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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坎坷人生

凌月国主只觉全身发软,他自许极高,虽然强如天座三星、地煞以及少林、武当掌教,他也并未引以为真正敌手,认为对方只是一介武夫,可以智取。却不料会在一个少年手中,遭到生平未有之失败。

其心在无可奈何之下,施出了“震天三式”,凌月国主实在太强,虽并未能偷袭成功,其心却又逃过了一次杀身之祸。

那日他伪装中了迷药,其实早就运气将药汁逼在食道之间,待凌月国主一转身,他便一滴不剩全部逼出,一路上跟着凌月国主,连续破坏了凌月国主的阴谋。

其心往荒僻之地走去,他心中并无半点自得之情,反而懊丧已极,心中不住叹息忖道:“我舍生冒死,便是要探听凌月国主入中原之秘密,可是在这当儿,我却外出不在,只听了个无头无尾,真是可惜呀可惜!”

他心想如果庄玲不在这紧要关头被人擒住,那么此事焉会如此,自己继续装下去,岂不是将凌月国主海底全给探出?天意如斯,却是无可奈何。

其心估量凌月国主在北京决不会久留,他想到庄玲犹在虎口,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也不敢远离京城,便藏在城郊农村之中,等到第二日又潜回城内,立刻往客舍赶去,只见客舍空空,凌月国主师徒已然走了。

其心连忙掀开床罩,只见庄玲好好地昏睡未动,他心中暗叫侥幸不已,这床下柜后,原是最普通隐藏之处,唯其如此,反而将智通天神的凌月国主师徒骗过,他那知凌月国主为盗禁城兵符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是以放过许多细节,只将兵符到手交给巧匠高大雕瞧了一眼,这便火速赶离北京。

其心抱起庄玲放在床上,轻轻拍开庄玲的穴道,他探探手脉,知她心神交瘁,身体大是衰弱,非静养数日才能恢复,可是自己仍得追踪凌月国主,此事端的为难。

他见庄玲容颜憔悴,心知她这些日子一定吃尽了苦头,东逃西躲,最后还是落在贼人之手,想到庄玲幼时何等的娇贵,她如今受苦受难,皆是起因于自己出手杀了她的父亲。

其心愈想愈感歉意,又瞧了瞧庄玲略带焦黄的脸孔,那头上秀发散乱,风尘仆仆,心中突然感到无限怜惜,一横心忖道:“目下一切都不要管,只先等庄玲好了再说。”

这时庄玲悠然醒转,她无力地睁开大眼,眼眶下深深润着一圈黑色,更显得默默无神,她瞧瞧其心,开口想说,竟是无力出声。

其心柔声道:“庄小姐,你好好休养,坏人都被我打跑了。”

庄玲双目失神的看着他,脸上一阵迷惘,其心忙道:“庄小姐,你并没有受伤,只是身子略虚,养息几天就会好的。”

庄玲点点头,其心忽然想到她已一日一夜未进滴水粒米,连忙走到厨房,自己动手熬了一锅红薯粥,他虽是少年男子,可是从小便一向自理,对这烹饪做饭之事,比起女子并不少让,那店小二见他生火淘米,流利无比,也便乐得休息。

过了一个时辰,那锅中红薯甜香四溢,其心盛了一碗粥上来,扶起庄玲坐直。

庄玲四肢无力,其心只得一匙匙喂她,才喂了大半碗,庄玲头一昏又倒在床上,其心见她虚弱无比,心想让她多多休息,便轻轻替她盖上被罩退出。

其心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对庄玲如此怜惜,他白天整天就不踏出客舍半步,只是细心看护,便是夜半梦醒,也忍不住轻轻推开一丝隔壁房门,远远望着庄玲安然的熟睡,感到无限的慰藉。

他烹调手段原高,庄玲元气大伤之下,胃口极差,其心更是施展手法,将各种食物作得色香味俱全,只盼庄玲多吃,早日恢复体力。

过了几天,庄玲渐渐恢复,她听说齐天心遭了暗算,本想立刻便走,可是仍是四肢发软全身失力,她极少开口和其心说话,其心心中内愧,两人面对着常常一坐就是老久,其心心中暗自警告自己:“只要等她一好,我便要去追那凌月国主,此事关系天下劫数,我岂可逗留在此,误了大事?”

可是他眼见庄玲脸色一天好似一天,心中还是不能放心,每天晚上都决定次日要走,可是次日又藉故再留一天,他心思细密,将庄玲照顾得无微不至,他自幼浪迹天涯,也不知经过多少奇闻异事,可是却觉得这几天用心照顾这娇弱的女子,不但心安理得,而且实是生平未曾有之乐事。

这日他又正走往厨房,忽然听到一个店小二道:“小李,你瞧瞧看,上房里那个客人,人生得俊是不用提了,而且手脚利落,比个小媳妇儿只强不弱,我老吴来来往往见过多少人,可说没见过这等怪人。”

那被唤“小李”的道:“我瞧他气质高贵,定是大有来历,老吴,还有他那小媳妇儿,唉!我小李活了这大岁数,也没有见过这等美人,娶妻如此,就是我小李也甘心情愿服侍她。”

“老吴”道:“人家小两口还是分房而睡,分明还没有圆房,你可别信口乱说。”

其心怔怔听着,那两个店小二又谈论他半天,最后结论是能够嫁得如此郎君,一定是多生积德而来。

其心听得作声不得,可是心中又有一种强烈欲望,希望别人多说两句,他是个善于克制自己而且极端理智的人,此时竟是六神无主,连厨房也不去了。

他漫然走回室中,只见庄玲一个人靠在床沿,支着头呆呆出神,其心轻咳一声,庄玲似若未闻,理也不理头都不转过来。

其心沉吟一会儿道:“庄小姐,杜公公既被那坏人杀了,你病好了,一个人哪里去?”

庄玲冷冷答道:“要你管哩!我又没有叫你陪我在此,你爱走尽管走吧,谁希罕了?”

其心知她误会了话中之意,他柔声道:“我心里虽是极愿陪你,可是还有一件天大要事耽误不得,不过你一人孤单没个去处,又教人不安心。”

庄玲心想:“我孤孤零零,还不是你一手造成,你还假心假意。”

她眼圈一红,心中又气又悲,怒道:“董大侠,你杀人放火,全不当一回事儿,你又何必装腔作势,可怜我一个女子呢?”

其心笑笑不语,他从就未存希望庄玲能原谅他之心,庄玲见他直挺挺地站在身旁,脸上淡然,也瞧不出他是怒是喜,这脸色她是顶熟悉的虽是数年不见,可是那模样依稀间和当年仍是半点未改。

她一时之间,几句骂人之话竟是脱口不出,其心平静地道:“你原可跟我一块走,可是我此行无异自投虎口,生死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岂能连累于你。”

庄玲也不细辨话中之意,只道其心又是在轻视她,当下忍无可忍,锐声叫道:“谁要和你一起走,你赶快给我走得远远地,不然我可要用不好听的话来骂你了。”

其心道:“你现在发脾气也是枉然,咱们须得想个办法,唉,我自幼到处流浪,也没有一个去处。”

庄玲冷冷道:“是啊!是啊!杜公公见到一个孤苦孤儿,可怜他收容到庄中来,好心真是有好报,结果弄得家破人亡,连命也丢了,都是那孤儿所赐,都是那孤儿所赐!”

她愈说愈是激动,忍不住哽咽起来,其心心中虽不愿再顶撞她,使她伤心难堪,可是有一事忍不住道:“那孤儿并不要你可怜,也不是孤儿,因为他还有父亲。”

庄玲一怔,声音更是冷冰:“什么,小……小贼,你竟是有意到庄中去卧底的?那你一切都是早有计划了?”

其心苦笑道:“错非迫我太甚,我岂会出手伤人,此事你误会太深,说明白了你也是不会相信的。”

庄玲悲叫道:“你早就包藏祸心,乘我爹爹不留意下手,你还想赖,你还想混赖?”

她声音尖锐,语气中充满了恶毒,其心心想多说无益,便不再分辩,庄玲心中更加认定其心是隐伏庄中,乘机行凶,她两眼瞪着其心,恨不得立刻将其心杀死。

其心忽道:“你又该吃药了,我替你煎热去。”

庄玲冷冷地道:“从现在起,我死也不吃你煮的东西,你别想用这种方法笼络我。”

其心道:“大夫说这剂药是强心健脾的,你既已大好,不吃也罢了。”

庄玲哼了一声,其心默然退出,到了吃饭时分,他又端了几样菜肴上来,放在庄玲房中桌上,庄玲连瞧都不瞧一眼,其心自言自语道:“饿总不是办法,任是你一流好汉,铁打钢铸的身子,顶多也不过饿个三、五天。”

庄玲大怒,她一发脾气真是个天地不怕的小老爷,一伸手将整个桌子掀翻,那香喷喷的菜肴四散,其心望了望庄玲,庄玲双眉扬起,一脸挑战的模样。

庄玲道:“董大侠,你发火了吧!哼哼,你董大侠怎么不敢杀人了,你有种便将我杀了呀!杀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又打什么紧?”

她不断激着其心,就是要他发怒,她见其心愈来愈是柔顺不动声色,似乎对自己的愤恨视若无睹,心中如何能够忍得下?是以放肆侮辱,竟将江湖上的粗话也用出来,其实如是真的其心发怒,她也是心虚得紧,毫无把握,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了。

其心只是沉吟,庄玲心中突突而跳,暗观其心脸色好半晌,只见其心动手收拾地下残局,口中喃喃地道:“这上好菜肴如此糟塌,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此言一出,庄玲只觉耳中嗡然一声,儿时的情景一幕幕飞快升起,又飞快逝去,她想到小时候,自己初次向这人表示情意,这人却装得什么也不懂,那一次也是一气之下打翻了满担食盒,那一次这人不也是如此神色吗?

就是这神色,庄玲曾经如痴如狂暗恋过,她见其心扫好地,悄然一语不发,往外便走,这时她心中真是千头万绪,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其心暗暗跨出门槛,他忽然止步回头道:“我想起一个主意,你既是齐天心齐公子的夫人,那一切都好办了。”

庄玲一怔,其心又道:“洛阳帆扬镖局之主孙老镖头,对于齐公子感恩极深,他在两河南北极具潜力,别人绝对不敢轻易惹他,你此去投他,他一定待若上宾。”

庄玲本想不理他,可是到底关心齐天心,便问道:“那蛮子说的可是当真?”

她声音发颤,显然极是关切紧张,其心摇摇头道:“我也是听蛮子说的,齐天心公子何等功力,要想打他下谷,那是谈何容易?我也并不相信。”

庄玲心中沉吟,口中不由自主喃喃道:“他武功自是高强,可是人却漫无机心,谁像你这种人,什么坏主意都有。”

其心见她双眉凝注,忧心如焚,他本人也对齐天心颇有好感,此时竟也受感染,心中忐忑不安,口中却道:“我到江湖上打听去,庄小姐,他为人虽天真,可是那身功夫却是货真价实,你放心便是。”

庄玲喃喃道:“明儿一早,我也要到江湖上去了,齐大哥万一真遭了不幸,我……我……”

这时其心已悄悄走了,庄玲又支着头,窗外一片暮色,烟云四起,这客舍是北京有数大店,亭台水榭,布置得很有气派,齐天心潇洒的风姿,那是世间少女所憧憬的梦中人,庄玲自也不能例外,可是目前这魔鬼般深沉少年,却在她心中愈来愈是清晰,分不出到底是何情怀。

其心意兴索然,他正被一个极大问题难住,身子靠在假石山上,望着西边深红云霞,他心中一次又一次问着自己:“我见着庄玲,为什么便会身不由主?我行事一经决定,从不犹豫,可是这次却一再误了行期,这是什么原因?”

他转念又想道:“我小时故意躲她避她,难道是假装的吗,我心中难道早就喜欢上她?”

其心愈想愈是迷糊,他是聪明之人,凡事都深入思索,对于一些人人皆知简单的问题,有时反而惑然不解,他极端理智,虽在无意之中动了真正情感,可是不但自己不信,就连为什么如此也不懂。

这时天已大黑,不知何时已是星辰满天,其心想到明天又是孤身一人,万里征程,又想到庄玲年青貌美,单身行走江湖只怕危机重重,一时之间,竟觉胸中漫乱难理,空虚得什么都不能容纳,一阵凉风吹过,其心悚然一惊,庄玲屋中已熄了灯火,想是已入了梦乡。

其心吸了一口真气,屏除莫名杂念,心中暗暗忖道:“那凌月国主私会朝中大臣,只怕是心怀叵测,我人微言轻,就是去警告朝中大臣,也是无人肯信,目今之计,只有在暗中探看凌月国主行踪,只是这四天耽搁,也不知他到了何处?看来只有西行去碰碰了。”

他盘算既定,上街替庄玲买了许多必备之物,又买了匹小马准备作为庄玲座骑,这才回房休息。

次晨一早,其心帮庄玲打点妥当,两人用过早饭,其心微微一笑道:“庄小姐,咱们这便分手。”

庄玲凝目瞧着他,只见他笑容敛处,眼角竟流露出一种凄凉绝望之色,好像是此去再也见不着了,其心平日何等镇静深沉,脸上永远是洋洋自如地,别人根本就无法瞧出他的深浅,这时竟露出人去楼空依依之色,那光景的确深刻,庄玲望着望着,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其心见她并不上马,便又说道:“此去洛阳道上安静,你跟了齐天心齐公子,一定是永远幸福,他不但人品俊雅,而富可敌国,天大的事,他也有力承担。”

他神色平静的说着,可是那语音中充满了落寞,就像是年迈的英雄,沙哑的唱着古老的战歌,平静寂寞,在原野中渐渐消失。

其心说完了,他似无意的再瞧了庄玲一眼,又回复了那种淡然的神采,他习惯的耸耸肩,转身便走,走了不远,忽然背后一个哭喊的声音叫道:“董其心,董其心,你别走。”

其心一回头,只见庄玲泪流满面冲了上来,其心一怔站住,庄玲已投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他。

其心只觉鼻端一阵阵脂香,真令他神昏颠倒,他是初尝情味的少年,心中又惊又喜,竟不知是真是幻。

庄玲只是哭泣道:“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双肩颤动,哭得很是伤心,其心忍不住轻轻抚着她一头秀发,饶他满腹机智,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庄玲只觉得胸中有如乱麻,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曾努力要使自己忘记这个杀父仇人,可是却没有做到,她和齐天心交游甚欢,原想取代其心的地位,此刻她才明白,世界上万物或可交换取代,但绝没有一个能代替另外一个人的地位。

庄玲哭着哭着,情感渐渐发泄,她心中忖道:“我和齐天心交往,一见面便觉得他很是可亲,原来是因为他神色长得有几分像董其心。”

其心沉醉在这柔情密意之中,暂时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忽然怀中庄玲停止了哭泣,用力一挣,倒退了两步,望着其心道:“你快走,我永远不要再见你。”

其心神智一清,他想到这庄玲已是齐天心的娘子,自己怎的如此胡涂?当下喃喃道:“这样分手最好,但愿你一生幸福无比。”

庄玲道:“董其心,你别以为我忘不了你,我……杀父之仇不报,你一定看不起我,好,我会渐渐使你看得起我。”

她唰的一声,从马背背囊拔出长剑,用力挥动了两下,剑光在朝阳中闪烁,庄玲驰马去了。

其心心中再无留念,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北京繁华文物,他并无半点向往,不一会走出城门,那至京的官道宽敞笔直,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其心只觉海阔天空,豪气大增,这数日局促于客舍之中,尽是儿女情怀,将自己一番雄心几乎消蚀。

他不住向自己打气,可是心中仍是阑珊,竟是欲哭无泪的感觉,他暗自忖道:“如果庄玲真的和我和好,那我不但坏了她的名节,而且齐天心岂能忍受,这样的安排最好最好,我可不愿和齐天心决斗,尤其是为了一个女子。”

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虽是如此地想,可是心中却彷佛失去了一种无与伦比的东西,那是很难,甚至永远也弥补不起来的了。

他虽不愿和齐天心争斗,然而世事岂可逆料,又岂能凭人力挽回?

其心只是西行,这日又走到河南地界,并未见凌月国主师徒踪迹,一路上江湖上并无异状,其心暗暗安心,知道凌月国主并未再在中原惹事。

他行到日暮恰巧到个大镇,他才一入城,发觉身后有异,跟了几个大汉,其心暗自戒备,走到街上,那几个大汉,消失在人丛之中。

其心也未在意,他走到一家客钱投宿,那掌柜打量了其心一眼,尚未待其心开口便道:“小店已住满客人,实在抱歉,贵客另外找一家吧!”

其心见他脸色不正,似乎是含愤未发,其心心中奇怪,他天性不爱闹事惹人注意,便又走到另外一家客栈。

他连走几家,那些客栈都推说人满,其心大是犯疑,这镇上气氛颇不寻常,分明是有人暗中操纵和自己作对。

其心眼看天色渐晚,心中暗暗焦急,他行了大半天并未进食,肚中也自饥饿,心想先吃饱再说,便往酒店走去,他连到几家酒店,却都是早已打烊,那掌柜的也不在了,一些过路的行人,更是对他卑目而视,似乎十分瞧不起他。

其心暗暗称怪,自己未到此城,怎么会与城中人为仇?他正自沉吟,忽然背后人声嘈杂,其心转身一瞧,只见一个五旬左右老者迎面而来,他身后高高矮矮跟了七八个汉子。

其心打量来人一眼,那老者劈口骂道:“你这忘祖卖国的小畜牲,今天叫你难逃公道。”

他似乎气极,开口便骂,其心心中雪亮,知道凌月国主手下那两个宝贝,不知又冒名造了多少孽,让自己背了黑锅。

其心知道解释不清,索性不费口舌,当下淡然道:“瞧你一大把年纪,怎么如此不知礼数?真是白披衣冠,枉自为人了。”

那老者身后汉子纷纷喝打,粗言俚语就如狂风暴雨一般骂到,其心心中微微有气,那老者道:“对待礼义上国之人自是讲礼数,面对域外蛮狗,就如遇见疯狗一样,人人皆可诛之。”

其心道:“我敬你偌大年岁,如果再要不知深浅,可莫怪我出手得罪了。”

那老者挥手便打,其心只有出手,老者拳风凌厉,颇有几分真才实学,其心试了几招,恍然道:“原来是崤山派的高手,在下倒是失敬了。”

那老者出拳沉猛,攻击连绵不断,但见其心漫不经心应付,招招都被闪过破解,他知功力相差太远,一使眼色,那七八个汉子一齐围了上来。

其心不愿久事纠缠,他掌力渐渐加重,招招就如开山巨斧,力道沉猛已极,那七八个大汉如何敢硬接招,其心东一拳西一脚,对方人虽多将他团团围住,可是被他打得东倒西歪,险状百出。

其心乘势直上,他长啸一声,双掌疾若闪电,身子也跟着快捷起来,那老者见敌人招式如穿针引线,尽往空隙之中击来,他手忙脚乱地又闪又躲,也顾不得帮手下大汉围攻了。

其心啸声方毕,双掌贴膝,垂手立在场中,那些大汉,连他身形都未看清,便被他弄倒了一大半,其余几人呆呆站在一丈之外,只觉敌人神出鬼没,不可思议,竟不敢再贸然上前。

那老者一挥手叫那些人将倒在地上的汉子扶起,他头也不回退去,其心心道这人也算知机,如果再纠缠下去,只怕苦头吃得更多,他心想这镇中是不能住的了,人人都好像恨不得将他杀头剥皮,便又藉着星光,夜行赶路,方走了不远,后面蹄声一起,一个大汉驰马狂奔,不一会赶过了他,黄土的大道上,激起了一大堆尘埃,那背影彷佛就是刚才和他打斗众汉中的一个。

其心心中一惊忖道:“此人定是前程报信去了,这样不死不休的纠缠着,自己虽是不惧,岂不误了大事?”

他心想自己不再行走一道,这样说不定便可避免许多莫名其妙的打斗,他盘算已定,尽往山路小道走去,晓行夜宿,赶了几天,果然再没有遇到意外之事。

这回他走近商邱,这是他西行必经之地,他行到城郊,已是初更时分,前面是一大片林子,其心心想今夜不如先在林中过夜,明天一早赶快赶过商邱。他才走进林子,忽然一阵怪响,有若是千嘴万舌鼓噪着,那声音又低哑又难听,在这静静的野外,真令人毛骨悚然。

其心暗布真气,忽然“啪”、“啪”之声大作,从林子深处飞来成千上万乌鸦,月光下黑压压的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其心心中一松,释然吐口气,继续前行,才行了几步,他灵机一动忖道:“乌鸦栖息甚早,此时天已全黑,怎会群起而飞,难道林中来了大批人?”

他提高警觉,轻步疾行,孰如一缕轻烟愈走愈深,忽然远远人声大作,其心从树叶隙中定神远眺,只见前面地势突然开朗,黑暗中仿佛有座大庙耸立。

其心不敢大意,施展轻功继续前行,又走了一刻,那树木愈来愈稀,隐身大是困难,他忽瞧见前面有棵巨大槐树,他身子一颤,跃身上树。

他居高临下,只见古庙前有块平广场地,场中坐了数十个汉子,席地而坐,四周点数支巨大火把,火苗烧得又高又旺,庙门前挂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鹰一舟,在风中展开飘扬。

其心定神一瞧,只见其中有一个汉子站立着,正在向众人说话,夜风吹过,一句句都清晰传入其心耳中,其心听那声音心中一凛忖道:“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在洛阳主持镖局,跑到这里来干吗?庄玲如去投奔他岂不扑了个空?”

原来那站立着的汉子,正是帆扬镖局孙帆扬,他沉声道:“武当真人已传讯武林,凌月国主入了中原,要咱们河洛武林戒备,今天各地分局的老师们差不多到齐了,好歹也要想个办法抵挡。”

众人齐声道:“咱们唯总镖头马首是瞻,一切都听您老吩咐。”

孙帆扬缓缓地道:“那凌月国主早就有吞并中原武林之心,这也罢了,就恨在咱们的中国,竟会有人甘心出卖祖宗,作他内应,此人功力颇高,对于中原武林又熟,他引狼入室,实在令人痛恨!”

其心暗忖道:“凌月国主目的岂仅中原武林,你们这些人见识浅薄,如果知道真象,成事不足,败事倒是有余。”

孙帆扬话一说完,众人暴吼道:“咱们把那姓董的小子碎尸万段,瞧瞧他心肝是怎生模样?”

孙帆扬挥挥手,众人立刻静了下来,他沉着地道:“凌月国主行踪隐密,一时也难以寻到,那姓董的小子的确是咱们武林害群之马,如咱们一致对外,那凌月国主尽管是千手万脚,也是无可奈何,偏生就有这种小杂种,丧心病狂,咱们目前先将此人除去,一方面作为卖身投贼的人一个警告,再者除去这个心腹大患,也让凌月国主知道厉害。”

其心脸上闪过一丝愤怒神色,他心中暗道:“这孙帆扬出口伤人,他骂我也便罢了,岂能侮及我父亲,他日有机,一定要让他尝尝厉害。”

众人纷纷称是,其中一个汉子道:“李大哥问得对,前天兄弟接到崤山大侠飞马传柬,那小子已入了河南地界,他西行必须经过此地,咱们只须在此以逸待劳便得。”

众人七嘴八舌的商量起来,孙帆扬又道:“这姓董的小子一除,凌月国主对于中原武林不会再了若指掌,那时咱们以暗击明,形势上先占了许多优势。”

其心忖道:“凌月国主对于中国一切,早就了然于胸,如果他像你们一般见识,后知后觉,岂敢染指我们了。”

这时从庙后又走出一个大汉,他身材又高又大,嗓子更是宏亮,他走前向孙帆扬行了一礼道:“总镖头,丐帮有回信来了。”

孙帆扬笑着连道:“楚副镖头辛苦了,兄弟在此先谢过。”

那人正是帆扬镖局副镖头无敌神拳楚颠,他忙道:“总镖头仁心侠行,从来只为天下忧,不曾管过自己,小弟跑趟腿又算怎的?”

孙帆扬问道:“丐帮蓝帮主他说怎样,他答应和咱们结盟,共同应付这武林大劫吗?”

楚颠沉声道:“蓝老大避而不见,他只派了一个丐帮弟子回答小弟。”

孙帆扬怒道:“什么!蓝老大好大的架子,他既未将你看在眼内,显然对我帆扬镖局也瞧不起,他说了些什么?”

楚颠道:“那使者只对我说:‘除非蓝帮主亲眼看到他是绝对不肯相信董其心作出这等卖祖求荣之事。’”

孙帆扬道:“武当周真人难道会瞧错了不成?”

楚颠道:“小弟当时也忍气将其中原委告诉那丐帮弟子,那弟子并不在意,只是摇头不信,后来他起身告辞,走到门边又停身说了一句话,实在气煞小弟,如非总镖头一再叮咛,小弟几乎想动手教训那厮,挫挫他丐帮锐气!”

孙帆扬沉声道:“他说什么?”

楚颠气愤道:“那使者回头缓缓道:‘就是咱们蓝帮主亲眼看到,他还是绝对不信。’”

他此言一出,树上其心只觉心头一热,蓝大哥那种千金一诺古侠士之风,那种铁肩承担万事的勇气都浮了起来,那孙帆扬自是气愤填膺,众镖头镖师也是忍无可忍,大骂蓝文侯不够义气。

孙帆扬道:“既是如此,丐帮分明也变了节,蓝文俊想不到是如此卑劣小人,他伪装行侠仗义,到头来仍是气节全无,不知凌月国主用什么法子笼络他?”

他话才说完,忽然林中一阵暴响,闪出一个中年汉子,他大步走向孙帆扬,高声说道:“孙总镖头,你信口雌黄,背后道人长短,算那门子英雄好汉?”

孙帆扬冷冷道:“啊!原来是白三侠来了,阁下来得正好,咱们可以交待个一清二楚。”

白三侠沉声道:“你说我丐帮变节,咱们自蓝大哥接掌以来,这十几年咱们兄弟但知为道而行,义无反顾,你在此胡言乱语,岂不是存心和咱们过不去吗?”

他语气渐渐严厉,孙帆扬大是不耐,怒道:“你丐帮不识大体,硬要帮董其心那卖国贼子,就算姓董的对你丐帮有恩,岂可以私妨公,不然就是丐帮甘心助逆,也被蛮主收买了。”

他此言再无回转余地,白三侠唰的拔出宝剑,月光下剑子森森而颤,孙帆扬冷冷地道:“别人怕你丐帮势大,老夫又岂会怕了?”

他忽地也拔出金刀,背后那些镖师眼见丐帮中人如此恃强,早有几个年青气盛的指名叫战。

白三侠微微向后一退道:“古老四,咱们畏惧人多吗?”

背后林中树上呼的又跳下一人,孙帆扬在此主持帆扬镖局秘密聚会,别人隐身近侧竟未发觉,他老脸一红,心中又急又气。

古老四道:“就是千军万马在前,咱们不也是照干吗?”

孙帆扬一挥金刀道:“你两个人一块上罢,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他原非口舌轻薄之人,可是只觉丐帮欺人太甚,是以针锋相对,白三侠道:“咱们丐帮向来以少击多,怎会在此坏了老规矩,你只管放心,在下接你高招便是。”

两人面对面凝目而视,众人自然退后数步,场中空了一块,白三侠一生何止数百次浴血苦战,他虽知对手极强,取胜之机渺茫,可是心中仍是半点不惧。

其心大为紧张,这两人为自己争斗,丐帮兄弟是不用说的了,那和自己情分极是深长,就是子母金刀孙帆扬,也是正人好汉,任是谁人伤了,对于北方武林都是个大大损失,自己如果贸然现身,不但不能解释清楚,反而必定引起一场混战。

他沉吟无计,忽见白三侠剑子一抖,带起一朵银花直击过来,孙帆扬反手一刀,砰然一声,两件兵器激起火花,在黑夜中分外刺目。

其心见他两人一上来便用硬拼打法,心中更是焦急,两人兵器一分,各退半步,白三侠只觉臂间发热,心中暗惊不已。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的的笃笃之声,场中两人都不敢分神,楚颠连忙走近林中观看。

孙帆扬金刀展开,他一上来便用内家玄玄刀法,这刀法也是失传之技,白三侠功力深厚,剑走轻灵,运足功力和他抢攻起来。

忽然林中楚颠高声呼道:“四川唐大先生到!”

孙帆扬心中一喜,只见唐瞎子手持长杖点打而来,他行走平路原来不需竹杖,可是翻山穿林,却非借拐杖而行不成,唐瞎子以耳代目,他一走出林子便道:“孙镖头,我唐瞎子千里迢迢被你着人唤来,你却和人打斗,这是待客之礼吗?好好好,看我唐瞎子薄面,两位先住手再说。”

孙帆扬赔笑道:“唐大哥,骂得对,小弟知罪了。”

他边说边退,收刀而立,白三侠因丐帮上次在庄人仪庄中,抢救姜六侠脱难,得助于唐瞎子之报,是以也不好意思再打。

白三侠道:“唐兄别来无恙,敝帮蓝帮主久想拜见言谢,只是百事相缠,强脱不得身来。”

唐瞎子道:“原来是白三侠,好说好说,江湖上谁不知你丐帮一个个都是仁人志士,济人若溺,终年马不停蹄,我唐瞎子好生佩服。”

白三侠道:“唐兄忒谦。”

唐瞎子忽道:“我瞎子原在汉中开棺材铺,暗自查看那毒害江湖好汉的主儿,后来有事东来,一路上并不放过可疑之人,直到孙兄相召,这才匆匆赶来,孙兄金刀是北方武林一绝,多我一个瞎子又有何用,我瞎子一想,孙兄多半已是发觉了下毒之人,唐门弟子在毒中打滚,孙兄自然想到我瞎子了。”

孙帆扬忙道:“唐兄一身功力小弟如何敢看轻了,唐兄猜得不错,这下毒的主儿已入河南境界,三天之内,毒死十几条好汉。”

唐瞎子缓缓道:“我最近几天发现许多蛛丝马迹,这下毒之人手法既狠,行事又极端隐密,绝不留下活口,唐瞎子想遍了脑袋,也想不出中原有此能人?”

白三侠插口道:“难道又是西域凌月国来的?”

他原是任意猜臆之语,谁知唐瞎子大声道:“正是如此,我瞎子前天在一处深山中,发现了一桩无人敢信的大事。”

他歇了口气,众人都拉长耳朵静听,要知近一个月北方武林中人暴毙之事,每日总有数起,人人都自不安。

唐瞎子道:“那千毒翁老胜竟然被人毒死荒山之中,我瞎子心中一惊,仔细一想,原来竟是此人来了,我竟会想不起来。”

众人齐声问道:“这人是谁?”

唐瞎子道:“西域五毒病姑。”

众人脸色齐变,比听了凌月国主更不知惊恐了几倍,唐瞎子道:“既是孙兄相召,我瞎子好歹也要斗斗她。”

唐瞎子用毒之名虽是无人不知,可是那五毒病姑几十年前入了一次中原,几乎造成武林大乱,此人名气实在太是惊人,众人对唐瞎子并未有多大信心。

白三侠似乎还有急事,他向唐瞎子告别,又对孙帆扬道:“你辱骂我丐帮,异日自有人找你,你如不能有所交待,嘿嘿,管你帆扬镖局分遍天下,也叫你冰消瓦散。”

他说完也不等孙帆扬开口,手一抖长剑插入身旁一株槐树之上,和古四侠扬长走了。

孙帆扬手臂运劲,力透掌心,轻轻拔出长剑,振臂一抖,那剑子齐腰而折。

名扬北方的子母金刀孙帆扬,他将断剑顺手抛去,其心心中忖道:“丐帮又和孙帆扬结了死仇,我要如何化解?”

唐瞎子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帆扬简单的说了一遍,只见唐瞎子也是神色一变。

孙帆扬道:“唐兄你看看丐帮是不是欺人太甚?”

唐瞎子道:“此事只怕其中尚多可疑不明之处,我老唐出手去和五毒病姑斗那是义不容辞之事,如说我和小兄弟作对,莫怪我唐瞎子反脸无情。”

他斩钉截铁的说着,其心又是一阵激动,他和唐瞎子只不过见过几次,上次中了“南中五毒”,蒙他出手相救,此时唐瞎子对自己又如此信任,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他了。

孙帆扬冷冷道:“那么唐兄只管自便,咱们也不敢留下大驾。”

唐瞎子脾气暴躁,他反唇相讥道:“你别以为我是奉召听命的,我唐瞎子不过为了斗斗那自命天下无双的五毒病姑,这才巴巴跑来。”

孙帆扬道:“那更不敢劳动大驾,就是不借唐兄之力,那五毒病姑又岂能奈何我们?”

唐瞎子怪笑一阵道:“老孙你不用激我,我唐瞎子好不容易找到这等对手,岂会轻易放过,哈哈老孙,不是我唐瞎子夸口,这弄毒下药的玩意儿,我唐某人还有点小小把握,如我唐瞎子不成,就是中原生灵活该倒霉。”

他此言虽狂,其心亲身经验过他解毒本事,是以并不觉得他在胡吹,只是想到五毒病姑诡计多端,手法神出鬼没,不禁暗暗为唐瞎子捏把汗。

唐瞎子又道:“三日之内,我瞎子必和五毒病姑见个真章,如果瞎子命大,自会通知你老孙一声,不然大伙儿可要特别当心了。”

他冷冷说完,又持杖而去,孙帆扬原想就帆扬镖局的力量,联络北方最大力量丐帮,再加上唐瞎子的本事,声势自是浩大,心想那凌月国主虽是厉害,也可无惧于他了,却未想到不但丐帮蓝老大大反常情,不肯为拯救武林尽番心意,就是唐瞎子也是维护那卖国贼子董其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中失望,领着各地镖头镖师走了,其心这才跃下树来,找了一处干净地方,靠着一株大树睡去。

次晨一早,他走过了城镇,赶紧地往西而去,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山坡起伏,已然走入山区,那山径渐渐崎岖,而且愈来愈是险恶,其心忖道:“古人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只怕就是指这种地势,如果半山腰站上几个人,用硬弓强弩一封,端的是网中之鱼,怎么样也逃不过劫数。”

他正在边想边走,前面是个急弯,一眼望去,只是茫茫深渊,山弯那一边却看不到,他才一举步,蓦然头顶上呼的一声,其心往山岩边一贴,一只箭矢疾飞而过,好半天才落到远远山谷之中。

山腰里忽的出现十几个汉子,人人都是占据险要,手中握着硬弓,对准其心立身之处。

其心知此时形势千钧一发,自己虽有上乘功力,可是在此处却无施展余地,看来别人早就算定自己必走此路,在这险恶之地下埋伏了。

其心忖道:“如非乘机闪过这个山弯,今日便要在此活活被困,成了箭靶。”

他知不能再事考虑拖延,当下贴着山地直纵过去,那山腰众人一声呐喊,箭矢如雨般射了下来,其心紧贴山腰,藉着几块突出大石作掩蔽之处,连纵数次,已然走近山弯,身旁破空之声不绝,只要他身子一露,那么从高处发出箭矢,饶他功力通天,也是必死之数了。

他默察地势,从这最后掩藏之处,离那转弯之处还有十丈左右,却是一无藏身之物,凭他功力,这十余丈之程,中间非落地一次,如果就在这身形起落之间,山中突然万箭齐发,他连闪躲余地也没有。

其心沉吟着目下形势,这是唯一一条死中求活之路,只要转过山弯,那些人便再射不到自己,可是能否安然渡过这段路程,他心中却漫无把握。

那山腰里的人停止了箭矢,四周静悄悄地只闻山风飒飒,其心白皙的脸更加白了,额角也沁出汗珠。

他从不作没有把握之事,目下虽在紧要关头,仍是冷静地要想出个万全之计,忽然灵光一闪,他心中忖道:“这样虽也危险,但成功之数总比较大些。”

他不再犹豫,突然双足一登山麓,一个身子疾如箭矢竟向千丈深渊飞去,那山腰众人万万想不到他会如此,略一沉吟,其心蓦然在空中打了个圈,身子又平飞回来,两手攀着绝壁边上,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

他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眼前他身子被岩壁所遮,成了死角,只有一双手露在山径上,众人眼看瓮中之鳖竟然逃过埋伏,气愤下纷纷往那双手射来,想要逼他坠岩。

众人之中颇有高手,那箭矢又准又疾,其心不敢大意,双手一松,只留双手食指勾住身体缓缓前进。

他这目标大为减小,上面之人再也奈他不得,其心小心翼翼地移动身子,他估量已到弯曲之处,正想翻身上路,头才一抬起,忽然呼的一声,一把长剑迎头削来。

其心头一缩,他内功精湛,反应极是迅捷,竟是后发先至,比那剑子快了半分,闪过这出其不意的一招。

他心中惊愕紧张,如果适才头再抬高半寸,那么纵是天大高手,也难逃破脑之危,他长吸一口真气,突然剑子又砍来,这次却是攻他双指。

其心心知间不容发,他足下一点一块突出岩石,暴然长身,竟是迎剑而来,眼看剑子离肩半寸左右,他瞧得清楚,右手两指一夹剑尖,运劲一拉,劈手夺过剑来。

他身子站定,只见山弯这边地势较宽,可是恶峰孤立,怪石嶙峋,却是寸草不生,形势更是险恶,山路站着五六个人,都是仗剑而立。

他这几招精妙之极,真是一气呵成,那适才用剑攻击其心的是个老者,他双目尽赤,剑虽被其心夺去,身子一挫,双拳打了过来,尽往其心要穴招呼,其心闪了两招,只见他招招都是拼命,只攻不防,简直像是恶汉撒野,那里还像是武林中人。

其心乘隙一勾,那老者翻身倒在地上,他双手一撑站起身来又向其心攻到,口中嘶叫道:“小贼,你还我女儿来。”

其心一怔奇道:“什么?”

那老者只是拼命,其心又绊倒他几跤,顺手点了他穴道,那拦在路上的其中一人道:“董其心,你以为逃过了难关,你再向上瞧瞧看。”

其心抬头一望,山上一个个身形从石后露出,总有二三十个,比起那边人更多,他心中一凉,脸上不动声色地道:“孙帆扬,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三番四次要害我,这是什么道理?”

原来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子母金刀孙帆扬,他哈哈一笑,随即脸色一沉道:“姓董的小子,你还装什么蒜,老夫今日便想为武林除掉一个败类,哈哈,真是大快吾怀。”

其心沉声道:“谁是武林败类,你这老头混混沌沌,偏生个性又强,却自以为是,快快闪开,我不愿和你动手。”

那倒在地下老者身子虽不能动,口却还能骂人,他破口骂道:“小畜牲,小狗贼,你背叛祖宗还要混赖,你为虎作伥,杀了多少武林同道,又害了多少妇女贞节,你……你小贼,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其心心中沉思,只听见他最后一句,心中一凛,那老者又继续骂道:“有这样的贼父,自然会生出这种贼种来。”

其心怒气勃生,目前来去之路都被封锁,逃生之路甚是渺茫,他嘶声道:“孙帆扬,你不要逼我杀人。”

他望着那满口污言的老者,胸中流过一片杀机,感情愈来愈是膨胀,他大喝一声道:“住口!”

从孙帆扬背后走出一个人,冷冷地打量其心道:“小贼,你是天良发觉了吧!你作恶多端,玷辱了我义女,还出手杀了她,天下也只有地煞这种魔王,才生得出你这种贼骨头来。”

其心一惊,怎么这些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此人正是无敌神拳楚颠,那老者之女拜他作了义父,其心一言不发,伸手一掌,飘飘忽忽,已近楚颤心脉,楚颠一闪,只觉脉门一紧,被其心手到擒来。

孙帆扬心惊不已,正待抢救,其心顺手又抓起地下老者,他心中不断狂呼:“其心!其心,你此时可千万不能杀人。”

那老者还是骂个不停,其心激动之下,理智已渐薄弱,他一振双手,忽然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其心,你再杀人,姑姑便死在你面前给你看。”

其心快眼一瞧,想不到伊芙竟在那五、六人中间,她长衫大袖,帽子戴得极低,是以其心竟未注意。

其心心内大震,他力道已发,救之不及,那两人身子疾如箭矢,被抛向深渊,孙帆扬大怒,一刀砍向其心,其心忽然双脚一踏,依样平身飞去,竟是后发先至,硬生生在空中将那两人拉回。

孙帆扬心中忖道:“小贼呀小贼,你这身功夫不去为国为民作番大事,反而投身卖国,真是可恨!”

伊芙慢慢走了过来,孙帆扬将老者穴道解开,手举一面红旗正待挥去,但见伊芙愈走愈近,他怕箭矢无眼,伤了武当周真人唯一女徒,只是举在空中挥不下去。

伊芙忽然拔剑直刺其心,似乎气怆已极,其心一怔闪过,只见伊芙不住向他施着眼色,他心念一动,上前足起手攻,打得十分激烈。

孙帆扬心中急躁不安,他思忖只要红旗一挥,其心立刻便成箭猬,这武当女徒怎的如此不省事,就是那王老头也是讨厌,偏生要什么亲刃小贼,几乎破坏了大局。

忽然伊芙一声惊叫,已被其心擒住举起,其心大声叫道:“谁敢上来,我就是一剑。”

孙帆扬急得目眦皆裂,可是他知伊芙是周石灵最钟爱的弟子,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其心又叫道:“如果再施暗箭伤人,孙帆扬你可是自作自受。”

他举起伊芙作为挡箭牌,大摇大摆走了,孙帆扬一冲动便待挥动红旗,可是只见伊芙高高地被举在空中,秀发散乱,面色苍白,他忽然想起独生爱女,不觉杀机大减,颓然坐倒地上。

其心走了很远,这才将伊芙放下,伊芙俏脸一扳道:“其心,我虽是救了你,却是容不了你,你想想看,你所行所为还像是人作的吗?”

其心摇头道:“我可从来没干什么不可见人之事。”

伊芙一凛,说道:“难道那些杀人,还有对女子……女子无礼的事都不是你干的?”

其心点头不语,伊芙忽然柔声道:“其心,只要你诚心悔过,不再跟那蛮子作走狗,你有什么冤屈,姑姑能得设法替你洗清。”

其心听他柔声说话,他这一路上饱受困气,更感到亲切无比,他几乎想向伊芙倾诉个中秘密,可是想到如果此事周石灵知道,定是遍传天下,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凌月国主防备。其心正色道:“姑姑,请你给师祖说,董其心将来自然会有个交代。”

伊芙望着他轻轻地道:“其心……总要先脱离凌月国主,不再为他作恶才成,你……你……,唉!真的如此贪心富贵荣华吗?”

她目光中洋溢着千般怜爱,就像慈爱的母亲,绝望地瞧着日益坠落的孩子,作最后的规劝,又像是年青的妻子,望着伤重无救的丈夫,恨不得代他受苦。

其心望着那眼光,真令他心碎了,他心中一痛,忖道:“姑姑也不信我了。”

可是此时胸中突然冒起一股豪迈的勇气,仿若促使他担起世上所有的重担,他痴痴地望了伊姑姑一眼道:“姑姑,我听你的话便是。”

其心说完便走了,伊芙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对于这个深沉的孩子,她愈来愈是不了解了,但心中却有一个结论:“其心不是那种人,还有……还有其心真的长大了,长大得不但不再需要人保护,反而可以保护我了。”

忽然她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雪白的脸变成通红。

在远处,其心走着走着,那树枝上秋蝉已开始鸣叫,其心胸中千潮万思,他心中喃喃地道:“知了,知了,你一天到晚鸣叫,你知道什么了,人间的愁苦吗?世情的坎坷吗?”

回头一瞧,伊芙仍呆站那里,山风飒飒,她衣袖飘起!

在那绝谷中,齐天心暗暗一凛,他知道下面所有的一切,将关系他两代一生,而且这是埋藏了几十年的武林秘史,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那老人摸了摸身畔的石座,叹了一口气道:“那年董老先生六十大寿,他心中厌烦武林仇杀,决心从此退隐山林,于是当日他避过千成百贺寿的武林人,仅留柬说明,当时武林中确实轰动了一阵,只因董老先生常行走江湖,对武林影响极大,但过了一阵也就平静下来。

“当时董老先生有两个儿子,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两兄弟自幼得董老先生真传,加之天资极高,功力已臻一流高手。

“董老先生退隐后,本以为自己的打算确是不错,但不到半年功夫,武林中不再有董老先生的踪迹,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大魔头。

“这个魔头武艺古怪已极,从不曾在武林之中见过,且这魔头行踪极为神秘,他的面貌,竟始终未为武林中人所见。

“最可怕的是那魔头竟似疯狂一般,乱杀武林同道,不论黑道白道,好人坏人,一律见则杀人,他功夫太高,竟使整个武林刹时充满恐怖。

“最初那魔头并不说明他为何如此,到了后来,他扬言要血洗武林,看那姓董的老儿如何。

“董老先生隐逸山林,音讯不通,好久以后才听到这个消息,百思不得到底是何人指名索战,而且据传说那人的功力简直骇人听闻。

“董老先生思之再三,不想破誓重入江湖,于是叫两个儿子代他出山入武林应约。

“他那两个儿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董老先生竟放心命之与那神秘不测的魔头相见,可见他对两兄弟的估计是何等高强。

“两兄弟于是辞父下山,到武林中宣称董家门下如约相应,自然那个魔头立刻获得了这消息。”

老人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仰天叹了一口气,满面迷惘之色,好久不再说话。

齐天心正听得紧张,忍不住问道:“前辈,以后怎样了?”

老人似乎一惊,呵了一声忽道:“说到这儿,你可都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齐天心双目中掠过肯定的光芒,点首道:“晚辈大约心中猜得着。”

老人也不多说,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两兄弟初入武林,经验方面甚是不足,两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消息才扬出去,两兄弟发觉自己经验方面吃亏太大,于是又扬言董门有急事,相约之事得延后三个月之久。”

齐天心呵了一声,老人接着道:“这董门急事日后成了一切的关键,两兄弟当日万万不料随口所宣竟成了不解的死结。”

齐天心忽然插口道:“说到这里,前辈与这些人可有什么关系?”

老人嗯了一声道:“这个么?不提也罢──”

齐天心暗暗心惊,那老人挥挥手又道:“咱们方才说到两兄弟宣言董门急事,于是相约之事延了三个月。当时整个武林对这场约会都付密切的注意,两兄弟在三个月之内遍行大江南北,对敌处人方面的经历大进。

“但两兄弟并不知道,他两人宣称董家有急事之举,竟引起一桩非常离奇之事。

“这事情的发生,当时两兄弟远离家门,毫不知情,是日久回家,董老先生说给他们听的。

“事情是这样的,当两兄弟宣言后一个月左右,董老先生隐居之地竟有外人出现。

“董老先生那隐居之地,委实隐秘十分,决不可能为外人所探,这时有外人出现,分明是家中有人走露消息。

“最初董老先生以为是外人误行而至,但疑心仍起,直到第二日那外人竟入谷求见。”

老人的声调逐渐寒冷下来,齐天心入神地盘膝而坐,老人声调一停,石室中登时一静。

老人沉思一刻,忽道:“老夫忘了一事,那董老先生的妻室乃是一对姐妹,他足下两子分为姐妹两人所生,哥哥是姐姐所生,弟弟则为妹妹所生。”

齐天心一怔,他不知老人忽然提起此话是何用意,正待开口,那老人已接着说道:“董老先生心中疑念重重,当时老夫正也在董家中,董老先生不愿亲自出手,便叫老夫出迎。

“那人行踪十分神秘鬼祟,脸上包着青巾,见老夫出迎问道:‘敢问阁下,董老英雄──’

“他一见老夫,便知老夫不是董老先生,可见他定是见过董老先生,用青巾遮面,分明是不欲被我们认出他是何人。

“老夫不待他说完便道:‘董老英雄卧病在床,你是何人?’

“大概是两兄弟在外宣称董门有急事,那人听老夫说董老先生有病,似乎深信不疑,却不待老夫说完,反身便走开。

“老夫心中有气,冷冷吼道:‘阁下留步。’

“那人理也不理,倏然之间,他身形一花,老夫竟没看出他是如何身法,已在十丈之外。

“老夫心中吃了一惊,沉吟了一刻,便回到室中说明,董老先生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领。

“当时隐居在那儿的,一共是董老先生、两位夫人,一位老奶妈,还有一个管家的,连上老夫,一共五人。”

齐天心忽然插口道:“敢问前辈,那管家是何等人物?”

老人摇摇头道:“那管家姓秦,当日咱们也曾怀疑是他勾引外人,但却是决不可能之事。”

齐天心嘴唇一动,那老人却接口道:“董老先生的功力是不必说了,两位夫人的武艺也很不错,加上老夫,就算是神尼无忧和奇叟南天联手相袭,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是以当时咱们也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估计无人敢有所企图。

“只是董老先生对有人发现这隐居之地,确实十分不快,他本来便想从此不入江湖,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好地方,竟又为人所知,那么以后武林中人人都可来此,当日便决定两兄弟回家之后,立刻另外觅地而隐。

“但是不料就在当日夜晚发生了一事。

“那天晚上天空乌云密布,黑夜如墨,大雨欲落未落,山风强烈肆劲,小小的山谷中,到处呜呜疾呼之声,那时是冬日,松啸如涛,枝摇叶落,咱们坐在木屋中谈了一会便各自入睡了。

“大约在三更时分,老夫陡然醒觉,只听遥远处忽然有一声尖锐的狗叫。

“老夫记起日间的事,心中微动,在黑暗之中凝聚目力,那日夜色太浓,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好一会老夫才能略略看清方圆不及一丈之处。

“这时外面山风愈强,木架的窗槛格格作响,老夫静坐了一会,忽然之间,只觉周身一冷,一缕缕幽幽的阴风竟然袭体而生。

“刹时间老夫只觉冷汗涔涔而流,万万不料对方竟已潜入室内,当时老夫想也不想,陡然发出护身三阳真力,只觉阴冷一消,立时腾身而起。

“老夫只觉四周一片黑暗,敌人所在之处自己一无所知,是以立刻抽身而出,双掌内力一吐,窗架格格数声一齐震断,呼地一声穿窗而出。

“老夫自认功力较之奇叟神尼老董之流,相去有限,而且江湖经历也十分老练,身形一出窗外,双掌护胸,猛可向屋顶上一翻。

“老夫以为对方一人逼自己穿窗而出,一定有另一人在屋顶上等候猛然突袭,由上而下威力更猛,所以身形一翻,双掌冲天而上,内力疾涌而出。

“那知只觉双拳一轻,身形翻上屋顶,却四方八面空空荡荡一片,毫无人迹。

“室外稍较室内亮一点,但四周仍然模糊一片,老夫全神贯注,心知此刻正是对方暗算最好的时机,但屋顶上只有老夫一人,山风呼呼而过,吹得老夫身上衣袂帛帛作响,却不见一个敌踪。

“老夫一生身经百战,但此时敌暗我明,而且莫测高深,简直空有功力,无从下手,老夫四下一探望,黑沉沉死寂的一片,心中竟不由泛起寒意。

“老夫忽然想起董老先生,忙一掠下屋顶,一望过去,只见董老先生那间屋子黑黑一片,似乎毫无动静。

“老夫心中一安,忽然一股掌风自后方袭到,老夫一错身形,只见黑暗中人形难辨,心中暗暗着急,于是对准方才掌风袭来之处打了一拳。

“这一拳老夫至少动用了八成内力,黑暗中果然有人出掌一抵,老夫只觉掌中一重,心中大吃一惊,努力吐气发出十成内力。

“哗啦一声暴响,黑暗之中冒起一条人影,在空中闪了两闪,呼地掠出三、四丈外。

“老夫心中一想,对方分明是有计划而来,这黑影突然现身必是想引开老夫,他们以为董老先生果真卧病在床,只要调开老夫便可长驱直入。

“老夫想了一想,便紧跟而去,那人果是越跑越远,老夫故意在五十丈外才全力追上了他,和他拼斗起来。

“这一场拼斗,老夫是略占了上风,但也始终无法击倒这蒙面人,那蒙面人的功力较老夫逊色,但招式之奇,掌法之狠乃为老夫所仅见。

“而且老夫始终瞧不出他是何门路,大约在一百招上,老夫忽发一种旋劲,这种力道你也知道,就是‘七星转’的内力,那蒙面人身形被旋,一连倒退了十几步,不支倒坐在地上。

“老夫正待上前查看,忽然身后又是一股极强的劲风,老夫反手拍出一掌,双方内力一触,老夫仓促发力不纯,竟被击得一个踉跄。

“老夫又惊又怒,就这一刹那,那倒坐在地上的人也一跃而起,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刹时已奔出二十余丈,连闪之下已出了谷口。

“老夫一怔,正待拔步而追,忽然背后一个人低声道:‘老弟别追了。’

“老夫转身一看,只见董老先生负手站在身后,忙问道:‘大哥,你怎么──’

“董老先生笑了笑道:‘那人将你引开,另一人破窗而入,他以为我在病中,我也索性装睡不起,由两位夫人迎战。那人好深功力,两位夫人联手,才勉强持平。’

“老夫忍不住惊呼一声道:‘两位嫂嫂联手还胜不了他?’

“董老先生笑笑道:‘后来两位夫人故意败退倒地,那人对准在床上的我便是一掌。’

“老夫虽明知董老先生乃装病在床,仍忍不住抢口问道:‘那──大哥,你出掌了吗?’

“董老先生笑笑道:‘他虽以为我在病中,但这一掌可用了十分劲力,掌缘边带起呜呜怪响,当时我也大吃一惊,不敢托大,疾呼一声,平跃而起,扣指猛力一弹。’

“老夫心中一震,忍不住道:‘大哥……你竟动用了‘金刚指’?’

“须知董门‘金刚指’力一向在武林中绝迹,董老先生一生也不曾用过几次,这时竟扣指而弹,可见他认为这对手是何等高强人物。

“董老先生脸色一沉,寒声道:‘我当时直觉感到非用此力,不足抵抗对方那一掌,那人见我竟一跃出招,立知上当,忍不住惊呼一声,但这一霎时双掌一触,双方力道疾涌而出。’

“老夫心中暗忖,当今天下能和董老先生‘金刚指’一碰的人,不会超出三四人。

“董老先生又道:‘力道一触,老夫立知遇到了盖世高手,但一刹时对方劲道大弱,一跟斗倒翻而出,破窗而走。我心中一怔,忙紧跟掠出,一路跟到这儿。’

“老夫呵了一声道:‘那人竟能和大哥内力相若?’

“董老先生点首道:‘他内力突减,分明是自动撤回,怕被迫动用独门内力被我瞧出来路。但他的内力造诣,我敢确言,和你我当在伯仲之间。’

“老夫嗯了一声道:‘就是他那同伴,功力也十分高强,不知此两人是何来路。’

“董老先生沉吟了好一会道:‘我始终想不出,什么人竟找到咱们头上。’

“老夫忍不住道:‘小弟猜测,此人必是奇叟或神尼──’

“董老先生不待老夫说完,挥手止住道:‘兄弟如何有此等说法?’

“老夫冷笑道:‘举目武林,仅此两人有此功力。’

“董老先生沉吟一会忽道:‘兄弟,你还忘了一人。’

“老夫想了想,摇首道:‘大哥,还有何人有此等功力?’

“董老先生微微笑道:‘兄弟,你忘了他,九州神拳叶公桥!’

“老夫啊了一声道:‘叶大侠不致如此无耻吧!’

“董老先生不发一言,缓缓走回屋中,老夫也不再多说,这件事也就渐渐放了下来。

“两个月后,两兄弟回来,说和那魔头碰见,魔头并未出战,仅现了一面,从此不再出现武林。

“董老先生和老夫都仔细问两兄弟,那魔头的身法如何,却得不着什么头绪。

“只是两兄弟自回到家中,似乎在两人间起了很深的隔阂,这倒是从未有之事,只因两人性格分异甚大,这一隔阂就很难重合。

“老夫和董老先生都发现了这一点的重要性,但却始终不得要领,一时也无办法。

“后来老夫辞去,董老先生在老夫临走的前一日夜里和老夫挑灯夜谈,重提起那日夜袭之事,咱们两人商量的结果,认为是奇叟南天的可能最大,便叫老夫设法会会南天。

“那奇叟隐逸多年,他隐逸之处好像是在华山之巅,但十几年了不知有否搬移,老夫存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辞家而去,岂知这一离去,董门竟立生惨变,家破人亡,亲离子散。

“以后发生的事,因老夫已不在场,日后寻着那两兄弟,从他们两人口中得知片段,两人所言有同有异,但老夫却始终认为其中有不能符合的地方。”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逐渐低沉下去,那困惑的神情又浮上了他的面孔,齐天心静静地坐着,他心中也是慌乱一片,家门惨变,就要揭晓了。

老人沉思了一刻道:“老夫寻找奇叟不着,便邀游江湖,四海为家,过了二三个月,忽然武林大乱,传说有一个少年人,号称地煞,到处杀人,无恶不作,已成为武林公敌,老夫当时大吃一惊,只因这地煞自称姓董名无公,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齐天心点首道:“地煞董无公,晚辈听说过的。”

老人注视了他一会,点首道:“嗯!那么老夫没有看错,你是董无奇的儿子!”

齐天心点了点头,老人道:“你可知董老先生足下两子,一名无奇,一名无公?”

齐天心颔首道:“这个,晚辈已猜到了。”

老人道:“老夫一听董无公之名,心知有变,立刻兼程赶回,方一入谷,只见两堆新坟,不见故人。

“一个坟上写着‘一代奇人董老英雄之墓’,另一个碑上竟写着‘大侠叶公桥之墓’!”

齐天心惊呼道:“祖父……他……”

老人理都不理他,平静地接着道:“那‘叶公桥’三字一入眼,老夫只觉热血上涌,只道原来那日夜袭者果就是这虚名假义的九州神拳,但却不明白,就算他叶公桥功力盖世,也不可能致董老先生于死地!

“老夫遍寻山谷,绝无人踪,怀着惊、痛、怒、疑的心情重入江湖。

“第二日老夫在离那山谷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巧逢童无奇,老夫见着他时,他正埋首痛饮,十分惨痛颓唐的模样。

“老夫忙上前相问,他乍见老夫,双目迸裂,血泪直流,老夫问他一切情形,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长叹道:‘一个人有一个弑父凉血的亲生骨肉在世,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夫待要追问,董无奇忽然飞身飘然而去,老夫发现这时董无奇的功力竟然已不在死去的董老先生之下了。

“老夫抱着满腔疑惑在江湖上游荡,不记得是多久之后,老夫又巧逢了董无公。

“那一日,老夫发现董无公时,看见他正坐在一棵大树下,双手抱着头在苦苦思索,地上用树枝划着‘杀父’、‘兄弟阋墙’等词句,老夫上前相问,董无公似是暴躁得紧,叫老夫不要管他,老夫说到董无奇,那知才一提三个字,董无公忽然站起怒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弑父野兽!’

“说罢愤然而去了,老夫追上前去,问他详情,他忽然抱头大哭起来,哭完之后老夫催问董老先生遭凶的详情──”

老人说到这里,闭着眼不再说话了,齐天心听得十分紧张,要想摧他说下去,一抬眼,只见那老人的脸上忽然罩上了一层青色的雾,双目一张,射出一种茫茫然的古怪神色,那模样十分吓人,齐天心正要喊他,他忽然嘻嘻笑了起来。

齐天心吓得退了数步,暗道:“这人疯了……”

那老人嘻嘻地笑着,不三不四地忽然问道:“孩子,你喜不喜欢赌?”

齐天心有若丈二金刚,愣然道:“赌?……”

老人嘻嘻笑道:“是呀,赌牌九、骰子……嘻嘻,一翻两瞪眼,是最刺激不过了……”

齐天心见他的脸上又古怪又难看,不知是什么事情突然引得这老人疯病发了,他喃喃道:“老先生……你还是……还是继续讲那故事吧……”

老人从地上拾起两段短枝,迷迷糊糊地道:“来来来,咱们来赌,这是骰子……”

齐天心望着他那目光,十分骇人,他不禁又退了一步,老人似乎是讲那故事,讲到紧要的关头,一段可怕的回忆使他的疯病突然发了出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齐天心。

齐天心道:“老先生……”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倒山般的沉重之声从地底下传了上来,大地整个轰然大震,齐天心吃了一大惊,再看那老人,老人似乎被这一震震得醒了过来,脸上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齐天心道:“这……是什么?”

老人揉了揉眼睛,忽然长叹道:“我的病是愈来愈重了,唉──”

齐天心想说什么,老人又叹道:“这疯病不仅使我神智变了,就是形貌也全变了,现在便是我亲生父母来了,他们也不会认出我了……”

齐天心道:“刚才……刚才那地震是什么?……”

老人听了这句话,双目中忽然射出一种奇光,目光缓缓地落在地上──

老人正要说下去,又一种奇怪无比的声音从地底下传了上来,那声音像是木石相击,又像是纯重金属相碰,声音极是沉闷,齐天心道:“什么声音?”

老人的脸上现出一种万分奇异的表情,对齐天心的问话毫不理会,忽然又爬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在地上,齐天心道:“怎么一回事?”

老人轻轻摇了摇手,示意叫齐天心不要说话,他伏在地上,那种声音渐渐响得密了起来,老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齐天心不禁大感纳闷。

过了一会,老人忽然一跃而起,声音变得有些发颤,一把抓住了齐天心的手臂叫道:“一定是那畜生出来了,一定是那畜生出来了……”

齐天心吃了一惊,道:“什么畜生?”

老人也不回答,只是一把抓住齐天心,便向屋后走去。

齐天心跟着他走到屋后,只见老人忽然伸手抓在一个石桌的边上,猛可向后一拉,轰轰然一声巨响,那石桌下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怪老人站在洞边等了片刻,齐天心暗想:“必是这洞中封得久了,其中空气十分浑浊,等它流通一些再进去。”

过了一会,那怪老人面带紧张地缓缓走下洞去,齐天心是个大胆妄为的人,毫不考虑地便跟了下去,只觉得那洞是向下深入,愈走愈觉阴湿,还有阵阵的腥气扑鼻而来。

忽然,前面那老人一停足,齐天心也跟着停了下来,只见黑漆漆的前方出现了两点惨绿色的光,一闪一烁,仿佛鬼火一般。

老人轻轻地蹲了下来,齐天心低声道:“是什么东西?”

老人没有答话,只见那两点绿火渐闪渐大,变得好像两盏绿灯一般,而且一种咻咻之声随之而起,齐天心定了定眼神,仔细瞧过去,只见黑漆中隐约出现一团庞然巨物,齐天心暗暗大吃一惊,几乎要叫了起来,他轻轻伏在老人的身后,一声也不响。

那庞然怪物缓缓移向左边,怪老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一丝轻懈,牢牢地盯着它,直到那庞然大物走到左边角落上,倦伏下来,两点绿光一晃而灭。

老人仍旧伏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向前走去,齐天心也跟着站了起来,老人在黑暗中前行了约摸十丈,忽然停下身来,叹道:“唉,老天爷造物真他妈的有意思,生了一桩宝物,就要生件恶兽来守护,错非如此,天下的宝物奇珍岂不都要被凡夫俗子们糟踏光了?”

齐天心道:“什么宝物?”

那怪老人道:“你可听说过百丝金兰?”

齐天心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那老人道:“百丝金兰是天下疗伤的圣药,任何严重的内伤,只要能服下金兰,三日之内就能痊愈如常,这百丝金兰少之又少,而且每四十年才结果一次,你想想看要想得手一颗有多难了。”

齐天心睁大了眼睛道:“当真是任何内伤都能治疗吗?”

那老人道:“不错,不过难的还在后面呢,所以我说他妈的老天爷造物真有意思,这百丝金兰生的地方,周围的泥土全变成一种紫色发光的泥土,有一种力大无比的巨兽就专门吃这种泥土为生,换句话说,这种巨兽就成了宝物的守护神啦。”

齐天心望了望那边黑暗中倦伏着的庞然巨物,喃喃道:“便是这种巨兽吗?”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种巨兽神力无穷,每日吃那紫色泥土过活,寸步不离,但是每到四十年金兰结果之时,它却是畏惧那芬芳之昧,便会悄悄走出来躲上一日,次日金兰凋落之时,它又会醒来走回金兰之旁。”

齐天心道:“那岂非天意开放禁卫,让有缘之人摘得奇宝?”

老人拍了拍大腿,叫道:“是呀,所以我说他妈的老天爷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然怎么想得出这等幽默的事来?”

齐天心道:“既然这巨兽已经让开了,老……老先生你怎么还不进去呀?”

老人笑道:“你瞧瞧,这狭险的入口被一方万斤巨石封死,有谁能走得进去?即使是天下武艺第一的神人来了,也没法施力呀,只有这只怪兽畏惧那金兰结果气味时,自动走出来才能把这巨石移开,咱们走进去瞧瞧吧──”

他大步走了进去,齐天心一面跟着走,一面侧目打量不远处那只巨兽,那巨兽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像是完全睡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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