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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断命危崖

陕西太白山上的红花谷中,这时烈日炎炎,百虫蛰伏,只有三两只夏蝉,在有气无力地唱出它单调的歌声,点缀着盛夏的情景。

蓦地!

谷的东南面顶端,出现了五个僧人。

他们停下步来,略一眺望,其中那个红衣白发老僧,立即东指西划,支使着其余两黄衣、两蓝衣的僧人,沿着谷顶四周奔驰去,自己则纵下谷底,四处察看。

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领导武林有年,声誉极盛的少林掌门人尘玄禅师,下一代弟子无清、无净,下二代弟子了智、了愚。五人按着本门辈分的高低,分着红、黄、蓝三色不同的僧衣。

尘玄禅师在谷底巡视了一周,见四人并无反应,遂飞身登上南面谷顶。

放眼四顾,果然无什么险要的地势可供搏斗,遂再攀登峰顶搜寻。

只见南面峰顶尽头,依稀有块突出的大石,极是险恶,大喜之下,凝目望时,但见一方厚可寻丈的整块巨石,孤零零地突悬在峰外。

尘玄禅师走到临近一看。巨石约四丈方圆,三方都无依靠,唯一可以通到巨石上面的,就只一条尺来宽、五丈多长两边毫无攀附、一跃难以越过的崎岖小道。

他敛气凝神,沿小道登上巨石,俯身向下一望,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见巨石下面的云雾重重,不知几百千丈深!

定了定神,喃喃道:“这真是一个作生死搏斗的绝顶好处!我就选择这儿好了!”

一声长啸,召来四名本门弟子,隔着那条崎岖小径吩咐道:“无清、无净守望东南两方,了智、了愚守望西北两方。但如见到宗钟,便指引他到这里来,然后发啸知会。”说时神态庄严!

那两代四名弟子眼望那块形势险恶的巨石,早已心旌摇曳,又见掌门人抱决死一拚之心,不禁双手合十,闭目敛眉。

无净大师躬身道:“此崖何名?”

尘玄禅师微一沉吟,脱口道:“两人中总有一人断命,就叫‘断命崖’吧!”

四名弟子心情沉重,逐一膜拜尘玄禅师之后,正要分别离去,忽然一阵呵呵长笑声音响自耳鼓。四名弟子方自惊顾,断命崖上的尘玄禅师已凋匀真气,朗声发话道:“是哪方朋友潜在石壁后面?侠踪已现,不必藏头露尾了!请赐一见如何?”

四名弟子心中好生敬佩:“到底掌门人耳目锐敏,说得上是明察秋毫!”

发笑那人也是暗暗点头:“老和尚内力又见增长了!”

其实他们五人都错估了,尘玄禅师事前何曾有甚见闻,发笑人发笑时的姿势,乃是长起身子仰天而发,方能把笑声直达各人耳骨,不至使听到的人听出声源。殊不知就当他长身仰的瞬间,上半身的影子,正被日光映在石壁上,这才被尘玄禅师发现。话虽如此,若是换了四名弟子任何一个,却未必就这短短的一瞬间望得分明!

闲言表过。且说尘玄禅师话声一落,“断命崖”右侧峰腰的一座矮矮石壁后霍地闪出一人!

还不等众僧看出此人年岁面貌,此人身法绝快,陡峭的坡度,只见他一道身影,宛若灵猿,连纵带爬,晃眼间,便已登上峰顶,大笑道:“江湖中传言不假,禅师果然坐候宗钟了!”

尘玄禅师望清来人是谁,心头一阵剧震,表面上却力持镇定地朗声道:“张教主驾临红花谷,莫非是为了死去的独眼贼么?”

来人正是屈奉宗如仪多年,目前又复掌天地教的教主白头翁张介寰。他闻说之后,立即呵呵笑道:“你猜对了!在下正是为姓宗的而来!”

尘玄禅师一听,登时脸色骤变!只听张介寰继续说道:“不过在下不是为宗公子而来,乃是为宗钟而来!”

尘玄禅师脸色刚刚平复,立刻又现惊容,问道:“你为宗钟而来?为他何来?”

“在下与宗公子生前的一段私情已了,此来乃是为二犬子的血债而来!”

“是兆义命丧九连山的事?”尘玄禅师急切问道:“你张帮主也要与其了断?”

“那自然。”张介寰扫了他师徒一眼,厉声道:“老夫原也不必急在一时,只因你迫得他前来决斗,老夫为了儿子血仇,逼得只好提前了!”

尘玄禅师怒容才现,倏又全敛,肃容道:“张教主一子被杀,膝下尚存一子随侍,便不放过仇家,本派一派掌门,死于独眼贼的卑劣手段之下,反而不能决斗仇家。张教主义重四方,侠名远播,独不能权衡轻重,成全本派数百名弟子的心愿,必欲犯险一争,玷污清誉么?

再说老衲之与宗钟决斗,乃是以一对一,各凭艺业定夺生死,鹿死谁手,尚在未卜。万一宗钟失守,令郎的血仇,老衲已为代报,设若老衲艺不如人,尊驾仇家仍在人间,报仇迟早,一任尊意,何必定要此时插足,徒费口舌呢?”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只听得张介寰默然无语,想道:“当初诱杀少林掌门尘玄禅师和无为和尚的,全是由我一人导演,说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本待出面承认,怎奈当时答应过宗公子,今生今世,绝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有些地方做得未免太绝情!”想罢哈哈笑道:“什么清誉不清誉的,老夫从不理会这一套!你说你们以一对一,这四名弟子来干什么的?”他说这话,正如一个人醉酒之后,不肯承认醉了酒一般。

尘玄禅师听他口气已有允意,满心欢喜笑道:“四名弟子不过分守四方接引宗钟前来‘断命崖’决斗,只要宗钟一现身,他们即回转少林嵩山。刚才尊驾想来已听老衲吩咐过了!”

张介寰面色凝重,沉声道:“这一点总算是真,假如宗钟或者竟没听到江湖传言,或是等听到传言,一时又不能如期赶来,你身为一派掌门,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当真就不顾世人唾骂,做下这等刨坟掘墓的事情?”

尘玄禅师登时满面通红,正欲解说,忽听了智插口喝道:“当初独眼贼诱杀本派掌门师祖,又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呢?” 话声未歇,尘玄禅师已厉声叱道:“孽障,此地有你说话的余地么?大家都快就位,只待指引宗钟来‘断命崖’之后,使用啸声约会一同回转嵩山去!”

四名两代弟子不敢违拗,立即分途而去。

尘玄禅师眼见四人身形消失,再又心平气和,委婉说道:“老衲四处寻找宗钟不遇,不得已才传出这种话来,张教主既然认为有欠妥当,老衲就免掘墓之举,不过尚望尊驾此次不要介入,老衲与众弟子十分感激”

张介寰沉吟片刻,道:“好!在下静候佳音!”一拱手,返身离去。

口 口 口

流光如驶,转眼过了十多天。

二十一这天一早,守在南方的无净大师,忽见山下有人影疾扑山上而来。

无净凝目注望,心说:“莫非真是宗钟闻风赶来了!”

片刻工夫,那人已登半山,远远望去,果然就是宗钟!这一喜非同小可,眼见宗钟逐渐临近,忙迎上去合十道:“贫僧少林寺第三十四代弟子无净,迎候宗小施主半月了。敝掌门人传下口谕,请宗小施主登临‘断命崖’,敝掌门人专在该处候驾!”说时,向北面峰顶‘断命崖’所在频频指点。

宗钟心情沉重,面色庄严,仔细辨清断命崖的所在之后,立即向北放足奔去!

无净等他离去之后,立刻发出啸声招呼。

那啸声一长三短,传到其余四人耳里,知道宗钟已经到来,各人也发啸呼应。

一时间,啸声四起,彼唱此和,旋回山谷,“啸啸”之声,历久不绝!

宗钟早在决定来此之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此刻虽是啸声不歇,连理也懒得理会,只认准断命崖,埋首疾进。

无净大师远远见了,不禁为他深沉的定力折服不已。

宗钟才只登上半山,猛听头顶有人大声叫道:“宗施主到这边来!”

宗钟仰脸一望,饶是他不计生死,也不禁心胆惧寒,但见巨石四周了无依靠,傲然离群孤立,离最近的山壁也有五七丈远,端的阴恶骇人!

心想:“慢说和他动手比武,便只飞身跃上巨石,远近且不说它,单只这份胆量,也就不是人人具有的了!”又想:“我此来只是为了代父还债,又非延宾送客,哪里顾得装点门面,到时能跃则跃,不能跃上便教他过来一拚好了!”

想到这,又觉豪志复盛,昂然继续登山。

转过山峰东面,突然发现巨石的东北端,另有一条孤悬的小径,不觉心喜道:“原来此石有路可通!”

登上峰顶,绝不迟疑,立即踏上那条崎岖的小径,正意敛神,大步向那块巨石从容走去!

尘玄禅师面色严肃,朗声道:“老衲约会小施主前来‘断命崖’,只是为令义父……”

宗钟立刻纠正道:“大师说错了!他是我亲爹爹,不是干爹!”

尘玄禅师“哦”了一声,继续说道:“父债子还,那敢情好得很!令尊今春前去九连山途中,用计诱杀本派先掌门师兄和无为师侄,量来你都……” 宗钟右手一拦,脸色铁青,愤然道:“你不要说下去,我都知道!我爹该不该杀你掌门人,我可弄不清楚。你要我来代爹爹了结梁子,我明明知道打你不过,我还是一听说就赶来了!不过我先问你,我若死在你的手里,你还要不要掘我爹爹的坟墓?”

尘玄禅师不愧名门正派人物,闻言满面羞惭,汗颜说道:“老衲一时失察,传出这番话,即时十分后悔!眼下你既如期到来,不问胜负谁属,刨坟掘墓之事,就此从老衲口里收回!”

宗钟颜色稍霁,说道:“只要不掘我爹爹的坟就好!我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肯答应我不?”

尘玄禅师忙问何事,宗钟毅然道:“我死之后,你把我的尸首葬在我爹爹的坟边。”言词之间,殊无告求意味。

尘玄禅师顿了一下,说道:“中原逐鹿,尚不知鹿死谁手。宗小施主果然气运不佳,丧命老衲手里,老衲答应你就是。”

宗钟拱一拱手,算是道了谢。

尘玄禅师话入正题,神情陡肃,沉声道:“交代已完,你我便要动手了!”

宗钟全神贯注,说道:“你动手吧!我早就防备了。”

尘玄禅师这时反倒对宗钟的憨直言态感觉可爱,意殊不忍,但一念掌门师兄临终的情景,立又满怀忿恨,怒道:“老衲年近八十,与你年轻后辈动手过招,已是情不得已,岂有先动手的道理?你发招吧!”

宗钟不再客气,说声:“我发招了!”

生死关头,初次出手就是用的他那拿手绝技“天罡指”,右手食指猛向对方天灵穴上戳去!

尘玄禅师前番在九连山中,曾亲眼看见宗钟用这种功夫戳死张介寰的次子张兆义,其后又见宗如仪瞎着双眼,在临自绝前,一连点翻十多名高手。而那些被点死的高手,再没一个,是在第二次出手点翻的,因此早在动手之前,便严密防范这指上功夫。一见指来,偷偷从下兜出一拳,惊风般直奔宗钟门户大开的胸腹之间。端的是出人意表,乘虚突入!

宗钟指未点实,对方拳风已袭胸腹,他已不打算活着走出红花谷,当下不退反进,左手猛抬,天罡指再向尘玄禅师喉结穴上急迫点到!

尘玄禅师大吃一惊猛地撤身暴退,惊惶中,忘了身在断命崖,左足几乎踏空!总算是避开了,可是浑身上下,登时冒出了点点冷汗,连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惊怒之下,顿忘生死,连忙叫足十二成功力,右手先用十成真力打出一掌。宗钟限于地势,果然不敢跃避,双掌一前一后,同时打出他那一老招车前马后!

尘玄禅师一见大喜,单等宗钟掌势用老,立即高抬左臂,以数十年练就的十二成内力,猛朝宗钟胸前击去!

掌才出手,便觉飒飒劲力震荡回旋,内力一经吐出,立时一股汹涌疾劲,撞了前去威势之强,当世罕见!

宗钟原已慎防此着,一见尘玄禅师再次出手,赶紧运集周身劲力,顺理成章,改用“霹雳八掌”中的第三掌一颠倒阴阳,左手阴手接上一掌!

岂料一个预谋已久,一个心余力拙,但听一声闷响过后,又听宗钟猛地惊叫一声,随着这声惊叫,宗钟的一个身子,急剧向那深不可测的崖下坠落!

尘玄禅师赶忙探头望时,哪还见到宗钟的身影!

他如做了一场恶梦似的,定了定神,随即向南膜拜道:“师兄阴灵不泯,尘玄总算替师兄报了仇了!”举步迈过崎岖小径,然后向南走去!

刚刚翻到峰顶,南边忽然听到连连冷笑声音,大惊回头,又听有人冷冷喝道:“你这一走,难道还要我来替宗钟建座衣冠冢么?”这人把“衣冠冢”三个字说得特别长而响亮,显然是责备尘玄禅师没有实践对宗钟生前的诺言!

尘玄禅师早听出这是天地教教主白头翁张介寰的声音,循声掉头看时,果然不差。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恶感:“你仗着武功胜我一筹,三番两次,恃强干预我和宗钟间的事,我若再子容忍,从此江湖便没有少林这一派了!”

当下冷冷道:“张教主敢情是要与宗钟出头打抱不平?”

张介寰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忽又面转平和,笑问道:“你也认为这件事儿果然有不平之处么?”

法玄禅师一时出言不察,反授人以柄,不觉老脸发赤,默然无语。

张介寰乘机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重若九鼎!张介寰并无打抱不平之意,不过你禅师亲口应承宗钟将他的尸骨葬在宗公子墓侧,张某人曾亲耳听到,你愿不愿实践诺言,并无人干预于你,只是将来何以堵塞天下悠悠之口,张介寰倒难为你禅师巧作安排了!”说完之后,目注尘玄禅师不瞬,倒要看他如何说话。

尘玄禅师的脸色忽阴忽晴,瞬息数变,好久好久之后,忽然面泛庄严,大声道;“老衲原无食言之意,只想回转嵩山,命门下弟子,前来拾骸归葬。”

张介寰立即接口说道:“崖下不毛之地,虎豹蛇虫,所在多有,即使眼下下崖寻觅,也未必拾获全尸,如若因回转少林一趟而使宗钟成为髅髅白骨时,纵不论……”

尘玄禅师只觉得张介寰词意咄咄,逼人太甚,愤愤接道:“尊驾这般说来,莫非要尘玄即刻下崖寻找,你那心里才乐意?”

张介寰成竹在胸,闻言不惟不怒,反而大笑道:“适才张介寰说得甚是明白,并无横加干预之意,其所以这般说法,纯是提醒禅师,为贵派的声誉着想!”

尘玄禅师一怔,愕然道:“你且说来听听”。

张介寰脸色一正,侃侃道:“好!禅师请听着!想禅师身居一派掌门,一言一行,莫不代表少林一派,姑不论禅师回转嵩山一行的本意如何,倘因此而不能归葬宗钟,外间并不理会禅师的衷心如何,硬说是禅师有意教宗钟膏入虎吻,致使尸首无存。禅师将何以白明?!”

尘玄禅师心中大大不安,但仍极力保持镇定,冷冷道:“任他蜚短流长,但求无愧我心!”

张介寰哈哈大笑道:“‘我心’?!你这颗心连你少林门人,也未必个个深信。昔年以曾参之贤,有人三次奔告曾母,说曾参杀人。曾母深知儿子之贤,起始绝不相信,但三告之后,终于仓皇走避。禅师之贤未必如曾参,而贵派门人,更难与曾母相提并沦,江湖中众口喧腾,说的全是禅师不对,便禅师掬尽西江之水,能令一众门人心信么?本派门人尚且存疑,又何怪其他各派人物?少林一派,只怕自禅师而后,从此信誉扫地了!”

尘玄禅师听得汗流浃背,面色如土,惶然谢罪道:“若非张教主道开茅塞,尘玄何颜见列代掌门人于地下!尘玄就此下崖寻觅宗钟的尸骨,幸而不死,再图厚报!”

说完,双手合什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张介寰叫声:“禅师请慢,在下尚有话说。” 尘玄禅师闻叫停步,回身走来,张介寰肃容道:“禅师此行,吉凶难分,不知对本门事务有向交待。”

尘玄禅师闻言一震,略微沉吟,宣了一声佛号,慨然道:“就烦张教主传言,尘玄两月之内,若不回转嵩山,即请本派三位长老,指定‘无’字辈中一人接掌本门。”说罢,再又躬身行了一礼。

张介寰侧跨一大步,频频摇双手道:“这个张某恕不受命!”

尘玄禅师讶然问故,张介寰道:“旬日之前,贵派四名弟子曾亲见你我争斗,目前若由我一面之词传话,仅是不信,尚在其次,倘然说我暗害了你,联手找我拼命,岂不百口难辩?”

尘玄禅师愕然道:“这般说来,你竟不能代老衲传言的了?”

张介寰道:“除非有你禅师的亲笔信函。”

尘玄禅师为难道:“荒山峻岭,哪来文房四宝?”

张介寰道:“这倒不难,在下这儿预备了一份。”说时,从怀中拿出纸、笔、墨、砚来,道:“禅师若免在下麻烦,便请留下信函,在下才好效命。”

尘玄禅师接过纸笔,猛然疑念顿生,暗想道:“他如何早就预备下了?莫非其中有阴谋?”于是缓缓说:“尊驾此来,敢是有心的了!”

“呵呵哈哈……”张介寰忽然纵声长笑起来。

尘玄禅师停笔道:“尊驾是何居心?”

张介寰止住笔声,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早在上次离开之时,便设法弄来这份东西,为了禅师此时之用,自然是有心的了!”他略微顿了一顿,又道:“试想,断命崖不过四五丈方圆,禅师若要制宗钟的死命,固如反掌之劳,但如一定要将他制死而不离此断命崖,则恐怕毫无把握。宗钟所以要求将他的尸骨葬在他爹爹旁边,只怕早已有此阴谋,同时也更深信禅师素重然诺,绝不因为事无旁证便食言不顾。只可惜禅师当时报仇心切,没有留意这记杀手锏,更没想到暗中还有在下这第三者听到这话。是以在下最初一听禅师交代贵派弟子,选好这块断命崖为搏斗之所便意料到或者有演成今日之局的可能,才弄来这份文房四宝,以备万一。不想成分虽然极微极微,却偏成为事实,倒非始料所及的了!这可谓‘幸”,也可谓‘不幸’,究竟幸或不幸,尚难下断语,禅师更行甚么高见?”

尘玄禅师冷笑道:“焉知就不是串通合谋?”

张介寰微微一怔:“这老和尚果非寻常人,居然能想到我在山下叮嘱宗钟的要求葬在他爹爹坟旁的事,确也了不起!”当下讪讪笑道:“这话只好随禅师去臆测去,张某不想为自己剖白。”

尘玄禅师面现气恼,久久无言,喟然叹息道:“老衲武功机智,两不如人,人人彀中而不自觉!罢罢罢,老衲是认了命了!”说完振笔疾书,自己看了一遍,投笔叹道:“遗书一封,即烦面交本派三位前辈长老,按书行事,老衲就此落崖寻找宗钟的尸骸去了!”话一说完,不再回头,驰向峰头,纵身摔向深不见底的危崖。

张介寰殊不料他竟然已具殉葬之心,飞步赶到崖边,朝下望时,正见他一个身子,急剧向下直坠,一错眼,便已葬身云雾迷漫的无底深壑之中!

赫赫有名的少林一派掌门,就此结束他的一生了!

所谓惺惺相惜,张介寰逼死了尘玄禅师,如今却又禁不住洒下几滴英雄泪来。

他怅惘了一会,拾起尘玄禅师的遗书,怀着一颗沉痛而歉疚的心,一步一步下山了,绕到红花谷底宗如仪坟前,行了礼,默祝道:“张长秉钧谨遵公子生前的安排,如今一一照办妥当,公子英灵有知,当可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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