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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棋高一着

藏身于近处树上的玄缎老人甄定远听得分明,也不禁骇讶交集,心道太昭堡形势险要,防卫又如是森严,多年来几乎无人踵临,昨晚自己就在宣武楼附近发现敌踪,想不到竟还有人潜入石屋谋不利于残肢红衣人,假若他没有谎言造谣的话,这个现象就颇值得警惕了。

赵子原可没有想到那么多,暗笑道:“老狐狸露出爪牙试探来了!”

残肢红衣人道:“只是那蒙面人大约未能将棋道运用到武学上,虽则来势汹汹出剑向老夫连斫数下,但却后劲不继,反被老夫以毒芒伤了左肋,嘿嘿,那芒针倒非凡品,针尖上满喂毒甲天下的马兰之毒……”

那“马兰之毒”四字一出,诸人心子俱为之一寒,赵子原道:“果是天下至毒,不知那身中此毒的人还有救没救?”

残肢红衣人阴笑道:“嘿,没有救啦,除非那人央求老夫与他解药……”

说到这里双目寒光陡射,盯住赵子原道:“小哥儿缘何要问这个?总不成那蒙面人就是你么?”

赵子原朗笑道:“阁下以为那人会是我么?”

残肢红衣人寻思一下,道:“不是你,不是你,否则岂非与老夫心中所想大有出入。”

他移开目光投注到顾迁武身上,后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出声道:“老先生,你……”

残肢红衣人打断道:“方才老夫瞧出这位弟台棋力本颇为高明,就是过于魂不守舍,下棋之中最忌心有旁顾,否则落子稍有差失,便全盘尽墨了,嘿哩……”

顾迁武一怔,转身欲走,那残肢红衣人却在这时忽然道:“顾总领,你的左臂摆动有些不灵活,莫非是肋上受了伤的缘故?”

骤然之间,顾迁武脸色大变,他不料残肢红衣人会绕着一个大圈子盘诘自己,一时无从答起,但他立刻微笑道:“不,只不过染上了一点小恙。”

残肢红衣人露出古怪的神色,道:“真是如此么?”

接着又摆首晃脑,自言自语道:“老夫那毒芒一旦划破皮肤,毒性迅即蔓延开来,伤口附近泛成紫黑之色,并且肌肤将因而肿起……”

赵子原心念一动,望了望顾迁武一眼,果见他左肋上的衣服微微隆起了一块,不觉为他担心起来。

残肢红衣人朝中年仆人天风打了个眼色,那天风三两步走到顾迁武近前,道:“阁下何不将衣襟拉开,让咱们瞧瞧——”

语讫,身躯猛地向前一躬,右手闪电般抬起,朝顾迁武肋上衣襟抓去。

他出手之快捷,直令人叹为观止,仓促间顾迁武不暇多虑,拧身倒退数步,“飒”一响,天风指缘扫过他的衣襟。

天风一击落空,毫不停滞欺身掠前,有如附骨之蛆,左手戟指点向顾迁武“中庭”大穴,另一手则再次抄向对方的肋旁衣衫。

这下双管齐出,毋论时间、方位都配合得天衣无缝,顾迁武若要避免大穴被触,只有向左或向右闪身,那么衣襟非要被天风揪上不可,反之则胸前防卫洞开,大穴随时有被点中的危险。

就在这当口,陡闻赵子原大叫一声道:“树上有人——”

诸人闻声霍然一惊,那天风双掌不由一窒,顾迁武乘机纵身跃开。

残肢红衣人道:“小哥儿穷呼瞎嚷什么?”

赵子原指着近处一棵大树道:“适才在下偶尔瞥见树上藏有一人……”

手上所指的正是玄缎老人甄定远藏身的大树,甄定远暗暗骂道:“这小子分明早已发觉我躲在此处,却不早不迟于此时才出声喝破,显见别有居心,莫不是他要设法为顾迁武掩饰,是以骤然出声分开红衣人主仆俩的心神?……”

他欲待飘身而落,公然在诸人面前现身,又碍于身分,自己贵为堡主,在堡内犹须藏首缩尾,窥察他人动静,岂不落人笑话,只是若长久呆在这里也不办法,一时沉吟无着。

甄陵青怀疑地望着赵子原,道:“你不要信口胡扯,想来……”

她的话旋被残肢红衣人打断道:“是不是胡扯,咱们立刻就可以揭破,天风,你跃上树去察看一下。”

中年仆人天风应了一声,拧肩冲身而起,陡见树上人影闪荡,“呼”一响,那甄定远不遑多虑,身子一晃,踏着树梢掠得远了。甄陵青脱口呼道:“果然有人……”

天风在半空吐气开声,落下地来,残肢人问道:“瞧见了什么?”

天风摇摇头:“那人身法好不快速,我无法追上。”

残肢红衣人铁青着脸色,俯首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他缓缓道:“老夫本预定于今日离开贵堡,目下又改变主意了,芒针毒素蔓延后,经过四十八个时辰便是不治之症,那蒙面人若爱惜一命,可于今夜寅时再到石屋来,老夫或者大发慈悲送与他马兰毒之解药。”

赵子原心中暗道:“大发慈悲?哼,只怕是另有作用罢了。”

顾迁武面色连变数变,但仍力持镇静,不使自己发出声音。

中年仆人天风推着残肢人走了,赵子原忽然想起一事,在后面高声道:“敢问老先生一句——”

残肢人头也不回道:“问吧。”

赵子原道:“老先生既能够使用马兰之毒,敢问可是来自水泊绿屋?”

残肢红衣人阴阴道:“小哥儿你话说得太多了!”

一问一答间,中年仆人天风已推着轮椅绕过花园,走上廊道去了。

顾迁武朝赵子原投以感激的一瞥,也自转身而去。甄陵青待得他去远,方始转身朝赵子原道:“看来我是把你低估了,你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

赵子原耸一耸肩,道:“在下但求与人和睦相处,姑娘竟有这种想法,很令我觉得遗憾。”

甄陵青哼了一声,道:“甭假惺惺了,我难道猜不出你心中所想的么?”

赵子原微凛,外表他依然不得不故作轻松,道:“姑娘贵为堡主千金,呵呵,那知人之明自然是有的。”

甄陵青道:“你刻意欲挖苦我么?”

赵子原道:“姑娘多心了,在下焉敢有这个意思。”

甄陵青改变话题,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袒护顾总领?”

赵子原一昂头道:“袒护他?我与顾兄一非亲,二非故,有理由为他袒护么?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甄陵青面色一沉,似乎就要发作,转念一想,却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用着喑哑的嗓子道:“你——你心底埋藏有什么秘密,或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对我实说?……”

说着,脸上不知不觉露出诚挚之色。

赵子原心中暗道:“说到秘密,我正要打听堡里所有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你倒反而先问起我来了。”

甄陵青低声又道:“只要你对我实说,我……我答应不向任何人透露……”

赵子原听到对方似乎不是作伪,而又不带丝毫恶意的诚挚语气,便再也不忍心刺伤她了,虽然他弄不清楚对方怎会一下子由盛气凌人转为低声下气,他忍不住暗暗地想道:“女人真是奇怪,你永远也摸不清她们情绪的变化,武冰歆和甄陵青不都是这个样子么?”当下道:“姑娘是太过多疑了,在下何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甄陵青陡然觉得一阵愤怒攻心,满脸涨成通红,可是面对着赵子原略带洒脱笑意的神情,不知如何却发作不出来,终于她一跺足,绕过赵子原身侧悻悻而去。

赵子原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就在廊道上,迎面走来了玄缎老人甄定远。

甄陵青碎步上前道:“爹,方才你到那儿去了?”

甄定远道:“在水轩房里,有什么事么?”

甄陵青道:“女儿与阿武在花圃中下棋,想不到竟有人隐身树上偷窥,而且阿武……”

甄定远哼哈一声,截口道:“有这等事?那人拿住了没有?”

甄陵青道:“追丢了……”

父女俩边语边行,转瞬已消失在廊道尽头,这时艳阳正炽,园中百花怒放,奼紫嫣红,每当轻风拂过,香气随风飘荡,赵子原身处此等情境,不觉心旷神怡,一时将身遭烦恼都抛开了。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

晚风带着凄恻萧索的寒意,呜呜在空中叫号着,夜色如雾,弥漫整个空间,将整座古堡给吞噬了下去。

又是赵子原活动的时候了,他悄悄从上房里溜将出来,匍伏在草丛中,彷佛在等待着什么,草梢覆在他的颊上,使得他有又痒又刺的感觉。

周遭寂静得怕人,偶尔有稀落的促织哀吟交穿其间。

蓦然,前面小径上足音跫然,赵子原屏息静气,眼睛紧紧盯住跫音起处,他心中有一种抑遏不住的兴奋。

月色下,一条瘦长的人影投映的地上,然后“沙”“沙”声起,那条黑影渐次向荒草及膝的幽径移动过去。

赵子原闷声不响地在后追蹑着,这时风声萧萧,加之前面那人只顾疾行,是以始终没有被他发觉。

那人到一处旷地,打量了地形一忽,自言自语道:“没错,就是这里了。”

他沿着一棵粗可双人合抱的大树,举步东行十步,又转向西行了五步,定下身来喃喃道:“不过半年没到,乱草都长得这么高了。”

赵子原凝目望去,藉着淡淡的月色,隐约可见那人身材瘦长,半百年纪,穿着一袭儒袍。

那老儒生哈腰拨开乱草,露出一块方形石板,他环目朝四面望了望,一手握住板上铁环用劲掀起,下面出现了一个洞口,黑压压不见其底!

老儒生轻声向下呼道:“老魏,你在里面么?”半晌不见回应,老儒生急促叫道:“老魏……老魏……”

少时,下面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曹士沅!是你么?”

老儒生压沉嗓子道:“我是士沅,老魏,天保佑你还活着。”

下面那沙哑的声音道:“姓甄的酷刑我领教过了,放心,我魏某人生就一副铁铸铜打筋骨,绝对死不了。”

老儒生曹士沅道:“你,你肩上的琵琶骨还被锟钢链锁着?”

下面那人道:“不怪姓甄的毒辣,只有怨咱家自己不争气,连琵琶骨都被挑穿了,瞧我丢人不丢人?嘿!嘿!”

说到最后,那鲁浊、喑哑的笑声就响在云霄里。

老儒生曹士沅默然不语,下面那人笑声一停,又道:“奚奉先怎么不见同来?”

曹士沅低道:“你问奚总管么,他已经和苏继飞联络上了,昨夜来过一次,却被姓甄的发觉,所以今夜换我潜进堡来……”

赵子原闻言,心子猛可震了一震,暗忖:“他提到了奚奉先与苏继飞两位前辈,难不成他们同是一路之人?……”

下面那人“嗯”了一声,道:“老曹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曹士沅放低嗓子道:“有了一点眉目。”

下面那人声音透出压抑不住的紧张:“说说看!”

曹士沅道:“据我探到的消息,姓谢的并没有死!”

下面那人惊啊一声,道:“老曹你又以讹传讹了,当年姓谢的在翠湖做案,杀死司马道元一门后,水泊绿屋的雇主立刻又买雇了姓武的与姓甄的两人,去击毙姓谢的灭口,试想一想,姓谢的剑上功力虽高,但能在甄定远及武啸秋二人联手下逃过一命么?”

曹士沅颔首道:“不错,除了传说中那几名武林神秘高人外,就只有甄、武两人联手,始能宰掉姓谢的了。”

下面那人沉声道:“传说?你指是——是灵武四爵、燕宫双后及那——摩云手?那街谈巷论的怪谭焉可当得了真?”

曹士沅整容道:“姓谢的是不是真没有被甄、武二人杀死,姑且不去论它,就以灵武四爵而言,最近就有人发现四爵之一的太乙爵宛若神龙一现在芒砀山露过面,谁敢说这几位前辈不在人世?”

说到这里,他语气渐转沉重:“武林之中每逾数十年必有奇才,只因这几个人行踪太过神秘,功力究竟高到何等程度,从未有一人见识过,是以连他们生成什么模样,都无人知晓,但知有这么几个神秘的盖世高手,便是他们的轶事,传出来的也是绝无仅有的!”

下面那人道:“老曹你不惜冒着重重险难,就为了对我讲这些掌故么?”

老儒生曹士沅道:“老魏,我此来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下面那人诧声道:“消息?”老儒生曹士沅沉声道:“奚总管计画于近日中联合少林、武当及华山诸派,问罪甄定远,相机救出老魏你,以咱们数人之力,不愁昔年那一段公案不被揭破,也好为业已过世的赵堡主尽点心力……”

洞内传出颓丧的声音:“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曹士沅道:“老魏,此话是你说得出口的么,你往年的豪气何在?”

下面那人道:“不成,你们万万斗不过甄定远那头老狐狸,再说我这琵琶骨……”

曹士沅情急脱口骂道:“龟儿子的,老魏你别那么窝囊废成么?”

下面传出一声长叹,曹士沅正待劝说下去,陡闻一道冰冷的语声自左侧不远处响起:“好朋友!欢迎光临太昭堡!”

曹士沅听来人潜到近处,居然丝毫未觉,不禁惊得呆了,他霍然一个转身,只见七步之外端端立着玄缎老人甄定远!

甄定远双目泛出一股凌厉的杀气,道:“你姓奚还是姓曹?”

曹士沅吸一口气,道:“姓奚姓曹阁下管得着么?”

甄定远重重一哼,道:“看来你是姓曹了,那奚老头额上有个刀疤——”

他晶眸中射出的两道冷电,不住在曹士沅身上上下转动着,续道:“老夫杀人之前,照例要问清对方的姓名,也好先向阎王老爷通报一声……”

正说间,倏然大手一招,曹士沅立觉一股强劲无俦的掌力自四面八方直撞过来。

曹士沅心中紧张,不敢出手硬架,急切里蹬步向后闪退,甄定远嘿嘿一笑,猱身而上道:“若你能在老夫手底下走出十招,便让你走吧。”

他掌法一变,一招飞矢穿心掌,挟着飕风宜向对方胸前拍去,曹士沅见他来势猛锐,心下大为震骇,只有闪身避开,右手五指一拂,反向玄缎老掌指脉门之上击去。

甄定远双掌一挫,尖啸之声顿起,俨然有若暴风雨之将至,掌劲徐徐逼近曹士沅前胸——

曹上沅须发皆张,显见内心的激动,他单掌居胸连划半圆,两人对了一式,那曹士沅骇然一呼,身形打了个踬踣,蹬蹬蹬连退数步,到了四步之外,“喀”一声,仰口喷出一道血箭!

甄定远阴阴道:“你认命罢!”

地窖里传出“老魏”的声音:“怎么样?老曹。”

曹士沅举袖抹去唇角血渍,道:“没事儿,这一掌还打不死我。”

下面那人厉声道:“老曹,你千万要撑下去!”

甄定远举步迫进,左手一探,又自递出一掌,曹士沅情知要逃也逃不掉,他心一横,挥掌迎了上去,刹时双方又干上了。

赵子原藏身之处距离太远,战况便无法瞧得分明,只隐约觉得两人掌力雄浑,周遭草叶被震得漫天横飞。

他强自捺住一颗忐忑不定之心,起念要悄悄走近一些去瞧个究竟,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胛上——

赵子原惊道:“顾兄!你……”

顾迁武按指在唇上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张声,低道:“赵兄来了有多久啦?”

赵子原道:“没有多少时候,你呢?”

顾迁武细声道:“小弟么?现在才到。”

他轻轻抓住赵子原衣袖,道:“今早在花圃里多亏赵兄为我解围,犹未谢过。”

赵子原淡淡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顾迁武道:“小弟于昨夜闯入石室,行刺那残肢人的经过你都瞧见了?”

赵子原点点头,道:“顾兄的毒伤如何?”

顾迁武道:“那残肢人不是说过,伤者只有四十八时辰好活么?生死有命,老天爷既不要我再话下去,我也只有认了。”

赵子原见他只此一语,便将生死大事轻淡描写过去,这是何等恢宏胸襟,不禁心折不已。

这会子,旷地那边忽然一声暴响亮起,曹士沅被敌手一掌震退数步,身形一阵踉跄,几乎倒在地上。

甄定远沉道:“这是第七招,曹某人你还撑得过三招么!”

曹士沅面色由青而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已无力再战。

赵子原抬起头来朝那边张望,只见玄缎老人,一步步踏前,他这时要取曹士沅性命易如反掌,不觉为曹士沅捏了一把冷汗。

身边的顾迁武放低声音道:“咱们得想办法救这曹前辈一救——”

赵子原心想这话应该是自己说的,岂料竟出于顾迁武之口,惊诧之余,呐呐道:“但……顾兄……顾兄你是本堡银衣队总领……”

顾迁武摆手道:“详情我以后再告诉你,目下救人要紧。”

他沉吟一下,续道:“日前我在附近发现一条秘密地道,连甄堡主都未知晓,待会儿你我一齐现身出去,你往东行,小弟则迂回绕向西侧,这个方向距甄堡主较近,他瞧见咱们两人往不同的方向跑,稍为犹豫之后,必会向小弟追来——”

赵子原道:“然后呢?”顾迁武道:“只要甄堡主这么一犹豫,我已经藏入那条秘密通道去了,就是将整座古堡搜翻过来,也不会将我找到。”

语声一顿,复道:“赵兄是否愿意帮忙?”

赵子原突然觉得热血上涌,激动地道:“在下正要问顾兄同样一句话呢。”

顾迁武面露喜色,道:“那么?咱们是朋友了,是不?”

说着伸出右手来,赵子原一怔,旋即领会他的意思,遂将手递出,两只手紧紧握了一握,那自对方手掌中传出的豪放友情,有如醇酒一般流入两人心田。

顾迁武道:“赵兄,起——”

他打了个招呼,两人同时自草丛中窜出,顾迁武改变嗓子扬声道:“姓甄的老杂种!有种跟我来!”

喝声里,身子一振,朝西面迂回绕去,同一忽里,赵子原亦自往另一个方向掠出。

甄定远一掌就要将曹士沅收拾,这时乍见两条人影窜起,掌势不由一窒,沉喝道:“那个崽子?”

这一停顿间,二条人影各分西东,已掠出了寻丈之远。

顾迁武唯恐甄定远不抽身追来,他接着又大叫了一句:“老匹夫!你敢跟上来么?”

甄定远何等心机,立刻悟到对方分明有意引开自己,他双目一转,骤然下了决定,身子一纵,不追向破口叫阵的顾迁武,反而往赵子原追去!

甄定远这一走,旷场上只留下愣愣而立的曹士沅,眼望着在黑夜中兔起鹘落的人影发呆。

下面洞窟里那“老魏”叫道:“老曹,你不走更待何时?”

曹士沅何尝不知不能再蹉跎下去,否则便永远没有走脱的机会了,他朝洞内拱了拱手,痛苦地道:“老魏珍重。”

他将石板盖下,幌身一掠,没入苍茫夜色中。

且说赵子原放足飞奔,出提三四丈远,陡觉背后风声斐然,百忙中回目一顾,见甄定远正紧蹑在后面,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

他做梦也想不到甄定远会舍近以求远,追向自己,殊不知这正是对方心思机敏过人之处。

甄定远一身轻功好不骇人,但见他随意三两个起落,登时将距离拉短许多,口中冷冷道:“前面的朋友不要再跑啦,当老夫追不上你么?”

因为夜色黝黑,是以他还未将赵子原认出。

赵子原没命狂奔,突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挡住去路。

那人约莫中等年纪,一身文士装束,望着飞掠而来的赵子原冷冷道:“小子何故狂奔不止?”

赵子原那有余暇与他多口,心中一急,足步微微顿住,后边甄定远可没有丝毫顿滞,身形迅如掣电掠将上来。

中年文士恍然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身子未见如何作势便自提升而起,从赵子原头顶跃过,在空中凌虚踏上数步,丝毫没有提气换气的耽搁,便到了五丈开外……

赵子原几曾见过这等轻身提纵功夫,他骇讶得几乎忘形大呼。那中年文士在远外将甄定远截住,沉声道:“阁下可以止步了!”

甄定远眼看可以追获前面那人,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横加阻拦,当下只觉一阵急怒攻心,疾起一掌便往对方中腰劈去。

中年文士信手一挥,登时将甄定远一掌化解开去,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似蕴藏着惊世骇俗的深厚功力,甄定远乃是一代武学大家,那会瞧不出来,一击罔效之后,便不再贸然出掌。

他不断思索眼前这中年文士的身分,顷忽里脑际掠过千百个人名,但却没有一人有此可能,当下道:“尊驾何许人?”中年文士道:“老夫要向你打听一事——”

他年事不见太高,自外表模样观之,充其量不会越逾四十,却是口口声声自称“老夫”,令人听来相当刺耳。甄定远楞道:“但说不妨。”中年文士一落一字道:“老夫想要打听,一支镌着金日的断剑——”

语声未尽,甄定远瞿然而惊,道:“尊驾语中所指的是什么?老夫完全不懂。”

中年文士道:“既然如此,老夫只有自个儿搜寻了。”

他足步一起,晃眼间便已掠到了数丈之外,朦胧中只见灰色模糊一片,那身法之疾,步履之奇,简直使人无法置信!

甄定远哈哈笑道:“尊驾未免太狂妄,太昭堡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么?”

“呼”一响,也自举步追上。

远远传来中年文士的声音:“谁说老夫要走了?”

语声亮处,已在十丈开外,甄定远提身纵前,身形有如鬼魅般一闪而过,那等速度,较之中年文士竟似不遑多让!

远处立着的赵子原只瞧得目瞪口呆,如非亲眼目睹,他那里肯相信世上竟有这种身法。

好一会他才猛然想自己应该走了,否则甄定远若半途折回,他非特得暴露身分,抑且有杀身之祸。

然而就在赵子原迈步欲行时,目光偶尔向后一瞟,倏地发见那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已折了回来,立在他肩后不及三尺之地,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暗忖:“这人欺身到自己背后,居然点息全无,可笑自己犹懵然未觉,若对方有心杀死自己,这一命岂非丢得不明不白?……”

那中年文士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瞪着赵子原,默然不语。

赵子原内心暗暗发毛,道:“阁下何以去而复返?”

中年文士不悦道:“小子你多大年纪,当着老夫面前,连一声老前辈也不会叫么?”

赵子原本待反问道:“阁下又有多大年纪?当得上这一个‘老’字么?”但他天性深沉,所以立刻隐忍下来,遂朝中年文士躬身一揖,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中年文士面色稍霁,道:“这才像话些。不过老夫本意不在救你,是以大可不必说那句‘谢’字。”

赵子原道:“小可倒不以为然,有道是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以报,老前辈虽无施恩之意,却有施恩之实,异日……”

话未说完,中年文士不耐打断道:“甭罗嗦不清了,什么古言谚语,老夫听得多了,那完全是一派胡语,看来小子你倒有几分迂不可教。”他想了想,复道:“但是你模样长得倒不像说话那么迂腐令人讨厌,咱们见面亦称得上有缘,我老人家便指点你一两手也罢。”

言讫,足步在寻丈方圆内连行十余步,身形犹似斜风下飘荡的柳絮,瞧得赵子原目眩神迷,分不出他的身子到底向何方摆动——

“呜”“呜”一阵疾风疾转而过,那中年文士纵身一起,迳自扬长而去。

赵子原骇讶过甚,反而冷静下来,俯身一瞧,附近坚逾钢石的地上留着十数只零乱的足印。

那些足印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蕴含玄妙的变化,赵子原一时无从捉摸,只有暂将步位默记于心。

回途中,他情不自禁问:“这人是谁,武功之高居然连甄堡主也奈何不得。”

赵子原搜遍枯肠,始终想不出师父曾经提过这么一个人,他满怀纳闷回到上房时,忽然又遇到了一桩奇事。

推开房门,一条窈窕人影立时映入他的眼帘,赫然是那容颜虽艳而神情冰冷的武冰歆!赵子原心子一震,脱口道:“武姑娘……是你……”

武冰歆双瞳剪水,在赵子原身子上下转动着,一面自腰侧抽出马鞭,缓缓圈成个吊人皮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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