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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古寺老僧

大地春回,关外五雄所属的牧场上静悄悄的,五位庄主,再加上个洛水医隐,早于前两日即启程远赴南方,去作那打救古义秋之工作。

“的得!的得!”

两骑蹄声传来,在这辽阔而清静的原野上听来格外分明——

那“挂月峰”下的交叉路口,朝左朝右望去,俱是路茫茫遥遥无尽。但见远途烟尘起,却不知令多少人望断心眼——

这两骑缓缓来至交叉口,停了下来——

“君哥!”郭莲的声音娇弱的呼道:“你可得快些回来,别令我在家久候啊!”

忆君索然无语,初阳下对影而立,久久他才感伤地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只要不平生波折的话。莲妹,你自己也得珍重了,我传给你的内功心法可得时时练习不辍,这样将来对你裨益必甚大!”

郭莲点点头,原来趁着数日空闲之际,忆君已将玄机子北派的内功心法,偷偷传给了郭莲。

“君哥!”郭莲幽幽的呼唤着,下面却没有言语。

忆君有些心酸,这月来他俩的感情已增进到不可分离的地步。他知道郭莲必是不舍遽离自己,而他自己又何尝愿意呢?

但一想到父兄之身未还,天下武林之仇未报,他又不得不狠下心肠,暂时抛弃这如花美貌的未婚妻。

“我会一直等候你,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郭莲含着辛酸的微笑道:“但愿有朝一日……”

忆君接下去,说道:“但愿有朝一日,当你复明后,我俩整日游山玩水,渡那无比逍遥自在的时光,是吗?”两人都笑了。

“莲妹,这是昔年我师父赠我的纪念物品,今日就转赠给了你吧!你摸着它就当是摸着了我!”忆君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汉玉佩,这正是十年前石凤霞给他的信物,看着它,忆君不禁又回忆起往昔的情景。

郭莲摩娑着汉玉佩上的四个字——“祥云瑞霞”,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幸福的征兆,久久不语。

忆君抬头看看天色,从大清早两人从庄内出来,停停行行,行行停停,足足耽搁了两个时辰。

“好了!我得走了!”忆君硬起心肠说道:“再见,莲妹,我会很快回来的!”

郭莲听得蹄声乍起,逐渐远去,晶莹的泪珠已从她无色的大眸子中流出,虽然她明知这一别离仅不过短短的数月,然而这也是漫长的数月啊!

洛南城南的大道上,故都的繁华,到处留下令人感叹的名胜古迹,毁坏的垣城,尚看得出已往的高度文化水准。

一匹粟黄色健骑,在那通往江南的大道上漫无目的骑着,快速细巧的步伐,像是明朗有力的节拍,不断地敲击着大地,春寒料峭,行人尚是稀少,更显出这一骑的奇特——

“忆君啊!忆君!”这马上骑士自言自语道:“别老是想着那些俗事吧!”说完长长吸了口气,像是尽情享受这清新的空气般——

一路行来,忆君除了郭莲外心中了无牵挂。这日已通过了洛阳,正往安徽进发,沿途的如画风光,都不足以使他留恋——

长日的孤独,不禁使得他心中有一丝烦闷——

突然身后一阵马铃叮当,忆君不禁回头一望,心中自问:“还有何人如此早法?”

放眼望去,只见一骑从后轻快的奔来,马上骑者云白的轻裘,那马也是通体素白,连一根杂毛也找不出来。

忆君终年与马牛为伍,眼力自是不凡,看着也由衷地赞了声:“好马!”心中更存着欲瞧瞧那马上客模样如何。

那白衣骑士也恁地奇怪,刚才很快的策马前进,到了忆君身后十丈,又将坐骑放慢下来,缓缓跟在忆君身后。

忆君此刻一身白衣,面上也未曾化装,一直保持着原本面目——

“咦!奇怪!”忆君见那人一直不上前来,心中疑窦陡生,为了保持尊严,又不好意思不停向后张望。

“哈哈!”那人轻笑一声,突然朗然吟道:

“浮世若得云,

千回故复新。

旋添青草冢,

岁暮客将老,

雪晴山欲春。

行行车与马,

不尽洛阳城。”

语声锵铿,含蓄中又隐含狂放。忆君心中略感不适,觉得此人怎生如此悲观啊!他这样想着。

“嘿!嘿!好一匹龙驹,小兄弟,难道你不怕沿途盗匪吗?”那人终于开口。只是声音中却没有先前吟诗时真气充足。

忆君突觉这语音有些熟稔,顿时转头一望,突然脱口呼出,道:“啊!原来是铁扇书生焦师傅!我……我倒并不怕什么盗匪。”

这人正是重伤甫愈的铁扇书生焦诠,看他面上尚存留着苍白与失血,身躯也有些瘦弱无力,早失去了他往日的精神奕奕——

铁扇书生焦诠见此少年竟能直呼出其名,不禁有些惊奇,仔细打量一番,又并不识得此人,不禁奇道:“兄弟是何人?怎生识得在下姓名?”

忆君对焦诠很有好感,不然那日也不会出手解救他与慕容凤的危难了,只见忆君微笑道:“小弟古忆君,怎么那追云燕慕容姑娘竟未与焦兄在一块儿?”

焦诠也甚聪明,闻言也明白过来,笑着说道:“原来小兄弟是古氏牧场的,敢问庄主古义秋与小兄弟是何关系?”

忆君此时已与焦诠并辔而驰,微笑着道:“正是家父!”说完又有些黯然。

焦诠“哦!”一声,心中微带歉然,古义秋的被禁,与蜈蚣帮的滥捕江湖各大派高手,他虽在东北,也知之甚详。

忆君天生的一股少年英侠气质,使人一见到他总会对他生出好感。焦诠也不例外,不知不觉中已与忆君谈得甚是融洽——

两人结伴而行,忆君心中一直奇怪着焦诠为何会孤身长途?但他没有问讯,短短数月的江湖经验,已经将他锻炼得知避讳。

从焦诠一双含着忧郁的眼睛中,忆君发觉对方必然心中埋藏得有重大心事,而这心事也必然是对焦诠所不利的——

焦诠从忆君的口中,得知忆君是追随其兄古濮,意欲南下营救父亲后,不自禁的为他行为所感动。但忆君外表的一切,一丝也看不出会武的模样,他不禁又奇道:“小兄弟,蜈蚣帮都是耍枪耍刀的,你如何救你父亲呢?”

忆君肚中暗暗笑着,面上仍表白道:“我虽不会武,但我会用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用武力的!你说是吗?”

焦诠点点头,忆君的话使他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此次他败在千手如来施永黔手上,自认为是其平生大辱,而他此次的远行,也与这事大有关系——

行行复行行,两人谈谈说说倒不觉得时光的运转,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之幕已悄悄降了下来。

一路从洛阳下来,沿途虽经过不少小镇,但距稍大的汝州尚有一段路程,眼看今日是赶不上宿头了,忆君心中如此想。以前他未走过此路,不禁向焦诠问讯地看了一眼——

哪知焦诠仍是默默行着,只是眉头锁得紧紧的,似乎有何等重大事情,沉重地压着他——

忆君一直不知铁扇书生到底有何心事,但他十分同情焦诠。从他救焦诠与慕容凤起,一股助人助彻的意念在他心中已暗暗滋长。因此这时忆君不觉替焦诠担忧起来——

人的感情就是这般微妙,从清晨到夜晚,忆君与焦诠相识才只不过一天。但两人已深深的互相喜爱上。

忆君谈话间的纯真与不闪烁其词,是焦诠多年来未曾遇过了。因终日与江湖奸诈打交道的他,处事说话无不是勾心斗角的——

一片松林远远在望,到此焦诠像是决定了什么,面色一宽,向忆君说道:“小兄弟,咱们今晚就在此憇宿一宵如何?”

忆君笑着点头应了,看了看那黯黑一片的松林,心中有一丝疑惑——

焦诠以为是这少年公子心虚胆怯,不觉笑道:“怎么,你怕吗?”

忆君自然知道铁扇书生想的如何,也不想反驳故意点头道:“不错,我怕的,有你在我又不怕了!”

一天的相处,铁扇书生发觉亿君不但是个机智的青年,而根骨又是这般好,这在武林中是人人欲收为门徒的上材,因此反而惋惜他的不曾习武——

两人寻了个隐密处所,各自打开随身带的行包,在以往忆君单独时,总是习惯睡在树上,此刻为了避免引起焦诠的怀疑,只得也躺在树下——

忆君安静地躺着,细眯的眼睛正偷偷瞥着焦诠的一举一动——

焦诠正跌坐在地上,鼻孔缓缓掀张着,脚底交叠朝天,双手放在膝上。从这姿态忆君知道此正是“黄山派”一脉单传的独门“玄玄内功心法。”

忆君曾听说过关于黄山“一叶老人”的传说,也大略晓一些黄山一派的武功特征——

一叶老人在江湖上出现少而又少,尤其近二十年来根本未出现过,有人猜测他的武学已是与五子相偌了——

忆君心中暗忖道:“这铁扇书生难道竟是受传于一叶老人不成?”但他对黄山派所知太少了,焦诠的武功他是看过的,觉得他是狠辣有余,然而在防守上却有太多的漏洞——

忆君想道:“据传一叶老人最得意的两套绝学即是‘玄玄拳法’与‘风雷正反三十二式剑法’,如果焦诠真是一叶老人的徒儿,那么他的扇招必是从‘风雷正反三十二式剑法’中蜕化出的!”

要知忆君尽窥“阴阳秘笈”上之诀要,对于天下各派武功俱能一目了然。焦诠的扇招虽是狠辣,但在忆君看来,却是欠缺了些什么,似乎不像是一整套武功。

“照这样看来焦诠可能是偷学得来的以致没有学全!”忆君自忖道:“然而他又怎会‘玄玄内功心法’呢?黄山一派素来单传的啊!”须知偷学武技容易,偷学内功心法可难上又难——

且不说忆君一直疑思不释,而铁扇书生焦诠已正值到吃紧当儿。重伤甫愈的身体,似乎支持不住真气的运转,看他脸如金纸,真气似继欲断,全身轻微地震颤着摇摇欲坠——

这情形是最危险不过了,只要真气一运行不畅,即要走火入魔。忆君缓缓仰起身来,准备一待情况再危急些他即要出手相助了。

“嘘!”

蓦然铁扇书生吐出口气,脸色已由青转红。忆君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也甚佩服焦诠的毅力与坚忍。

突地一声“当!”远远传来,肃穆而庄严的震荡,将忆君激得一惊。“何来的钟声?”他如此自问着,打量了铁扇书生一眼,知他尚有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过来,立刻一飘身上了大树——

柔软而尖细的松针上,忆君飘忽地摇晃着,极目眺去,一点小小的灯火在林深处闪烁着——

这一带地势极为平坦,放眼望去可看出很远,忆君看了一会也懒得去多想,匆匆地又跃下树来——

只见焦诠鼻息甚是沉稳,如此他的体力是恢复了一成。忆君瞥了一眼,又伪装着睡去——

过了好一会儿,铁扇书生缓缓睁开了双目。看他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像甚是欣喜自己艰苦换来的成绩。

忆君均匀的呼吸,又使得他怜爱的一瞥,自言自语道:“还是这娃儿好些,虽不会武功却少了这么多烦恼,唉!看来这种生活已与我无缘了……”

“当!”又是一记钟声传来,这次焦诠听见了面上一阵阴晴不定,哑涩地说道:“我是去也不去呢?唉!钟声三鸣,游魂枉断!”说完竟在林间无目地徘徊起来,显出他的心神是多么紊乱。

忆君听得“钟声三鸣”暗自惊奇一番,他想这突来的两声钟声必是与铁扇书生有什么重大关系。

与上两次钟声约是相等的时间,第三次钟声又“当!”地响起,铁扇书生神情似乎更焦虑了一点。

铁扇书生徘徊得更急了,双手不住搓揉,两眼不时看天,茫茫自言自语——

忆君陡地明白过来,忽然立起身,说道:“焦兄可是……可是……,此刻三声钟鸣已响过了呢!”

焦诠闻言一惊,大声问道:“什么,三声钟鸣已过!你听分明了吗?”

忆君点点头,焦诠怀疑地向他看了一眼,突然像疯了般直朝钟声发出处赶去。忆君望着焦诠背影,怔了一会神,立刻他也一晃身飘上树,朝着焦诠逝去方向,跟踪而去——

松涛如浪,忆君投身在这一大片松林之中,直似个穿扑其间的大鹰。既知焦诠是要到那钟声敲发之处,他也无须跟随着焦诠,径自展开身形,认清那光火方向电驰而去。

灯光愈来愈近,忆君已显显看出竟是个寺院,规模尚称宏大,只是此刻全寺静悄悄的,那三声钟声大约是最后晚课结束的礼赞吧!忆君如此想。

除了那正中佛堂的灯火外,其他的屋舍俱黑沉一片。忆君停身在十丈外的一株大松树上。清淡的月光下,看见寺门阁上写着“泰悟寺”三个大金字。

忆君在树上待了一会,也不打算进寺去探探,心中想道:“焦兄也该到了啊,怎么此刻尚不见人影?”

他料定焦诠必也是在附近隐了身起来,当下不敢动声色,寻好了藏身位置——

寺门外是块长宽约十丈方圆的大草坪,地势甚平坦,忆君心想:“这倒是块练功的绝好地方!”正当他如此想着时,寺门突然“依呀!”一声打了开来,内中步出个龙钟老僧,慢慢地踱到场中。

这老僧好生奇怪,看他已是拱背弯腰,面容上皱纹深刻,走起来也步履不稳,但手中却握着口鹅卵粗细的方便铲——

这方便铲被漆成红色,上面绕以金丝,月光下金闪闪的甚是美观夺目。刀口上的两片月牙锋却被一种利器平整地削了去。

“嘿!这方便铲最少也有个七八十斤,这老和尚不知怎么拿得动的,看来还像轻得如无物呢!”忆君自言自语说道:“哼!不知这老和尚是哪家哪派的,想来功夫必是不弱!”只见那老僧随手捻着方便铲,一步一顿行至场正中。

这场中央一块两尺见方的地方,显得特别平秃,这老僧即站立其中,只见他立了身形,缓将方便铲放平在草地,接着长长吸了口气——

这一切落在忆君眼里,不禁使忆君觉得大为奇特——

这老僧调匀一下呼吸,只见他左手一曲当胸而竖,右拳缓缓朝外一拳打出。跟着身形一弯,右足微缩离地,只剩左足尖点着地面,滴滴溜的转了个身。

忆君低声道:“这不是少林百步神拳的起手式!咦!这老儿竟会是那……”

要知少林派虽称天下武术的起源,七十二艺中样样精绝,但江湖上一般成名的僧人却是不多。

因少林寺门规苛严,即是身负绝艺,也绝不敢挟技骄视。故虽有些本领高绝者,往往如神龙隐现,有功则不留名无功则退,是以少林派在江湖中地位甚高,而能为人尽知的高手可少之又少了。

而且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又常常不能将绝艺学全,如此在江湖上的一般自承是少林嫡传者,也不过粗通皮毛而已。即以百步神拳来,虽是流传很广,许多人都会上两招,但俱是失之真传,毫无精髓可言了。

且说这老僧只出手一招,忆君即看出此人身手不凡。他自幼好武,虽是功力高绝,但对各派的功夫都缺少认识与经验。此时有此大好机会,怎不见猎心喜?

这老僧握拳而中空,出手如生龙活虎,那还有先前的老态,只见他内力愈涌愈强,远隔在数丈外的碗口大粗细树木,竟随着他手势俯仰倒立——

百步神拳虽招式变化不多,却是天下至刚的绝学。真可说是一分火候,即是一分功夫。看这老和尚如此身手,怕不有上一甲子的苦练,还需天资体质特异才行。

“轰轰!”的巨木摇曳声震耳欲聋,有些吃不住这威猛力道的枯枝败叶,俱已如乱絮般满空漫扬。

忆君看得心中痒痒的,聚精会神地研究着那和尚的一招一式,早把来时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突然林间距忆君约有十余丈一声微响,这声音在如此大的风浪中显得渺小不堪,但忆君心中已暗喊道:“糟了!”

果然这老和尚的耳朵也灵敏已极,声音才一发出,他陡地收了手,双目中射出慑人光芒,冷冷地注视着深不见底的树林间,喝道:“何方朋友,贫僧敢请出来一叙如何?”

忆君知此人必是铁扇书生焦诠无疑,哪晓僧人的语音才一落,突地林中跳出两人,同声喊道:“师伯!”

忆君大为奇怪,见这跃出之两人竟是一男一女,男的那个正是焦诠,而女的却是从未见过。

显然此两人互相预先也不知对方的存在,这一个时间跃出,不禁相对互望一眼,并同时“啊!”地一声惊呼,尤其女的竟有些举止失措。

和尚看着一男一女,突地哈哈大笑,道:“你俩人一块儿来吗?可有什么喜事告诉我这师伯!”语声虽不宏大,却清晰得字字明显。

那女子脸蓦地红了,忸怩的一绞衣摆含羞道:“师伯,不是的,我们……我不是同他一起来的!”说完跪下行一礼,偷眼瞥了焦诠。

铁扇书生像是精神失常,呆呆看着这一僧一女,似傻了般张口不言,直到老僧转面向他问道:“诠儿,你不是与师妹一块儿来的吗?”语气甚是不愉快,并且目光中也射一丝愠怒。

焦诠被老僧这一声喝问惊醒过来,顿时他也拜下身去,口中说:“师伯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老僧随手一拂,稳稳将焦诠托住,口角孕出一丝苦笑,说道:“赶快说出你来的目的吧!你又有何事求我了?”

那女子秀目朗清,亲切地注视着焦诠,从她体形和面容上,看出她约有二十六、七了。

这老僧右手扶着女子的肩部,左手托住焦诠,神情慈祥而又有些伤感,他心中正想着:“你们这些年青人啊!总是凭着一股子冲动行事……”

铁扇书生正欲开口,那巧竟碰上女子一双深情的目光,不禁又低下了头去,闭口不言。

这老僧笑了笑,转头向女的问道:“芸儿,你来找我有何事?”

“芸儿”突然神色一阵悲怆,关怀地看了焦诠一眼才说道:“师伯,咱师父命我来告知你……”突然她又看了焦诠一眼,呐呐地不肯接着说下去——

老僧与焦诠都满脸迷茫,尤其焦诠竟显得有些急灼——

这女子“唉!”地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师父去了黄山一趟,回来……回来即命我至此处传言给你老人家……”“芸儿”又哭了起来,凄苦地说道:“单……单师叔去世了!”

焦诠听得大喊一声,一把抓住那“芸儿”的玉手,瞋目道:“什么……你……你说我师父已去世了!”说时眼泪已如雨而下。

“芸儿”点点头,也泪如珍珠滴落,但她仍劝着焦诠道:“焦师兄!你别太伤心呀!”一面拿出手绢去替他拭泪——

焦诠突然将芸儿放了开,双腿一曲朝东南跪了下去,口中喃喃念道:“师父啊!师父!徒儿不肖未能尽奉侍之责,反惹师父生气。如今一切已晚矣,徒儿欲返已归无处了!”

皎洁的月光从上抚过铁扇书生的面颊,苍白的脸孔显得更苍白,嘴唇因情感的冲突而发着颤。

忆君隐身树中,此刻恍然大悟道:“唉,是了!这铁扇书生必是黄山一叶老人的徒儿,大约尚未出师之时即遭师父逐出门墙。这老僧也必是那五子之一,少林寺大雄禅师了。只是这看来如此可亲的女子又会是谁呢?”

这老僧果然是五子之一的大雄禅师,此刻虽伤心,但多年修身养性早使他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因而出言安慰焦诠道:“诠儿,逝则逝矣!再伤心也是徒劳无益,最主要的是你能否澈心悔改,遵循你师父昔日教诲。”

焦诠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道:“师伯,我此次返来即是要重归师门一尽为子之道,心知师伯与恩师最为交好才来请求师伯代吾陈情,谁知竟晚了一步……”说完又呜咽地哭起来。

芸儿有一双美好的大眼,晶莹的泪珠不时从内里涌出,深情的目光似春风般沐过焦诠的心灵。她抹着眼泪,略带喜悦地说道:“师伯,单师叔说,他已允许焦师兄重归门墙,而且单师叔还说……”

突然焦诠由地上一跃而起,惊喜道:“芸妹,恩师答允我重归门墙……啊!这是真的!”

“芸妹”点着头,似欲言又止,从背后行囊摸出两本绢册,缓缓交到焦诠手中,小声说道:“这是单师叔临终前请师父保管的,说是要将你寻到后交给你。师父命我将此携来放在师伯处,谁知竟在这里遇到了你……拿去吧!”

焦诠感激地看了“芸妹”一眼,碰着她那温柔的目光又惭愧地低下头去,双手恭敬的接过绢册,也低声应道:“多谢俞师妹,小兄不知要如何道谢才好?”

这女子俞芸,温婉地一笑,一直退至大雄禅师身侧,眼光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感情——

焦诠将绢册瞥了一眼,只见上写着“玄玄拳法”,另一本是“风雷正反三十二式剑法”,谨慎地揣入怀中。大雄禅师已发话了,他道:“诠儿,芸儿,此次来就是为着此事吗?”

焦诠与俞芸同时点头。原来焦诠本是黄山一叶老人单玉麟的徒弟,后却因某种事故而遭逐出门墙,因此他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就一直未说出过自己师承,并且因此他的武功也一直不能炉火纯青。

此次他与千手如来比斗身受了重伤,自恨本身武功的低微及加上怀念师尊的心情。重头苦练的决心不禁油然而生,是以他才长途归程,打算回返黄山,哪知竟是晚了一步。

大雄禅师说道:“今日你们就宿憇在这儿,明日咱们再仔细详谈吧!”

焦诠见大雄禅师挽留自己,才陡地想起尚在林间的忆君,匆匆说道:“师伯,咱还有一朋友留在树林中,待我去将他请来如何?”

大雄禅师点点头,道:“好吧!芸儿,你陪焦师兄去请那朋友一块儿来,师伯先进去为你们准备好房间。”

俞芸娇羞地应道:“谢谢师伯,咱就陪焦师兄去一趟吧!”

焦诠本待独自前去,既是大雄禅师说出这话,又不容他再行拒绝,只好当先转身向后入林。

俞芸一顿足赶上了焦诠,大雄禅师望着他两背影微微一笑,才也扶着方便铲踱步回进寺内。

忆君在树上,悄悄跟随着两人身后,只见两人慢慢走着,起初一般俱矜持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俞芸虽生得并不十分美丽,但亲切温柔的气质却令任何人一见她都会喜爱而尊敬她。身上的一举一动,都看来如此美好调和,尤其一双大眼,包含着无比同情与爱怜。

最后焦诠打破这沉默,问道:“俞师妹,几年来你过得好吗?”

俞芸点点头,眼眶中却冒着泪水,答道:“很好!”

焦诠知她这是违心之言。他知道俞芸心地是太好了。此次一叶老人的允许收他重归门徒,俞芸不知曾尽了多么大的力量,这些她是为了什么呢?焦诠心中当然明白——

“焦……诠哥!”俞芸有些畏怯地说道:“你脸色怎么这般苍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焦诠知道如果说出自己受过重伤刚愈,那么必然俞芸又会大为惊扰,只好扯谎道:“我没什么,大概是刚才受了些刺激吧!”

俞芸哦一声,又说道:“你不知,这数年来单师叔多么想你,天天盼望你能重行归来,唉!我真对你抱歉!”

焦诠声音含着忧郁,低迴地答道:“我也想他老人家呀,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来,我又何尝不日日俱想回返黄山,再修武学!”

俞芸有些羞容,轻声说道:“我们也想你回来!”

焦诠看了她一眼,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他心头滋长,这俞芸恋慕他已有十数年了,但总是这么淡泊的,从无形无影中表露出来,但他每每是轻易地漠视它——

“你仍恨我吗?”焦诠小声问道。

俞芸摇摇头,道:“我从不恨你,我从不恨任何人。”

“但我知你师父是恨我的!”焦诠又说。

俞芸不忍心再深研下去,道:“别说了!这事怎能怪师父老人家呢?”

又是长久的一阵静默——

“唉!这么久了你与那慕容姑娘仍未成亲吗?”俞芸又关切地问道:“总不是为着我吧?”

焦诠赧颜地一笑,道:“不是的!”

俞芸又道:“我知慕容姑娘一定比我好多了,我虽没见过她,但我真希望认识她!我可以吗?”

焦诠点点头,说道:“你将会认识她的,她确是个好女子。师父、师伯都误认她了。”

俞芸此刻显出她优良的个性。如以认识焦诠先后来说,她尚在追云燕慕容凤之前。然而她一些也没有表示出伤心与嫉妒,反安慰焦诠道:“诠哥,我知道你选的女子必然是好的。我为你高兴也为她高兴!”说完免不了仍有些伤感。

忆君在树上一路跟随着,两人的一言一语俱逃不过他灵敏的耳目,但他仍是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到底如何——

看看已快到了原先忆君睡眠的地方,忆君连忙抢先从树顶回了去,仍伪装熟睡未醒的模样。

焦诠与俞芸从林中穿了出来,树叶的遮挡使内黑暗异常。焦诠瞥了四周一眼,才轻声呼喊道:“古兄弟,古兄弟!”

忆君像从睡梦中惊醒,迷惘地道:“是谁?焦大哥,是你吗?”说完由地上坐了起来。

“来,我为你介绍个朋友,这位是峨眉无为道长的高徒俞芸姑娘。”焦诠替他们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关外五雄中古氏牧场的古忆君。”

俞芸亲切地说声:“古兄弟你好!”

忆君此刻能仔细打量着她,心中突然泛起一个念头,暗道:“这俞芸真像大嫂子呀,哼!我倒赞成焦大哥能与她相好,那冷冰冰的什么追云燕,实在是比不上她!”

忆君所指的“大嫂子”即是古濮之妻辛飘枫——

要知忆君对辛飘枫好感到极点,他所喜欢俞芸,正是因她俱有辛飘枫的特点——温婉与好脾气,虽然这两人都不能算十分美丽。

“焦大哥,你半夜跑走竟是去会见你这位朋友吗?”忆君故意调侃道:“还说什么‘游魂枉断’呢!嘻嘻!”

焦诠脸蓦地一红,他当时吟出这句根本是偶感而发,谁知这时倒正合了事实。俞芸的脸也红了。

“小兄弟别瞎说,我们现在有了住处了,咱师伯请我们到他寺中去憇一宵呢。”

忆君早已知晓,一边收拾行装,一面问道:“你师伯是谁啊?”

焦诠显得很得意,神气道:“武林景仰的大雄禅师呀!”

忆君笑一笑回答:“大雄禅师?我从未听说过此人,他会武吗?”

焦诠大吃一惊,奇道:“武林五子之一的大雄禅师你竟会不知晓?那么像什么‘七魔’、‘七海’二宫你也不会知道啰?”

七海二宫即是海南的七星宫与青海的海心宫。

忆君点点头,道:“七星宫我倒是知道,宫主七星道人郑铁是吗?别的俱未曾听说过。”

“难道你父兄从不告诉你这些事吗?”焦诠不信问道。

忆君望望在旁显得迷惑的俞芸,笑道:“咱父兄从不与我谈武林中之事,也不曾令我习过武,自然这些武林人物我听来生疏了。”

焦诠“哦!”一声,他本以为忆君外表上虽是学子装束,但以他古氏之名必是挟有家传武学,可能只是功夫平常点罢了。

俞芸见此两人愈扯愈远,提醒道:“你们别谈了,赶快些师伯在那老等呢。”

铁扇书生赶忙也打点行装,领着忆君又匆匆向“泰悟寺”归去——

这次返回,因忆君间夹其中,焦诠和俞芸没有再开口说话,三人一直默默行到泰悟寺寺门。

大雄禅师早在门边等候,两个小沙弥立在他身旁——

大雄禅师看得三位前来,笑呵呵问道:“这位是?”

焦诠连忙应道:“这是小侄朋友古忆君,来见师伯老人家!”

大雄禅师“好!好!”连声,然后说道:“屋子已备好了,你们赶快进去吧。静心,你带俞姑娘在外堂。秋月,你带这两位至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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