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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入虎穴

忆君小心翼翼,很缓慢地靠近这扇大铁门,从外形看来这扇铁门较前一扇更厚更重。表面油漆得光滑无比,在黑暗中发出那淡淡的亮光。

忆君轻轻推了推,竟是纹封未动,他不敢全力以赴,生怕自己的冒失,换来轻易的牺牲,因为他不敢讲,自己入洞以来,对方是完全未曾发觉。

他再度举起了手往门上按去,掌上内力往外徐增,突然他觉出门上冰凉得出奇,立刻猛将手掌撤回,细细一看掌上又没有什么异样。

“嘿!这模样哪算得上天下第一奇人玄机子的传人!”忆君陡地豪气大发。气涌丹田,“蓬!蓬!”两掌直往铁门拍去——

只闻铁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倾轧声,突地飞打开来——

“叮当!叮当!”

一串铃声随着铁门的打开直向甬道内里传出。这甬道好长好黑,地势竟渐渐往下低伸去。

忆君知道身形已是败露,于是再也不顾忌什么,一身真气充布四梢,握着金蛇灵鞭似飞般往内里闯去。

突然一阵微小的声浪传来——

“妈的!这风云洞也会出事情,今天看来大势不妙!”

忆君警觉地一飘身上了洞顶,背脊往洞顶一靠,哪晓背心一阵刺痛,敢情顶上竟布满如蜂针一般细小钢刺。幸喜忆君周身罩着天池宝衫,否则也是着了道儿。

一盏灯火从洞里一摇一晃而来,两条人影拖着沉重步子,口出怨言道:“老李自己不敢出手,硬要咱们来看。哼,还不一定又是上次那只该死的老鼠去玩这铃绳!哪个小子敢不要命闯这风云洞!”

另一人依依吾吾答应着,突然他张口喊道:“啊!老张,那铁门……铁门开了……”语声未落两人已如木偶般呆住,油灯昏黯的光辉照映下,两人的脸孔扭曲而恐怖。

忆君“呼”地飘身下来,突然他头顶一昏,一个踉跄几乎跌了一跤。

“咦!”他惊叹一声,连忙一运真气,却丝毫没有异样,他一掌往那提灯者颈上拍去,立刻那人被封的穴道解了开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忆君一手将油灯提过,另一手飞快拿住那人手腕脉胳。

那人面上惊骇已极,张口嚅嚅道:“门门……你手!你手!”突然他面上一阵紫气翻冒,眼上一挑蓦地死去。

忆君颓然将手松开,那人轻轻地跌在地上,忆君有些害怕地摊开双掌,果然掌上一层紫气,在慢慢扩大,只因他此刻功力布达四梢,毒气一时间攻不上去。

前次的教训犹如昨日,他来不及再解开另一人的穴道,赶紧盘膝坐下,他知道金蛇灵鞭有解毒之功效,立刻将金蛇灵鞭拿了出来。

“老张……嘿!李四……”一阵呼唤往地道中传出,隐约能觉出有十整条人影朝此方行来。

忆君心头蓦地紧张,虽然金蛇灵鞭的一双利齿已陷入他右掌,正将毒素丝丝吸出,但再快也不能在人来之前吸尽,何况还有一只左掌。

逃走他可不愿意,索性闭目打坐,除了护住心肺的真力外,其余的迸发而出,只见天池宝衫似吹气般鼓起,隐隐有风雷之声,这可正是阴阳相会的功夫。

“嘿!李四你怎么了?”一行人已来至那尚呆立的人前,突然他们发觉跌坐的白衣人,大惊道:“啊!……白衣人,快……快禀告长老去!”

其中一人觉出白衣人有些不对,立刻止住他们道:“哈!这白衣人不过是瓮中之鳖,何需劳动长老老人家!咱们将他擒了吧!”

又一人道:“是啊!那门被他推开,门上有全长老断魂五毒之一。哈!看来咱们哥儿有乐可享了。”

忆君虽闭目不言,但心中已大觉轻松——

“凭你们这几块料也管得住我!”心中想着,竟将护身真力收去大半,天池宝衫立刻平贴下去。

十余人嘻嘻哈哈走上来,他们信任千毒鼠全维钧的断魂五毒,因此对白衣人竟毫不顾忌。

“嘿!好重!”十余人将忆君抬了起来,另一人去拉那李四。

突然“呼轰!”一声,忆君护身真气蓦地暴发,只闻十余人同时惨叫。忆君稳稳地回复跌坐的姿式,而抬他之人竟被震得四面飞出,轻的跌翻在地昏死过去,重的撞在壁上脑浆迸裂,只余下那去拉李四之人,骇得他掉头如飞奔去。

忆君要追击已来不及,此时他行功正至紧要关头,一丝也大意不得。

“当!当!”锣声急如骤雨,在洞中回复传来,忆君听得嘴角泛起冷笑。

“咱今天不闹他个地覆天翻真愧为白衣人了!”他心中如此想着,望望那甬道深处。盏茶不到突地站了起来,手握金鞭龙行虎步般直往内去。

“这风云洞中也让人进了来!”飘来一个焦灼的声音,内里含着责备也含着惶急。忆君这次再也不避让,昂然地迎上前去。

转过数曲弯道,前面豁然开阔,偌大一间石室迎面在他身前展开。

数十个劲装黑服汉子分列两侧,当中立着三人。一个银须尺许的老者,看着白衣人的来临,微微一笑,道:“白衣大侠仙驾此处,咱风云洞主灵山之狐洪武有失迎讶!”但忆君看得出,这风云洞主灵山之狐洪武的微笑中,怀着无比的畏惧。

他想索性装得老练点,总还至今尚是无人会知道过他真面目,即使郭莲在内。因此他傲然道:“咱军毅今日专为闯关,敢问此洞之责全由你这老头儿接待吗?”

灵山之狐洪武面容微变,抱拳卑笑道:“大侠有问敢不回答,从此以后五十丈即非老儿管区,在这里完全是由老儿接待了!”

忆君在这几句话中,已看出洪武不是一个什么出色人物,看他如此自低气势,显然这风云洞主要机物并不在他手中保管。他望望那五十丈后,竟又是一片漆黑,突然一声惨号从内传出——

“哼!是了!”忆君心中暗呼:“后面必是那蜈蚣帮囚人之处了,唉!苍天助我!”这一下可真被他猜中了,但也只猜中一半。

“汰那老儿!”忆君不宣气地喊道:“五十丈后又是个什么地方?”

灵山之狐洪武仍卑贱地笑着:“大侠有问小的敢不应答,再下五十丈即是天下闻名的‘困英牢’,大侠要进去看看吗?”

忆君听得胸中一阵激奋,強制着发颤的声调道:“内中共有多少人?”

突然他发觉洪武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立刻又回复那卑顺的奴才像,道:“小的未曾入内过,详细情形不能得知,总之不会下于两百人吧!”

忆君冷哼一声,心中对这灵山之狐立刻增加警惕,心中飞快转了数转,立刻提步上前,一面道:“多谢你这老儿指点,咱今日就试试这天下闻名的‘困英牢’吧!”

忆君才一起步,两旁黑衣劲装大汉陡地同时大喊一声,钢刀出鞘齐举,怒目瞪视着白衣人。

灵山之狐伸手笑道:“慢来!慢来!大侠敢情不知这里的规矩,小的虽知自己微末技俩差大侠远甚,也不能不接待大侠呢!”

忆君冷冷一笑,道:“敢情还有这条规矩,好吧!注意了,咱白衣人先就闯你这关!”说完忆君金鞭轻扬,疾如飘风般向灵山之狐洪武扑去。

这灵山之狐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更有过人机智,否则怎能担这风云洞主的重任。也是机缘凑巧,今日他适逢有事在黄衣魔僧身侧,不然忆君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进入蜈蚣帮心腹地带。

灵山之狐明白自己身手与对方相差甚远,忆君才一动手,立刻他身子微弯,突地向旁跃开去,口中喊道:“白衣大侠暂请住手,咱洪武尚有一句话!”

忆君心知他必是要搞什么鬼,但自己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怕他什么来着,立刻顿住了身形,冷冷道:“老头儿有话快说,别耽搁时间了!”

灵山之狐仍是一脸笑意,说道:“白衣大侠艺冠宇内,我洪武是自知不敌,大侠如一定要动手过招我做主人的自无话说,只好舍命奉陪。但如果大侠能接得下我这不成气候的三掌,小的不但让大侠轻易过此关,并且能指点大侠进入‘困英牢’的一条明路!”

忆君考虑了一下,虽然他并不敢相信灵山之狐的话,但这一口气却不能不争,顺便也好让蜈蚣帮等知道自己的厉害,因此他道:“咱就接你三掌吧!”

灵山之狐见目的达到,脸上哈哈笑开,仍慢吞吞道:“大侠身着宝衣,这对……”

忆君不待他说完,复冷哼一声道:“你可是要我将这衣服脱了,哈!要我脱虽毫无问题,不过贵帮的牺牲代价可要大大增多了!”

灵山之狐脸色一变,干笑道:“这老儿晓得!”

忆君愤恨洪武的奸狡,果然将衣衫尽去,立时他那绝俊的英姿挺显出来。此刻他装伪尽去,完全本来面目,只见他眉目含威,朗秀的气质,令蜈蚣帮一般人看得呆了——

“哼!动手吧!”忆君将衣衫收藏好,愤愤说道。

“唉!”灵山之狐感叹一声,他从未见过如此英挺的男儿,从年岁看来对方尚不足二十岁,然而功力却已这般高深了。

“大侠留神了!”忆君现出真面目后,洪武称呼他已经有些蹩扭,说完洪武骨格突地一阵格格作响,满头银发胡须全然暴涨。

“好精深的混元气功,洪师傅是太极门的了!”忆君不经意地笑道。

灵山之狐不敢答腔,一身内力全都聚集在双掌,只闻他大喝一声“嘿!”左手后伸平放于胸际,右手缓缓向忆君双目抓去。

忆君心中暗骂一声:“好毒辣!”双目一霎不闪地注视着袭来五指,只待那“二龙”一到,他即要暗施辣手。

数十个帮众静看着洞主与敌人过招,全场一丝气息也没有——

“这是第一掌!”灵山之狐口中大喊,右手“二龙抢珠”蓦地化为“推心置腹”,在距忆君眼前不足四寸之处突然翻掌下拍。

“砰!”一声巨响,灵山之狐洪武的右掌已击到忆君胸部,紧接着又是一声“砰!”这次可是左掌击上忆君腹处了。

灵山之狐似飞般退后一丈,哪晓忆君夷然无伤,仍轻笑道:“洪老儿,还有一掌呢!”

灵山之狐银胡飘动,如果忆君身着宝衫受他一掌而夷然无伤他或可相信,但此刻忆君肉身迎挡,他双掌打实,确确实实觉得出那挺健的肉体。

忆君掀眉而笑,灵山之狐两掌虽是不轻,但仍被他毫无困难地接下来,眼看着对方数十对惊诧的眼睛,他心中微有些得意。

灵山之狐面容一整,道:“大侠身手真个不凡,但在下仍未能心服,敢请大侠能将双目闭上?”

忆君心想:“这又有何难,索性让尔等败得口服心服吧!”

果然忆君将双目闭上,嘴角却孕育出一种安祥的笑容——

“大侠注意了!”灵山之狐语气中含着胜利与狡黠的音调,突然忆君觉得足下又是一软——

“嘿!”他张目一瞥,两手向下猛击立刻身形直线般飞起——

“鼠辈敢尔!”他瞠目大喊,哪晓陡地顶门阴风罩体,一个丈余方圆的金丝网搂头扑下。

这金丝网时间算计得准确已极,更何况忆君先前足下已虚,劲力根本未完全用上,立刻被这网子罩得满头满脸。

灵山之狐等早仗着这一变化,全都退后得一干二净,甬道深邃黝黑,哪还有他们的踪影!

“好个恶毒狡计!”忆君不禁有些自怨自艾,他后悔又忘了蜈蚣帮等的不讲信义的惯技。

这金丝网质料坚韧已极,忆君手足被缚丝毫动弹不得,而青霞宝剑又未带在身边,否则也可派派用场。

忆君心知自己已身陷险地,霎时真气布满全身,这时宝衣也来不及穿上身,真个失策已极。

金丝网慢慢上提,逐渐顺着甬道向内里送去,黑暗中灯火陡地大放光明,灵山之狐洪武等又出现来。

“白衣大侠此刻感觉如何?哈哈!”灵山之狐嘲笑道。

忆君心中早已想好脱身之计,因而面容泰然得紧,闻言也不愤怒,在网中安详地笑道:“咱白衣人从未受过这身樊牢笼的滋味,今日得亲身体验,也该佩服你这灵山之狐了!”

灵山之狐哈哈一笑,脸色有些得意,他向帮众们一挥手,嘲道:“大侠请也在这困英牢中憩息憩息吧!”说完那金丝网再度向里移去。

忆君不再说话,静静地打量四周,蜈蚣帮众无人敢靠近他,他也乐得仔细研究这风云洞的构造。

这时又连转数弯,洞内更形宽敞,如不是一直在延伸下去,根本可说是间完美的屋子了,两壁上灯火盏盏,发出股股迷迷蒙蒙阴沉的光芒——

灵山之狐走在前头,不时回首看看那被自己狡计擒获的俘虏,也不时发出胜利的笑容。

“哟!”又是声惨呼从前面传来,这次听得这么真切,忆君估量得出,已距离自己不到二十丈远了。

“到了!”灵山之狐洪武转身朝忆君说道:“白大侠就请在内憇息吧!”

忆君朝前一看,只见迎在面前的又是一扇铁栏,只是隐约觉察得出内中是间巨大已极的石室。

“困英牢”三个金字镂在铁栏之顶,两个帮众正将铁栏打开。

一行人进了石室,铁栏“砰!”地关上,樊着忆君的金丝网一直被拉到石室当中才停了下来。

“孩儿们好生看守着,咱请示帮主去!”洪武说完匆匆从对面一扇门离去,敢情他也无能力将忆君收拾下来。

忆君毫不在意,看看那绕着洞壁一圈小如鸽笼的铁屋,他想,那内中一定是囚着蜈蚣帮暗中虏来的人质了。

“不知父兄与陆叔叔是否也在其中?”他如此自问,竟先不去考虑自己脱身的问题——

这种小铁屋怕不有五、六十间,门上只有扇尺许见方的窗格,里面是什么个情形完全不能看见。

场中摆着张大木床,上面放着锁足铐手的刑具,旁边放着条两尺把长小皮鞭,这就是仅有刑具了。

“蜈蚣帮处置人犯会如此轻松?而刚才的惨号是那么凄厉骇人,难不成这屋外尚有别室?”忆君不敢相信耳目所见,其实他是还未完全明白个中奥机。

每一间铁屋前立着个黑衣帮众,忆君算算人数,心中不禁大是为难,他功夫再高也难将数十人同时击倒,而且身上还有这么一层网子。

这时壁上一面铜锣突然轻敲四下,立刻有两名帮众走向从门边算来第四间铁屋,铁门打了开来,屋内自动走出三人——

这三人每人俱是骨瘦如柴,满头乱发似草,散焕的目光都对高悬空中忆君怜惜地一瞥,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帮众拉向台边。

从这三人步履蹒跚的形态上,忆君一眼便看出每人俱被点了天残重穴。这穴是人身死穴之一,但如果手法巧妙,不但能使人不死,并且一丝伤痕也看不出。只是一经点中,不但武功全失,而肤肉也立时似豆腐造的般,连最轻微的抚摸,也会像受到刀割般痛苦。

忆君喟叹一声,暗道:“难怪只需要这根小小的皮鞭了,即使一个指头也足够了啊!”

立刻又是一声声惨呼响起,忆君只觉血脉贲张。陡地他张臂一振,紧勒的金索竟吃他震断数根,立时有一只手破网而出。

“嘿!”突地忆君一声闷哼,手已将怀中的白玉箫拿出,飞快地凑上嘴唇间……

“呜呜!”

一丝箫音似从天上响起,忆君五指熟练地跳按,立刻室中充满着一种激越兴奋的情意。

“呜呜!”

连续不断的音响,似一根无形的魔杖敲击着场中数十人的心扉。有数人已拿起了那传递警讯的锣锤,但立刻为忆君如仙乐般的箫声所迷惑。

整个动态似乎被他这无与伦比的箫技所停顿。蜈蚣帮众每人俱如痴如呆,一些捧着脑袋,一些抱着肩胛,那一无穷的思虑随着一缕箫音,飘至虚洲无觅的极远处。

箫音由震颤一变而成无限欢愉平和,一种神奇的力量将众人引得心神俱醉,突然箫声流转,往高亢而低沉,从欢愉而变为温柔注诉。像一个青年而包含着无穷爱心的母亲,在唱着:“睡啊!睡啊!”

一股不可思议的魔力,场中人只觉睡意上腾,眼皮沉重得要自然垂下。每人都像返回稚龄的幼儿,舒畅地躺在慈母怀中,受到抚慰,还有那如梦般的歌声……

“睡啊!睡啊!”终于每人都跌进了甜密的睡乡。

箫声逐渐消失,场中变得静极了,那三位蜈蚣帮的囚犯安静地躺在刑台之上,面容透露着满足而舒适的笑意,憔槁的肌肉,也透出一种新生的活力。

“唉!”

忆君长吁口气,双手费劲地将金线索一根根用指揉断,先前他也是用此法才能挣脱一只右手。

忆君破网而出,很快地将天池宝衫穿着好,他心中暗忖:“幸喜这内中无高手,否则只要一人不被自己箫声所蛊惑,那后果真将不堪想象!”然而此刻他毕竟成功了。看他飞快在场中巡游一周,每一个蜈蚣帮众都被他点上穴道,在六个时辰内是不会清醒了。

铁屋仍整齐地环列在他四周,窗门小小的,从外面看不清什么,他也有些不敢去开启,虽然他无时无刻不在希望能进入此禁地,然而他也恐慌,害怕那太大的希望将换来无比的失望。

僵持了一会,他只好缓步向第一间走去,离那铁屋不到两尺,他伸手几乎已碰着门锁。轻微的鼻息声从内里传出,是这么有节奏舒畅。

“咔!”

铁门被忆君用内力震开,放眼向里面望去,这间方圆不足六尺的小屋中竟横七竖八躺着五个人。

每人的形态与最初带出的三人一般,瘦骨嶙峋,颚骨高耸。较之入棺尸骨真是去之不远了。

“爸爸,二哥不在里面……”忆君轻轻掩上门,顺着秩序一间间打开去。内中的景象几乎一般无二,看着这些囚犯苦痛的情形,可想蜈蚣帮是何等歹毒了。

差不多屋内都是五人,忆君一个也不识得,想到他们曾都是各大派叱咤风云之人物,忆君不禁为这批囚犯惋惜伤痛,他此刻怀着满腹悲愤,却一丝一毫也爆发不出来——

看看只剩下十间不到,忆君的心渐渐下沉。

“咿呀!”

这扇铁门他开得特别缓慢,他眼睛麻木的向内里望去,习惯的他以为内中必又是挤满着一堆,一堆那形同枯槁的囚犯。但他突然似受着震骇。

“嘿!是……”他扶着门柄,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一阵眩目的晕昏,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要仆倒。

屋内盘膝坐着一人,花白的胡须似乱草般掩遮去他整个面颊,满是鱼纹的眼角,松弛的肌肉,但仍隐隐发射出一种威严气质,而这种威严气质正是忆君身上所特有的,所独具的。

此人身后直立着一身躯特别高大的汉子,虽然长久的折磨使他英风消耗殆尽。但那修伟的身材,宽广的肩胛和骨架,使人一望即知必是个英雄人物。

褛褴的衣衫几乎从这两奇特之人身上褪落,忆君在卓立的大汉肩胛上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些足以证明某种事实的东西。

“看,斑痕!”他强自镇定地向自己讲:“二哥十四岁时与老虎肉搏所留下的痕迹……唉!”

他缓缓踱了进去,轻轻地似乎怕将两人吵醒。他还记得父亲一点模糊的形象,但这盘坐的老者哪像他父亲啊——

他还记得古强健硕如狮的形象,但这卓立大汉哪有一点似他所记得的但他却确实知道,这两位就是他所要寻找之人了。

忆君双手轻柔地在两人鼻梁上一阵推拿,静静地等待着两人清醒——

在这一刻,忆君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处身在何险境,他注视着这即将清醒过来的两人,心中既难过又高兴。虽然这两人此刻的模样,对他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近乎两个世界的人,但那一种亲情的天性,将他与他们拉得很近很近。

突然盘坐老者的眼睛渐渐张开了,在仅仅露出的一丝眸子之中,是如此黯淡无光彩,又像是迷蒙着一层水气,使他费力地向外看着——

“强儿……强儿,你……你听见这箫声吗?”他断断续续道:“吹得真好啊!除了陆大哥还有谁吹得了这样好?”

忆君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他想大喊,但声音梗塞在喉管,只能哑哑地响了两声,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强儿!强儿!你在哪里?”老者继续喊问,显然他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或许是他受的创伤太重了,只闻他又低呼道:“这会是梦吗?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声音居然在死前三日听到,唉!这是真的吗?”他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极尽温柔的箫声,嘴角上又浮起那满足的笑意。

忆君不敢打扰他,虽然忆君很想告诉他:“那不是梦,那是真实的,你的儿子忆君已经来救你了,刚才的箫声就是他吹的呀!除了君儿外还有谁能及得上像陆伯伯的好呢?”

忆君只觉泪水濡濡,此时他没有带面巾,顺手用衣袖拭去泪水,将那管白玉箫缓缓再拿了起来。

“呜呜!”

尖细而又柔和的箫声再度升起,这一次内中包含着只有欢愉,无限的欢愉,任谁听起来也会觉得精神为之振奋,为之陶醉,所有被催眠的人闻着这箫声,不多时刻竟一个连一个地苏醒。

卓立修伟的大汉也清醒过来,他似对眼前这弄箫童子一丝毫也不觉得惊奇,只怀着赞叹的声音道:“除了陆叔叔还有谁能吹得如此好?”他被这欢乐愉悦的箫声吸引得忘其存在,迈开大步逐渐向忆君靠拢来。

“强儿,别打扰他!”盘坐的老者带着一丝责备的口吻说道,立刻就沉缅在这优美而恬静的乐声中。

“强儿”一怔,依顺地又步回老者身后,张着对失神的虎目,钦羡地看着这弄箫少年。

忆君觉得自己又回复到幼年时代。树下避暑,马上驰骋,挂月峰上偷偷练功,这些令他终生不忘的片断,像一张张活生生的图片,泉涌地在脑海中出现。而且父亲,兄长不也是仍坐在前面倾听吗?

忽然间箫声高拔,在那低沉的音韵中隐隐透出杀伐之气氛。像是千古无敌的英雄,手中握起了百载难逢的宝剑,然后自然地那么一挥,立刻天地为之震动,风云为之变色。

铁屋内的另两人脸上俱是激动的神色,这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雄风,在他们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尤其是被称为“强儿”的,挥舞着一双骨瘦如柴的巨灵掌,生像是要将失去的力量抓回来,失去的雄风夺回来。

“呜!”

最后一声锐利音符消失了,但余音袅袅何止绕梁三日而已!

“你是谁啊?”那大汉终于问话了,他没有发觉屋外的蜈蚣帮众一个个都如死尸般躺在地上,他仅牢牢地瞪着忆君手中的白玉箫,语音发颤,又吐出一句:“爸,你看这白玉箫……”

忆君悲哀地想道:“父亲、二哥都不认识我了,唉!说来也快十年了,十年之中变化有多么大啊!”

老者没有说话,他一直在看着忆君带着微笑的面孔,他像在欣赏某件曾属于他的珍贵宝物,而这宝物失落太久了,久得几乎使他快遗忘了。

“这是梦啊!”老人重复地说着这话,但忆君看得出他内心是多么高兴。

门外涌塞着一百余人,全是从破坏的门户走出,闻着箫声而聚拢来的。当每一位看见忆君那似金童般神光照人的容颜,不禁要相信世上有仙神之说了。

“这不是梦啊,爸,二哥!”忆君露出最动人的笑容,白玉箫在他手中上下被抚弄着,犹如十年前他在父兄面前的模样般。

老年人几乎一直在梦幻中,听着这话,他带着怀疑的眼色,说道:“你是谁,难道会是君儿,啊!你与忆君真相像呀!”他所怀疑的并非是面前这人是忆君,而仅仅是这突来的如梦般境界是否真实的。

“我是君儿啊!瞧,我已经长大啦!”忆君从地上立起,仰了仰头神色倒有些得意。

“你是君弟?那么……那么……”一直挺立的大汉也怀疑道。

忆君的眼泪险些忍不住要涌出来,但他全力克制住,他不愿在如同废人的父兄前露出过多的悲伤。

“你,二哥也不认识我了吗?十年来我变了这么多,但我来接你们回去了!”忆君的手缓缓向老者伸去,说道:“爸,让我扶你起来吧!”

这老头子突然泪水扑簌流下,牢牢地握着忆君伸来的右手,泣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君儿,一定是君儿,即使你不是也别告诉我你不是,啊!天呀!我多想你啊!”

忆君再也忍不住泪水,他反手也紧握住老者的双手,拜至地上,泣道:“爸,不孝儿忆君终于见着您老人家了,我也多想您啊!大哥……大哥也快来了。”

突然老者全身一阵颤抖,像全身陡地消失了力气,头缓缓低坐下来,紧握的双手也放松开了。

“爸!”忆君轻喊一声,立刻他醒悟到父亲已被点了天残重穴,哪还能承受得住连番刺激。

他微微一笑,想到:“这天残穴我却是解得!”立刻见他盘膝而坐,双掌运足真力往老者脑海揉去。所到之处气气丝丝上腾。紧跟着老者苍白的脸颊红润起来,双目也再度张开。

“君儿,君儿确是你吗?”老者喜极而泣,脸上露出似春阳般和煦的笑意,说道:“想不到我古义秋今日得再见亲人,唉!这苦也受得太久了,君儿,你先将这些朋友的痼疾也解了吧!”

忆君看看身后那一百多人,面上稍微露出点为难神色,但一闪即逝。立刻他盘坐在地,令那些人一个个从他身前经过,以他绝顶的内功真力,将那久被封窒的穴道一冲而破。

几乎经过两个时辰,忆君俊美的脸上已显出疲惫萎顿,终于将所有囚犯被制的穴脉一一解了开来。

破烂的衣衫,露出古义秋瘦弱的腿,看他颤巍巍地立起身来向忆君走去,古强跟在他后面。

“爸!”忆君迎着父亲张开手,牢牢地将古义秋抱住。他此刻体格发育完全,已与古义秋一般高下了。

古义秋感觉一身轻松,十年痛苦的枷锁一旦消除,他几乎仍不敢想象这是事实。听着屋外那百余人流涕哭泣的声音,他也感觉忍不住泪水的冲激。

“君儿,啊!你已这般大了,快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情形?大哥好吗?”古义秋怜爱地看着幼子面貌。这一句话突然将忆君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一转身朝两扇大门望去,只见铁门深锁,尚是无人发觉内中已生突变。

“爸!咱们还处在险地,蜈蚣帮大约今晚遭遇武林正道联手攻击,是以这里尚无人发觉……”

古强一惊,道:“这么说来我们还不能够逃出这牢狱?君弟,你是怎么能够进来的?”

这时有数人已去开启那扇大铁门,只是他们穴道虽解,但功力全失如同普通人般,如何开启得了那沉重高大的铁门。

忆君至此不禁有些心慌,看看这将近两百位废人,他哪有能力将他们同时带出这险地,更何况外面的情况的一点儿也不明了。

“回头走!”

他第一个想法是如此,但一想到那些多如牛毛的险关阻碍,虽自己已有图样,而且功力卓绝,但要使二百人顺利通过,真可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爸!”忆君最后坚决道:“由我一个人出外开路吧,从此屋至蜈蚣帮腹地大约也不远了,咱先去会合天下英雄将蜈蚣帮摧毁再来营救你们出险吧!”

古义秋微笑道:“只要能见蜈蚣帮飞灰烟灭,我就死在此地又有何妨?君儿你放手干吧!”

忆君点点头,重复将面罩带上,直往铁门行去……

古义秋憔悴的脸上含着笑意,穴道虽被解,但以后也永远是个废人。不过有子如此他是何等骄傲。他没有问忆君武功得自何人,也没有问忆君十年来遭遇如何,但他明白一点,即是他的幼子也已成人,并且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忆君打开铁门,头也不回而去,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是马上又要回来的。然后他关上铁门放步行走。

又转了一弯,到了一间大厅,较之里面更大二倍,此时烛光摇曳,光线极为惨淡。他鼻孔轻轻嗅了两下,道:“咦!什么气味?”

大厅里一个人影也无,冷清清地摆着数十张桌子,椅凳俱全,生像是有一番聚会。

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呐喊声,忆君立刻朝大厅尽头奔去……

出口在望,外面天光微露,忆君看出数以百计的人众聚集在一片广场,分成两个集体。

“是谁?”蓦地右侧一声轻叱道:“胆敢闯入帮主明令之禁地?”

忆君“嘿嘿!”一声冷笑,心想:“就先拿你开刀吧!”立刻他如闪电般朝发声处扑去……

十二洞天之内,此时即将被闹得天翻地覆。

“当!当!当!”

一连三声锣响!在那宫宇顶端一人大喊道:“各位朋友既然夜访敝帮,帮主已传令竭诚招待,敢请各位至宫前广场稍待,帮主自会与各位朋友交待个明白!”

这时十二洞天灯光千百,楼台宫宇在烛光映尉下如巍然怪兽。在主殿之前伸出一个丈余高下宽广已极的平台,台下绿茵铺地,正是块平坦而柔软的草地。

“好吧!咱们先别动手,与黄衣老怪谈个清楚再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峰顶响起,立刻四处暴喊连连,广场中顿时涌进数百人。

“帮主下令,十二洞天内除风云洞外一切撤守,恭迎各大派朋友入内!”又是那声音呼道。

场中自然形成两边,朝台的右方聚拢了各大派人物,左边几乎有相等的蜈蚣帮人手。

火炬在场子四边一束束亮起,场中立刻大变,右方以武当派的人手最多,堪称已倾全力而出。掌门人“浮尘子”正与数个老者打着招呼。

“各位前辈对敝派的大恩,贫道先在此谢了,大功告成后再亲自登门拜谒!”

“哈哈!咱白眉老儿还不是想捡这现成便宜,谁愿真个帮你,等会儿你救你的人,我们还不是得救我们的人?涂老儿,大雄和尚,无为道长你说可是?”

只闻得一连串朗笑,敢情不但五子之仅余三子全到,连灵土真人也来了。

原来这次武林正道突攻十二洞天,完全是浮尘子发起的,不过其他的人也早有“攻其无备”的心意了。

台上突然步出一行六人,这一行人才出现,左方的蜈蚣帮众同时弯腰行礼,口呼:“长老在上,受孩儿们一礼!”

白眉老人一看,笑向灵土真人道:“想不到做个小小蜈蚣帮长老也真不错!”

灵土真人喟叹一声:“道消而魔长,今日之会尚吉凶未卜呢?”

玄静子、清真人、鹿加等都随在两位老者身侧,玄静子轻轻问宋昆兰道:“你看见黑衣人与噶丽丝吗?他们也该出现了啊!”

焦诠此刻正安慰古濮,道:“庄主也无须如此担心,有这许多朋友帮助还怕不能将伯父救出?咱焦诠必先助你!”

古濮神情有些木然,他摇摇头,道:“我并非以为不能将父亲救出,而只担心是不是有机会解救。今天总觉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重大凶事要发生。”

另四位庄主也在人堆中,每人都带着些紧张神色……

这时无为道人突然发现焦诠,拉着他笑道:“诠儿,十几年不见也不来见见我这出家伯伯?”

焦诠玉面微泛红,正不如如何答复,幸喜白眉老人在旁边解脱道:“看!看那黄衣老怪快出来了,还与小一辈的取笑则甚?”

果然殿中步出一十二位童子,每位童子手持一烛台,台上一根如水晶般透明的烛,吐着十二团小小的光华,但映着这十二童子亮黄衣衫,分外显得明艳可爱……

“帮主驾临!”一声呼号,场中蜈蚣帮一方除长老外全体跪拜伏地。

这时曙光已露出点顶儿,东方天际一点鱼肚白色。月儿也悄悄落至天边。

只见殿中跟着步出一黄袍大汉,满头的赤发,明亮的大眼闪闪发着威严的光芒,天庭饱满却透出许多凶杀之气。

“好一个人物!”无为道长赞道:“真不愧一代枭雄,如能守身持正,天下武林还不是归他一人所有?”他这句话虽有一些夸大,但却确是肺腑之言。敢情像他这般的高手,对方身手如何自能大概料得出。

这黄袍大汉一出,全场立时鸦雀无声,烛火照在他威严又略带狰狞的脸上,使人生出处身在阎王殿上般。

黄衣魔僧静静地往台中一张虎皮椅中一坐,眼光冷冷望台下扫视一周,许多胆怯的被他冷凛的目光震慑得低下头去。

“哼!”大雄禅师鼻孔内冷哼一声,说道:“走!咱们也该上去几个,总不能任他高高在上,而我们似受审般站在下面?”说完他招呼一声,立时十数条身影从人群中飞至台上。

台上六位长老与黄衣魔僧视若无睹,倒是那十二位童子娇叱一声,同时纵身过来挡在黄衣魔僧身前。

“让开,咱要见见中原各大派高手!”黄衣魔僧狞笑道:“竟敢在会期之前,轻犯咱蜈蚣帮重地!”

十二个童子闪身退开,南天一鹤时杰华微笑立起身来,道:“诸位不吝赐教,就请落座吧!”

无为道人老实不客气,领着十余人在台子的右方坐下,心中却想着:“这黄衣老怪敢情真是化外野民,这么不懂礼教!”

“敞帮本预备本月望日宴请天下英豪,既然天下武林同道今日悉数聚会于此,敝帮自然不能不有个交待……”时杰华满脸骄横,傲然地当众说道。

“赶紧将咱们的人放出来,否则誓将这十二洞天化为灰烬!”台下一片呐喊,群情甚是激动。

时杰华颜色不变,瞥了黄衣魔僧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生像愤怒已极,时杰华仍冷冷道:“敝帮自创立以来,无时无刻不以熔合天下武林宗流一体为矢志。帮主武功天下无敌,尔等受其恩泽所被,乃旷古难求之机缘……”

大雄禅师突然起身,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吾等出家人四大皆空,恕万难接受贵帮美意,但求能将本门子弟生还即可!”

无为道人也起立道:“峨嵋派萤火之光,怎能攀附贵派?只请将本门弟子放回!”

立刻场中纷纷鼓噪,一些在咒骂着蜈蚣帮骄狂无耻,一些在威胁蜈蚣帮赶快交出人来不可。

黄衣魔僧气极而怒,立起身来似欲讲话,又坐下身去,南天一鹤时杰华知道要以普通手段制令天下武林是行不通的,他又道:“蜈蚣帮为武林之首乃迟早之事耳,诸位不服留待以后再谈。现在请进那风云洞府‘忠义厅’,在那里诸位自然能见着所要找的人!”说完他当先步下台,缓步朝远远的第五洞行去。

黄衣魔僧与六位长老也立起身步下台来,大雄禅师等心中虽然疑惑,但情势使然,也只好跟随而下。立时一大群人往那“忠义厅”涌去。

“帮主,帮主!”厅内冲出一全身劲装汉子,看他一步五丈如飞掠来,身手竟是不弱。

时杰华走在最前拦住他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竟敢当着天下武林朋友丧尽蜈蚣帮的脸!”

来人竟是灵山之狐洪武,他此刻气极败坏,一翻身跪在黄衣魔僧身前,道:“小的该死,忠义厅让人侵入,炸药已为秦岭铁爪洪启峰引发!”

黄衣魔僧与数位长老同时大惊道:“火药已引发,这……”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直似天崩地裂般。一股红光夹着千百块碎石直冲上天,众人被惊得四散躲避。

只见忠义厅中冒出熊熊火焰,风云洞府已整个塌了下来……

“好吧!原来黄衣老怪要以此毒计来危害我们!”人群中有人大喊,立时会场大乱,只见各人兵器出鞘,一场混战就此开始。

黄衣魔僧及数位长老正欲反身应战,突闻一声悲号:“爸呀!你死得好惨,咱不杀掉这万恶的黄衣魔僧誓不为人!”

立刻一条白影从火焰中飞出,朝着黄衣魔僧如猛虎般扑来……

“蜈蚣帮的贼子纳命来!十年的监禁所受苦难还不够?竟以此毒辣手段残害他们!”白衣人喊道。

全场之人都明白了是什么回事,每一人都恨得咬牙切齿,所要救的同门与朋友既已长埋地下,谁还能再隐忍不发呢?

黄衣魔僧哈哈大笑,指着扑来白衣人道:“死得好!死得好!看本帮主毙了你!”

白衣人惨笑一声,手中金鞭一晃,道:“今日你死期已到,看你能张狂到何时?”

千毒鼠一纵身上前,道:“帮主指挥大局要紧,这白衣人留给我们吧!”

立刻千毒鼠手一挥,长白双雕沈一鸿沈一雁、冷面秀士冬青、子母离魂圈于桂书、屠龙手麦南又团团将白衣人围住……

四周已变为一片血腥的屠场,黑白两派在此作了殊死之斗,蜈蚣帮内高手如云,如非有大雄禅师、无为道长等苦苦支撑,正道之人将完全不敌了。

黄衣魔僧没有动手,他重奔至台上,目露奇光牢牢地注视着白衣人。

白衣人金鞭在手,他四下一望却发现不了黑衣人的所在。

“她到哪儿去了!”忆君希望噶丽丝能出现,那么剑鞭合并,威力将增大一倍不止,然而噶丽丝却不知去向……

父兄的死使他心灵如中巨锤,他毫不闪避地迎着十二道犀利的目光,仰天长笑一声,轻蔑地道:“要你们干什么?叫黄衣魔僧来!”

千毒鼠将手中五尺棍一竖,道:“帮主岂能受此侮辱,咱们六人早欲再会你白衣人,只要赢得我们六人,帮主老人家自会出手!”

白衣人幕后之目一瞪,顿时威稷四射,他傲然说道:“你们浪得七魔之名,在我白衣人眼下还不是如同废物——”

这白衣人口气好大,这六人在江湖上的地位之高,已是顶尖儿了,任谁一人俱可成为一方之霸。可是白衣人对他们居然视若无物,而且从形势看来,显然六人已打定联手进攻之意。

于桂书道:“白衣人,我念你身手不凡有心劝你投降归附我帮,帮主必重用于你,富贵荣华将享用不尽,但愿你三思……”

白衣人不待他说完,已冷然笑道:“蜈蚣帮多行不义,滥杀苍生,父兄之仇岂可不报!我白衣人今日是非大开杀戒不可了!”

蓦地屠龙手麦南大喝一声,打断白衣人话头,凶恶地道:“前次‘一柱峰’处放过你,今日你休想能全身而退!”这麦南身材粗壮,满头白发根根竖起,生像欲择人而噬的模样。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你们要上就一同上吧,少费些唇舌,我白衣人岂是怕事之徒!”

麦南嘻嘻一笑,道:“这倒甚合我胃口,咱就不信你白衣人绝艺如此不凡。”说时,他已气沉神蕴,全身骨骼连番暴响,双手陡地伸长两寸,正是名震天下的“屠龙掌法”。

白衣人气闲神定,飞快往四周一瞥,只见黄衣魔僧高踞殿上,十二位童子环绕在他身侧发令指挥。

天光已明,场中一片混乱,惨呼喊杀声不绝于耳,白衣人只觉一阵心悸,关外五雄等人早不知淹没至何处了……

“麦长老请小心了!”于桂书如此喊一声,转头向诸人打了个眼色。

白衣人轻轻一笑,金鞭已平置于胸,正是“玉女分锦”之式,道:“麦老儿动手吧!”

麦南狂吼一声,双掌齐出,一攻一守生似两只巨虎,一只张牙舞爪护住周身,一只昂首疾冲,攻向敌人。

“好招!”白衣人冷笑一声,金鞭平里挥出,一时鞭影如缤,竟似千万条舟封向了屠龙手面门。

这招“玉女分锦”使出竟与鹿加的大不相同,完全是以守为主,他不欲在一招之间就令敌手伏尸于地。

屠龙手一掌打去,只觉对方鞭子布出一种阴寒之气,自已掌力击于其上,竟似打上墙壁“砰砰!”有声……

屠龙手心中大惊,心想:“这是什么功夫?”虽然胆子为之一怯,但他却不肯退后,暗中一咬牙,突然招式一改,左掌微曲点向对方右手“曲池”,右掌突地横切敌左臂。

白衣人“天阴炁气”尚未真个使出,但对付屠龙手一人已足足有余。

屠龙手面露狞笑,自知自己与敌人差上一截,抱定不求有过的想法。只见对方左手指拇突然竖起正好迎上自己右掌掌心,右手金鞭闪动,不知何时已临至自己面门……

“嘿!”

屠龙手立刻抽身后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右掌改切为挥,身形陡地退后半丈,总算避过对方的金鞭。

旁观的六人同时出了身冷汗,不约而同向前跨了一步,每人都心情沉重,只觉这白衣人身手高强已极。

麦南面红如赤,气息微促,双掌发出开天裂地之力,招数霸道精妙,确称得上江湖罕见。

白衣人心中微叹惜:“如此身手却助纣为虐,怪不得我忆君只好下毒手了。”

突然台上传来声锐啸,黄衣魔僧在那方说道:“白衣人身手不凡,长老们视势而为吧!别令对方小觑我蜈蚣帮了!”

千毒鼠全维钧明白黄衣魔僧的意思,向台那方微一颔首,冷道:“白衣大侠请听在下最后一言……”

白衣人毫不再留余地,怒道:“休再多言,吾白衣人岂能屈节入你蜈蚣帮。你们六人同上吧,否则谁也不是我对手!”

长白双雕久未言语,沈一鸿将背后古松纹长剑一拔在手,怒道:“瞎眼的小子,今夜你是非葬身此地了!”

立刻七人一同跟上,白衣人哈哈大笑,声震四野,手中金鞭如剑般竖立,道:“今朝盛会,实平生之一大快事,诸位长老们可别藏私啊!”说完他左足微动,飕地一鞭往千毒鼠面门挥去……

这七人前几日才吃过黑衣人苦头,此时可谨慎多了。千毒鼠不闪不避,五尺毒棍一举,沈一鸿沈一雁两兄弟的一双长剑,已经两次削向对方腰肋。

白衣人朗声大笑,足下纹封未动,金鞭一收左掌已由肩划出,但见掌影如山,六人拳脚交加,俱是无门可入……

天光已是大明,场中尸骸累累,十二洞天的楼宇已有数处冒起火头,但黄衣魔僧对这些完全无动于衷。只见他一双神目,牢牢盯着白衣人手中金鞭,上下飞动。面上时而露出沉思的模样,时而露出震骇的模样。

白衣人此时身法展至极处,快得似一缕白光,穿插在七人之中。突然听得屠龙手“嘿!”地一声喊,接着“砰!”一声碰击……

一条人影似流星般飞出,另六人陡地分开——

只见麦南跌翻在地,双手抚着胸口,脸色已变得如金纸般。

于桂书大惊对方武功的高强,连如何打伤麦南的手法都未曾看清,自己人已受伤一个。

七人中以冷面秀士冬青身手较低,其余的俱在伯仲间。麦南外家功夫第一,却被对方轻易地掌倒,这份功力另六人自料不如。

“白衣大侠好掌力!”南天一鹤时杰华语气中含着怒意,无比冷傲道:“但要在此地逞能却是不宜!”

白衣人此次话都不讲了,冷哼一声,金蛇灵鞭再次出手,一招“悬崖飞蛇”鞭似游鱼般直挥向沈一鸿 、时杰华两人。

时杰华素以掌上功夫称雄武林,“赤鸠掌”阴狠毒辣样样兼备,只见他右掌赤红,使的正是二十一式“赤鸠掌法”。

时杰华早在五十年前与武仙上官清过手过一次,那时上官清尚是默默无名,但不数招间时杰华就败在她鞭下,是以时杰华一时一刻也忘不了这条“金蛇灵鞭”。

他自然知道面前这白衣人必与上官清有着密切关系,只因他生性阴狠,骨子里虽将满腹怨毒一齐注在白衣人身上,表面却毫未显出。

“赤鸠掌”纯为阴柔之劲,不但招数极是繁杂多变,出手之间更显轻灵飘忽。

六人再次合围,配合严密威力竟是奇大,长白双雕的两只长剑更如一对毒蛇,见隙便钻有缝便刺。

但最令白衣人顾忌的仍是千毒鼠的千毒棍。

蜈蚣帮七位高手合战一位白衣人,而帮主黄衣魔僧更在旁掠阵,难道一位白衣人竟受蜈蚣帮如此重视。场中诸人都如此想。这事自然有原因,后文自会述出。

六人将白衣人团团困住,每人俱是运足功力凌厉攻上。这六人除冷面秀士冬青外,俱年逾九旬,功力之深厚,实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

在广场的另一方,白眉老人等五位顶尖高手,每一位都被两位属于洞主身份的缠着,一时之间也战得昏天黑地。

白衣人已将十成功力展开,全副心神用在施使“灵蛇三十六式”,“天阴?气”也从掌中鞭上涌透出来。

六人只觉对方柔劲之气越来越重,并得一种阴寒之气刺骨生寒。

白衣人在南天一鹤、冷面秀士的两双手掌,长白双雕的双剑,千毒鼠的千毒棍,于桂书的子母离魂圈合攻之下,兀自守少攻多,金鞭挥出,六人不由得随着鞭势旋转,不觉又过去三十余招。

白衣人战得豪气勃发,蓦地引吭长啸,突然金鞭打闪,一招“似屏似锦”在周身布出一圈光幕,六人随着这势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哈哈!蜈蚣帮不过尔尔,我白衣人也太过高估了!”白衣人张狂笑道。

六人吃他奚落,气得须发俱张,一晃身又同时扑上。南天一鹤展开“九天步法”身子腾起空中,伸出右手一招“直捣黄龙”猛向对方天顶碰去。

长白双雕也是凑合得巧,两剑一左一右同是“封”守招术,拦着敌人去路,后面子母离魂圈如狂风般也疾袭白衣人下盘。千毒鼠、冷面秀士却分立前后,只待对方一开步即要下杀手。

这番攻势险恶之极,白衣人心中暗笑,不慌不忙突地展开“凌霄步法”,左手“观音指莲”一道劲风急袭南天一鹤小腹。足下方位陡地运转,竟从长白双雕两剑缝隙中插穿而过。一招“横地灵蛇”只见金光耀眼,正好封住等在外面两人的攻势。

六人几乎要为白衣人这一身出色的功夫喝采,但也更激起他们奋战的决心。南天一鹤双掌扬处又领先扑入战圈,只见他掌心赤红如血,直取白衣人双目。

白衣人身形稳如山岳,他心知此刻最强之敌人——黄衣魔僧正环伺在侧,只待自己功力一显出不济就要上手了,是以他已打算好必须速战速决。

六人又将白衣人围在核心,只见奇招绝式,如狂风暴雨般向当中的白衣人猛袭——

这六人俱是蜈蚣帮的长老,江湖上名重四方的高手,如不是因得着黄衣魔僧的命令,谁也不肯如此自失身份群殴的,但任谁一个也不是对方的敌手。

战况又是难分难解,一片金光在六人中纵横上下如电闪般迅速,白衣人身法之巧妙实天下之罕见。黄衣魔僧面色愈来愈沉重,只见他嘴角间喃喃细语,不知说着什么话,却一步步向此方行来。

“啊!”

又是一声惊叫,金光陡地暴张,却见冷面秀士冬青蹒跚退出,右臂上血流如注,正是被金鞭划开条寸来深口子——

黄衣魔僧连忙跃至冬青身侧,只见他浑身乱抖,似是极寒无比,立刻脸色又为之大变,匆匆拿出粒丹药令其服下,又转身后观战场。

白衣人见黄衣魔僧已来至战圈两丈之处,不禁心神一凛,剩下的五人俱是强中之强,这一丝机会如何肯放过?

于桂书的子母离魂圈划出两道银虹,一招“母子相依”一前一后直取白衣人背脊,长白双雕两人手手相会,功力竟是倍增,左右手各自削出一剑,但闻嘶风声大作,威凛已极。

一时间剩下的五人俱全力进攻,但见五条人影会围如铁桶,直向当中并迫而去。

哪晓白衣人清啸一声,跟着一条人影破空直上,在那五人合攻中,蓦地涌出万道光华,宛如一团金轮直向五丈外黄衣魔僧扑去。

“老贼接招!白衣人大喊一声:“有种的别跑!”

黄衣魔僧阴冷一笑,却没有回答,待白衣人足才一沾地,竟飞快向左跃开数丈。白衣人正自一呆,暗忖黄衣魔僧为何不肯出手,立刻又被五位蜈蚣帮的长老牢牢围住——

白衣人怒极而忖道:“好吧!等我解决了五条狗腿再宰你这狗头吧!”想完心胸不禁一畅,蓦然豪壮地仰天长啸,金鞭一圈又往五人攻去。

此番白衣人真如出柙猛虎,又宛如一头大鹰,首当其冲的竟是千毒鼠全维钧——

“唉呀!”

千毒鼠大叫一声,身子又似箭般被挥出,迎面一跤跌在地上昏死过去。

剩下的四人更胆颤心寒,白衣人已动了真火,一招一式较之先前更是凌厉凶猛,无论进攻防守,都足以致人于死命。

虽只有五人大战,然而声势之烈,欲胜过四周数以百计之人。只见鞭来剑往,掌剑拳棍织成一片洪然气流,吹割得野草如披靡逆倒。

“着!”

南天一鹤时杰华大喝一声,在那金光银霞中,只见他一双赤红手掌赤红得刺目,正闪电般向白衣人肩头打去。

白衣人不闪不避,等得掌离肩不足三寸,微微一沉,南天一鹤的掌虽是打实了,劲力却完全被卸去,而白衣人的金鞭也临到他的颈项。

时杰华只觉颈项冷飓逼体,他不明白这正是天下无双之“天阴炁气”的威力,正待闭目等死,幸喜长白双雕与于桂书奋力来救,白衣人金鞭一撤,总算放过了时杰华一命。

黄衣魔僧突然在旁道:“这就是有名的‘天阴炁气’了,诸位得小心不能让其劲气扫着!”

时杰华吓得一身冷汗。白衣人嘿嘿笑道:“想不到你这胆小的竟看得出我这手功失!”说完金鞭指东打西,加以他身法奇妙无比,此刻又将敌人逼迫得慌乱奔转。

数十招又如狂风骤雨般过去,于桂书的一副子母离魂圈,长白双雕的长剑,南天一鹤的赤鸠掌又形成了铁桶合围之势,长护短攻居然拉平了些。

白衣人似有些不耐,看了看四周战况,只见无论己方敌方都伤亡过半。各种厉害关系在他胸中一闪,他轻轻叹息一声——

黄衣魔僧突然喊道:“住手!我有话说!”这话不只对五位酣战之人讲,竟是向所有战场之人说,只闻他语声并不高亢,却震得众人耳如鼓鸣,如雷响于耳旁,立时场中全部停手——

全场陡地向黄衣魔僧观望,黄衣魔僧那极威严的脸上,扯出一狰狞的笑容道:“今日之事自不能善罢,我宇通文里奉劝大家一句话,蜈蚣帮乃天下之第一帮,宇通文里乃天下之第一帮,宇通文里乃天下之第一人,如若不信请看此石!”黄衣魔僧说完遥遥向丈外一大石拍去,立刻大石化为齐粉飘扬。

“敢情这黄衣魔僧竟叫宇通文里!”忆君心中如此想:“只是这一手功夫我也能够呢!”

场中诸人俱被他这手高极的内功手法震住,即是身属五子之大雄禅师等也与这地步相差远甚,要知碎石成粉不难,难的是隔空碎石成粉,何况更相隔丈外。

大雄禅师肃容道:“宇通文里你自创蜈蚣帮来,十年之中毁了多少武林正道,凡侠义之士莫不恨你入骨,思生吞你为快。咱们虽然技艺与你相差远甚,但也不肯屈于暴力之下!”

黄衣魔僧冷哼一声,目光中射出荧荧光亮,面容可怖已极。只见他徐徐转向白衣人,道:“这位白衣朋友怎么说!”

黄衣魔僧的武功大家没有见过,只见传闻极高而已。这位白衣人的武功可是众所共见,不但力战七位与七魔相等之长老,更获得全胜的战果。

白衣人傲然道:“你要我教训你什么?”

蜈蚣帮众一阵鼓噪,十二位童子怒目抢上前来。

“退下!”黄衣魔僧命令道,居然没有动气,仍平静问道:“武仙上官前辈是你什么人?”

白衣人肃然道:“是我师祖!”

黄衣魔僧点点头,又道:“黑衣人为何未现身?”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我黑、白衣人一相会合,你蜈蚣帮还能神气到今日?”

黄衣魔僧竟然仍是不怒,反道:“这话不错,因此我才想与你谈谈条件!”

无为道人笑道:“想不到一代魔君也会与人谈起价钱来了,只不知他为何如此顾忌黑、白衣二人?”

白衣人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在人群中寻见自己大哥仍在,洛水医隐仍在,其他的已毁去不少了,焦诠挂彩,连鹿加也受重伤。他想了一下,道:“请说吧!”

黄衣魔僧一笑,缓缓道:“你见过那忠义厅吧!”

白衣人声音突地有些发颤,他被勾起父兄惨死的仇恨,怒道:“我从里面出来的!”

场中人都不知道黄衣魔僧作何打算,但见着这两位天下奇人对垒,谁也抱着极好奇与兴奋的心情。

“在这十二洞天任一个角落,即是山之巅顶我宇通文里都埋得有巨量火药,只需我一引燃,这十二洞天即化为烟土,似那忠义厅一般!”说时黄衣魔僧向那忠义厅指去,只见那处一片焦土瓦砾,浓烟仍突突上冒,众人不禁一阵心悸。

“这么多人中,除你我之外谁能免不受山崩地裂之损伤?”黄衣魔僧道:“必然是全数葬身此处?”

白衣人虽不敢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但他却宁信其有,如真有,而黄衣魔僧也会真地将它引燃。

“你是武仙的传人,也唯有你够资格与我宇通文里过手。哈哈!只要你赢得了我,今日之事我完全放过,不但安全护送你们出去,并且自动将这十二洞天的基业毁去,以后咱们再算总帐!”

白衣人略一沉吟,道:“要是我输了呢?”他对自己也不敢讲有必胜的把握。

黄衣魔僧冷冷一笑,道:“这些人仍由你带走,不过你可得答应,终身不得与黑衣人有所关联!”

白衣人心中一喜,他明白只要黄衣魔僧一动手缠住自己,那么七位长老就将转战他方,这样大雄禅师们必是不敌,黄衣魔僧的要求完全对己方有利,何不答应下来。

白衣人点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如果我败了终其一生不得与黑衣人有所关联!”

黄衣魔僧面容一喜,两手轻轻一拍,又是十二位童子中一个飞奔上前,双手捧上一条黝黑长鞭,白衣人竟看不出是何种物造成的。

宋昆兰轻轻向玄静子道:“师父,那章格鲁不是也有条与此一模一样的鞭子吗?真不知叫做何名?”

玄静子又想到噶丽丝,心中有一丝担心,忧愁道:“那黑衣人与噶丽丝为何至今未出现?”

杨池萍在旁道:“我听小师妹说过,只要白衣人在,黑衣人绝不会现身,这是真的吗?”

玄静子点点头——

“那么黄衣魔僧为何不许黑、白衣二人相见呢?”杨池萍又问道。

白眉老人在旁笑道:“黑、白衣人是第一奇人玄机子传下的两派传人,只要两派一合,则天下无敌,是以黄衣魔僧才会如此顾忌。”

这时广场上人群自动地又分成两边,将白衣人与黄衣魔僧围在当中,每人都只觉心神受着巨震……

“老夫还有一句话要问你!”黄衣魔僧手握黑鞭,神色慎重道:“咱们这一交手生死存亡势难预料,敢请将姓名告示老夫?”

白衣人一怔,随道:“在下姓军字毅,请帮主先进招!”

黄衣魔僧右手持鞭低垂,左手平展横置胸前,气度浑宏已极,白衣人仍是两手交叉胸前,正是“玉女分锦”之势。

子母离魂圈于桂书叹道:“我从未见帮主如此应敌过!”

而在另一方,鹿加也怀疑道:“怎么这白衣人也有条金蛇灵鞭,怎么也使这‘玉女分锦’起手式。咦!好久不见公子,也不知公子此刻到了哪里?还有噶丽丝姑娘呢?”

“咚!”

一位童子在一面鼓上轻敲一下,立刻黄衣魔僧向左跨了一步,两条鞭子一黑一金,相映成趣。

炎日已高张,大地上和暖如春,碧绿的芳草上两只脚底,正一寸寸地顺着一个方向绕着圈子……

“白衣人会胜!”大雄禅师一方每人都如此猜。

“自然帮主老人家会胜!”蜈蚣帮中每人也如此猜。

无为道人叹息道:“自从武仙神故去后,是这么久未见着如许高手打斗了,看来今日两强免不了一番血战,我等只有干瞪着眼的份儿!”敢情他们这等高手,从白衣人与黄衣魔僧的步法架式上,即已觉出两者武功高到何种程度。

“咚!”

又是一声鼓响,黄衣魔僧绕行更急,脸容上狰狞可怖,头上白气直冒,显然全身功力已运用出来。

“咚!”

最后一声鼓鸣……

“嘿!”黄衣魔僧大喊一声,左足微抬,倏忽跨前一丈,右手扬起,黑鞭虚虚向对方劈去。

白衣人心知对方只是试招,立刻左掌一拂发出一股莫大潜力,身形不闪不避,“叮!”地一声金鞭已斜缠敌身——

黄衣魔僧喊声:“好!”身形微撤,仅左手一招即将对方绝招化去,姿态从容已极。

这两人一动上手,果然俱是名家不凡,只觉一招一式莫不包含着无穷变化,虽出招缓徐,但个中精妙都全场中任何人也觉应接不暇。

白衣人只觉对方掌力鞭风奇重无比,而且力道的传播竟是大背常规,这怪异的功夫他曾在千手如来施永黔身上看过,正是威力极大之“螭盘劲”。

黄衣魔僧因首先发招,在一时间抢得了主动,一鞭一掌发出阵阵如山岳之气,紧紧向白衣人压去。

白衣人只觉左掌发出之内力,无法挡得住对方霸道已极的内力,心中不无诧异,这是他出道以来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这对手真强啊!”两人都有同一心思,白衣人“天阴炁气”施至极处,一身真气也从鞭身掌上发出,宛如一堵铜墙铁壁,黄衣魔僧的力道击于其上,竟“轰轰!”发出冲击声。

黄衣魔僧口中喃喃念道:“师父啊!师父!看来你的心愿是难以了了!”可惜他说的不是汉语,否则白衣人一定要大大惊奇了。

白衣人心中奇怪,突然口中清啸一声,“凌霄步”已施出,只见他一条身形带着闪闪金光,倏然突破黄衣魔僧重重鞭影,直飞上半天空。

这一变化令旁观人大吃一惊,平常较技除非不得已谁也不愿跃起空中,何况这种生死肉搏,其实他们是不知白衣人施出是“凌霄步法”,自然又当别论了。

此时阳光耀眼,只见一条金龙由上扑下,有如神龙天降,十丈之内只觉“荷荷!”风声强劲已极。

白衣人无论举手投足,总显得那么潇洒从容,同时那金光越降越盛,所罩面积越降越大,临到黄衣魔僧头顶时,只见鞭势如虹,光芒四射,令人神为之夺。

场中之人俱是武林中之高手,谁也认不出这是何等功夫,然而每人都知道,这一式所蓄的内力,足可开天裂地,移山倒海……

黄衣魔僧眼暴奇光,心中极其戒备,暗忖:“玄机子北派素以轻功见长,怎生这厮功力竟这般高深?”

这念头在他心中如飞马奔过,为了要试试对方功力深浅,当下坐马沉椿,倏地仰天双臂推出。

两团劲气宛如有形之物,迳向白衣人迎去。

白衣人也是同一心思,此刻他陡地清啸,劲道更见加强,但闻“轰!”地一声巨响,一阵沙尘扬漫……

场中人只觉大地似乎震动,四山似乎变形……

白衣人的身形,那健硕的身形,防地飘飘上升寻丈,只见他在空中略一转折,轻巧地在黄衣魔僧身后丈外降落。

大雄禅师一方大声呼采,对白衣人真是佩服到极点,这时沙尘跌落,渐渐露出黄衣魔僧身形,只见他面色铁青,鬓发俱凌乱飞张,身侧两个庞然大坑,正是两人比斗内力的成绩。

黄衣魔僧先前的傲气尽消,冷冷道:“白衣大侠身手果真不凡,足可称得上武仙传人,但我宇通文里仍是要决出真正胜负呢!”

白衣人面罩仍覆,谁也看不见他面上表情如何,他点点头道:“帮主真个身手高强,咱军毅也佩服得紧,今日之事不分出胜败是不可罢休了!”

黄衣魔僧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出体内并未负伤,黑鞭一抖,竟抖出一圈黑得发亮的光华,宏声道:“白衣大侠注意,老夫即将出手!”

白衣人轻哼一声,左右手转轻一击,发了声脆响,道:“且慢!我尚有话说!”

黄衣魔僧一怔,问道:“你尚有何言?”

白衣人朗声道:“在下欲打听一人下落,不知帮主肯否答复?”

黄衣魔僧更觉奇怪,他凶残成性但对这白衣人却极为顾忌,犹豫一阵,终于点头说道:“军大侠请讲!”

白衣人看了看四周环绕之人,都露出一副好奇倾听的神情,心中不禁微叹一声,立刻道:“请问武当派第十三代弟子慧真子陆师傅帮主将他收禁在何处?”

浮尘子、古濮本以为慧真子也如其他俘虏般,一同葬身在那忠义厅的爆炸中,听得白衣人如此说,不禁同时大喊:“慧真子大师在何处,请速速放人出来!”

这一提起,立刻正道人士又同时激动,讨人骂战的呼喝,陡地又震动这广场。

黄衣魔僧面上突现杀机,沉声道:“大侠问得好,慧真子已与其他人一般,葬身在那困英牢中!”

白衣人仰天狂笑,讥道:“咱才从困英牢出来,内中有没有慧真子我难道发觉不得,想不到堂堂一大帮主,竟随口逛语!”

黄衣魔僧面上一阵赧红,呐呐道:“这个……这个只要大侠能胜过我自然会告诉你,否则你知道又有何用?看招!”

黄衣魔僧不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黑鞭飞点出万道光华,把白衣人全身罩住,加上他身法奇诡,这种真正世上所罕见。

白衣人一声冷笑,也不再打话,右手持鞭当胸一挥,仍是那招“玉女分锦”正面施出,加以他那沉劲和柔之“天阴炁气”,使人一看即有种正大明光的感觉。

白衣人这时打法又大异先前,只见他五尺金鞭化为一片金光,护住全身,攻守退让恍如一体,不但静如山岳无物能撼,且攻势威猛如万马千军。

这两人展开平生所学,激烈地缠斗在一起,全场之人无不瞩目而惊心,每人俱随着两人的暴喝而紧张,随着两人的绝招而呐喊。

这时那十二位童子突然悄悄退后身去,趁着众人不觉分往十二个方向朝山奔去。

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但白衣人机警过人,这一切全落在他眼里,他心中大吃一惊,生怕那十二人得着黄衣魔僧命令,在不得已时要破约毁山,那么这里一切之人都要完了。

他这心神微分,黄衣魔僧黑鞭圈子蓦地扩大开来,刷刷刷一连数鞭,直将白衣人迫退数步。

白衣人心中暗赞声好,故意卖个破绽,任得黄衣魔僧长鞭递到,立刻金鞭一拦,左掌倏出,逼得对方非出手相抗不可……

“轰!”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两人倏然分开,这番黄衣魔僧促然不备又暗中吃了大亏,气得他大吼一声,长鞭潮涌,直向对方排山倒海般扑去。

白衣人展开凌霄步,飞快地闪开一丈,冷冷道:“暂且停手!”

黄衣魔僧勃然大怒,道:“你又有何话要说?”

白衣人指指那十二位渐远的童子身形,责道:“咱可不愿受人欺骗!这十二小子意欲何为?”

场中人悉数一惊,俱见那十二位童子越升越高,转眼间已升至峰顶,正相互招手打着招呼。

黄衣魔僧随即明白,敢情这些童子见自己落在下风,是以先攀登峰顶,以好作急变之准备。

“哈哈!咱宇通文里未发令以前,谁也不能滥发一箭,大侠请放心,咱们约言仍在!”黄衣魔僧这番话似是而非,任谁也听得出甚是虚伪——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在下可不敢相信帮主之言,既然帮主明言在先,无论在下胜败如何,帮主都须将这一批朋友安全护送出山,那么在下敢请此刻就让彼等出山,然后咱们再打不迟。”

黄衣魔僧暗恨白衣人狡猾,无可奈何道:“好吧!时长老,请代我送朋友们出山,不许为难他们!”

无为道人等领袖人物互相商量一下,俱同意了这作法,虽然他们极不愿弃白衣人而去。于是一阵人潮汹涌,数以百计的武林正道人士霎时退得个干净——

群山环列下,这十二洞天益发显得凶险壮伟,高拔的山岭间,修建着如许豪华伟大的宫庭建筑,任谁也不能不赞叹工程之浩大了。

白衣人眼看着自己兄长、亲人随着人潮逐渐由山洞或岭上退去,虎目内竟蕴含着一泡痛泪,他只觉眼前一片模糊,那些数不清的身影像都变了形,变成困英牢中那些形同枯槁的俘虏,父亲、二哥的惨像像火烙般永远在他心中留下不能磨灭的愤怒,这些逐渐远去的身影不就是他们吗?忆君如此想:“但愿父兄们都能进那真正的天国啊!”

凄凉中广场上只留下白衣人一人孤军奋斗,他害怕大雄禅师等自恃武功要逞强留下来,是以一直待他们俱翻过了山岭,完全地脱离了险区,才转向黄衣魔僧。

黄衣魔僧也怔怔地呆在那儿,他看不见白衣人的真实面貌,但他直觉地感觉得出面前这强极的敌人尚是一年青的孩子,对于他可如此说。

“师父因为这人的祖师而困居于穷乡僻野,难道我也会步上恩师的后尘吗?”黄衣魔僧如此自问,面上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这神色中包括嫉妒、羡慕、钦佩与赞叹。

两人都有外人难以了解的感触,四周围绕的蜈蚣帮众以及于桂书等都觉奇怪。

“帮主,朋友们都去了!”南天一鹤时杰华从外回来,禀告道。

黄衣魔僧似乎清醒过来,面容上闪过一丝狞笑,道:“军大侠此时可放心动手了吧!”

白衣人点点头,金鞭一晃两人倏然又分了开……

“这番必不让你得逞了!”黄衣魔僧狠狠说道,突然他右足一蹬,竟入土五寸,身子却似箭般向对方扑去。

白衣人左手一抓,严密封住门户,真气一提蓦地横胸开去……

黄衣魔僧好胜豪强之心被激起,口中怒啸连连,双手施出的尽是霸道怪诡已极的招式……

白衣人雄心也是大盛,金鞭突地化出“灵蛇点首”只见一点金光直朝对方乱云般的招式中点去。

这招“灵蛇点首”看似毫无出奇之态,却将黄衣魔僧迫得退后一步,黄衣魔僧大袖飘扬一招,“旌旗飘飞”,似只大铁板,沉如山岳般往白衣人压去。

两人已打出真火,每人俱是全力而出,只要一方功力稍差,四五招之内即要分出胜败强弱。

白衣人不闪不避,运气布满全身,左手微垂,封蔽了整个下盘,右手金鞭如电光火石般划向对方胸口。

黄衣魔僧恃靠自己是有意蓄势,单袖发出极重之“螭盘劲”,势若猛虎般往白衣人压下。

但闻又是两声惊天动地的大喝,场中涌起一片狂飚,紧跟着两人又倏然分开。

黄衣魔僧红发高竖,惨绿的眼睛闪闪发光,这一对敌两人竟仍是势钧力敌,但他想到:“我是蓄势而为啊!”

白衣人身子仍如玉树般挺立着,谁也不知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谁也不知他感觉是如何?

“劈拍!”

黄衣魔僧骨骼轻轻一声脆响,身子突然显得有些伛偻,双手却长了数寸,一股墨黑之气从他掌心涌现。

“寒骨掌力!”

白衣人心中暗喊,他记起了那武功高得不能想象的墨客利,也记得凶残的章格鲁,那日墨客利就是为这“寒骨掌力”而现身的。

黄衣魔僧抛弃了手中黑鞭,双手微扬,一步步向白衣人行来,身形是那么深滞,生像背负着千斤重担,摇曳着,蹒跚着……

黄衣魔僧面上浮起一个冷酷的笑容,像是有莫大的自信。

“嘿!”

他喊了一声,右掌缓缓向白衣人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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