要吞食,上官先生猛然一声大喊道:

“好啦!这个留给我吧!”人随声起,直向二鹤扑去,二鹤千辛万苦才杀得一蟒,主要是垂涎蛇腹中此物,谁知方才找出,一旁却横生枝节,又不能不躲,正要啄了就飞,但上官先生早念及此,声才一出,双掌已自推了出去。

二鹤但觉一股强风,逼得不能立足,双双展翼起空,在空中尚低旋不去,上官先生抬头笑道:“你们这两个扁毛畜生,哪天不吃好几个,我老人家留下一个你们还舍不得,惹我火起,一掌打你们下来。”石继志也走了出来,见状问上官先生道:“师父,是什么东西?”

上官先生用手一指地下死蛇对石继志道:“这条蛇可不是普通的蛇,这蛇名叫地青,奇毒无比,因此腹中蛇胆对我等大是有益!”言罢由袖中拿出一柄寒光夺目的匕首插入蛇腹中只一挑,已把蛇胆挑出,那胆色作碧绿,隐隐有一股清凉之气从中透出。上官先生点头道:“果然是好东西,志儿!你快摘一片叶子来包上它,拿回去再说。”石继志依言包上了那蛇胆,上官先生抬头一看,那双鹤儿尚在空中盘旋不去,不时低飞啁鸣,不由一笑,用匕首挑起那蛇上半身,往空一振碗,喝一声起,那长有丈余的大蛇,就像一支长箭似地射向半空,那双白鹤见状欢鸣一声,双双下冲,在空中抓住那蛇,冲霄而去。

上官先生这才对继志道:“我意思是想叫你来看这仙鹤起落时的姿势,和它们束翼出爪的动作,这一斗,恐怕你也没心注意这些了,好在今后机会甚多,你不妨随时注意一下!”石继志闻言道:“师父,你老人家在鹤身上取了些什么招式呢?”

上官先生笑道:“‘腾霄腹’、‘三现云爪’、‘引颈亮翅’,这些都是武林道上失传已久的招式了,别小看这几样招式,整整费了我三个秋天,每日此时来此窥视才揣摩而成。”随着解释说,“‘腾霄腹’就是那鹤儿起飞不久,要凌霄去时,那一股冲劲,你可注意那时它腹部和背部,一定是紧收平贴,这种提气施力最为难练,若能施之于武技上,却能收极大的功效呢!‘三现云爪’是白鹤身尚未落地时,在空中突然伸爪,那种姿态又轻松又迅速,差不多那些普通的蛇类很难逃开这一爪,还有二爪是由翅中伸出,如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出它这二爪是怎么出的!”石继志闻言这才知道师父用心之苦,竟由这飞禽中注意其超然姿态,贯之于拳掌,用心真可谓妙极!

上官先生又接着解释那“引颈亮翅”一招道:“一般武林道上概称有白鹤亮翅一式,其实创此招之人只注意到了它亮翅时的优雅姿态,竟忘了看它颈头部分,唯有颈部配合着右手施出这招引颈亮翅,才是最理想的招式。”言罢一弯脖子,右掌突展,姿势果同那白鹤一模一样,继志这才知道,师父在这套七禽掌上的确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上官先生一面往前走,一面又对石继志道:“我这七禽掌除了以上三禽外,还有金鸡、孔雀、冬雀和驼鸟四种。”石继志心想金鸡、孔雀武林中原有用其姿态者,那驼鸟与冬雀又有何所采呢?尤其是冬雀又小又弱,又能有什么值得效法处?

上官先生已看出石继志心中怀疑,不待他问,自己接口道:“金鸡和孔雀是些什么招式以后再告诉你,最难是学冬雀和驼乌,这两样禽类,一在大漠中,鲜有人见到,一者身材幼小,遍处皆是,因此更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头上。明天习此掌时,我再临时讲给你听吧!”

说话间二人已翻过这座山头,展开身形兔起鹘落往回路上纵着。石继志这月来,既食芝果,又随二猿日夕攀山越岭,无形中轻功已有了惊人的造诣,这一拼命追踪上官先生,不由施出了全身解数,真可谓之身快如箭!

石继志正行其间,突觉劲风扑背,他虽不精拳掌功夫,可已感觉有异,往旁一闪身,一溜翻滚,站起身却无一人,不由暗自惊奇,正想爬起再走,却又听到嗤嗤破空声,这次竟没容他躲开,后颈着了一下,痛得他一裂嘴,那东西落在地下,竟是小小一片枫树的红叶。

前面上官先生此时也发觉有异,回身扑来,捡起地上那片红叶,双眉一挑,微微冷笑一声道:“雕虫之技,尚敢弄人,我看看你究系何人,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如此猖狂!”

话才一了,身子已腾起。

这小林不过五丈见方,内中人想藏身也不行,上官先生身未入林,双掌已平身推出,就听哗啦啦一阵暴响,那一片枫树竟倒下了五六棵,这种超人的劈空掌力,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声暴响后,由内轻烟似地拔出一条黑影,返身便跑,身形之快却属少见,上官先生见来人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脱逃,哪里容得,一振腕,喝声:“打!”这片小枫树叶,像急箭般奔那人身后打到。那人一听背后破空声,已知有暗器到,只见他猛一翻身,并二指往那叶上一敲,他可小瞧了这片红叶,这一敲上,就像敲在一支带棱的铁棒上似的,痛得二指炙炙发热。

上官先生这叶箭一出手,身已来至这人背后,右手“五雷手”朝这人肋下便插,正逢这人一回首,白发长须,分明故人,不由一收手哈哈笑道:“司徒老儿别来无恙,没事找这个碴做什么?”

那人见身形既露,回身朝上官先生深深一拜,开口笑道:“老前辈真神人也!尚乞恕在下无礼才是!”上官先生大笑着至前,拉起那人手道:“今天是什么风,让你这三湘老人光临敝处?”那人尚未开口,石继志已看出来人竟是亲由敌手救出自己的银发叟司徒明,不由又惊又喜,趋前躬身施礼道:“不知司徒伯父驾到,小侄未曾远迎,尚乞勿罪才好!”

银发叟含笑至前,拉着石继志一手,点头道:“三峡一别数月,想不到贤侄竟练成这么一身好轻功,由你双目光华判来,分明内外功已至炉火纯青地步,非我亲眼得见,真难以相信!”

石继志脸一红,看了上官先生一眼道:“一切都是恩师苦心栽培,方有今日小成,至于武功,小侄尚未入门径呢!”司徒明惊异地摇摇头道:“不会吧?”言罢回头看着上官先生之眼,意在询问是否真情。

上官先生笑道:“可不是,这几月来他武功真还未学呢!老弟,此子遭遇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奇,想不到那千年难得一见的芝果,竟让他无意发现给吃了!”司徒明闻言,惊得张大了嘴道:“什么?芝果?”

上官先生点头道:“一点不假!所以我说有其师必有其徒,我那套七禽掌,真是非他不传了!”司徒明听罢连连赞叹,一行三人一面走一面谈,已至洞府不远,远远见二黑点踏树穿梭而来,须臾至前,竟是二猿,至前朝着上官先生叫了两声,纵身至石继志前,举掌就打,一面还发出一阵怪笑。石继志月来,已和这二猿相处如手足一般,见状非但不怪,反而一捞衣摆,和二猿嬉战起来,一时三条黑影,你打我躲,乱成一团。

司徒明笑着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了!有这么两个师兄,真比什么都好,他那轻功以及掌式怎会不进步惊人呢!”言罢和上官先生挽臂入内,这才又躬身对上官先生施一礼道:“今日后辈冒昧造访,一来是瞻仰前辈仙容,再者实有一事禀告!”

上官先生一怔道:“什么事?”司徒明笑道:“其实在你老人家面前,也不值一提;不过后辈深恐此等老怪为害江湖,及早提醒你老人家一声,将来如有便,还是把他们除去的好!”

上官先生不解道:“你说的到底是谁?你还不能把他们除去么?”司徒明摇摇头道:

“后辈实无此能力,老前辈可曾记得五十年前横行天山南北麓的那三位怪人么?”上官先生闻言,面现惊容啊了一声道:“什么?那天山三鬼又出世了?这还真有点讨厌呢!”

司徒明笑道:“这天山三鬼目中无人,手狠心辣已极,如今武林中恐怕除去老前辈外,别无他们所惧之人,就连一指魔莫小苍,提起他三人都敬畏十分。近闻那莫小苍极力拉拢他三人入他排教,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上官先生哈哈大笑,突然剑眉一扬哼道:“他三人要是不改旧恶,那可真是自己找死!老弟,且莫管这些,今日你大老远跑来,我们不妨乐一下。”随即一声长啸,二猿闻声而至,石继志也随后跟到,上官先生先对二猿道:“今天有远客来到,你们去捉一只鹿和两只山鸡来,快!”二猿领命而去,上官先生又笑对石继志道:“我室后藏有上好佳酿,你不妨把它取来,还有,你可会弄菜么?”石继志闻言脸一红道:“弟子实没弄过,不过想来也不甚难,待弟子等会儿试试,师父和司徒伯父却要包涵一番呢!”

上官先生略一皱眉笑道:“那日在洞庭附近破庙中,那菜还真不错,不是你自己弄的么?”石继志闻言,脸更是红过顶门,哧哧道:“那菜是友雪妹妹弄的,弟子哪有那么好手艺!”

司徒明在一旁笑道:“如前辈不嫌难吃,后辈倒精通烹饪,等会儿待二猿携物来后,我自己来弄,石贤侄给我打下手就行了!”上官先生笑道:“那真太好了!”

忽然司徒明正色对石继志道:“贤侄,我起身之前,我那小女还再三叫我代她问候你,并言盼你好好练功,将来好手刃大仇,今日一见贤侄果然大有精进,万不可有自满之心,不要令我父女对你失望才好!”言下深意,石继志哪能不懂,不由唯唯领命,转身拿酒去了。

出得门,就见二猿已自回转,一个背着一只鹿,一个提了五六只山鸡,翅膀还不住拍打。

继志一面接过鸡,一面对二猿道:“师父说只要两只,你们捉这么多做什么?”二猿咧着大嘴,喉中吼吼有声,连说带比,也不知它们说些什么,石继志日夕与二猿相处,虽不明其言,但由意中略可窥出那是:“你们吃两只,我们也要吃呀……”不由又气大笑,转身提鸡入内。司徒明和上官先生闻声走出,二猿见状,吓得把地上三只鸡拿起藏于身后,不想那鸡尚未死,呱呱叫了几声,二猿吓得挤眉弄眼,一张黑脸,红得发紫,双双不待上官先生喝问,都跪倒在地。

上官先生笑骂道:“吃两只鸡有什么关系,瞧你们那分样子!还不起来,到外面去!”二猿大出意料之外,叩了个头欢跳着出去。

司徒明来至室后,和石继志把那些鸡肉该切的切,该炒的炒,不多时弄出几个菜来,此山附近又有现成的笋菌之类,弄得倒满像个样。石继志自来峨嵋后未曾吃过这等美味,就连上官也赞不绝口。又取出那罐酒,这酒罐非本非石,竟是一个大葫芦,其大无比,四周俱盘以细藤,倒出酒来,色作浅绿,一股清香惹人垂涎。司徒明不由连赞好酒,上官先生见状笑道:“老弟台!你可知这酒的来历么?”

司徒明把葫芦拿过,低头一看,见酒上浮着约半寸来厚的一层白沫,阵阵清甜芬芳,由内透出,用口一吹白沫,露出清可见底的酒来,先给上官先生倒了一杯,又转头对石继志道:“贤侄!不要客气,你也坐下一起用饭吧!”石继志含笑对司徒明道:“老伯先用,小侄不急!”上官先生扭头道:“你就一块儿吃吧!”石继志这才落坐,司徒明也给他满了一杯,自己最后倒上一杯,举杯对上官先生敬饮一口,不想入口生芬,竟是平生从未尝过的美酒,不禁叹道:“老前辈这酒莫非是自制的么?”上官先生摇头道:

“我哪有如此闲心,说起这酒,还有一个小故事呢,不妨道出助助酒兴吧!”司徒明奇道:“还有什么故事?前辈不妨讲来听听!”

上官先生喝了口酒,含笑道:“大概是半年以前,有一天我起来练功,见二猿久睡不起,过去一看,见这两个东西昏昏沉沉,只当其懒睡,骂了一顿也就算了。谁知第二天早晨又是如此,由二猿喘息中微微有一股酒味,”接着笑指桌上酒道:“就是这酒味,我一时奇怪,这附近百里,连人都没一个,这酒如何得来?”石继志插口道:“那是哪里来的?”

上官先生摇头道:“你听我说呀!我虽一顿责骂,奈二猿竟死也不肯说出这酒何来,生怕我知道来源,它们以后就没有得吃了!我一时计上心来,当时骂一顿就走了。当晚我就开始注意这两个畜生,果见其鬼鬼祟祟,溜至山后,我一声不响紧随其后,见二猿竟向那山腰密林中窜去。我一时奇怪,愈发不舍,见二猿一路窜跃,朝一座藤架上奔去,那里竟是一猴穴,数以百计的猴群,见到二猿,一时大嚣狂奔,我心中始大明,原来竟是猴子所酿的猴儿酒!”听得石继志兴致大起,那上官先生吃了一口肉,又继续道:

“二猿待众猴逃散后,好似轻车熟路般,一阵急转已入一小棚下,由洞中翻出此样的一只葫芦来,拔盖就饮,才饮一口,就把葫芦往地一摔,双双大怒扑向猴群,一阵乱打!”

上官先生说到此,不由忍不住笑道:“你们猜那里面是什么酒?”司徒明笑道:

“什么酒?”上官先生笑了两声,这才接道:“哪是什么酒,竟是那群猴儿的尿!”三人都不由大笑起来。上官先生又道:“原来这二猿天天去抢酒喝,众猴表面虽不敢反抗,实则内心愤恨已极,故此撒了些尿在葫芦中,假作是酒,放置原处。二猿不知,只当是那上好美酒,不想却上了一次大当。我当时见二猿野性大发,已击毙了不少猴子,一时不忍,上前喝止,二猿见我到来,吓得伏地不动,我把二猿带回后,也不骂它们,以后叫它们去,它们也不敢去了。”

石继志奇道:“那这酒又如何会被师父得来呢?”上官先生点头道:“你别急呀!”

笑着又接道,“我虽喝止二猿,可内心却留了意。”说着用眼瞧司徒明道:“你知道,我过去是嗜酒如命的,哪能放过如此佳酿?”司徒明笑着点点头。

石继志不由急得皱眉,老先生却是不慌不忙,又接道:“这事情过了四五天,一天清晨,我自己又到了那片林中,众猴多数外出觅食去了,我又施出上乘轻功‘凌虚锁云步’,因此没有惊动它们一个。它们竟把酒葫芦用藤索绑在树上,外覆以叶,真不太好找,总算叫我给找着了,不但找到这酒,竟还找到了它们酿酒的几个大石臼。当时还有八九个猴子在那儿轮班负责制酒呢!有的去果皮,有的洗净,最绝是尚有二猴用脚在石臼中踩来踩去,嘴里哼着不成音的怪调子,叫人看了忍俊不禁!我在旁边实在忍不住笑了几声,不想把这几只猴子给吓跑了。我走近那几个石臼一看,还真不错呢!”司徒明笑道:“都是用些什么东西酿酒,味道会这么美?”

上官先生想了想道:“东西还真不少呢!有柑子、梨、龙眼、葡萄、山枣,还有好几种野生不知名的野果。最奇是共分十个大石臼,每臼中都日期不同,有的是刚摘的新果,有的是已发酵的,有的是用泥封了口的,还有露天晒太阳的,过程还真多,看来满像是那么一回事,因此一日也不过可制这么一满罐。”司徒明笑道:“老前辈也照样制成这酒可是?”

上官先生摇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傻!我以后每三天至那石臼前,先用别物把看酒的猴子引走,取一葫芦,够我一人喝的就行了!因此那些猴子虽发现少一点,也不甚大疑,自此后我确实享受了五个月的美酒,直到前两月下山收志儿后,无暇再去取那酒了,这点酒直放了两个多月,吃起来味道却更纯了!”石继志直喜得心花怒放道:“师父明天带我去看看,我再去偷一罐来。”

上官先生笑道:“你叫二猿带你去吧!不过那些猴儿可灵得很,不要给它们发现了,以后搬了地方,再找可就难了!”石继志点点头,上官先生好似突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对石继志道:“只顾说话,倒忘了这个宝贝了,那条地青蛇的蛇胆呢?快拿来!”

石继志忙跑去将那蛇胆拿出,司徒明惊道:“怎么这峨嵋山上好东西这么多?还会有那么毒的地青蛇?看样子我过几天也要把家搬到这来啦!”上官先生微笑着尚未答话,石继志已将那蛇胆搁置桌上道:“这蛇胆师父如何吃法?弟子就会弄来!”上官摇摇头道:“不需要怎么弄,为师我不吃它,还是留给远来的客人吧!”

司徒明闻言连摇双手道:“这可使不得,老前辈既不食用,我看还是给继志吧!他正当练功期间,这东西对他大是有益,晚辈已是年近九旬的人了,吃它又有何益?”石继志再三推辞,上官先生笑道:“既如此,志儿你就吃了吧!”石继志还是执意不肯,银发叟已倒了一满杯猴儿酒,推至继志身前道:“快就着这酒吞下,这东西普通人想吃也到不了嘴,你还推个什么劲,何况是师父之命,长者所赐不敢不受,你还不快吞下去!”继志闻言一看那蛇胆,差不多比鸡卵还大,遍体深绿,不由暗忖,这东西可怎么吞啊!

上官先生见状笑道:“用酒吞下,果然是好,否则是蛇胆凉性太大,你又初次服这东西,难免中寒,有这酒,是再好不过了!”石继志无奈,只好拿来用水洗净,又端进来,看着师父道:“就这么整个吞呀?”

银发叟哈哈笑道:“破开来不苦死你!你别看它大,吞下去就不觉得大了,好吞得很,你不信就试试,决不骗你!”

石继志这才放在嘴里,闭着眼往下一咽,果然一滑就入腹中,一点也不觉难受,又喝了那杯酒,笑道:“这蛇胆有什么用?”

上官先生道:“主要是对你目力大有好处,以后可练习暗中视物,久之即可成所谓夜眼;对你练气也大有补益!你这孩子,前服芝果不久,又食此地青蛇胆,缘分真是不小,今后要再练不好功夫,就没有怪的了!”

言罢便与银发叟高谈阔论起来,由近十年来的江湖人物一直谈到那天山三鬼。石继志由话中略可听出,这天山三鬼是极厉害的三个老怪,就连银发叟提起他们也觉心悸,师父好似有意出山一行,不过日子可不一定。这一席饭一直吃到夕阳下山,三人才停箸离席。

石继志收拾干净,再进屋却见银发叟已起身欲走,见石继志进来,含笑点头道:

“贤侄,我回去了!有什么事没有?”石继志脸红道:“老伯初来,为何不多留几日,小侄还想向你老人家讨教几手轻功呢!”

银发叟笑道:“守着绝世高人,还用得着向我讨教?我看你日随二猿,轻功上已有极深造诣,小女云珠是万万比不上了!我因有事非走不可,望你好自努力。”言罢就要起身。

石继志此时再也忍不住道:“老伯返家后替小侄问候令媛一声,小侄下山后,定亲去谢她救命之恩。”银发叟哈哈大笑道:“知道了!”

上官先生对石继志道:“我送司徒先生一程,你就别出去了。”言罢一纵身已出去八九丈远,银发叟又回头看了石继志一眼道:“我走了!”随着跟踪而出,旷野里但见二黑点,如星丸跳掷一般,一瞬间已消逝于云雾中。

石继志送走银发叟后,一个人倚门而立,心中顿感无限空虚,心想自己不知何日方能学成像师父那一身绝技,何日方能手刃亲仇?一时不禁呆在那儿,忽见二猿由屋后嘻着大口跑来,突然想到师父说的猴儿酒的故事,唤二猿至前,做了一个饮酒的姿势,问二猿在何处可取得。

二猿互相唧咕了一阵,拉起石继志往山后跑去,石继志喊道:“别拉!我跟你们去就是了!要轻一点,师父说那些猴儿精着呢!”想到身无兵刃,万一遇到蛇兽之类可麻烦,于是又跑回去把师父那柄匕首拿出,再同二猿一路翻腾,往山后奔去。

差不多走了半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密林,二猿脚步开始放轻,石继志问道:“是不是就在这片林中?”二猿连连点首。继志恐其误事,命二猿在外等候,说了半天,才算勉强听话。石继志这才往林内走入,进入不远,就见古树参天,藤蔓垂地,猴群在上面窜来窜去,数目何止千百。心想难怪人说蜀中多猴,只这峨嵋山一处,如果算计起来,恐怕也有好几万不止呢!

众猴见有人潜入,一阵怪啸,继志只见眼前黑影连闪,猴儿一时逃出了多半,尚有少数不畏人的犹在远远树上,瞪眼看石继志,嘴中发出尖厉刺耳的鸣声,在暮晚的荒林内,也颇令人胆寒。

继志见状心内不免有点胆寒,本想回身出去唤二猿同行,又想凭自己眼前功力,虽谈不上什么武功,可也不比二猿为差,欲回又止,还是鼓足勇气往前行去。又想起师父说过,最好不要惊动众猴,不由将身隐入暗处,一路轻足穿越。差不多又走了一盏茶时间,果如师父所说,眼前竟是一个极大的花藤树架,这藤架是由无数棵黄果树连成,因树顶都一样平,且上面覆满了藤蔓,竟成了一个极大的棚架,棚上无数现成枝蔓构成的洞,内中隐隐透着猴鸣,石继志暗忖,这就是了!

他不敢硬往那棚上翻去,倒不是怕那些猴儿,实在怕惊动了它们,以后不利取酒,小心顺着棚下一路窜跃,眼前更是潮暗异常。

差不多又走了半个时辰,继志见天已近晚,不由深悔此行无获。突然一阵酒香飘来,仔细一闻,正是猴儿酒无疑,大喜过望,顺着这酒香走去,渐渐酒香越来越纯,继志此时口渴异常,一唤着酒香,恨不能喝它几口,不由一阵紧走。

忽然见一处树荫之下,有几个石臼,形状不一,正有六七个猴子在石臼上跑来跑去,有的正在剥弄一些果类,嬉笑怪状,令人喷饭。

石继志藏在树后,仔细看那石臼共有六个,因第六个臼之下正放着几个葫芦,应该是装酒之臼。正想投石惊走那些猴儿,不想手才举起,突闻得极凄长的一声尖鸣,声音悠长已极,闻之令人毛骨耸然,众猴闻音,直吓得一阵怪啸,纷纷窜林逃逸。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怪声之后,有一白点,由远处树尖之上似星丸跳掷般,瞬息已踏枝来到,石继志还没看清这东西是何形状,见一猴脚下慢了一步,被这东西一捞后腿,已自到手。

石继志惊魂乍定,一打量来物,不由暗暗惊奇。只见这东西长得似猴非猴,比猿要小得多,却比猴又要大些,全身雪一样白,脑后披着垂肩的金黄色头发,一双红眼,就像玛瑙似的,闪闪生着红光,双手奇长,直立着已快垂到地上。

石继志何曾见过这东西,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只见这怪物一伸手捞住那猴,那猴一阵尖呜,竟给吓昏了过去,这怪物伸出那又尖又长的手,对猴儿顶门上一抓,活生生一颗猴脑已到怪物手中,血淋淋地往大口中一丢,一阵大嚼,吃了个精光,这才举目往四下一望,不见一猴,只气得厉啸了两声,竟轻车熟路般往石臼走去。

石继志吓得目瞪口呆,见怪物走至石臼前,先用手揭开那石盖嗅了嗅,张着一张大口,白齿翘露,端起葫芦浸向臼内,微闻“咚咚”一阵酒响,灌了满满一葫芦,往树身一倚,嘴对嘴一阵大喝,不一会儿一葫芦酒喝了个精光,又去灌了一满葫芦。石继志心想:乖乖!这家伙好大的酒量,这一葫芦少说也有五斤左右,自己师徒们三人尚未饮尽,这东西居然饮两大葫芦,好不惊人!

这猴儿酒初饮似毫无酒劲,可是后劲极大,继志仅饮了数杯,这会儿已略感有点头昏,这怪物不知根源,只图眼前快活,满饮两葫芦之后已步履蹒跚,一时酒性大发,一振手已将那葫芦摔了个粉粹,厉鸣连声,窜高纵矮,掌过处枝丫横起,山石粉碎。闹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才倚树醉倒。

继志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见怪物醉倒树边,尚恐它未十分沉迷,打出一粒石子,见它不动,知道确实醉了,这才大着胆子走出。经它一闹,倒打消了取酒的企望,反朝那怪物身前走去。

这一走近才看清,敢情这东西白毛内尚长着一层极细的密鳞,银光闪烁。心想怪不得,那老藤青石被它一掌即击断,似此恶兽平日不知害了多少生灵,不如乘其醉倒,将它一刀结果算了。拔出那把寒光耀目的匕首,再一看这东西,全身雪白的毛,脑后金发被风吹得飘着,神俊已极,一刀杀死岂不可惜?这样为难一阵,心想干脆把这怪物背回去让师父处置,师父见闻渊博,定识此兽来历。想到这,用手一拉这怪物长臂,倒不甚重,正要背起,不由又想到它方才凌厉情形,不由一阵战瑟。

想了一阵又放下怪物,到石臼前满灌了一葫芦酒,对怪物嘴灌进,心想这够它大醉一天的,又用山藤把它手脚捆了个紧,自己也灌了一葫芦酒,这才背起那怪物,往回路上急奔而去。

继志唯恐怪物半路醒来,也不再怕惊动众猴,一路狂驰,不一刻已至林外,二猿正在山石上打闹,见主人出来,都欢啸上刚。

不想其中一猿一眼看见继志背后所背的小怪物,一阵惊叫,吓得连窜带跳而去;另一猿不明究里,正在惊疑,也一眼看到那怪物,一声尖叫,直吓得拼命狂纵,一任继志在后大喝,二猿竟头也不回,往山顶奔去。石继志见二猿一跑,也不由心内发毛,心想这怪物和猴子差不多大小,竟有如此威力,二猿连狮虎蛇蟒尚且不惧,想不到看了它竟吓成这样,这怪物平日的厉害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儿脚下加紧了步子,幸好背后怪物尚自昏睡未醒,待到了峰顶石室,见师父已立在门首,不由高喊道:“师父!我捉了个怪猴子!”

上官先生闻言一怔道:“什么怪猴子?”石继志把背后怪物往地上一搁,上官先生趋前仔细看了一会,忽然面色一变,满面惊容,退后一步道:“我的天!这哪是猴子?

如我见识不差,这正是古史上所记载的金发神猱,你怎么会捉到手?快说呀!”

石继志略把捉这怪物经过说了一遍,上官先生听后又惊又喜道:“如此说来这定是猱无疑,现在要不设法加以处置,待其醒后可就麻烦了,为师这身本事敢夸耀武林,但尚不敢说一定能置此物于死地!好在先师在世时,也曾收过一猱,看此猱体状,尚是小猱,你快把它抬进内屋石床,我要给它动动手术。”

石继志闻言,心想看不出小小一猱,师父竟也如此重视起来,还要给它动手术,真令人不解,连忙把小猱抬进内屋石床。

上官先生微合双目,运玄功于右手食指,竟是百年来未运用过的重指力“六合指”,一指透出,直奔怪物“心坎穴”点去。

那怪物被点后全身一阵急抖,半天才息,石继志见状奇道:“师父何需用此重手法来点此畜生?难道普通点穴手,尚不能制此畜生么?”

上官先生开目笑道:“你哪知这言生全身密鳞,一般刀枪都别想穿透,普通指力岂能伤它分毫?我这六合指百年来尚是首用,你没见方才它全身急抖,盖因这指力已深透其内脏,即使酒力过后,不解开它穴道,它是永远也不会醒了!”

石继志闻言伸了下舌头,又道:“师父点了它何穴?怎么这畜生穴道师父也识得?”

上官先生道:“这心坎穴位于胸腹之间,即胸部人字骨处,为腹间与心肝胃之间也!

如点后一日夜不治,即成不治之血症!”随又笑道,“人、猿、猴类形状既相仿,智慧亦近,故其全身穴道与人完全一样。他们全身只少了‘期门’与‘章门’、‘气海’三穴,别的一律与人体无异。以后待教你点穴时,你要特别注意了!”

言罢向石继志要过那把匕首,先将它全身藤条斩开,这怪物双手下垂,竟由石床上垂下至地,上官先生摇头叹息道:“妙哉!斯兽!你看它这双长臂,两扇大掌,非但可用作对敌的武器,最主要便于其行走,如有风时,它只须平伸双臂。就可御风而行,身轻如燕,力大无穷,茫茫万物中,恐尚无其敌!造物之奇,何奇不有!”

上官先生手拿匕首,先在这怪物脑下三分处,将金发割去一些,露出铜钱大的一块密鳞,扭头对石继志道:“你去打一盆水来,要热水,再取一块热巾备用。”

石继志领命而去,须臾各物俱已拿至,上官先生先接过那块热巾,覆于怪物顶上去毛处,待半盏茶时,才把毛巾取下,用手中匕首在那去毛处,割了一个三角形小块。

但闻匕首划处,铮铮作响,上官摇头道:“好坚的一层鳞片,若非我这匕首亦是宝物,还真割它不动呢!”言罢手指暗运内力,微闻丝丝响了几声,竟割开了一个小洞,汩汩鲜血由内流出,上官先生又在它头顶“百汇穴”上点了一指,那血就流得少了。

石继志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一方面替这怪物生命担心,再方面也不由暗惊师父见闻广博,竟连这罕有的异兽也清楚到极点。

上官先生止住这怪物流血后,才用匕首挑出一块顶骨,置于滚热水中,伸出中食二指,插入那怪物的脑中略微伸动,似在找物。石继志看得瞠目结舌,正在惊心当儿,见师父停止不动,微闻“叭”的一声,竟由怪物脑内取出一块白色菱形骨头,略端详那骨,对石继志道:“这怪物所以如此凶暴残酷,全系此一恶骨作怪,今我将其取去,待其醒后,小心善诱,日后不难成为顺人奇兽,你无意之间竟得此神兽,真是可喜之极!”

言罢由身上取出一只绿玉瓶,打开盖来一股奇香,笑问继志道:“你可知这瓶中粉末系何物所制?”石继志摇头道:“弟子见闻浅薄,实不知是何物所制,想必定是一种奇药吧!”

上官先生笑道:“这药还是你送的呢,你忘了那几片芝果的叶子么?”石继志这才想起,不由啊了一声。上官先生用那长有寸许的指甲挑了少许药粉,洒在那怪物脑部伤口处,再由盆中取出那块三角顶骨合好,道:“我们不要理它,叫它自己慢慢醒来,这伤口待它醒来时已不妨事了!”

石继志闻言怕道:“它醒后不会跑了么?”上官先生笑道:“当然会跑,岂止要跑,它还要大大发一阵脾气呢!”石继志闻言不由一怔说:“那不糟了?”

上官先生泰然道:“我既敢如此做,当然自信有制服它的本领,你不要担心,这东西生具怪性,如果你能一下把它制服,它会怕你一辈子,这一生中对你忠心不二,你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只是你要一次制它不服,你就一辈子别再想能收服它了!就是以后再能制它,它也至死不会从你。”

石继志闻言,不觉朝那怪物望了一眼,见它大张着嘴,喉中呼呼有声,有要醒的意思。上官先生点头对石继志道:“它快醒了,你可避至外面,我就在这门口等它便了!”

言罢把石室内易碎物件,拿于室外,归置好,自己倚门而立。

石继志见师父竟闭上双目,暗自调息,身上骨节一阵阵急响,暗忖师父对敌一向从容不迫,今夜对付这怪物,看样子竟用出全部精力了,此物厉害可想而知。这念头还未转完,忽见那猱在石床上翻了个身,尚闭着眼,伸出两只极长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一阵,嘴中错齿有声。

上官先生突开双目,闪出奇光,回头对石继志道:“你只要看,万不可出手,一切都由我来对付它!”

原来这怪物酒量极大,普通酒类五六斤也灌它不醉,它虽醉倒,但心内却很明白,石继志背它一路,它并非不知,只是全身连一两力也没有,连眼睛也睁不开。

进室后被上官先生以乾门玄功“六合指”点了一指,这才真的昏了过去,但此指力蕴劲潜力甚大,点后在怪物体内尚来回游荡,无形中倒使它全身血脉复苏,穴门疏通,那酒性倒被解开了!

待上官先生与它开顶取骨后,气血上撞,又将“心坎穴”解开,虽脑部“百汇穴”

又被点了一指,但上官先生旨在为它止血,待伤口合上,也就自行解开。要平日似怪物如此暴性,早一纵而起,但今日却大不然,一来新伤未久,多少总有些痛苦;二来脑中恶骨已被去掉,虽一时之间并未能尽去先天遗留的暴性,但比之过去却温善多了。

这猱在石榻上先觉寒冷如冰,但其一身钢筋铁骨倒也不觉痛苦,一睁眼见眼前形势不对,又觉脑中隐隐作痛,就知吃了亏,在榻上一挺腰,已似箭一般窜了过来。上官先生早料及此,乘它身尚在空中之际,暗运内力,劈空一掌。

这怪物身尚在空中,就觉一股劲风,当胸推到,在它脑中,万物见它都应不敢还手,任其摆制才是正理,哪容得有人向它示威。

上官先生这一掌才到,那怪物两掌凌空一按,身子凌在空中水平地跳起五六尺高。

上官先生这一掌完全打空,但那凌厉无比的掌风,却划着怪物身旁过去,虽说它有密鳞防身,也不禁沿肤一阵火热,一扭脸看到发掌者竟是一生平未见过的“人”,不由勃然大怒。在空中一翻身,也不挨地,这双长臂透着疾风,直奔上官先生面门抓到!

上官先生见其双爪直似两柄钢钩,已快临头,这才猛一侧身,以极快身形“踩云步”,一晃身反扑怪物后背,双掌一抖,“懒龙伸腰”,直捣这怪物后心。

金猱一爪未中,更加暴怒,怒吼连声,脑后垂肩的金色长发,像针一般根根倒立。

上官先生这一铁掌才到,却见怪物双足一弹,全身竟倒翻了过来,二掌按地,双足直朝上官顶门扑下,迫得上官先生双掌不得不往回一收。怪物见连着几招未克住敌人,自己反数度遇险,直气得暴跳如雷,口中呼呼有声,白沫垂滴不已。

上官先生一生对敌,从未让对方逃开过三招,今日见这怪物竟连拆三招,心内也不由暗赞它身手不凡。

金猱此时正在盛怒头上,双爪倒剪,又被对方一招“蜉蝣戏水”躲过,单掌支地,猛一急转,一声尖啸,全身窜起,要在室外,这一纵少说也有十数丈高下,但石室内仅可容它起来两丈,“砰”一声,一头正撞在青斑紫花岩上,“哗啦啦”洒下了一室碎石,怪物新伤未久,若不是生就一颗无坚不摧的铁头,这一下不脑浆迸裂才怪,就如此也够它受的。

它在空中一咧嘴,痛得尖叫了一声,摔倒在地,虽受此重创,尚不减其威,在地上张开大嘴痛翻了一阵,一按四爪,怪啸一声,又朝面前的上官先生扑到。

其实上官先生很可以一上来就以极重手法将它制住,但他知这怪物生就一副狂态傲骨,那样做未必令它心服口服,故此只用些极为小巧的功夫,闪躲腾挪,抽空还捣上一拳,有意让它将全身能耐尽力施展,到它无力之时,再猛用重手将它制住,让它心服口服。

此时室门大开,那怪物大有机会逃出,但它已立意报仇:不将上官先生活活抓死誓不甘休。

上官先生见它遭此重创后尚如此狠凶,心中也不禁微微吃惊,于是愈发打起精神,展开身形,左闪右避,快似电光石火,暗室中仅见一袭青衣围绕着一件白物,时上时下,身形之快,一旁石继志看得惊心动魄,叹为观止。

上官先生和这怪物动上手,辗转之间天已大黑,少说也并了有两个时辰。

那猱新伤未愈,又是伤在脑部,方才又撞了一下,在上官先生这种高人手上,连番失利,那暴气怒性已较前稍平,狂啸暴跳也少多了。

上官先生身形却越来越快,嘴中还不时发出责骂怪笑,不是在它头上摸一把,就是在它身上抽空拔几根毛,直逗得那猱火眼怒睁,又自暗怒起来,尖啸又起,上官先生见它又狂怒起来,就稍怠身手,待其气平下了,又是老样。

如此四五度之后,那怪物已自知不敌,才想到了该是跑的时候了,两只红眼不时朝门外瞟去。

上官先生见状,知道时机已至,口中大喝一声:“畜生!你还不服么?”身子已抢至怪物左侧,右掌暗用玄功,施出了“混元一气霹雳掌”,一掌吐出,因恐这掌力太重,震伤怪物内脏,故往它下股处击去,只听得“砰”一声,那怪物身子就像一团白球,给震了起来。这一掌上官先生用了八成劲,就是一块钢板也能打弯,直把这揉震得斜飞出去,“砰”又一声大震,撞在石室之角,石粉飞处,那怪物尖叫一声,翻身倒地,昏了过去。

石继志忙过去,见怪物此时全身汗透,喉中尚自急喘,口中白沫染了满颈。

上官先生走至它身前,双手袖着,微微摇头道:“好厉害的小畜生……现在总算叫它心服口服了!”突然似想起一事道:“你要想让这言生一生服你,现在正是时候!”

继志不明其意,问道:“那我应该怎么样做?”

上官先生看了看地下昏倒的金猱道:

“这东西感恩心极重,你不如乘它现在昏迷之时,为它略尽心意,待其醒后更要善言甜语,好好侍候它,这些小地方要作得极真,万不可叫它看出马脚,否则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石继志闻言,不由好笑,心想这倒新鲜,还要拍它马屁呢!但内心实喜爱它十分,想到日后如能收服此兽,岂不是自己一条极为得力的膀臂?因此闻言后含笑点头。

上官先生趋前,用手在这猱头上摸了一会儿笑道:“我先出去一会儿,它可快醒了!”石继志见师父要走,可着了慌,追前一步道:“你老人家可别走,它要醒了再发狠,弟子实在制它不了!要叫它跑走了,岂不糟糕!”

上官先生摇头笑道:“这次你放心,只要你侍候得好,它是一定不会走了!”言罢返身就走。

石继志不由一怔,心想这可不是玩的,师父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想到此,忙跑进内室,找了不少荔枝、桂圆之类放置榻边,再把它抬置石榻之上,还给它找了床单子盖上,自己看着不由笑了起来。

看看这小家伙还未醒,忙又进内去打了一盆清水,放一块手巾在内,浸湿后,小心把它身上汗脏擦净,再用一块湿巾搭在它头上,自己装作万般关心地皱着眉,在一旁等待。

做好这副姿态,那畜生已经醒转,先用手猛地抓下头上那块毛巾,翻身就要坐起。

石继志见机会来了,抢前一步,以极为温柔的语调道:“小东西!千万别动,你还病着呢!”一面双手轻轻把它又按下。

那畜生这一刻已气色平静,复返善根,睁眼见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块布单,因睡在冰榻之上,这布单无形中添了不少暖意,又觉头上温温的,抓下一看,竟是一块大花手巾,它生性爱美,见了这花手巾,自己生平未见,心中先就受用十分。

不想才一坐起,又被一少年慢慢按下,心中一惊,正想举爪抓去,忽听这少年语调温柔,它虽是兽类,但对自己好坏总还看得出。见这少年眉清目秀,又对自己关心至此,不由忍着怒又躺下,睁着那双怪目,心想稍有不对,一爪先结果你也不迟。

石继志见它果然依言躺下,不由将内心畏惧去了一半,心中一喜日中连哄道:“唔!

好乖啊……”一面轻轻摸着它披在肩上的长发,一面又把那块花手巾给它盖在头上,见它果然面色稍霁,不再用手把它抓下了。

继志见初步拍马屁已成功,内心又高兴又想笑,顺手拿了个大荔枝,把皮剥去,送在它口边。起先它尚闭着嘴不张开,但经不住那又肥又嫩的果肉在嘴旁擦来擦去,不由张开嘴,将荔枝含入,一阵咀嚼,伸出手掌想接口吐出的核,继志连道:“别动,别动!

还是我来吧!”言罢伸出手想由怪物口中接过那核,不想这神猱一瞪双目,低吼一声,左爪只一拍,已将继志手掌推开,右手自己把核接了,抛于当地。继志被它一拍,这只手痛到骨头,不由一怔,心想这下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生怕那怪物看出破绽,又拿起几个荔枝问道:“你还要不要吃?”那畜生虽不懂人言,但它生性大智,已能猜出石继志心意,见状一把接过荔枝,双手齐施,须臾就把果皮剥净,置于榻侧,自己一个个往嘴里送,倒是挺惬意!

继志想测验它现在对自己的心意如何,伸手在它剥好的荔枝中拿了一个,见它并无反应,自己塞入口中,那小家伙仅侧目看了看,继志心说,想不到它还很大方嘛。

一时高兴,顺手又取过一个,正要送入口中,却被那畜生一把抢过,用那双红似宝石的怪目扫了继志一眼,自己塞入口中,石继志不由失笑叹道:“兽到底还是兽!哪有人那般肚量呢!”

话才一完,却听门口有人哈哈笑道:“叫你拍马屁,可不是叫你训它呢……”继志回头一看正是师父,不由高兴得站起,正要报告经过,上官先生挤了一下眼,弯腰道:

“它好点了吧?”言罢以手轻轻摸在那小猱头上,略皱着眉毛,像颇为关心的样子。

那猱一见上官先生进来,吓得惊叫了两声,荔枝也不吃了,停嘴不动,眼中尚冒着怒火,盯住上官先生。上官先生知道它尚余怒未消,就假作与它顺毛,暗中却运出玄功,手中潜力阵阵透出,直痛得这畜生吡牙咧嘴,到此时方才对上官先生心服已极。

上官先生唯恐它小瞧了继志,心生一计,把继志手拉过,轻轻在它手上摸着,暗中却把六合掌力逼在继志掌上。石继志才摸两下,那怪物已受不了,不由以一双火眼瞪着石继志,心想原来这个少的更厉害!幸亏自己方才没有抓他,要不然挨揍挨得更厉害。

从此时起,这金发神猱就把继志师徒敬畏在心,以后忠心耿耿,不敢再图别念不提。

一天清晨,石继志带着小猱,在那悬崖谷口看过群鹰腾斗返回。这八个月来,小猱已和他师徒极为亲近,对二人之话无所不听。石继志因喜其脑后金色长发,故给它取个名字叫“小金”。

有小金在,那二猿如今变得连大气也不敢喘,稍有不对,这小金只要一哼,二猿已吓得魂归九天,故此无形中倒给继志师徒少了好些麻烦。

八个月来,石继志无论拳上掌上,都已有了惊人的造诣,每晨天尚未亮,就起身随上官先生练吐纳之术,对着东方那一股紫气,吸取大虚精华,太阳出山后再开始练掌,一套七禽掌师父已传了一半。这天石继志正同小金在崖顶观摩“雷厉三翅”,愈觉得只此一招已变化万端,不由内心把师父佩服到了极点。

回到室前,见师父正双腿微分,骑马式立着,知道师父正在练那“霹雳掌”。

这是一种极重掌力,因系运丹田一口气逼出,故又称“混元一气霹雳掌”,出掌如雷鸣,只要一中人身,心肝五脏必被震碎无疑。

石继志见师父双掌正欲推出,和小金在一旁不敢惊扰,见上官先生忽然双目一闭,嘴中嘿了一声,双手平胸推出,就听霹雳一声大震,丈外的一棵黄果树,竟被这掌力齐树帽硬给震飞了去,枝断叶扬,飞得半天都是。

石继志看得瞠目结舌,上官先生扭头对石继志笑道:“你那七禽掌练得如何了?”

石继志皱眉道:“弟子对那雷厉三翅,总觉练来手生,尚请师父指教才好!”上官先生道:“这是一般初练的正常现象,我当初练这雷厉三翅,进度比你还慢,不要慌,慢慢由那鹰身上亲自体会,一定会有惊人进步。”

说罢抬头向身旁一棵大树望了望,见树上正有无数小鸟,不由笑道:“今天我要教你这七禽掌中另一套掌法,你可知是取自何种禽类的么?”

石继志想了想道:“莫非是冬雀?”上官先生笑着点点头道:“你可不要小瞧了那小小一只冬雀,它身上那分利落、敏捷,是一般禽类不能望其项背的!”

石继志走近师父,往那大树望去,果见正有无数绿色小鸟,在树枝叶间来回跳动,身段轻灵已极。上官先生略略注视,对石继志道:“你看见它们在那花心取蕊时倒悬的姿势没有?这正是我所取的‘小晃铃’,对敌时势如旋风,使敌人防不胜防。”

石继志闻言不由仔细看那些冬雀,正有些倒悬在花心上,只用单爪抓住那花心一点,全身只略微一转,身体已平着出去,落于第二朵花心,这样只一会儿,已转过了好几朵盛开的大花,姿态轻盈美妙已极。

上官先生平伸单掌,就见一只冬雀翩翩飞临掌上,那冬雀在他掌心振翅欲飞,只是脚上似有绳子捆住一般,任它展翼拍打,别想飞起掌心一寸。

石继志见状趋前,上官先生倒翻手掌,掌心向下对石继志道:“你看它两翼展动情形,我把这姿态化成一式‘摩云手’,为七禽掌中第二十四式。”

石继志注目那冬雀,只见它两翼扇动频繁,要是在自己初上山之时,见此形状,一定不明其意,觉得无甚奇特之处,但这八月来,他日夕观摩鹰鹤众禽,已能于其举翼弹足间,窥出其发力源泉及其妙处。一看这冬雀,妙在腿腹,却不在双翅,不由对师父道:

“弟子看这冬雀好似妙在出气,故使身轻如毛!”

上官先生点头笑道:“这大半年来,你果然大有进步,能看出它是以气使然,这就不负我对你一番教导期望!”

言罢一翻掌心,那冬雀振翅而飞。上官先生随即叹道:“以你进步情形,再有半年,我这套掌法定可全数学会,只是遗憾为师并无好兵刃赠你,百年前为师所用一柄短剑,剑名‘天缺’,堪称一柄稀世奇珍,只可惜为一故人借去南海诛一双翼怪蛟,不想一时失手,将剑穿落蚊腹,那蛟虽死,可惜那柄剑也同那较尸同葬海底,他因无意失我至爱之物,故此一直避我不见,我也不便为此一剑,有伤挚友和气,只好忍痛让它遗去!唉!

那剑如在,此时为师尚有许多剑上功夫教你。”

石继志闻言也不禁为师父惋惜不止,想了会儿道:“以师父看来,弟子使用何种武器方称最好?”

上官先生笑道:“兵刃一道,各有不同,各派家数也自不同,故此很难判分等级。

刀剑钩斧,爪链鞭棍,各式不定,尚有笛扇之类,门路不胜枚举。不过据为师看来,剑为各刃之首,且为千年来武学正宗,如能得一口好剑,实在比其它兵刃好得多!”

石继志想了想道:“师父是否可先传我些剑上功夫?待弟子有机会再设法物色好剑!”

上官先生点头道:“我正有此意,不过要想谋一口好剑,真是太难了!这样吧,从明日起,你可先用好木削两柄木剑,我每日按时传你,以后再用真剑,自然一样,且木剑便于击刺,中人无妨,故用来练功,当较真刀实刃更为适宜得多!”

言罢又教继志练了会儿别的功夫,定了今后日课,就下山云游去了。

石继志试着运行那“莽牛气”,每一吐气,声如牛吼,震得空山荡起无数回音,知道已能将气机运用纯熟,顺行逆行于十二周天之间。

一旁小金也学样怪啸,只是声调尖细,愈想变粗,愈是刺耳难听,惹得继志收功大笑。

突然想到师父命已制木剑之事,不由把小金唤来道:“师父命我找木削剑,你看哪里有好木头,快去给我砍一根来!”小金闻言嘻笑着大口,滑动双足,就像一支白箭,踏着树帽而去。

须臾回转,腋下夹着一根红皮枣木,竟是连根被小金给拔了出来,继志笑道:“哪儿用得了这么多!”那小金运掌如刀,一阵砍削,一旁杂枝竟被它齐根削净,继志接过,取出匕首仔细削了两柄长剑,掂了掂分量,倒是合手。自此石继志就用这柄枣木剑,随上官先生勤习剑法。

时间真快,转眼之间几度春秋,已是石继志上山后第四个年头的隆冬,峨嵋山顶飘着皑皑白雪。

天才黎明,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两条身影时起时落,窜高纵矮,好快的身形。

这两条人影,近看为二儒生,一个约四十左右,一个正当英年,秀眉虎目,长身玉立。二人手中各持一柄木剑,正在互相腾刺跳跃,这是一路“摩云剑”,由二人身手上看来,俱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穿腾跳跃之间,地上那深厚的积雪,并无一丝痕迹。

这二人正是上官先生师徒。四年来,石继志日夜苦习,软硬轻三功都有了极深的造诣,他曾食异果灵胆,夜眠冰榻,晨吸紫虚元气,更加上上官先生的精心教导,四年来,他的进展,是别人三十年所不能学到的。

上官先生眼见他进步神速得出己意料,心中愉快不言而喻,表面上反倒愈为严厉,从不轻易赞他一句,唯恐他心存骄傲,做者为练武功者大忌,一沾此习,虽名师当前,亦难有少进。

以上官先生身手,石继志竟能在他手下走了六七十招,这种惊人的进步,确是难以令人置信,但这却是事实,不能叫人不信。

这一趟摩云剑施展完毕,上官先生见继志面色正常,气不喘,面不红,知道已入练功者至高境地,不由心中欣慰异常,忍不住夸道:“想不到你进步得这样快,依此速度,最迟下月我就可把那套独创的‘七修剑’传你了!你如把那套剑法学会,为师也没有什么剑法可再教你了!以后只要你能刻苦勤习,温故知新,不难达到为师境地,甚而过之。

万不可懈怠,好自为之!”

石继志恭身领命,待师父返室后,自己带着小金,在这雪地上慢慢走着,想到了自己一别洞庭,来此已四度寒暑,父母尸身怕早已腐朽。

想到父母,不由联想到这一笔血海深仇,直觉鼻中一酸,点点热泪情不自禁地流下,心想这四年来,自己几乎连睡觉都不敢多睡,刻苦勤习,总算有今日成就,恨不能即刻插翅飞回,找到一指魔莫小苍及湘中八丑,将他们挫骨扬灰,方慰自己满门二十余口冤魂。

一旁小金见主人眉头深锁,泪眼留痕,知道主人心情不快,一时也想不出何法来安慰主人,只急得满地乱转,时发尖啸。

小金四年来已长成大猱了,但也不过较常猴大上一倍,雪毛银爪,脑后金发长可垂腰,愈发显得神俊英奇。石继志日随小金窜林度枝,踏冰垂藤,这些动人心魄的极上乘轻功,也除非是有小金这种师父来教,就连上官先生有时见小金表演几手绝技,也只有摇摇头,自叹不如。

石继志此时见小金二足仅沾雪面略一滑动,就像箭一样飞出数丈,身形巧快已极,不由被逗得兴起,一提丹田气,施展出师父所传的“踩云步”紧随小金之后,在雪上狂奔起来。

小金见主人被逗得兴起,越发打起精神,施出先天的本能,双臂平伸,二足尖仅略略划动,身子竟比箭头还快,雪地里,但见其脑后金发随风飘扬,姿态美妙,堪称绝伦。

石继志见自己竟被它拉下老远,十分不服气,暗运神功,随后紧赶。一阵亡命似的狂奔,已离开石室少说也在五十里以外了,但小金身手何等轻快,继志轻功再了得,和它比起来到底还是差得多,不一会儿竟失了小金踪影。

石继志追了一阵也不见小金,不由把身形停住,见眼前景地陌生,好似自己从未来过,不由暗自纳闷,想出声唤小金转来,不想才一开口,突见对面山上似有一人卧着,不由大吃一惊,暗忖这深山绝顶,除自己师父外,并无任何人迹,怎么有人卧倒雪地?

愈想愈怪,一时忘了招呼小金,朝那怪人走去。

走近一看,只见这人年愈古稀,一颗三角怪头,唇下垂着一缕山羊胡子,两只招风耳,显得不堪入目。

这人身穿一件黑子羔的皮袍,翻毛朝外,最奇是背部睡在雪上,上身却盖着黑皮袍,显得有些怪异。石继志略一打量这人,心中已知此人定是一武林高手,只见其能赤背卧于雪上,而最奇是那雪并未融化,这种“运气调温”的功夫,自己也不过才入门径,说不定就没这老人功夫纯。内心猜测这人既有此功力,当是武林道上一怪杰,只是怎么没听师父谈起过有这么一个人呢?

正在奇怪的当儿,突听怪老人好似呓语般含糊说道:“哪来的小狗……还想咬人是不是?”说罢翻了个身,突然一伸腿,“铁犁耕地”直奔石继志腿上扫来。

石继志听这怪人口出不逊,心中已甚不快,只是弄不清到底是不是说自己,忽见他一条光腿竟朝自己扫来,真是又惊又怒,待其腿到,足尖稍用劲往上一拔,已起来尺许高下,堪堪容过怪老人一腿,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人好没来由,居然动手打人!

是装疯还是卖傻?你以为我石继志怕你不成?”

那老人一腿没扫着对方,也不由暗异来人好纯的功夫,闻言干脆装傻到底,鼾声如雷,翻个身大睡起来。石继志此时倒疑心这人真睡着了,不过看他方才一腿分明是硬功中的“铁磐石”功夫,给他扫上,不骨断筋折才怪,擅此功之人,不用说定是武林中高手,就算他是睡着了,自己发话,他如不是聋子,焉有不闻之理?

想到此不由冷笑一声,心想我看你再装傻,当时一抖右手,往这老人肋下便抓,暗中却含极厉害的拿穴手。

继志此举实为暗试这老人是否高手,如擅武者,决无闻目等死之理,不想这只掌已堪堪要打上,那老人依旧纹丝不动,鼾声如雷。继志心说不好,忙一收手,硬泄猛烈去势,再见那老人,犹似不知一样,心中真是弄不清,这老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站在老人面前发了会儿怔,心想管他的,这山也不是自己的,他爱睡就睡,我又没理由管人家,还是走自己的,立即回身走去。

才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一阵风响,忙一回头,那老人竟不知到哪儿去了,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人好快的身法,这念头尚未转完,已听到前面哈哈大笑道:“小娃娃打了人就想走吗?可没有那么便宜!”石继志再一回头,这老人竟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前丈余处,全身也不过四尺高矮,可谓矮小已极。

石继志一听,心中无名火起,心想你先打人不说,反而怪起我了,一声冷笑道:

“你这老头说话客气点,什么娃娃!娃娃是你叫的?”你老人闻言把一双三角黄眼一翻道:“怎么着,还叫错了你啦!你是成心找我老人家麻烦是不是?告诉你,我老人家走遍三江四海,可不是什么怕事的!”

石继志被这老头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上前两步,对矮老人一揖道:“得,老爷子!

算我错了好不好!不是你也没打着我,我也没打着你吗,我还是走我的。”说罢由老人身旁岔道就走,不想才一抬足,那矮老人一伸手,往他腿上捞来,不是石继志身形快,这一下非给他捞一个脸朝天不可,不由勃然大怒,往后退了两步,看那老人,竟和没事人一样,在一旁摸着他那一缕山羊胡子。

石继志强忍愤怒,心想再让你一次,要再生事,可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冷笑一声,迈步往前走。

不想才走两三步,那老人往前一扑,又往自己腿上抱来,心中暗忖,怎么这老人专抱大腿,这是哪门子打法?当时一怒,也顾不得下手轻重,这只腿运足了劲,在老人身快扑至前,大喝一声:“去你的!”直往矮老人前胸踢去,石继志因知此人决不是一般江湖上普通武师,故这一腿明面是奔前胸,暗中却以足尖往他“心坎”穴点踢过去。

这老人见继志脚到,大喊一声:“可不得了!打死人啦!”全身好似被这一腿踢中了似的,往后连翻了五六个筋斗,待站定身形后,手中已握了两个雪团,一扬手,一前一后奔石继志打来。

石继志一侧身,让过了头一团雪。按理说既躲过第一团雪,这第二团雪也毫无疑问可躲过,不想这矮老人早知此青年身怀绝技,一般手法别想伤他,故此弄了点小聪明,手下雪团虽成直线飞出,可是手劲不同,头一团雪只用了五成力,第二团雪却用了十成劲。

这两团雪不偏不倚,正在石继志脸旁碰了个正着,一声轻响,溅开了无数雪珠,饶是石继志躲得再快,似这样无意之间,脸上也中了两下,别看是米粒大小的雪珠,打得继志脸上一阵火炙。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血气方刚的石继志?他一声轻叱道:“你是找死!”一纵身已来至那怪老人身前,右手“金叉手”往老人右肋便插,老人见继志掌到,凹肚吸胸,右手“排云掌”,顺着石继志臂膊,直往石继志胸前推下。

石继志这四年来,除去和师父练功外,从未和任何生人真动过手,日夕都是和猱猿过掌,今日算第一次和人对招,心中不由紧张万分,心想不如借此机会,看看自己到底武功练到如何程度。

也算石继志这一念头转差了,偏偏他这对手是如今江湖上叫人闻名丧胆的人物,也是新近过川、重入江湖的怪杰之一。

石继志看这怪老人掌沿未到,先有一股极强劲风,知道今日遇到劲敌,当时下身不动,上身待怪老掌到,只一晃,这“排云掌”紧擦着上衣过去。

石继志让过一掌,左手由下往上,右手由上往下,一奔前胸,一奔后背,以雷霆万钧之势双双打到,两掌都带着疾烈劲风,声势好不惊人!

这老人自从年初出山重入江湖,暗忖所惧的几个高人,如今多已死的死,隐的隐,心中大有目空一切之感,不想今日巧逢这弱冠青年,竟能一连接过自己连续狠招,不但如此,而且出掌之疾,掌风之劲,简直是自己生平罕见的人物,表面上虽仍装着嬉皮笑脸,内心不由既惊且怒,见继志这两掌来势,竟是自己生平没见过的怪招,当时不敢怠慢,低头纵足,全身成水平一条线,由石继志这两掌空隙中穿出。

虽如此,他还是被石继志混元玄功潜力逼得面红耳赤,一声冷笑道:“娃娃!你好厉害?你师父是谁?”石继志见这怪老人竟能躲过自己这一招“阴阳翻手”,不由心内也暗暗吃惊,闻言浅浅一笑道:“老人家,你也好厉害啊!我师父是一介寒儒,我也弄不清他老人叫什么名字,倒是你老人家既有此身手,江湖中定是知名之士,可否将大名赐告呢?”

那怪老人冷笑一声道:“娃娃你好会说话,还有不知道师父叫什么名字的?不过你既不说,我也不问你,你倒反问起我来了!”

石继志正要说话,不想那矮老人一声怪笑道:“少废话!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敢如此目中无人!”声到人到,右手猛伸,往石继志脐上就按,掌风劲疾,石继志见老人掌到,一声不响,也是一翻右手,往老人掌上对去。

二人都是用足了劲,这一掌碰上,只听得“砰”一声,那两只掌,竟似被胶给粘住了般,一时谁也别想收回手去。这样对待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两人都已是大汗淋漓,头上冒烟。

石继志不知初次遇敌即逢对手,只误以为自己武技不精,心中好不懊丧;但比他更伤心、更气馁的却是这怪老人,想自己年过八旬,武林中有名有姓,谁不敬畏三分!不想今日遇见这么个小孩子,居然和自己势均力敌,自己武技因年岁关系,已不可能再有什么了不得进步,而对方翩翩少年,却有如此身手,若再假以时日,自己绝不是他对手了。这么一想简直羞惭得无地自容,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下去才好,方才那一股傲气,此时已消了个干净。

若是对手人物都具有极深内功,而且势均力敌,对掌时才会有如此相粘的可能,而且万一这样粘上了,如无第三者前来解纷,那只有待一方内功较强者,以潜力将对方逼退,否则不会松开,而这第三者的功力还一定要比这二人高,否则徒使二人受苦,于事无益。

二人这一对上掌,由早晨直到了中午,还是不分强弱。

石继志是微合双目,提运“莽牛气”,每若干时间,由鼻中哼出声,声震山野,掌上一阵抖。

那怪老人却是双目半睁,运的是“混元一气功”。这种功夫,和那莽牛气功略有不同,运功时最忌出音,愈是不出气愈好,但人必须要呼吸,虽然强者每每可减少呼吸次数,但总是要呼吸的,所以无形中已吃了些亏。老人有几次为了呼吸,差点被石继志的莽牛气潜力攻进,若被攻进,非受重伤不可,老人只好硬闷着呼吸,能少吸一口就少吸一口,如此一来,那张本来不十分白的脸,再一闷气,竟成了猪肝色,难看极了。

二人正在要命的关头,忽然一声极长的啸声,远处白点一闪,霎时即至。

那怪老人虽在要命关头,也不由回头一看,直吓了个魂飞九天。只见一脑披金发、全身雪毛似猴的怪物向自己奔来,一个念头在脑中闪电似地掠过:“这不是罕见的金发神猱么?我和这娃娃今朝都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念头才一转完,那怪物已来至近前,睁着一双红光闪烁的眼,略一打量眼前情势,一声怪啸,举爪就朝矮老人抓下。

那矮老人刚喊得声“我命休矣!”突见和自己对掌的石继志,双目一开,大喝一声道:

“小金!你敢!没你的事,只许在一边看。”那小金也真听话,身已在空中,这只爪眼看就要抓上了,闻继志言后,竟猛一收腕,在空中猛一翻身,落于地上,急得吱吱怪叫。

怪老人此时才知,原来金发神猱竟是这娃娃所豢养,心中又惊又怕,心想就他一人已够自己受的了,再加上这言生,我今天是完定了。

虽如此,也不禁暗暗感激继志,不愧侠义本色,不肯乘人之危,不由对着石继志点点头。

石继志喝止小金后,又把目闭上,这一下怪老人苦头可吃大了。

原来小金虽被主人喝住不许动手,但内心已把这怪老人恨之入骨,但继志在旁看着,又不能使坏,只急得连发怪啸,满地乱转。

此时见继志竟把眼闭上,不由大喜,先举起右手,在老人光头上摸了几下,那老人正在要命时候,哪敢反抗,不由又急又吓,只指望继志见状,一定会喝止它,不想一看,继志竟闭着眼在运功,这一下心里可急坏了,忽觉右耳奇痒,恨不能用手去挖,侧目一看又是那怪猱,不知它何时拔了根草,正在张着大口,用草在自己耳中拨弄。

那小金正逗得开心,忽见这怪老人头上青筋暴露,居然敢侧着一双黄眼看自己,一时生气,伸手在他嘴上,轻轻打了两下。

继志正想以莽牛强功迫使老人知难而退,忽听两声轻响,开目一看,小金正在好好地背着手往远处看,再看那老人,一张脸不知是因太生气,还是提劲用力,竟成了紫青颜色,一双黄目不时朝自己眨动示意,像是有话要说似的,不由暗奇,勉强提着气,开口道:“老人家莫非已感不适么?”

只见那老人气得抖声道:“你……你的猱……”言罢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字。

石继志忙用眼一看小金,见它正似满面同情地看着这怪老人,还不时抓耳挠腮,不禁心中想,这猱今日居然还会同情起对方来啦!听老人言语,似对这猱害怕异常,不由暗笑:

你方才威风哪里去了?它也没动你,只在旁看看,你就吓成这样!为使老人放心,还故意提气对小金道:“对了!就这样才好!”言罢又合上双目。小金却误以为主人嘉许自己,直喜得连摸了老人三下光头,又翻了三四个筋斗。

那怪老一听石继志话,就知他错会了意,不由心中冷了一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果然,对方才一合目,自己光头上又有一毛手摸来摸去。

这老人一时无意和继志对上了掌,又不能中途停止,想自己在武林中,提起来谁不敬畏三分,差不多的人,就是多看自己一眼,也要叫他还个公道,那是怎样的气派!不想今日竟眼睁睁叫一个畜生在自己头上摸来弄去,高兴了还要拍两下,不由气血上撞,想拼着一死,也要先用那“黑龙掌”错骨重手法,把这恶猱制死再说。不由把那只左掌暗暗抬起,运劲待发。

眼看这小金走近,怪老人一掌就要插下,突然似有人影在不远处一晃,不由止住要发之掌,向那人看去。

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中年儒生,身穿一袭青布长衫,剑眉秀目,眉长斜飞入鬓,手中拿一条青竹,一路赏雪走来,嘴中还哼着诗:“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

这首诗歌原是孟浩然为别王维而吟,大有子然一身,天涯漂泊之意,借此讥讽当世人情冷薄,欲行又惜,真是一首写述心声的绝妙好诗。

那怪老人一见这中年儒生,心中一震,暗思这人好面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看这儒生也不过四十余岁,自己三十年未入江湖,万万不可能认识此人,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石继志闻声开目,见是师父到来,不禁大喜,只望着师父笑了笑,也不出声招呼。

那小金见上官先生到来,一窜已至上官先生身前,正要飞扑上身嬉闹一番,却见上官先生一翻手中青竹,就空拨开了小金身子,依旧含着笑踏雪走来。

怪老人待这儒生渐渐走近后,见他年岁虽不过中年,那身功夫却足以震惊天下,只看其足下云靴离着雪面有寸许,身子竟是凌虚前进。

似这样走了七八步,才见他足尖微点一下雪面,身子又凌虚而行,不由吓得目瞪口呆,心想似此等身手人物,以自己一生见闻,竟无一人能及,分明是已把内外轻三合练入化境,仅靠一气之力,可使全身轻若游丝,重如山岳,借物打物,隔山碎石,这是武学至上的境地,数十年来自己真还没听说过有人能练到如此地步,不禁惊吓得瞠目结舌。

那儒生已持青竹走近,边走边歌:“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白雪寒映影,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歌罢已立于二人身前,含笑望着那怪老人点点头,把手中青竹,往二人掌中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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