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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尼庵神尼诛巨魔

此刻夜色已深,一连三进殿院中惧是黑漆沉沉,鸦雀无声。

眨眼功夫,三人已到庙后的山墙,竟是没有一点可疑之处。

丁弃武苦笑一声,自言自语般的道:“莫非那贼秃故做神秘,要我们这样奔波一番,开开玩芙么?”

二楞子想开口,但瞧瞧胡瘸子,又把话锋硬给咽了下去。

胡瘸子不喜多话,故而也是紧抿口唇,并没有什么话说,丁弃武忖思了一下,又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二楞子与胡瘸子仍然没有开口,不曾表示任何意见。

但就当丁弃武欲要纵身而回之际,忽见一条黑影由寺中疾射而出,向寺后驰去,身法之高妙,使丁弃武不由为之吃了一惊。

当下不假思忖,立刻施出轻功身法,尾随那黑影追了下去。

寺后大约半里之外,就是一片松林,那黑影几个闪动之简,已经投入了松林之中。

丁弃武向随在身后的二楞子及胡瘸子投注了一眼,悄声道:“你们两人就在林外等我,万一有什么变故之时,可以按我们往日的办法来传讯联络。”

胡瘸子与二楞子虽然有些不愿,但丁弃武并非与两人商议,而是以命令的语气,说完之后就向松林之中疾闪而入。

林中十分黝黑,伸手不辨五指,丁弃武步步为营,向内窜去。

那片松林十分宽广,深入到二十余丈,但见一缕灯火闪了出来。

定神看时,原来那是一座古怪的茅舍。

那茅舍搭在松林中既不适居住,而样子与一般茅舍又有些不同。

原来那是一间圆形的茅舍,有如一座巨坟,但四面却有窗子,闪闪的灯光就是由窗隙中透射出来的。

丁弃武鹫伏鹤行,向茅舍前逐步接近,终于走到了窗户之前。

向内看时,丁弃武不由愕然一怔。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了两个所熟悉之人,一个是尉迟平,一个则是公孙同。

原来由于白云寺中驰出的黑影就是碧鸡寨的长臂翁公孙同。

只见尉迟平双手一拱道:“奴才见过寨主!”

公孙同哼了一声道:“这几天你还好么?”

尉迟平忙道:“奴才很好!”

公孙同沉声道:“记住,蛊毒是长青夫人所下,如不是老夫治了你,你早已毒发而死了!”

尉迟平忙道:“奴才永远忘不了寨主的大恩!”

公孙同哼道:“只是忘不了不行,此后不论老夫有何差遣,你要全力以赴。”

尉迟平忙道:“是,奴才知道。”

公孙同目光一转,道:“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尉迟平道:“奴才一共探出了两件大事,不论那一件都是可以制住丁弃武的……”

窗外的丁弃武听到不由一怔暗暗咬牙。

公孙同道:“是什么大事,还不快些说出来!”

尉迟平道:“寨主可知道平安镖局发生的事!”

公孙同咬牙道:“提到平安镖局,老夫就气的要死,为什么你还要提它?”

尉迟平道:“奴才说的是另外一件大事……”

微微一顿,又道:“平安镖局的事已经传遍江湖,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

于是,他果然把平安镖局被火焚的事说了一遍,说得竞然十分详细。

公孙同道:“原来白展堂已被火烧死了……”

尉迟平摇摇头道:“才不呢!”

公孙同一怔道:“怎么,难道他逃出去了?”

尉迟平道:“如果要逃是不大容易的事,但却有一个人救了他们父女!”

公孙同急道:“是谁?”

尉迟平道:“就是寨主念念不忘的丁弃武。”

公孙同又气得咬牙道:“快说,方才你夸口能制住丁弃武,究竟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尉迟平慢悠悠的道:“寨主大约再也想不到丁弃武化解了与白展堂的仇恨,而且还讨了他的女儿吧?”

公孙同一怔道:“这是真的?”

尉迟平道:“自然是真的,丁弃武不但讨了白采萍,而且白采萍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儿子……”

公孙同大叫道:“他的儿子在那里?”

尉迟平得意的道:“寨主别忙,且听我慢慢的说来,那白采萍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就死了,现在丁弃武的儿子……”

公孙同桀桀大笑道:“原来白展堂的女儿也死了,这可真是报应,丁弃武的儿子呢?”

尉迟平道:“丁弃武的儿子叫丁小武,现在被于家堡收养了去……”

微微一顿,又道:“寨主只要去把丁弃武的儿子绑了,还怕丁弃武不乖乖的束手就缚么?”

公孙同皱眉道:“于家堡,于家堡在什么地方?”

尉迟平道:“就是泰山的于家堡,天下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个于家堡来!”

公孙同一惊道:“是只手翻天于大刚那老贼的于家堡?”

尉迟平点点头道:“一点不错,正是泰山于大刚!……”

公孙同皱眉摇头道:“于大刚不是好惹的人物,如果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尉迟平道:“寨主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用毒一道,天下不做第二人想,难道还没有办法使他就范?”

公孙同徽怒道:“这一年多来你有些变了……”

尉迟平一惊道:“奴才变了什么?”

公孙同哼道:“遇事喜欢追根问底,而且,也快要支配起老夫来了!”

尉迟平震了一震,忽然面色大变,痴痴的附着公孙同呆了起来。

公孙同有些意外的喝道:“你还记得你的姓名么?”

尉迟平突然汗如雨下,口唇蠕动了半天,但没有说出话来。

公孙同急忙由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取出一颗药丸,递到尉迟平面前,道:“快些吞服下去。”

尉迟平颤抖着右手接了过去,张口吞了下去。

丁弃武暗中瞧着,并没有出手阻止,因为还有很多事要想听下去。

只见尉迟平服下药丸之后似是好了甚多,额头上淋漓的大汗也渐渐的消散了开去。

公孙同又道:“你现在好些了么?”

尉迟平忙道:“奴才好得多了……”

公孙同道:“你可记得你的姓名、家人,以及为了什么跟着我么?”

尉迟平忖思了一下道:“奴才是尉迟平,原是尉迟世家的家主,家人妻子自然都还记得……”

神色之间,多少有些悲凄的表情。

公孙同道:“你还没说为什么要跟自老夫呢!”

尉迟平凝重的道:“寨主待我有救命之恩,奴才言定了要跟随寨主三年,三年一满,就可以回家去与妻子相聚了!”

公孙同点点头道:“对,现在你的精神完全恢复了,快把你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说下去吧……”

眼珠一转.又道:“方才你说过还有一个可以制住丁弃武的办法,不知是什么……”

尉迟平笑笑道:“也许这办法比去绑丁弃武的孩子还要有效,寨主可愿陪奴才去一趟?”

公孙同道:“为什么你不先明说,却要老夫陪你去,是去向何处?”

只见尉迟平道:“不过近在咫尺,而且一到寨主就会明白了!”

公孙同微微忖思了一下,道:“也好,快些带路吧!”

窗外的丁弃武连忙退后几步,掩到了一株巨大的松树之后。

尉迟平与公孙同先后走出芽舍,迳向松林之后走去。

丁弃武来不及通知二楞子与胡瘸子,遥遥跟在两人后面一同走去。

松林之后就是一道耸峙入云的山壁,尉迟平展开提纵身法,向山峰之上攀去。

公孙同以及跟在后面的丁弃武,也先后一同爬上了那座高峰。

峰上山花如锦,又复别有天地。

但见峰后的一道斜坡上,一座小巧的尼庵峙立其上,看起来十分孤单。

公孙同沉声道:“尉迟平,你领老夫到这鬼地方做什么?”

尉迟平不慌不忙的道:“奴才要请寨主看的,就在尼庵之中,只要寨主一看就明白了!”

公孙同点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就先看看再说吧!”

于是与尉迟平双双纵身而起,扑到了那座尼庵的山门之内。

尼庵中修竹如林,两人虽是扑入门内,却是不虞被人发现。

因为庵内不但修竹繁茂,而且松柏交错,十分浓密,微风吹拂,枝叶簌簌,纵然在其中大步行走,也不易被人发觉。

此刻夜色已深,但正殿中却仍有一名女尼跪在蒲团之上在默诵经咒。

公孙同隔着竹丛,细看了那女尼一眼,悄声道:“这尼姑老夫好像认得!”

尉迟平道;“寨主自然认得!”

公孙同轻轻一拍前额,道:“认识好像认识,但一时之间却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尉迟平道:“寨主只要再细想一想,一定就可以记起这尼姑是谁了!”

那尼姑十分年轻,如果不是剃了光头,一定是个十分美艳的姑娘。

公孙同忽的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对了,正是那个丫头!”

原来那竟是当年长青夫人的侍婢小桃,已经削发做了尼姑。

尉迟平陪笑道:“寨主果然想起来了。”

公孙同放下脸来道:“认出这个丫头来,又有什么用处?这与丁弃武的事又有什么关连?”

尉迟平笑吟吟的笑道:“关连可大了!寨主可曾听说丁弃武与小桃的事?”

公孙同独臂一摇道:“他们间的淫乱之事,老夫虽略有所闻,详细的情形却不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莫非这妮子跟丁弃武还有一手?”

尉迟平道:“奴才也是由江湖上打听出来的,丁弃武被囚在万花山庄之时,曾经和小桃有过一番关系,反正抓了小桃,就能用她控制丁弃武!……”

公孙同道:“你当真打听得没错!”

尉迟平道:“奴才有几个脑袋,胆敢骗哄寨主?”

公孙同点点头道:“好吧,你去把她抓出来吧。”

“不……”

尉迟平双手连摇道:“不瞒寨主说,小桃巳从长青夫人那里学了不少的毒功,奴才不会是她的对手!”

“哼!……”

公孙同咬牙道:“长青夫人那贱货的毒功都是由老夫亲手教的,凭这丫头又能会些什么?”

说话之间,大步向殿中走去。

殿门并未关闭,公孙同立刻进入了大殿之中。

但是,小桃仍是喃喃诵念经咒,对公孙同的进入殿中,似是毫无所知。

公孙同目光微转,沉声喝道:“小桃!”

小桃仍是不理不睬。

不但公孙同觉得奇怪,连匿身在一株松树枝丫间的丁弃武,也不由大感奇怪。

因为公孙同的叫声,小桃是分明可以听得到的,但她为什么却不理不睬,甚至;连头都不抬,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

公孙同大奇,当下又沉声叫道:“小桃!”

同时也向前走近了一步。

这次小桃像是听到了,但却淡漠的投注了他一眼,对这位突然在深夜之中闯入的往日主人,毫无惊奇之感,只是冷冷的道:“施主如是拈香拜佛,应该等天亮时再来!”

公孙同呵呵冷笑道:“老夫既不拈香,也不拜佛,是为了找你来的……”

声调一沉,又道:“难道你不是小桃?”

小桃淡淡的道:“贫尼法名无缘。”

“无缘……”

公孙同又桀桀大笑道:“以老夫看来,应该改为有缘才对,因为老夫就要带你去会会那丁弃武了!”

小桃面色平静如常,只是轻轻诵了一声佛号,再没有开口。

公孙同声调又是一沉道:“贱婢,还不快些起来,跟老夫同走?”

小桃没有理睬,又复闭起双目,诵经念咒,仿佛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公孙同勃然大怒,独臂一伸,就要向小桃肩头之上抓去。

忽然——

但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唱道:“住手!”

公孙同微微一怔,果然应声停了下来。

定神看去,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姑由偏殿中缓缓走了出来。

公孙同一怔道:“你是这庵中的主持么?”

那老尼姑平静的诵声佛号道:“贫尼正是。”

小桃连忙双掌合什,叫道:“师父!……”

公孙同不在意的大笑道:“你叫什么法名?”

老尼姑淡淡的道:“贫尼无心!”

公孙同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匿身树丫的丁弃武,却不禁镇了一震!

从白采萍及于碧青的谈话中,他清楚的记得在望夫山上救自已性命的人就是无心师太。

只听公孙同冷冷的道:“你们都取了一些古里古怪的名字,一个无心,一个无缘……”

声调一沉,又道:“这小尼姑是老夫家中的逃奴,老夫就要抓她回去,你又能怎样?”

无心师太冷冷的诵声佛号道:“施主一生做了多少恶事,巳经弄丢了一条手臂,难道还不知道悬崖勒马,及早回头么?”

公孙同怒道:“好可恶的老尼,难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独臂一扬,就要拍去。

无心师太冷凝的叹息了一声道:“公孙施主,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最后的机会也要失去了!”

公孙同本来出掌要击无心师太,但不知为了什么,欲要拍出的手掌却又停了下来,而且身子微微一摇,差一点要倒了下去。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公孙施主,现在你明白了么?”

公孙同咬牙叫道:“老妖尼,你究竟在老夫身上弄了什么鬼……”

无心师太哼道:“你一生之中,惯弄的却是什么?”

公孙同气吼吼的道:“既然你知道老夫是公孙同,大约你就知道老夫是碧鸡寨的寨主,自然也会知道老夫是以用毒出名。

眼珠微微一转,又道:“莫非……莫非老夫也是栽到了毒药之上?”

“不……”

无心师太冷冷的道:“正好相反,老尼在地上散布了解毒之药,是最强的一种解毒药粉,方才大约被你的脚步践踏得飞扬了起来!……”

公孙同大惊道:“好可恶的妖尼!……”

但他身子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立刻篷然倒了了地去。

小桃由蒲团上站了起来,喃喃的道:“师父……”

无心师太拍拍她的肩背道:“为师一生之中从未杀过一个人,想不到垂暮之年,却用解毒之药杀了这个老毒物。”

小桃困惑的道:“师父,解毒之药为何就能够杀了他?”

无心师大诵声佛号道:“这很明显,他用毒专长,必然长与毒物为伍,久而久之,毒素已侵肌入骨,使他成了一个怪人,由于经常有毒素做为他的‘补品’,使他—异常人,但遇上了强烈的解毒之药,反而会使他体内的毒素瓦解……”

说话之间,只见公孙同口鼻之中溢出了一缕黑血,人已随之气绝而死。

一直站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尉迟平忽然向无心师太深施一礼,道:“老师太……”

遥遥观望的丁弃武不由又是一怔。

只听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施主魔劫已消,只怕家中人早已望眼欲穿,施主应该快些回家去了。”

尉迟平激动的道:“一年前若非遇上老师太,老朽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这份救命之恩,老朽不知如何报答!”

无心师太摇摇头道:“施主不必想得太多,若非施主与贫尼合作,也不会除得了这个害人的老毒物!”

尉迟平忖思了一下道:“老朽自从服了老师太的药物之后,神志清明,早已完全复原,虽然竭力装做仍然被迷的样子,但一定极不自然,为什么这老贼竟然看不出来?”

无心师太笑笑道:“这很简单,施主之所受的是长青夫人的巫术,公孙同虽精于用毒,但对巫术却一窍不通,所以不论施主如何装做,他都不会见疑!”

尉迟平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这老毒物的尸体,老朽把他甩出去吧,免得被他弄脏了老师太的佛门净地。”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贫尼正要麻烦施主,不过,他既然受了解毒之药的渠洗,周身毒素流溢,实在沾碰不得……”

转向一旁的小桃道:“徒儿,去拿一大块油布来!”

小桃应声而去,不久,就取来了一块遮雨用的油布,交到了无心师太手上,无心师太又把它交给了尉迟平,笑笑道:“施主既已归心似箭,把这老毒物的尸体丢却之后,就请快些回家去吧……”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施主处理这老毒物的尸体时,最好要小心一些,以深埋地下为宜,免得山间的鸟兽遭受其害!”

尉迟平连连点头道:“老师太放心,老朽自会妥善处理……”

迟疑了一下,又道:“老朽与这老毒物相处日久,而且又吃了他不少的药物,不知体内是否沾染了他的毒素?”

无心师太笑笑道:“施主确然沾染了他不少的毒素,但贫尼也曾使施主服用过不少药物,现已经足够把他的毒素化解了,所以施主尽管安心!”

尉迟平吁了一口长气,道:“多谢老师太,老朽就此告别了!”

说着用那块油布蒙在公孙同尸体之上,而后伸手抓了起来,徐徐迈出殿外,再度向无心师太大个招呼,飞身而起,向庙外驰去。

瞧着尉迟平驰去的身影,小桃幽幽的叹了一口长气,道:“师父,夜深了,您来人家歇息去吧!”

无心师太谈谈一笑道:“不行,还有一位贵客等着咱们接待呢!”

不但小桃怔了一怔.连外面大树上的丁弃武也不禁深感愕然。

丁弃武把一切情形都看得清楚无比,对无心师太,他有衷心的钦佩,对小桃,他虽有无比的同情,但是,他觉得没有理由再与小桃见面,所以他想就此离去,但听到无心师太的话后却不禁又停了下来。

只听小桃奇怪的道:“师父,您是说……还有人来到了庵里?”

无心师太点点头道:“一点不错,这个人为师和你都与他有些缘份,可惜他不想见咱们就要走了!”

小桃愕然道:“他是什么人,师父怎么说得有这么神秘?”

无心师太笑笑道:“徒儿,为师一直还不曾问过你,当初你遁入空门,要求为师替你落发之时,你的心志坚不坚定?”

小桃奇怪的道:“师父为什么要问起这些,弟子的心意,难道师父还不知道,弟子是再坚定也没有的了。”

无心师太道:“那么现在呢?”

小桃凝重的道:“不但现在,将来也是一样,因为弟子早已参透了一切,只有皈衣佛门,永远陪伴师父,弟子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平静。”

无心师太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见见此人也不妨事……”

伸手向外一招道:“贫尼知道施主已经等了多时,为何不见见面,与贫尼一谈!”

由无心师太的话语之中,丁弃武知道她已经早发觉了自己,当下不便再隐瞒下去,只好硬着头皮飞身而下,扑到了大殿之前。

小桃已经看清了来人是丁弃武,面色倏然为之一变,但是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只见她略一定神,就又恢复了常态。

丁弃武先向无心师太拱拱手道:“晚辈丁弃武,多谢老师太当日救命大恩!”

说着就要跪下地去,大礼参拜。

无心师太连忙伸手相拦道:“施主万勿如此,贫尼消受 不起,快请到殿中宽坐叙话!”

又转向小桃道:“给丁施主倒杯茶来!”

小桃应声道:“是,师父。”

说着转身而去,她已经平静得没有一些表情,对丁弃武仿佛是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丁弃武本来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及见小桃是那样的平静,倒反而也镇静了下来。

无心师太殷勤地让坐,诵声佛号道:“深夜之中,没有什么款待,丁施主请勿见怪!”

丁弃武欠身道:“老师太太客气了,晚辈实在感到惭愧,因为……”

无心师太笑笑,打断了他的话道:“施主你这样的年纪,不过做了什么事,不论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都值得同情与原谅,何况丁施主并没有什么过错……”

微微一顿,又道:“以贫尼而论,四十多年前也曾犯了一次天大的错误,不过,那是一般年轻人易犯的错误,而且认真说起来,却并非罪恶……”

丁弃武喃喃的道:“老师太说得是……”

无心师太缓缓又道:“因为并非罪恶,所以值得同情……”

目光盯注着丁弃武,停顿了一下,又道:“丁施主与小徒无缘的事,贫尼知道得十分清楚,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小徒无缘心性坚定,早已抛开了人间的一切,丁施主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丁弃武只好又喃喃的道:“是……是……”

小桃已经棒了茶来,双手送到丁弃武面前,平静无比的道:“丁施主请用茶!”

丁弃武又感到一阵手足无措,他不敢去看小桃的脸,不知她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从声音中却可以听得出来,她果然平静的很。

只听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施主方才已经看到了,贫尼不得已而开杀戒,除去了一个用毒荼害江湖的老魔……”

丁弃武忙道:“除恶即是为善,老师太不愧佛山高人!”

无心师太叹息一声道:“江湖之中难免有不少为非作歹之人,但救世以渡人为主,这些坏人能使他们变成好人,才是上上之策,贫尼不得已而杀人,已是为我佛所不耻的下下之策了!”

丁弃武呐呐的道:“这……这……”

也许是由于小挑在于一旁,使他变得有些拙口笨腮,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圆满。

无心师太摇摇头道:“但贫尼问心无愧,只求心之所安也就是了……”

目光淡然一转,又道:“施主年轻有为,武功高强,江湖武林之中还不知有多多少少的事等着施主!……”

丁弃武沉凝的道:“晚辈当本着老师太的教导,凡事应先求心之所安,才能不偏不倚!”

无心师太忖思了一下,道:“施主来到崂山,能深夜在此谋面,总算是有缘,但施主是因何来到崂山的?”

丁弃武只好照实道:“不瞒老师太说,晚辈是追逐一个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的歹徒,以致进入崂山,而至白云寺投宿……”

无心师太笑笑道:“施主所要追的,想必是那有心人吧?”

丁弃武点点头道:“老师太想必都已知道了。”

无心师太微吁一声道:“开封平安镖局的不幸,是一件大事,江湖中一直传播不已,贫尼自然都听说了,何况还有方才离去的尉迟施主数次向贫尼传讯!”

丁弃武暗暗向小桃投注了一眼,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漠然之色。

只听无心师太缓缓又道:“贫尼本不想留下施主,但因为有两件事不能不向施主明说,所以……”

丁弃武忙道;“不知老师太有何吩咐?”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吩咐二字,贫尼愧不敢当,先说第一件事,丁施主可知公孙同为何会去白云寺中?”

丁弃武双眉微锁道:“晚辈正为这件事所困惑,因为在白云寺中似乎曾经听到过女子哭唱之声,但等晚辈查看时,却又没有什么发现,随后就发现了公孙同,一直跟踪下来……”

无心师太道:“因为白云寺中的住持方丈就是碧鸡寨中的总侍卫,此人名为楚本雄!……”

“啊……”

丁弃武不禁一怔道:“难道他巳经出家做了和尚?”

无心师太摇摇头道:“那种人为怎能够出家,这只是那元果大师该当遭劫!……”

丁弃武道:“白云寺前任住持三个月前圆寂归西,听说是由五台山派来的住持元果。”

无心师太道:“元果大师果然是由五台山派来的方丈,半途之中却遇上了楚本雄,不但被他抢走了度牒文书,而且还被他追去了性命……”

丁弃武接口道:“晚辈明白了,那楚本雄是个假和尚!”

无心师太点头道:“正是如此,由于他有度牒与五台山的文书,没有人怀疑他是假的,只怪五台山总院为什么会派一个无恶不做的花和尚来,所以白云寺已经面目全非,僧众纷纷求去!”

丁弃武咬牙道:“晚辈立刻就要把他除去!”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丁施主是侠义少年,贫尼不便多口,就委请施主处理此事,不过,贫尼有两句话送给丁施主,那就是善体天心少造杀孽,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杀人!……”

丁弃武悚然道:“晚辈谨遵教言。”

无心师太微微一笑道:“这是贫尼要说的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事……”

忽又沉声一叹道:“贫尼自觉心力日衰,恐怕已不能久在人世,说不定随时随地……”

小桃忽然接口叫道:“师父,您别说这些……”

无心师太坦然一笑道:“生老病死,世上没有人能够逃得过,其实只要看开了,也是十分平常的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微微一顿,又道:“贫尼一生所学,虽然不多,但医道上还多少有些可取之处,所以贫尼这些天来,都在尽力把些微之学,传与徒儿,希望他日能继为师之志,救世救人……”

小桃接口道:“弟子知道,您老人家不要说了!”

无心师太笑道:“为师不是说给你听,而是要告诉丁施主,他日在江湖道上,多照应你……”

丁弃武连忙拱手道:“晚辈一定尽力!”

小桃一直都很坦然,此刻却有些面色微红的低下了头去。

无心师太诵声佛号道:“这样,贫尼就可以放心了……”

微微一顿,又道:“施主还有两位同伴在等,贫尼就不多留了,但愿尔后有缘,能与施主再见!”

丁弃武不禁也有些黯然,略一迟疑,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既然如此,晚辈就该告辞了!”

说着又向小桃拱手一礼,小桃连忙双掌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丁弃武觉得心头十分沉重,当下暗吁一口长气,迈步出屋,闪身而去。

首先,丁弃武回到了那片松林之外的二楞子与胡瘸子藏身之处。

但出乎意外的,竞然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丁弃武大感奇怪,林内林外细细找了一遍,仍是不见两人。

但附近并无一些异状。

丁弃武暗道:莫非两人因等得不耐,已经先一步回到白云寺了?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胡瘸子与二楞子的忠诚,是绝无问题的,他们绝不可能不等自己回来而先回到白云寺。

丁弃武再度进人松林,去查看那座圆形的茅舍。

茅舍中除了一榻一椅之外,一无所有,那很像猎户们在林中弄的临时遮风避雨之处,而后被公孙同用来作了尉迟平的住处。

丁弃武一无所获,只好身形急转,先回了白云寺。

白云寺仍然是那样的平静,每一进殿院中都不见一丝灯火,丁弃武飘回客房,只见客房中一片漆黑,三条棉被整齐的堆放在床榻之上,根本没有二楞子与胡瘸子的影儿。

就在这时,丁弃武忽然又听到了那种怪声。

他不再怠慢身疾形掣,循着发声之处扑去。

终于,他在后院的一间禅房前停了下来,因为他差不多可以确定声音就是由此处传出来的。

由院落的气派与禅房的位置判断,这该是住持方丈的净室。

但此刻那种声音却又听不见了。

他躲在一簇竹丛之处,静静倾听。

不久,忽然呼的一声,似是禅房中有一扇门推了开来,随之也有一缕微弱的灯光传了出来。

丁弃武定神看时,只见一个年轻的和尚由房中走出,手中捧着一个酒坛,缓缓的向小院之外走去,一股酒气迎面扑来,使丁弃武不由纳起了眉头。

待那和尚走出院门,丁弃武连忙向禅房之中掩了进去。

定神看时,禅房中空空洞洞,但却有一道暗门通向地下。

丁弃武暗道:“好一个刁恶的强盗,居然还修了密室!”

那密室其实只是一个地洞,此刻洞门开着,闪闪的灯光就是由地洞中透射而出。

丁弃武毫不迟疑,立刻闪身而人。

只见那地洞有一条五尺多长的通路,而后就是洞室,洞室四壁都是泥土墙壁,一股霉味刺鼻,其中却布置得十分华丽。

只见正中是一张罗汉床,上面铺了鸳奁绣被,摆着大红绣花的枕头。

此外,有桌有椅,桌上酒肴未撤,杯盘狼籍,一个胖大的黑和尚正袒胸露臂的坐在椅上,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忙着替他捶腿捶背。

在床头上有一个脱得半裸的女孩子,双手反缚,系在床柱上,正在哀哀哭泣。

丁弃武看得清楚,那黑和尚果然正是楚本雄。

只见他一面打着酒呃,一面不耐烦的喝道:“真他妈的扫兴,哭个什么劲,既然来到了白云寺,你就别想活着出去,何不陪着老子玩一天算一天,吃吃喝喝……”

分明他是在喝叱那个被缚的少女。

那少女牙关紧咬,除了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外,一声不吭。

楚本雄更加大怒的道:“贱货,你到底想死还是想活?”

那少女咬牙叫道:“你杀了我吧,快些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不会从你,土匪……强盗……”

楚本雄霍然而起厉叱道:“想死还不容易,宰了你这贱货,老子再去弄别的女人!”

挥手一掌,就要向那少女砸去。

但他那一掌并未击下,却见人影一闪,丁弃武忽然拦到了他的面前。

楚本雄这一惊实在不小,但匆忙之中他还不曾看出来人是谁。

只听他仍是暴跳如雷的吼道:“你是什么人,怎敢闯入佛爷的密室?”

丁弃武冷冷哼道:“才一年多不见,大约你不至于看不清楚,何不仔细瞧瞧?”

“啊……”

楚本雄这一次算是看清了,同时,他也亡魂四冒,身子顿时软了下来,道:“你……你是丁弃武!”

丁弃武淡然一笑道:“总算你认出我来了!”

微微一顿,又道:“看来这一年多你过的十分不错,有吃有喝,又有女人……”

楚本雄结结巴巴的道:“我……才来了不过……三个月,而且……而且……”

丁弃武哼道:“倒真亏你长了这个大的个子,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楚本雄于咳了一声,咬咬牙道:“到这里来当和尚,并不是我的本意,这是受了我那往日的主人……”

丁弃武道:“是公孙同?”

楚本雄连连点头道:“自从长青夫人死了之后,我一切自然是要听从他的吩咐!”

丁弃武笑笑道:“可惜公孙同已经死了,今后你也可以恢复自由了!”

楚本雄一怔道:“你……你说的是真话?莫非是你杀了他?”

丁弃武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但我却是眼看着他死的……”

声调一沉,又道:“楚本雄,你杀害元果大师,抢了他的度牒又来此无恶不作,这罪准饶!”

楚本雄面如死灰的道:“我……已说过是受公孙同驱使!……”

丁弃武冷笑道:“为什么你还不动手与丁某一搏,难道要这样束手待毙了么?”

楚本雄颓然道:“我很自量,决不会是丁少侠的对手,只求少侠开恩,放过我这一条狗命……”

丁弃武道:“这样看来,你是很怕死的了?”

楚本雄呐呐的道:“在下不过中年,就这样死了,实在于心不甘,如果丁少侠放过我,我一定从此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丁弃武沉忖了一下道:“好吧!既然你有悔过之心,我可以体上天好生之德,饶你一命的……”

楚本雄不顾一切,连忙跪下叩头如地蒜的道:“多谢少侠不杀之恩……”

丁弃武冷冷哼道:“且慢!”

楚本雄双肩抖了一抖,道:“怎么,莫非丁少侠又改了主意?”

丁弃武摇摇头道:“既然我答应了不杀你,就不会反悔,不过……”

冷冷的投注了他一眼,又道:“你所以为非作歹,无非因为你有一身武功,虽然你的武功并不高明,但茶毒佛门,为害民间,已是游刃有余,所以……”

楚本雄大惊道:“丁少侠要废去在下的武功?”

丁弃武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想留下性命,就不能再留武功,想保全武功,就得搭上一条性命!”

楚本雄嚎叫道:“那还不如杀掉我算了!”

丁弃武冷冷的道:“这样说来,你还是愿意死了!”

楚本雄闷声不响。

丁弃武淡淡的道:“想死更是容易,像你这种人间的败类,我本来就不想留下你的性命!”说话之间,右手已经按到了剑柄之上。

楚本雄面色大变,双手连摇道:“别……别……在下愿意……被废武功!”

丁弃或缩回握剑的右手,笑笑道:“你到底想开了,不要武功,同样的可以娶妻生子过上半世平静日子!……”

楚本雄低下头去,双目一闭道:“请你动手吧!”

丁弃武淡然一笑,走前一步,伸指向楚本雄的后腰点去。

楚本雄咬紧牙头,一声不吭,但额头上却流下了两行汗水。

稍停,丁弃武冷冷的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楚本雄一声不吭,双拳微拱,向地洞之外走去,就这样离开了白云寺。

待楚本雄一走,丁弃武方才向那两名替楚本雄锤腿的妇女道:“你们是被他掳来的么!”

包括那名被缚的女子,都想不到看起来如此文弱的丁弃武会有这样大的威风,竟使霸王一般的楚本雄吓的要死,一时都呆了起来。

及至丁弃武开口问话,那两名妇女方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小女子们都是二十里外的老王庄人,被那和尚绑来的,只求……英雄超生,放我们回家!”

丁弃武道:“你们认得路么?”

那两名妇女同声道:“认得.认得!但是……庙里其他的和尚……”

丁弃武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会送你们出去,快把那个女孩子解下来吧!”

于是,那两名妇女方才想到该去解救她们的难友,不久,丁弃武带领三名妇女走到了小院之中。

忽见一排灯笼引路,知客僧天心与数名僧人一同迎了上来。

天心和尚一见丁弃武,连忙双腿一屈,跪了下去,后面的数名僧人,不约而同,也一齐跪了下去。

丁弃武急忙拦住道:“诸位快些请起!”

知客僧天心和尚诵了一声佛号,方才起身道:“多谢少侠替本寺除去了这一祸害!”

丁弃武笑笑道:“这是在下该做之事,其实,当在下进入庙中之时,大师就该明告!”

天心和尚苦笑道:“只因小僧不知少侠身份,深恐弄巧成拙,所以只好暗示少侠……”

丁弃武急道:“那强徒巳经走了么?”

天心和尚忙道:“小僧等已知少侠废去了他的武功,不会再危害人间,所以随他去了!”

丁弃武忖思了一下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他是伪冒元果大师之名,而元果大师已经遇害的事了吧!”

天心和尚点点头道:“小僧等虽然知道,但一来因为他持有度牒之书,二来他的武功高强,还有一个惯于用毒,常来常往的独臂老人是他朋友,所以小僧们只有在他的淫威下勉强度日,对他无可奈何了。”

丁弃武点点头道:“大师们可曾见过我那两位同伴?”

天心和尚忙道:“小僧正要奉告少侠,小僧并未见到他们,但方才却接到了一张条子……”说着双手递给了丁弃武。

丁弃武大为困惑,连忙将那张纸条接了过来,定神看时,只见上面潦潦草草的写着:“字呈丁少侠阁下,获悉侠驾光临崂山,渴欲一见,并有要事待商,贵介两人已先期惠临蜗居矣,专候,盼速。”

下面的著名是崂山神君。

另外,还有一行小字是,自云寺正东三里外,老君峰下有专人接应引导。

丁弃武皱眉道:“大师可知这崂山神君是个什么人物?”

天心和尚连连摇头道:“小僧自幼在此出家,就从来不曾听说过有崂山神君这样一个人物……”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敝寺正东三里外,倒果有一座老君峰。”

丁弃武暗暗咬牙道:“好吧,我倒要会会这位崂山神君,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目光一转,瞧瞧跟在后面可怜兮兮的三名妇女,又道:“她们三人是被那强徒所掳的无辜妇女,大师是否可派人送她们回家?”

天心和尚忙道:“这是小僧该做之事!”

丁弃武点点头道:“那么,在下就此别过了!”

不待话落,身形鹤起,眨眼间已经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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