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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嵩山古刹

原来髯僧侠当年给春华上人最小的徒弟河洛第一剑文子林有过交往,故此识得此神行无影腿法!

文玉宁见髯僧侠果然识得绝招,只好点一下头。

髯僧侠又道:“施主出于名门,人材一表,必不会沦为窃贼,其中定有误会了,但仍请施主到嵩山一行,亲和敝寺住持说明。”

文玉宁本意如此,此时答道:“晚辈要事缠身,办完此事以后,十日以内必至嵩山宝剎,参拜贵派掌门。”

髯僧侠含笑道:“如此甚好,就此别过!”说罢双掌合什,飘然而去。

文玉宁见误会已解,急忙回身,细细一看,只见树干上别有一块红巾,急忙纵身取了下来,只觉幽香扑鼻,正是严云玲随身携带的罗帕,定眼看时,只见帕上细孔斑斑,不觉恍然大悟,急取巾正对天空,那小孔儿果然不出所料,正连成一些语句:“家中事急,先行一步。”

文玉宁心想必是严云玲急切间不及找纸笔,仅用发针刺孔传信,但不知有什么急切之事,想来必和那小红鸟儿有关。

当下持着一条手巾,怅然若有所失,半晌才出声唤回马儿,乘骑如飞而去, 好在这儿距嵩山并不很远,文玉宁快马驰骋,不消一日,已来到山脚下。

这时天色已经向晚,山脚下炊烟绕缭,即将西下的夕阳闪耀着它残剩的余晖,照在水田中,发出刺目的反射,文玉宁估计上山已是不及,便催马走向道旁一户人家,准备求宿一夜。

马嘶鸣处,茅屋门口一开,只见开门者是一个农家打扮的中年人,神态却是衰弱,文玉宁道出来意,那中年人打量了文玉宁一遍,半晌才开口道:“小哥儿可是要上山么?”

文玉宁吃了一惊,微微点了头,问道:“大叔怎么知道啊?”心下怀疑异常。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这少林寺素为武林所景仰,小哥儿看来一身功夫,在下一猜必是上少林寺的!”

文玉宁见那中年人答得也甚是有理,便不再介怀,牵马入内,那茅屋仅有那中年人一人居住,文玉宁想问姓名,那人仅一笑置之。

晚餐后,农家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中年农人收拾了餐具,便带文玉宁至一间独室,安排好床铺。

文玉宁本来毫无睡意,况且时间太早,无奈乡村荒僻,没有灯火,只好和衣倒在床上,一会儿心中想着日来遭遇,百感丛生,更是毫无睡意,约莫过了二个时辰,忽然屋顶上发出一声微响,文玉宁本是闭目养神,这时忽闻异声,且分明是夜行人行走所发,心中疑窦大起,长身起立,打量独室,除去一窗之外,仅有一门和内室相通,自然不便从门口出室,于是起掌发出一股掌风,将窗户吹开,翻出窗外,丝毫不带声息。

黑暗中隐约可辨,有二人正站在大门处,文玉宁凝神运起夜眼,已可分辨轮廓,依稀可辨那面对自己的人正是此屋的主人。

文玉宁不敢出声,轻轻移动身形,耳旁已隐约可闻那二人正在谈论,只听得那中年人道:“……一定就是姓文的小子……帮主……一定成功。”

那另一个背对着文玉宁的人说道:老兄真的没有让他看出你有武功么……”

文玉宁一听,恍然大悟,敢情那中年农人竟是身怀武技,却装着衰弱不堪,而且大概是什么帮会的眼线,并知那二人所言必与自己有关,心中更是奇怪。

耳边又传来阵阵的语声:“……那白髯和尚怎地老与本帮过不去?上次我追击他,却误认那少林的髯僧侠是他,胡里胡涂打了一架……”

一个念头闪电般闪过,文玉宁冰雪聪明,立刻会意,敢情上次和严云玲眼见那髯僧侠和辽东大侠司马青打斗,那突然出现的和尚正是那家伙所说的那白髯和尚。

想必是当日司马青追击白髯和尚,却误认为髯僧侠了!

这司马青乃是金刀帮的香主。

可怪的是那白髯和尚自江淮相逢起,迄今一直在打探那金刀帮的什么秘密,可见金刀帮必有什么不可告人之隐私。

还有那二次相遇怪屋,那怪屋中不正是什么帮会么,而且和官家有关,莫非这怪屋正是金刀帮的分舵?

一连串的疑问,任文玉宁天资慧敏也迷糊不已!

陡然耳中又闻得那背对着自己的人说道:“你任务已成,便可回帮复命,不必卷入此事漩涡!”

说罢一长身形,似是要走!

文玉宁心念一动,顺手一摸,身上找不出任何暗器,随手一探,拾起二粒石子,屈指轻弹,一先一后,疾奔前去。

文玉宁待石子出手后,身形有若狸猫,反身窜入屋中,凝神注视着窗外。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二石相撞,在黑暗中激起一缕轻弱的火花!

文玉宁眼神何等锐利,早已看出那人正是辽东大侠司马青,果然不出所料。

那中年人大叱一声道:“什么人暗算!”

文玉宁乘机从门口走出,装着惊醒的样子,失声叫道:“什么啊?”

那中年男人身形绝快,已闪至文玉宁身边,一看之下,连忙说道:“文小哥别惊,不过是发现一个贼人罢了!”

文玉宁装着哦了声,道:“不知大叔功夫如此高强!必是武林健者?”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答道:“在下不过自幼喜武,力大身轻些而已!”

文玉宁暗暗一笑,敷衍了几句,便回房安寝。

一宿无话,次日绝早,文玉宁起身向中年人道了谢,上马驰上嵩山。

晨光曦曦,马声得得,哪消片刻便来至这名山的半途,一路走来,但觉天青气爽,身心舒适已极!

文玉宁放慢坐下马匹,欣赏着这美丽的晨景。

倏然,一声清响而悠悦的钟声遥遥传来,文玉宁登时心神俱宁,接着一阵木鱼声和诵经声随着晨风阵阵传来,一片千古宝剎的圣穆之景。

文玉宁知是寺中早课,于是一提马缰,飞奔上去。

走得半里远近,少林寺已然在望,文玉宁瞻仰着这千古的宝剎,心中虔诚已极。

来至寺门前,早有僧人出迎,文玉宁道出来意,那僧人不由多打量了文玉宁几眼。

文玉宁也不在意,问道:“烦劳师父领见贵寺髯僧侠前辈!”

那僧人哦了一声道:“法生大师并未在寺中”,敢情那髯僧侠的法号是叫做法生。

文玉宁惊诧的点点头,忽的那僧人又道:“文施主请进,随贫僧入寺拜见方丈可好?”

文玉宁心想别无他法,于是走入寺中,只见正堂上挂着一块丈二长,五尺宽的巨匾,上书少林寺三字,字迹苍劲有力。

转眼一看,只见堂中迎面耸立着一尊菩萨,面如满月,笑口盈盈,制得栩栩如生,正是弥勒佛像。

再进入一厅,转眼一瞥,左厅中黑压压的挤着一些僧人,木鱼声、梵声缭绕不绝,显然早课尚未结束。

那带路的寺僧步法甚快,显然身怀武技,一路走去,并不回头,文玉宁信步跟着,浏览着这古剎的一切,步法之间,轻快潇洒,也不落后一步。

忽然,眼中一亮,原来已走出了正厅,接着迎面耸立着另外一座楼房,门中悬着三字藏经阁,笔法也甚苍劲,似是和那少林寺三字同出于一人之手。

文玉宁心想必是藏放少林经典及武功心法的所在,匆匆向内一瞥,依稀瞥见阁中云床上盘坐着一个七旬上下的老人。

那带路的寺僧此时却忽然回头,见文玉宁正向阁内打量,嘴上冷冷一笑,文玉宁心头明白,淡然一笑,不予理睬。

又行得片刻,来到另一座楼前,正是那少林三院一阁之一的金刚院,忽然文玉宁听到一阵微弱的话声:“……是谁……?”

那带路的僧人陡然一停,转身恭声向金刚院中答道:“禀告师叔,此人正是那文玉宁施主!”

文玉宁愕了一愕,随即会意,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文玉宁和那带路的寺僧走在一起,而院中传出的话声,文玉宁不过只隐约听得一二个字,而那寺僧却似听得一字不漏,显然这乃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

这传音入密功夫甚是怪异,必须具有上乘内功将语音逼出,传于某一人耳中,而另外的人虽立于身侧,也一字不闻。

这金刚院中竟有人能练得此功,虽然自己仍能听得一言二语,显示这功夫只练至七八成火候,但具有如此功夫的人,其内力造诣,必非自己所能望其项背了。

正惊诧间,忽然人影一晃,只见一个七旬上下的老僧从院中窜了出来,先打量文玉宁一番,便和那寺僧双双走向方丈室。

那寺僧对那老和尚似十分恭敬,想必是那寺僧的师叔,也就是那具传音入密上乘功夫的和尚了。

不消片刻,又来到另一座阁楼之前,文玉宁见这少林寺中群楼耸立,宽大已极,规模甚是宏伟,心中也甚为佩服。

只见二条人影一闪,来到三人面前,却是二个年纪甚轻的和尚!

文玉宁仔细一看,正是那曾拦阻过自己的法本、法元二僧。

正想出声招呼,那二僧已对那老和尚行礼:“弟子不知师叔驾到,有失迎迓!”说着又转对文玉宁合什说道:“文施主请进,恩师正在室内。”

文玉宁急忙一整衣冠,肃身进入这天下闻名的少林长老院。

倏然当的一响,文玉宁抬头一看,只见大厅上坐着一个七旬老僧,法相庄严。

文玉宁忙翻身拜道:“晚辈文玉宁拜见少林老前辈!”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文施主武林后起之秀,老朽不敢受礼。”

文玉宁听他话中语气有异,不觉微怒!起身昂然直立,尚未开口,那边那带他入院的僧人已大叱道:“文施主怎么啦?”

文玉宁冷冷一笑道:“恕在下尚未请教法号?”

那寺僧答道:“贫僧法玄。”

文玉宁接着又道:“在下初入江湖,虽是无名之辈,但也不会无耻至斯,贵派必是误会了!”

那法玄心中早对文玉宁怀有恶感,这时见文玉宁嘴上还硬,大喝一声道:“文施主好说,百年来,凡到咱们少林寺撒野的,可说决无仅有,贫僧倒要领教高招。”

文玉宁见他一口咬定自己偷经,不由大怒,厉声答道:“大师身出玄门,竟是是非不分。”

法玄也不打话,转身向方丈望了一眼,那方丈正想开口,身旁的老僧已开口道:“法玄师侄,且出去教训教训他!”

法玄得令,飞身上前,一招少林绝学达摩十五式中的拳推东岳迎面击来。

文玉宁心头火起,身形一转,陡出奇招,双臂一合,挟着虎虎风声排击而出。

法玄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硬架,匆忙收拳,哪知文玉宁长笑一声,伸出右足闪电般一勾,法玄不防有此,砰的一声,跌坐在地。

要知法玄乃是少林法字辈中的高手,功夫和法本,法元不相上下,在这一辈中仅逊于髯僧侠法生,这时一照面间便失手于对方,简直丢人已极,坐在一旁的二位老僧也齐震惊!

方丈还不怎样,那一旁的老僧却怒火上升,纵了出来,对文玉宁道:“小施主武艺不凡,不知出于哪门?”

须知少林寺中现分为三代,即所谓“慧”“法”“元”三辈,慧字辈的老僧此时仅存三人,即方丈慧空大师金刚院主持慧因大师和达摩院住持慧明大师。

三人中以慧因大师居长慧空大师次之慧明大师最幼,但武艺却以慧明大师最高,这慧明大师大师也就是髯僧侠法生的师父,平日深居达摩院中,从不露面,其功夫造诣,就是连慧空大师、慧因大师也不甚明,实是一代异人。

这跟着文玉宁一起入长老院的老僧正是慧因大师也正是金刚院的主持。

且说慧因大师相问文玉宁的师承,文玉宁仅淡淡一笑,沉吟有倾,才启口道:“晚辈师父一再告诫不可于人露示,尚乞老前辈见谅。”

慧因大师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施主不肯示以师门,难道老衲就不能得知么——?”

慧因大师年纪虽已是古稀,但性情却火暴之极,此时见文玉宁竟不肯示以师承,心中更怒,顿了一顿,说道:“小施主既是如此,待老衲三招之内,必要试出施主的师承究竟是何高人?”

文玉宁心中暗怒,抗声道:“说不得,晚辈只好献丑了!”说着退后一步,这一番话显得文玉宁胆识过人,就连在一旁未发言的主持方丈也不竟暗自点头。

慧因大师见状,仰首一笑道:“小施主留神吧。”说着身形微晃,已来到文玉宁跟前。

文玉宁在九回峰学艺时,前几年虽是由恩师悉心调教基础功夫,实则招式学的全不是本门真传,是以文玉宁对本门以外各种招式颇为熟悉。

那慧因大师乃是少林慧辈仅存三老之一,但是由于生性暴燥,嗔念难除,武功反在两师弟之下,这时他话已说在先,岂能大意?当下低喝一声,双袖挥出,两只布袖有如两根鞭子般袭来——正是少林铁袖拂穴的功夫。

文玉宁昂然挺立,待慧因大师双袖拂到自己胸前要穴不及三寸,才欺身以守为攻,双指如戟如戈如流星般点向慧因大师左肘,正是陇南穆家的石陨星落。

哪知老和尚双袖来到,陡然一抖,同时双掌向下一圈,那半尺的长大袖立刻卷上手腕而露出一双枯干瘦长的手掌,闪电般的切向文玉宁手腕,同时借这一抖之势,身形拔起三尺,双足起处,足尖已离文玉宁腹下穴不及三寸。这一下手上用的是少林神掌中的排云驭气腿上,却用的是达摩连环十五式中的脚踢北辰。

文玉宁也不待石陨星落一招用老,双手猛然一缩,身形往后便倒,双足牢钉地面,头发却紧触地面,同时闪过老和尚上下两击。

慧因大师心中暗道:“这招谭州祝家的龙卷虎缩用得不坏,嗯,这小子倒是内外兼修。”

陇南穆家的武学纯是外功,走的是刚猛路子,谭州祝家却是讲究内力修为。

慧因大师一起一落,文玉宁一伸一缩,这才算是一招,但文玉宁已使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身法,怎不令慧因大师和尚暗惊?

慧因大师大喝一声:“第二招来了!”

左掌似掌似拳斜斜打出,一欺身间,已到了文玉宁身前,左肘一扬击向胸前华盖穴,这一招慧因大师施出七成真力,左掌挥出虎虎风生,仍是法玄适才所用的达摩连环十五式中的拳摧东岳,但在慧因大师手中施出,威力何止数倍?

文玉宁不敢硬接,右脚退踩震门,右掌半翻,一挪之间,化去来势,却是太极门中的云手,左掌却一掌轻轻拍出,迎向慧因大师右肘,用的竟是少林神拳。

慧因大师见文玉宁用少林神拳来封他自己,而三招又只剩最后一招,不由又急又怒,就是慧空大师也因文玉宁连用五六种不同招式,面色不由微变!

慧因大师沉声叱道:“再接老衲一招试试!”双手一圈之间,舞得衣衫猎猎作响,用上八成真力,一记老佛掷珠缓缓推出,这乃是达摩连环十五式中最后一记,一时掌风密布,四方八面都是飘飘的衣袖影子。

文玉宁见对方掌力过于雄猛,陡然施出昆仑绝学中一招百禽归巢借一股阴柔之劲闪身而退,哪知慧因大师存心探他个究竟,掌势才尽,嘿了一声,右掌中指一伸,挟着一股锐风点向文玉宁华盖,竟是少林秘技少阳铁指功夫。

文玉宁不料慧因大师变招精微至斯,电光火石间不暇细思,本能地姆指一叩中指,一弹之间,身形暴退。

文玉宁双指叩住未发时,已感对方指尖挟着一股锐风,撞在胸前宛如利刃,急切间用足全力以金刚弹指打出,劲风竟带丝丝尖锐之声,两股尖锐的劲风一撞,双方都是肩头微晃,竟是不分上下,同时两声惊呼齐起。

少林少阳铁指功夫是达摩老祖所创,据说当年达摩老祖被仇人困在一处陷阱中,上覆以寸厚铁板,仇人正欲移巨石压在上面时,达摩老祖施出少阳铁指竟将寸厚铁板逐渐穿开,在仇人刚把巨石运到时,破板而出,毙敌掌下,少阳铁指功夫,因而震惊武林。

慧因大师虽未能练到如此地步,但数十年修为,岂是泛泛之辈?竟为文玉宁弹指挡回,焉能不惊而骇之,但一触文玉宁指力,立刻大悟,心中暗道:“此人原来竟是春华上人门下”,口中却脱口而惊呼!

另一声惊呼却是另一个二代弟子所发,敢情他发现那抢经者正用过这招弹指功夫,是以大呼出口。

慧因大师面色庄重,对文玉宁道:“不知小檀越与春华上人是何称呼?”

文玉宁早知道其中必是误会,这时也恭声道:“春华上人乃是晚辈师伯!”

几个老和尚脸上都是一怔。

春华上人虽然名震天下,但他的师弟薛君山却是很早就绝迹武林,是以这几个少林和尚一听文玉宁竟称春华上人为师伯,分明是薛君山之徒弟,焉得不惊?

这时慧空大师缓缓走前道:“小檀越果然一身绝学,只是未知何以要窃取小寺藏经阁中之物?”

文玉宁答道:“晚辈一再说明此系误会,老前辈一口咬定,不容晚辈得以辩白机会……”

话尚未完,那刚才出声惊呼的年轻和尚高声说道:“那天来犯藏经阁之人,贫僧是亲眼目击,那人也曾用此弹指功夫!”

文玉宁楞了一楞,怔怔的问道:“前辈可否将当日情形告于晚辈?”

那慧空大师此时亦是心疑,点点头道:“法空,你且将当日情形说于此位施主了解——”

那唤着法空的和尚开口道:“弟子遵命!”

说着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就在十天以前,一个月夜里,这千年古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但见他身形如箭矢,快捷已极,四处略一张望,便直向那少林佛典拳经所藏之地——藏经阁奔去,不消片刻,来到藏经阁前,略一打量,忽地一矮身形,形如狸猫,窜入了藏经阁中。

蓦地,一声大喝,那人只见眼前一阵乱动,但觉一股劲风直袭过来,也顾不得闪躲,霍地一掌硬撩上去。

大概是那一声大喝惊动了寺僧,藏经阁中立刻灯火大明!

那人眼见事机不成,蓦地使出全力,二掌逼退了拦截的寺僧,只听得噗噗数声,阁中灯光尽熄,那人乘此混乱机会,窜入内堂。

这一天这藏经阁的主持,也就是慧空大师的俗家师弟无敌神铲徐俊有事外出,藏经阁中仅存法字辈数人而已!

那人入得内堂,毫不迟移便将那藏经阁中唯一的大木柜打开,闪眼一瞥,虽在那极淡的月光下,也一目可见那红得如火的册子,他毫不客气的揣入怀中。

就在此时,那法字辈的高手全部赶至,扬手出掌向那人打来,那人见拳经已到手,不欲多留,长笑一声,道:“在下文玉宁,多谢诸位……”

话音未落,寺僧已大喝攻上,那人身形一闪,窜出重围,如飞逃去。

倏然一条人影冲天而起,一掌斜劈向那人后心,那人身在空中,临危不乱,百忙中一躬身,反手一弹,一股劲风袭向对手。

那追上来的乃是法字辈中高手法空,此时见对方弹指之间,威力绝大,不由惊叫一声,急忙收招下落,那人乘此一瞬,已腾而去。

诸僧见来人脚程太快,追之不及,好在对方已留姓名,寻找不难,便自飞报三院,三院闻讯,立派各院座下高手拦阻文玉宁。

文玉宁听法空一说,更是茫然,是谁无端嫁祸于我?他自忖并无什么对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头,朗声答道:“晚辈倒有把握能知那嫁祸于我者是谁!”

说着便将在湖北和那张彤生交手的事情一一讲了一遍,由于那张彤生有着和本门极相似的招式,文玉宁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

但抬眼一望那慧空大师却面带疑色,文玉宁冰雪聪明,情知那慧空大师不信自己的功夫竟和那视少林二辈高手若无物的高手张彤生在伯仲之间,当下也不出言,只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晚辈所说全系实言,在下就此别过,负责将那无端嫁祸的张彤生追回!”

慧空大师微微点头,忽道:“文小施主功力不凡,但不知能否胜过那张施主?”文玉宁微微一笑,慧空大师忽立前一步道:“文施主请和老衲对掌……”

文玉宁早知他的心意,抢着说道:“如此,请恕晚辈放肆”,说着一掌排空击向慧空大师。

慧空大师见他来势威猛,又鉴于文玉宁适才和慧因大师拆招时的机智,不敢大意,二道长眉微竖,一掌反卷回去!

剎时二掌相触,文玉宁觉对方劲力刚猛之极,急忙掌心一振,将保存的最后一成力道也发了出去,但觉对方刚强之劲有增无减,自己却血气翻腾,不觉大吃一惊,暗道:这闻名的少林寺绝学果真盖世无敌!

忽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通过,文玉宁开声吐气咻的一声,真气陡转,却故意保留一成,七窍中只转通了六窍,振手用昆仑心法打出。

慧空大师陡觉对方劲力忽然一转,力道大得出奇,连自己一时都像抵挡不住!

说时迟,那时快慧空大师口宣佛号,臂上加劲,用出闻名天下与金刚功、六阳功等齐名的达摩神功——虽然他仅仅只练到七成火候,不如那达摩院的主持慧明大师已练到九成那样的精纯——但其威力仍是大的出奇。

慧空大师是仓促间发掌,劲道自然不能达到全力,但是掌风边缘和文玉宁一触,只听得嗡的一声,文玉宁当场震退三步,而慧空大师身子也不禁倒退一步。

文玉宁在电光火石间,陡然想起初练昆仑心法时,因真气转动不灵而意外地产生绝大的威力,此时忽然使出,就是慧空大师如此功力者,也险些吃亏,饶是如此,慧空大师亦是大惊失色了。

但这一来,每个人都相信文玉宁所言是实了,少林众僧见人家说的头头是道,毫无破绽,而且答允代擒嫁祸者,自然不能再对人家留难。

方丈缓缓立起,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文施主既如此说,贫僧谨代表小寺致谢,还请文施主多多包涵适才无理之处。”

文玉宁肃身长长一揖,连声谦让。

方丈目示左右,高喧一声佛号,率众送客。

文玉宁对大家一揖,道:“不敢有劳诸位大师,晚辈这就告退”,也不见他双足用势,身形直直向后拔起数丈,极其潇洒地落在数丈之后,众人甚至可看到他那潇洒文雅的笑容挂在秀俊的嘴角上。

只见他一连数纵,身形消失在层层山峦中。

一路上,风驰电掣,两旁树木如飞般向后退去,可是松松的黄土路上,却是一丝尘土不起,敢情文玉宁已使出了天下第一高手的轻功绝技。

这一阵急奔,文玉宁不知自己已走错了路,这时他的方向不是下嵩山而是转入五虎岭的山路,等到文玉宁发觉不对,已是身在重岭之中。

他放目四望,只见四周重重叠叠尽是翠岭,白云朵朵倚在山峰上,一片宁静,一阵山风带来阵阵野花香,清冽醉人,文玉宁脑海中浮出一个遍地野花的小丘,一个洁白的倩影,活泼地踢着毽子,那五花十色的锦色羽毛随着那可爱的身形上下飞落……文玉宁嘴角不自知地显出一丝笑容。

忽然山风传来一声吆喝之声,那声音显然发自甚远之地,而文玉宁却能辨出那喝声凝而不散,而且清亮之极,不由暗惊:“这人功力好深,这少林寺当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脚下却不由自主向那喝声发处纵去。

转过两个山头,才辨出那声音已是较近,文玉宁不由更惊:“隔出这许多山岩,这人叱声依然清晰不散,此人功力只怕更在少林慧因大师之上了。”

想到这里不禁脚下加劲,身形有如脱弦之箭,几乎是足不点地的飞纵而去,果然,穿过一片山林,更现出一大片如茵草地来,那草地甚是平阔,似是山巅上一块平地。

文玉宁极小心地紧贴着一棵老松而上,坐定后从树枝中往下一看,只见两个人正在拚斗。

左面一人身材瘦长,面孔更是削瘦,甚至有点病容,只是一双环目却精光闪烁,令人一望生寒,文玉宁见他身着灰布道袍,头上却带着一顶极高的白帽,他身材本高,加上白帽怕不已一丈出头。

右面一人亦是身高体壮,膀阔腰粗,身着一袭蓝布衣裤,远望宛如一座铁塔,只是背对文玉宁,不能见到他的面貌。

这时那瘦长病容汉子,只见他双目一翻,向上一抬头间,两掌忽然宛如两只鹰爪般,向右面壮汉抓到,那双瘦掌本就特别巨大,这时使劲抓下,居然挟着呼呼风声,有如巨灵掌下降。

文玉宁见那满脸病容的汉子鹰爪功已练到如此地步,不禁暗惊。

再看那壮汉又是一声大喝——敢情刚才文玉宁所听到的喝声正是这壮汉所发——双掌向上猛格!哪知正要触上对方大力鹰爪指尖时,忽然又是一声大喝,双掌变而为拳,突地一沉,脚下微微一晃,铁塔般的身躯竟捷比狸猫般绕到对方身后,同时双掌平平捣出——

这时那壮汉已是脸对文玉宁——文玉宁只见他豹首虎目,额阔颚方,额下乱发盈尺,令人感到凛然生威。

壮汉这两拳捣出,听风声可辨出劲力不下千斤,文玉宁不禁暗奇这两人功力绝高。

那病容瘦汉一招抓空,身形仍如一根竹杆般僵直,但见他左掌向后一挥,看都不看,五指抓向壮汉腹上五穴,认穴快、准兼而有之。

壮汉双掌只好下沉,右手迎上对方左掌,碰的一声,壮汉退后一步,那瘦长汉子因背对敌人,也前跨一步。

文玉宁见而病容瘦汉一记倒打,竟挡住了壮汉千斤神力,不禁暗中喝采,心想凭这一招就可看出这两人功力已在少林慧因大师之上。

正赞叹间,那壮汉又是一声大叱,庞大的身形竟似一只巨鹰般拔起丈余,双掌一分一扑竟将下落身形缓了一缓,然后宛若大鹫盘旋下击,声势吓人。

那瘦汉子却一声尖啸,膝盖猛然一弯,双掌一合,凝神待发——

文玉宁见他双目突射异光,不禁大奇,再看他,双掌一翻,竟在敌人盘旋下降之时,猛然发掌上击。

文玉宁知那壮汉虽是盘旋下降,含掌未发,其实周身真力灌注,无一漏洞,这瘦汉子竟在此时发掌上击,除非自恃功力高过对方,否则必然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文玉宁身在树上,心中竟为两人大大紧张。

再看那壮汉,竟听他惊呼一声,原来那瘦长汉子双掌击来,竟从壮汉左掌真力才过,右掌真力未到之一剎那间堪堪透进,那壮汉这盘旋下击绝技,端的神威无比,但竟被那瘦汉子寻出破绽进袭,不仅他自己大吃一惊,就连文玉宁也惊奇不已!

但他哪里知道这乃是那瘦长汉子苦研十年才寻出的破绽,但那壮汉确也端的了得,临危不乱,双臂往上猛地一振,一座铁塔般的身躯登时又拔起数尺,然后猛然吐气,声若焦雷,双掌再度击下,只听得轰然一声,两人各自退后数步,那壮汉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但终于双足牢钉地上,文玉宁见他退步所踏地上,赫然一个个寸深足印。再看那瘦汉子,脸上本来就是病容,这时更是白中渗青,头上高帽也震得歪在一边,神形亦甚狼狈。

这一下强对强、硬对硬,两人都自受了内伤,各自努力按压住伤势,运功调息。

半晌那壮汉向对方望了一眼,抬起头来,文玉宁见他脸色已好转不少,但令文玉宁奇异地,他那眼光中不仅不含仇视,而且满目钦佩之色,那瘦长汉子也向壮汉望了一眼,文玉宁却看到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眼神,似乎表示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几乎是同时,两人恢复了内力,那壮汉道:“白兄武艺高强,范某很是仰慕,只是——”

说到这里,忽然长叹一声。

那瘦长汉子道:“范兄神威盖世,那百禽神拳端的威猛绝伦,小弟也是钦佩地紧——”,说到这里,竟也是一声长叹!

文玉宁正奇怪间,那被称范兄的壮汉又道:“咱们师门仇深似海,今日小弟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私废公,只是咱们未决生死以前,小弟有一事相求。”

那瘦长汉子道:“若是小弟侥幸生还,范兄所托之事无不悉数办到。”

壮汉道:“既承白兄慨诺,小弟这厢先谢过,若是小弟丧生白兄手下,还望白兄将我衣衫中所藏点苍秘籍交送哀牢山小儿处,嘱他练好武艺,再寻白兄一决生死,此是师命如此,还望白兄见谅则过。”

那姓白的瘦汉子道:“只要白某三寸气在,如是有负范兄所托,立毙万刀之下。就是兄弟自己亦有一事相求——”

文玉宁听那白某竟答应将敌人武学秘籍代交敌人之子,令他练成后来与自己一决生死,端是个铁铮铮的好汉,不由心中钦敬万分。

那瘦汉子接道:“若是小弟不敌,还请范兄找那明祥镖局的韦明祥,替小弟取他性命!”

文玉宁一听这个人遗言竟是要取韦明祥之命,不由大奇。

但那姓范的壮汉已道:“范某必牢记白兄所嘱,范某行遍天下,还是第一次碰见白兄这种肝胆人物,若非碍于师门深仇,否则必与白兄结为兄弟,现既蒙白兄慨诺小弟所请,小弟若是侥幸生还,待办了白兄之事,必然自刎以谢白兄之义。”

那白某惨然一笑,忽然嗖地一声,抽下一对判官笔,凝目待敌。

壮汉微微一叹唰地也抽出长剑。

文玉宁对这一双好汉钦敬得无以复加,对那种干云豪气更是心折不已,这时他心中默默暗道:“深仇,又是深仇!什么事情看不开?自己结了仇,还要下一代来算帐。”

想到这里不禁想到那个武当派的何洪贞,还不是也为了师门关系,与自己不告而别。

这时下面两人已交上了手,从方才两人对话中,文玉宁已知那壮汉为点苍门人,而这瘦长汉子却不知是何许来历?

这下双方兵刃在手,各以师门绝技相拚,形势较方才拳脚相斗更是紧张,那范姓壮汉施出点苍剑法,配合百禽身法,一时威风凛凛,抢得上风。

文玉宁见那点苍剑法在这壮汉手中端的施展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百禽身法亦是鹫起鹰落,神妙无比。

这时只见他左一剑,右一剑,逼得那白某连退三步,已退到一棵数围古松前,那壮汉蓦地大喝一声,剑式一圈,宛如点点银星洒下。

那瘦长汉子左笔上架,右笔败中求攻,直点对方胸前,哪知对方身形一侧,闪开一击,那满头剑星忽了一收,自己才暗中叫一声“不好……”

那壮汉长剑挟着一股锐风已到喉前。

文玉宁见壮汉这手用得极漂亮,眼见瘦长汉子就得危险,那剑尖却不知怎地一偏,瘦长汉子趁势一闪身,反到了壮汉背后,只听得波的一声,长剑竟插入松干,壮汉一时竟没有拔出来,背后的瘦长汉子却是持笔不动,直待对方拔出兵刃,才低喝一声:“再来吧!”

这一再动手,瘦长汉子采取攻势,只见他双笔翻飞,招式奇妙,一口气攻出七招,任点苍剑法不凡,也杀得壮汉连退四步,一时手忙足乱。

文玉宁看到这里,恍然大悟,这瘦长汉子敢情与那圣手追魂判钟异成是同出嵩阳派,当日争夺紫明宝珠时曾见钟异成施展嵩阳绝技震天摇地连环七打这时那瘦长汉子连施七招,正是那连环七打只是所生威力大于钟异成何止数成。

那点苍剑法威力虽大,但在这震天摇地连环七打下,一时无法反攻,直待对方攻势稍挫,才勉强有守有攻。

这时瘦长汉子震天摇地连环七打正施到第二遍第五招女娲补穹,左笔斜举,右笔带着一声尖嘶点出,只待敌人一闪,左笔立刻盖下,那壮汉单剑虚虚一点,不待对方左笔盖下,双足倒退半步,哪知左足才后跨出,竟踩在一颗圆滑石子上,登时身形一倾,虽则他马步稳极,立即一晃稳住,但高手比武一毫之差,足致性命之危,瘦长汉子的连环七打何等威力,女娲补穹正是其中守攻兼备的绝着,右手判官笔挟着劲风击下,那壮汉万难躲过——

哪知此时,那瘦汉子忽地沉声一叱,硬生生收回下击之势。

那壮汉稳住身形,对瘦汉子道:“空空子白虹义薄云天,不是范百巨不识好歹,但范某还要领教高招。”

这分明是说那壮汉范百巨非和空空子白虹见个真章不可。

白虹微微点头,一扬判官笔又攻了上来。

暗中藏身树上的文玉宁,不仅佩服这两人的武艺,尤其钦敬的是两人那顶天立地的气慨,心中不断为两人的拚斗而焦急。

这时下面那空空子白虹忽然大喝一声:“范兄留神!”

那范百巨似乎一怔,随即闻得背后数道风声疾驰而至,连忙向右一闪,哪知才一闪动,立刻感到不对,敢情也有数道暗器破空声袭到,范百巨何等身手,不待足尖落地,身躯一倾,巨塔一般的身子竟向左边急窜。

文玉宁才暗赞他身法佳妙,哪知那范百巨刚落地就一声闷哼,噗地如推金山倒玉柱般跌坐地上。

原来范百巨两番背着闪过暗器,岂知第三次向左窜落,竟然也有一把暗器打到,这番任他轻功了得,腿上肩上连中两下。

那发暗器袭者端的好细密心思,同时在三个方位偷偷施以暗算,任范百巨功力深厚也着了道儿。

一时下那空空子白虹惊得呆住一边。

文玉宁在树上彷佛见左边树枝一晃,他反应何等机灵,单足微点,左足跨出,身形宛如一朵祥云般稳稳飘下,落在七八丈外。

只因他一足在后,一足在前,就如一步跨下一般,确是潇洒之至,正是他师门绝技卿云显瑞的功夫。

文玉宁足才点地立即腾空跃起,在空中果见一条黑影如飞遁去,文玉宁双足加劲,有如一只飞鹰般追赶而去。

前面那人似乎也发觉背后有人追来,连忙脚上加紧,拚命飞遁,哪知奔出不及十丈,只闻头上呼的一声,人家已经飞越头上。

他急中生智,猛一停身形,打算换向而奔,哪知又是呼的一声,来人疾如流星般已落在面前。

来人这份轻功,不由令他大惊,及定目一看,更是大吃一惊——

一时两人面对面都咦了一声,原来文玉宁见那人竟是在洛阳所遇的那个瀛江钓叟!

瀛江钓叟也发觉追自己的人竟是文玉宁,是以大惊,他是和文玉宁动过手的,这时一言不发转身就跑。

文玉宁一跃而起,左右双掌一口气抓下五招,双足亦踢出两腿。

那瀛江钓叟本就心虚,又碰上这几下精妙无比的奇招,勉强架开三招,终被文玉宁扫中肩胛穴,身形一缓,又被踢倒。

文玉宁提着瀛江钓叟的身体如飞一般赶回原地,才奔进那块草场,只见范百巨坐在地上,脸上面如死灰,那白虹在一旁推拿穴道,竟是无效,心中不由暗道:“是什么暗器如此厉害?”

这时那白虹已看见文玉宁提着瀛江钧叟奔来,他本见文玉宁从树上飞下,初时还以为是文玉宁施的暗算,及见文玉宁向一人影追去,此时又提着一人奔来,便知必是文玉宁擒到了凶手。

当下纵了过来,一把抓住瀛江钓叟厉声道:“快拿解药来!”

瀛江钓叟穴道被制,动弹不得,被空空子白虹当胸抓住,痛彻心肺,但他仍冷冷道:“这是朱雀鹤顶,天下无人能救!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解救。”

这时那范百巨忽挣扎着道:“白兄,他所言不虚,端的天下无人可救,逼他也无用,我……”

那空空子白虹抓人的巨掌一放,翻手一掌打下,瀛江钓叟登时脑裂倒毙,脑浆泊泊而出。

范百巨挣扎着又道:“白兄,我那小儿托给你了。”

说到这里忽然掏出一本皮纸书本,文玉宁眼尖,见上面正是点苍秘籍四字,以为他要将此书交给白虹。

哪知范百巨双掌持书,闷哼一声,那本皮书竟被震成片片纸屑,他双掌一张,立刻飞舞满天。

这一来,他动用真力,脸色更是难看,惨笑一声道:“白兄,这样可以一了咱们两派深仇了”,说到这里,头一偏,竟自倒毙。

白虹见他掌毁秘籍,知他拚着背上师门罪人之名,将秘籍毁去,使他儿子不得学武,了结此师门深仇,心中不禁激动万分。

文玉宁却被另一桩事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发现范百巨所中毒药暗器,竟与洛阳白云老僧无端为人暗算致死之暗器完全一样!这可证明白云老僧确是死在瀛江钓叟暗算之下。

这时那空空子白虹对一切不闻不睹,对范百巨尸体喃喃祝道:“范兄英灵不远,小弟誓必善抚令郎成人,然后自尽以谢范兄之义!”祝毕掘洞埋葬。

埋毕,空空子转身望了望文玉宁,抱拳一揖,一语不发,对地上血肉模糊的瀛江钓叟望都不望,转身几个起落,那一点洁白帽影消失在层层翠峦中。

文玉宁望了望地上尸身,皱了皱眉,也挖了个洞埋了起来。

文玉宁望着两堆新坟,感触万千,他暗中自问:“这瀛江钓叟为什么要暗算白云僧这样一个毫无武艺的人呢?他又为什么要暗算那范百巨呢?”

范百巨那铁塔般的雄壮身躯,那一掀眉,一仰首间的千丈豪气又浮在文玉宁眼前:“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文玉宁暗中自思着,他不由自主地昂起头来,拖着那健硕的影子,缓缓离去。

这次他走对了路,渐渐地走入了下山的路,经过上山时曾借宿一夜的小茅屋时,已是黄昏了。

文玉宁见那茅草屋顶在夕阳照射下,反耀着金黄的颜色,心中忽然掠过一个疑问:“那金刀帮似乎处处透着神秘,何以那白髯和尚像是一再在打听着他们帮中的秘密,而我下山以来所逢怪事似乎都与金刀帮有些关连呢!”

这些不可解的疑问,至少在真象大白以前,文玉宁必为这些困惑着。

不知不觉间益发放慢了脚步,夕阳隐在西山边上的云层中,透射出万丈金光,照着文玉宁孑然独行。

文玉宁对自己身世,除了自知姓名及从恩师处得来一些片断事情外,可说一片茫然,他恍忽记得有一场大火,满天红光中烈焰腾跃,又恍惚记得一个电光雷声的黑夜,但这些都是极模糊的印象,就像是梦中影像一般,飘忽而不可捉摸。

“大丈夫生于世,连父母身世都一切都不知”

文玉宁忽然感到异样的冲动,但霎时,他看见那一轮红日缓缓落下山头,天地间陡然一暗,适才灿烂明艳的西面,只剩下稀稀几朵红云,浮在半黑的天际,环目四顾,群山的黑影高耸半空,益感自己的渺小。

“知道身世又将如何?平添一份伤心罢了!”在他下意识中,总觉得自己身世必定是一段伤心事。

不知怎地,严云玲的笑靥又飘上了心头,他明知严云玲这女孩子的师承武艺都透出一股神秘,但那温柔而带稚气的倩影令他不可抗拒,一想到这,平日那股天生豪气雄风,立时化为柔可绕指了。

月光下,文玉宁仍用那缓缓的步履在山道上走着,虽然已下了山,但这一长段崎岖的山路仍是十分荒凉,只那规律化的脚步声不时传出,还有那清风扫过树梢的沙沙微响。

“我该怎样?是先去寻那张彤生,还是去寻严云玲?还有那可疑的金刀帮啊!对了!那空空子白虹必是要去寻那韦镖头,我应该去通知他一声。”

想到这里,文玉宁决心先去江南通知韦明祥,当然他不知道韦明祥此时早已结束了镖局,告老归隐了,但从这就流露出文玉宁的天性,虽则此时他是万分惦挂着那个可爱的倩影!

又是深秋了,江南虽然不及北方的那种荒凉气氛,但那枝头草尖上也都带着一片枯黄,秋风吹着欲雨的湿空气,份外刺人皮肤,远处雾蒙蒙的,是一个灰沉沉的阴天。

正是凌晨时分,金陵城外官道上一片凉飕飕的,微湿的石板路面,反照射出一个高大的倒影——

文玉宁以常人的步履行进着,远处高大的金陵城垣,在晨雾中欲隐犹现,他仰着头盘算着:只要到了金陵城里,打听明祥镖局决非难事,因为明祥镖局在金陵的分局是分局中最大的一处,必然容易打听。

等到文玉宁能看清楚城垣时,正好是开城门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擂鼓,那高阔的铁门缓缓启开,门底在地上摩擦,发出铿锵之声。

接着一队骑兵整齐地走出城门,为首的一个骑士拿出一只号角,呜呜呜吹了三声,城楼上立刻升起一面绣龙的锦旗,那队骑兵又整齐地后转回城。

文玉宁见京城所在,端的不同,正仰首望那龙旗时,城内一阵喧哗,原来一批早起准备出城的人,待城门一开,涌涌而出,文玉宁也忙加快脚步,走进城内。

待这批赶早的人走出以后,街上仍是一片清静,大多的门户仍是紧闭着,文玉宁加快走前,希望能碰上一个适当的人打听一下明祥镖局的所在。

忽然呼地一声,文玉宁忙向左一望,只见左一扇窗户里一个人匆匆正在拉上窗帘,文玉宁眼光何等厉害,早见里面是一个俏丽少女,眼睛正望着自己,见文玉宁回头相望,两颊一红,低头躲进布帘。

想那是闺中姑娘清早打开窗来透透空气,却见文玉宁走过,那年头闺房中的姑娘连生人都难得见到一回,哪曾见过文玉宁这般挺秀高大的少年,是以躲在窗后注视,及文玉宁走近,想想不好意思,连忙匆匆拉上窗帘,那一丝苹果般的羞红,更增加了几分俏艳。

文玉宁刚告别恩师下山碰见严云玲以前,他遇见美丽的姑娘时,虽然不好意思,但暗中总不免要注意人家一会,但自从心中有了严云玲,此刻,他像毫无感觉般回过头继续走他的路。

好容易前面走来一个小厮打扮的汉子,文玉宁忙趋前打听明祥镖局的地址。

那汉子似乎醉醺醺的,说话时酒气迫人,他听文玉宁相问后,不加思索地向后一指道:“打这边一直走,碰到一所高红砖房子就左转,前面就是了。”

文玉宁忙道了谢,匆匆赶上前去。

那醉汉走了几步,转了一个弯,忽地一停脚,以手敲着自己脑袋,自言道:“奇了,那明祥镖局半月前不是忽然关门了么?我真糊涂,忘了告诉他。”

他连忙赶回去一看,文玉宁早走得不见影子了。他呆了一呆自道:“我应该赶去通知他,免他白跑一趟”,他可忘了文玉宁若到了镖局前,自然就知道镖局已关了门。

文玉宁匆匆赶到明祥镖局前,只见那漆黑的大门上满布灰尘,屋角也是蜘蛛网,心中不由暗奇,敲了半天门,又不见回音,心中恍然大悟,敢情镖局里没有人住,但何以偌大的镖局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出了事不成?正转身走出,忽见那醉汉气喘喘地跑来,喊住自己。

那醉汉一面挥汗,一面气吁吁地道:“这明祥镖局已在半个月前,不知怎地忽然尽散伙计,关门了!方才,方才我忘记告诉相公,害你白跑一趟。”

文玉宁想笑但忍住了,向醉汉道谢后,缓缓走离。

这时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文玉宁一面走,一面想道:“韦大哥必是听了四位师兄的话,不干保镖的事了。”

他这一猜可真没有猜错,那韦明祥正是听了佛门四僧的忠告,收拾了镖局,回到山西老家去了。

文玉宁这样一想,暗道:“那空空子白虹就算来寻韦大哥,必也寻不着了。”不觉心中大慰。

这时他又走近了城门,只见城门边上一群人正围着似乎在看什么布告之类,他也挤上前去一看,但见一张布告上写着:

燕王棣久坐北方重镇,然不思国恩,妄从妖僧道衍,诡谋自比周公之伐管蔡,竟敢拥兵南下,其罪堪诛。然彼虽不忠,朕非不义,望出征诸将,务体朕意毋使朕有杀叔之名也。钦此!

竟是皇帝的昭告。

原来当今皇帝乃是明建文帝,建文为太祖之孙,名允文,即位后尝感诸王多桀傲不驯,尤其北方诸王各拥重兵,恃力互争,视为心腹之患,后来终于启用臣子黄子澄、齐泰等人之言,先后翦除异已。

惟有燕王朱棣不肯心服,朱棣乃是建文帝的叔父,智勇善兵,鸱枭尤甚,兵力最强,势焰嚣张,建文对他也不敢轻率从事削藩,只暗中置兵监视而已。

燕王雄才大略,看时机成熟,终纳一僧人道衍之议,起兵南下,自谓京城有难,起兵勤王,师号靖难,其实不过垂涎帝位耳。

文玉宁对这些事从来不大关心,但想到为了权位的争夺,又不知要害死多少无辜平民,不禁暗中叹喟。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那洛阳城的老神仙白云僧不是曾预言天下将有大乱,紫金殿都将不保么?看来必是指燕王纂逆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钦服白云僧的神算了。

这时街上行人已多,文玉宁走入一家店栈,打算暂时住上一夜。

才走进店家,文玉宁忽然想起玄武湖乃是金陵第一名胜,实在应当一游,于是向迎面一个伙计问道:“小二哥,请问你玄武湖怎么走法?”

那店小二道:“相公大概是初来金陵,从东门出去往南转就到了。”

文玉宁放好行李,信步走出东门。

到了玄武湖的时候,已是辰巳时分,文玉宁见那玄武湖景色宜人,湖旁大树成荫,湖中亭亭荷群,虽然荷花早已凋零,但那荷叶田田如盖,另有一番风味。

湖畔有一座酒楼,因地位适中,看来生意颇是不恶。

文玉宁走进去后,坐在临窗一席清静位子上,要了几碟小点心,细细欣赏一番这江南风光。

忽然登登楼板响动,震得桌上碟碗相碰叮当响个不已。

只见楼口走上两个身着锦色军装,有一个还挂了配刀,一面大声谈笑,一面大剌剌地走了上来。

文玉宁见这两人身材雄伟,体格壮极,而且步履之间似乎还练过几年武功,心想京师地方到底不同,禁卫军也较旁的地方强一些。

那两人也挑了一处临窗座位,叫了些酒食,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左首一个望了望窗外,向右面的一个道:“我说老王你怎么选这么一个鬼地方来看荷花,荷花早就谢了,一大堆荷叶,菜市场屠户包肉的多的是,有什么鸟好看?”

右首一个却细细向外观了一番才道:“你懂什么,荷叶也自有一番风味。”

文玉宁见两个老粗谈风论雅,不禁暗笑,忽听左面一人又道:“老王,北方打得很不利呢,听说燕王的军队已渡过淮河。”

右面一人道:“管他哩,咱们的主儿也真脓包,人家燕王要夺他的位,他还慈悲心肠地叫军队不要打,真他妈的妇人之仁。”

左面一人道:“那燕王也真是个厉害,今日听朱教头说,燕王早就在江湖收买了一批武艺高强的帮会,打算里应外合呢!”

右面一人低声道:“管他帮会也好,武艺高强也好,我看再强也强不过朱教头的了。”

左面那人立刻附合道:“这个自然,我真不知道朱教头那身功夫是怎样练出来的?”

文玉宁听他们说燕王收买了一批武艺高强的帮会,立刻想到金刀帮,这个处处透着神秘的帮会,及听他们说什么朱教头武艺高强,不由注意上了。

哪知正在此时,楼下忽然一声喧哗,文玉宁伸头一望,只见楼下众人手指湖上齐声怪叫。

文玉宁忙顺众人指处一看,只见湖中远处两点人影如弹丸般飞掠而去,文玉宁知两人乃是踏着荷叶而行,虽然这登萍渡水的功夫并不十分出色,因为荷叶还要比浮萍大得多,但那份速度却是快得惊人,前面一人尤其了得,似乎一纵起后,在空中一连飞跨数步。

等那两个军汉也闻声伸头出来看时,那两点人影已去得不见踪迹。

文玉宁暗奇这两人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眩露轻功,而看情形似乎是后面一人在追逐前面一人,不禁更奇,而更令文玉宁惊奇的是前面一人身形甚是眼熟,似乎自己曾经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此时时届中午,一个店伙跑来问文玉宁要不要用点午饭,问了两遍,却不见文玉宁回答,正奇怪间,文玉宁忽地一拍大腿道:“是了,只怕是他”,声音虽低,但那店伙却吃了一惊!

文玉宁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伙计,连忙笑问道:“小二哥!你说的什么?”

那伙计奇异地又道:“小的是问相公是否要一点午餐,现在已是午时了?”敢情他以为文玉宁有点魂不守舍,所以加上这一句。

文玉宁道:“好极了,好极了,你就给我送一份来。”

那伙计见文玉宁满脸喜色,又看了一眼才转身走开。

原来文玉宁终于记起了一个人:方才在前面飞奔的那个人的轻功身法,正似那个和自己订交的武当高弟何洪贞。

文玉宁和何洪贞一见如故,虽则何洪贞不告而别,其实文玉宁心中无不时不对这一个武艺、年龄相若的好友怀念。

这时想起前面那人的身法极肖似何洪贞,虽然一时尚不能断定,但心中却是一阵大喜。

当下匆匆吃了午饭,心中却不住奇怪,追逐的两人怎地一去不返,难道一直跑过玄武湖,从对岸走了?

一念及此,忙付了帐,叫了一艘小船,命船夫划到对岸,想看看地形。

那游船虽是供客人玩赏用,但却够得上轻快两字,不消片刻已荡至湖心。

湖心菱荷自然减少,往往每隔老远才有一片荷叶。

文玉宁心想方才两人从这稀稀落落的荷叶上借足飞纵,功力实在不凡。

正午时游湖的人很少,文玉宁这艘小船在湖面上轻捷地划行,不消多时,已达到对岸,文玉宁付了船资,走上岸来。

这片湖岸上全是大半人高的芦苇,一眼望去,莽莽一片微带枯黄的绿色,风声沙沙,没有一个人影,看情形甚是荒凉,和对岸的热闹情形大是不同。

文玉宁正不知如何时,忽闻一点人语随风飘来,虽然甚是轻微,但文玉宁仍能辨出乃是一人怒叱之声,只是风声中杂着一片芦苇互擦沙沙之声,是以听不真切。

但文玉宁努力摒除杂念,专心倾听,果然听出声音来自左方。

文玉宁正待纵过去,忽然唰的一条人影在前面纵起,那人轻功好生了得,身形在两丈多高的空中竟不上不下地停了一会,才身形一折扑向左方,敢情他也听到了左面的人声。

文玉宁本来正要纵起,忽见此人纵出,连忙伏身躲下!

那人虽没有看到文玉宁,文玉宁却认清他,差一点叫出了口,原来前面跃起之人正是文玉宁要寻找的张彤生。

文玉宁毕竟忍住了差点叫出的声音,也悄悄施展轻功跟向左方,他可不敢跃得过高。

唰地斜斜纵出,擦芦苇尖儿飞出丈多才缓缓落下,正是师门的卿云显瑞的功夫。

走近的时候,文玉宁先隐好身形,然后悄悄从芦苇丛中望出去,一看之下,不禁失望,原来前面正有二人,左面一个是一青年道士,右面一个却是一个四旬大汉,哪里是什么何洪贞?

只听那四旬汉壮道:“小道士不知天高地厚,你武当派吓得到别人,咱们金刀帮怕过谁来?”

那青年道人年约弱冠,双眉斜飞入鬓,朗目朱唇,神采飞扬,端的一表人材,听那大汉如此说,不禁冷笑一声道:“管你什么金刀帮银刀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干采花的下流勾当,莫说贫道,任何人见了也容你不得。”

那大汉脸上青筋暴露,显然愤怒之极,狠声道:“小杂毛既敢管大爷闲事,可莫怪大爷手辣心黑。”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他的罪孽。

文玉宁才听他自称金刀帮手下,心中己自不悦,又见他竟是个下三流人物,心中更是厌恶。

转眼看那武当青年道士,宛如玉树临风,心中暗道:“武当名门正派到底不同,门下弟子尽是不凡人物。”

正暗思间,那大汉已出了手,只见他左手虚立,右掌捣出,一记望乡回首击向小道士前胸。

那青年道士身形一晃,已转到对方身后,身形未停,双掌已经递出。

文玉宁见他身法佳妙,与何洪贞如出一辙,但功力却相差甚多,是以这一招极佳的招式,却不能充份发挥威力。

那大汉冷哼一声,两掌往后一翻,一招倒打金钟竟要与对方硬对。

文玉宁暗道:“这厮好生机灵,一照面就看出对方功力不足的弱点。”

那青年道士果然不敢硬碰,双掌一撤,一挽之间又是一记妙招点向大汉眉心。

那大汉将头往后仰,呼呼一连三掌劈出,把青年道士迫在圈外。

文玉宁暗中吃了一惊!心想:这厮掌力好生了得,想来在金刀帮中也必是舵主以上的地位了。

文玉宁曾屡次见过金刀帮人物的功夫,是以敢如此断定。

那青年道士一连两闪才避开掌势,但一仰首之间,他又是双掌连出,直取大汉两胁。

文玉宁见那青年道士招式精妙,但一则限于功力,二则似乎完全没有临敌经验,所以被对手占了上风。

那壮汉却是脸露杀气,两眼瞪得宛如铜铃,拳脚齐上,似乎定要将青年道士毙于掌下。

忽地那道士足下一个不稳,向前倾倒,他努力想恢复重心。

但那壮汉却大喝一声,双拳如风捣下。

文玉宁身形一弓,正待出手相救,忽然对面芦苇丛中哗啦啦一声暴响,一条人影已如飞而至,只见那人大喝一声,双掌迎向那大汉所发,即将打中青年道士的双掌——

一剎那间,文玉宁已看清楚来人正是张彤生,这时只听得碰的一声。

张彤生钉立原地,双拳叉腰,神态威猛。

那大汉却跄踉退后数步,抱着一双发麻的手臂发呆。

文玉宁暗赞一声:“好掌力!”但仍伏下身躯。

那大汉脸上尽是疑惑之色,他指着张彤生道:“你?你不是已加入金刀帮了吗?”

张彤生脸上一派威风凛凛,朗声道:“俺张彤生顶天立地的汉子,岂会加入你这种下三流的金刀帮?”

那大汉更惊道:“你……你竟……?”

张彤生仰天一个大哈哈道:“我与金刀李结拜兄弟,那是我们私下的交情,你这等败德坏行的勾当,俺张彤生说不得也要替李大哥管上一管!”

文玉宁一听这张彤生竟称金刀李为李大哥,不禁吃了一惊!但见张彤生等磊落气慨,心中对他恶感顿减。

那大汉闻言却似怒极,大声叱道:“那么你是诚心要管这门闲事儿了?”

张彤生傲然道:“这个自然!”

那大汉双掌一挥,已攻到张彤生胸前,张彤生身形轻轻一晃,已自闪过,双脚却牢立未曾移动分毫,同时双掌一错,反攻出去。

文玉宁曾和张彤生交过手,虽则剑术上胜了张彤生,但张彤生那股神奇内力却是文玉宁下山以来所仅见。

这时见他招式武步无不与自己本门相似,心中的疑惑更是扩大,他真百思不得其解,这张彤生从哪里学得了本门的武功?

那武当青年道士,此时却悄悄纵身离去。

文玉宁见他脸上充满失望与懊丧之色,心知他必是懊恼方才之败,其实他的武学远比对方精妙,却输在功力与经验上,可见“七分功夫,三分经验”的话实在不错。

张彤生果然功力深厚,仅仅十招就将那大汉迫得手肘见促,危险丛生。

文玉宁暗中自思,自己若是凭拳脚功夫,要想十招就将那大汉击败,只怕也不能够,心中对张彤生不由生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正在此时,一声清啸,又一条人影从芦苇尖上飞踏而至,那份轻功连文玉宁也自觉不如,文玉宁心中大惊,什么人有此功力?

说时迟,那时快唰地一下,来人已到了面前。

来者年约六旬,颔下长髯,双眉如剑,相貌堂堂,双目更是炯炯有神,那大汉见他来到似乎精神大振,面露喜色,奋力想脱出对方拳圈。

张彤生见了来人却也不再出击,缓缓收回拳招,退后半步。

那大汉正待开口,来人已喝止道:“你且住嘴!什么事我都知道了,你且随我回去再说。”又转身对张彤生道:“有劳贤弟代管帮中不肖份子。”

文玉宁闻言吃了一惊,暗道:“看来这人就是闻名天下的金刀帮主了,嗯,方才他那手轻功端的了得。”

那人又接着道:“张贤弟还是跟咱们一道走呢,还是……”

张彤生道:“小弟还有点事,大哥先请便吧!”

文玉宁见张彤生虽对金刀帮不满,却对金刀帮主甚是恭敬,心中不禁奇怪?

这时金刀李已带着那大汉远去,却见张彤生依然站在那里发呆!

文玉宁本想立刻出去斥问他何以冒自己名头去抢窃少林寺拳经,但见他这般模样,暂时倒伏一会儿再看个究竟。

只见张彤生左手一圈,右手一抖之间化成千百指影缓缓点出,文玉宁一看就知他使的正是本门不传绝技银河十五式中的耿耿银河,只是招式变化之中有许多错误之处。

文玉宁嘴角不自知地浮上一丝微笑,他知道这张彤生虽然一切拳脚招式都绝似本门,甚至内力还在自己之上,但对这银河十五式却似不曾见过,那日凭这剑法将他靴跟削去,想不到他竟暗中强记住自己招式,想来此时正在模仿练习。

文玉宁虽觉他剑招中错误颇多,但也不禁佩服他的记忆力,因为自己对敌施展时,不比传授招式,乃是尽快地施出,而这张彤生竟能在一照面间,记住自己招式的大致模样,实也难能可贵了。

那张彤生将那招耿耿银河练了数遍,虽则他并不知道这招的名字,但他也觉颇不对劲,正待再练他一遍,忽地背后一声:“又练错了!”

他连忙一看,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高膀阔的俊美少年,他认识他,正是文玉宁。

张彤生一语不发,忽然一扭身形唰地一下倒纵出数丈,在落地之前,身形已经翻正,更不回头,一连几跃,消失在芦苇丛中。

文玉宁虽没有料到他转身就跑,而让他纵出老远,但文玉宁反应何等敏捷,脚下一点,也自展开本门轻功猛追上去。

但是芦苇高过人头,张彤生极易隐藏身形,文玉宁虽则在最短时间内追了上去,但转了两个弯,己不见张彤生人影。

等到文玉宁将一大片芦苇搜索过时,忽然眼角上瞥见一条人影如飞远去,文玉宁暗叫一声上当,施展全力冲了上去。

文玉宁暗思:“虽则让你逃远,一时追不上,但这一带颇为荒凉,只要认定方向,岂有追你不上之理?”

那张彤生似乎也是全力施为,疾如劲矢,换了一个人的话,不消片刻就被追失目标。

这两个青年高手一放开脚程,宛如两缕清烟,那么大的冲劲,但沙土地面上连一点灰尘也没有扬起,甚至脚印都浅得紧。

文玉宁一面追,一面暗思:“这一下猛追,只怕已追出了廿多里,自己的行李放在店中,但那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索性追下去再说。”

眼见前面张彤生身形消失在转弯处,心头一急,一下飞纵而起,一连在空中换了四种姿势,身形却借势飞出不下十多丈,这招轻功绝技虽不同于武当的空中竞走绝技,但也有异曲同功之妙,更妙的是文玉宁才一落地,身形又起,快得无以复加,而身法神态仍是安详而潇洒。

但尽管快,当他转过弯道时,不禁愕住了。

原来转弯之后,路分两条,而两条都是弯入山区,哪有张彤生的身影?而又不知他跑的是哪一条!

正在此时,文玉宁却发现路上沙土上写着一行字,走近一看,只见一排斜斜歪歪的字:“阁下有种请来岳州洞庭一谈,在下专程前往等候。”

文玉宁见那字体歪斜,而且甚是难看草率,不由心中暗笑:“这张彤生端的字如其人。”不禁摇了摇头。

但他又不知张彤生约他到岳阳去干什么,心中盘算道:“管他干什么,反正我一定要找他理论清楚,就往岳阳一行何妨?”

盘算既定,也不回去拿行李就匆匆上路,一路一水陆并程,不消十日已到了岳阳。

进得城来,远远就望见那天下闻名的岳阳楼,当下缓步趋前。

来到楼前,只见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抬头一看,只见楼侧耸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走近一看,碑的上方横雕着四个篆字:岳阳楼记,字迹秀美,往下看时,正是那范仲淹闻名的岳阳楼记一文,由苏子美缮写,相传是古宋的遗品。

文玉宁见这闻名的大楼果然气度不凡,信步走进楼中,只见当中高悬着一块木匾,上面刻着斗大的三个大字:岳阳楼下署邵竦之名。

文玉宁心知这正是和那范氏记文,苏氏缮写等合称四绝的匾额,但见那三字刻划得有力至极,真可称得上鬼斧神工,当下拾级上楼,随便找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备了一二样食品。

临窗眺望,只见湖水茫茫一片,楼下乃是洞庭湖,风景宜人,清丽之极,远处微微可见一片模糊的山影,与一片湖水,交接在那极遥远的地方。

文玉宁见到这可人的景色,心旷神怡,暗暗吟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心中忖道:“此时的景色,不正是如此吗?前人文章实在逼真美妙之至!”

文玉宁自幼即埋首深山,虽随薛君山略通文学,但却并不高明,但一种对美的直觉,使他自然而然生出如此观感,想到尽兴之处,不觉又转念到文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何等的气概,文玉宁不觉心胸为之一畅。

倏然,一阵人声传来,文玉宁转目一看,只见约在十丈外有着二支独木小舟,并停在一起,中间相隔约有五丈,像是正在谈话。

那稍前一些的船上站着一个年约五旬上下的老人,正指手划脚的和那稍后一些的船上的人说话,那停得稍后一些的船上却站着一个道士。

文玉宁心中奇怪,忖道:“怎么一个道士会独驾木舟?并和一个俗家人在湖中谈话?”

这时正刮着微风,湖水波漾,二条木舟都随波晃动,但舟上的二人身形却丝纹不动,显然身负武技。

文玉宁正凝目注视,忽然楼上一阵骚动,文玉宁自上得楼来,并未打量这批游客。

此时转身一看,却见个个都是武林人物打扮,且每人都似看见湖中这幕景象,窃窃交谈。

文玉宁心中一惊,随即想到可能是有什么大事在岳州发生,否则怎会有如此许多江湖客聚会?心念一动,随即倾耳听了一会儿。

隐约听那些人物说些什么君山渔隐和什么这一下咱们只有瞧热闹的份了等等,心中更是大疑及好奇,继续转头向湖中望去,只见那一道一俗似正在争吵,不一会儿,又见那道士似乎一摆手,挥着双桨一点,向楼角方向驶来。

那老人也掉转船头,随着那道士一同驶来,一路上却不停交谈,这时二人已离岳阳楼不远,语声随风传来,清晰可闻,只听得那老人似在发怒,说道:“这许多年了,老朽的脾气改变不少,否则,哼!哼!”

文玉宁听了,恍然大悟,敢情那老人正是什么君山渔隐的人物,看样子功力不弱,无怪那些江湖客不敢攫其锋而欲自动退让了。

正沉吟间,那君山渔隐似乎大怒,叱道:“那你就走着办,老朽不把事情弄清又怎么着?”

说着单桨一挥啪的一声平击在水中,激起一道水箭直打向那道士停舟之处。

文玉宁见他仅仅用桨一拍水面,竟激起如此大的水箭,且去势急急,看样子这君山渔隐的功夫确是甚是高强了。

心中正为那道士着急,看来那道士不但要被满身淋湿,而且可能遭受内伤哩!

哪知那道士只是单臂一挥,道袍反卷而上,一股劲风与当面袭来的水箭迎个正着,登时将水箭卷回水中

君山渔隐更是暴怒,双桨一合一分,啪的又一声同时平击在水面中,击起漫天水花,叱道:“好个流云飞袖!你且试试这一招。”

说着放下手中双桨,交到右手握着,左手一立,遥遥击向那道士。

那道士急放下一桨,举手相迎,二股掌力一触,二人都不肯放松丝毫,一时间僵持在一块。

楼上的豪客们早已看见湖中二人拚斗,都凝神观看,且均面露惊色,敢情是他们其中并没有一个人识得那个力敌君山渔隐的道士。

转眼间,二人内力已斗到顶处,文玉宁但见君山渔隐面色吃重,脚下的独木舟吃水已深,且微微摇摆,分明已快不敌,但再一瞥那道士,只见他脚下的独木小舟并不深深陷下,但小舟却微微摇摆,激起周围方圆三丈的湖水都微微发浪。

这样子情形,表面看来君山渔隐是眼见不敌,但文玉宁这种大行家一眼便知那道士的处境决不比君山渔隐好到那儿去,他只不过用巧劲将对方重逾千斤的内力化至水面上,故引起微微波浪!

又过了半刻,文玉宁见二人都似成强弩之末,犹未分出高下,正在这时,忽然远处一阵高呼:“师兄,不要和他拚内力啊!”

文玉宁寻声望去,只见湖的另一角上人影一晃,定眼一看,但见一个人竟在湖面踏波而行,两袖拂风,行走得极快,正是那在江南所遇的一字乾坤剑孙一峰!

孙一峰来得甚快,不一会儿便到那君山渔隐和道士拚斗之处,他双足上各系了一块船板,用上乘轻功的踏波行走。

来到跟前时,那道士和君山渔隐已然收招,二人间隔约有五六丈宽,这时二人千斤之力陡然收回,那湖面上登时激起一条水注,声势惊人之极!

那君山渔隐见道士来了帮手,心中更怒,反手抽出一支铁制的钓竿,一手持柄,一手持尖,双指微微用劲,松手一弹,只听得嗡的一声,足见他功力深厚。

这岳阳楼上的豪客们这时又见名震江湖的一刀四拳五剑中的一字乾坤剑孙一峰竟也出现,并称那道士为师兄,不觉心中齐齐一凉,暗骂自己胡涂。

这道士正是孙一峰的师兄,也就是当今青城派掌门人宁虚道人,难怪竟能和这名震天下的君山渔隐抗衡。

孙一峰见君山渔隐有意示威,冷笑一声,反手抽出长剑,一抖道:“别人畏你那铁竿神筐,我却不信你能强到哪里去!今天不是看你拚斗已久,真力已是不济,否则非让你尝尝一字乾坤剑的厉害!好在这两天见面的时候多,碰面时再结算那根梁子!”

君山渔隐已然怒极,暴叱一声,一竿斜击下来,孙一峰长剑一撩,准备硬架一招!

哪知君山渔隐狡滑之极,不待长竿招式走老,一点一收,盘打孙一峰腰间,这一招无论是变招的速捷、轻快,都已臻上境,孙一峰倒是临危不乱,足下用力,双足蹬在船板上,身形如行云流水向后滑开半尺,右手长剑叫足真力丝的一声斜斩下来,君山渔隐哼了一声,长竿微收立放,在这一收一放之间,真力也业已叫足!

当的一声,剑竿相交,孙一峰身形借势向后微退,向宁虚道人说道:“师兄,咱们先上那楼,不要和这厮多噜嗦了!”说着一腾身形,二起二落,便上得岸来。

那边君山渔隐硬接孙一峰一剑,身形也自晃动,见等二人离去,也不再言,仅狠狠的咒骂一下,划船如飞而去。

不消片刻,孙一峰和宁虚道人已上得楼来,楼上的人早见那道士的神威,也知孙一峰的名声,泰半抱着不惹事的心思齐齐退去,只有文玉宁仍端坐在楼上。

孙一峰瞥见文玉宁也在楼上,上前说道:“文少侠别来无恙?”

文玉宁忙起身回礼,和那宁虚道人互通姓名,孙一峰接着将怎样认得文玉宁的经过简单的告诉宁虚道人文玉宁在一边又不免谦逊一番。

三人寒喧一阵后,孙一峰忽道:“文少侠此来想必也是为了那无花莲果吧?”

文玉宁听得一怔,反问道:“不知孙老前辈所说的什么,无花莲果是怎么一回事?”

孙一峰微微顿了一下,答道:“原来文小侠此来并不是为了这无花莲果。说来惭愧,老朽和敝师兄此来却正是为了这无花莲果的哩!”

文玉宁听了,不觉恍然大悟,敢情这岳州陡然会聚如此多江湖好汉,想来也必是想染指这无花莲果了。

心中不觉微微一叹,想到不久以前,那一颗稀世的紫明宝珠也曾引起一场风波,看来这无花莲果宝物也必会使天下高手决斗一场了,不觉又想到这些高人,大概是静极思动,总想借一两样宝物而崛起武林,而且这一次的无花莲果宝物似乎更吸引了比上次争夺紫明宝珠更多的人马,这一仗打来,不知又要死伤多少高手?

想到这里,念头一动,问道:“请问孙老前辈,不知那无莲花是什么样的宝物?”

孙一峰微微一笑,开口道:“这无花莲果乃是一件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灵药,此果多生于名山深谷之中,状似莲实,一树只生一果,且不开花,故曰之无花莲果。服此果儿的一半,功力抵得苦练五十年,服得全部,则不但功力倍加,则百病不侵,长生不老,对于功力高的人来说,功力只要越高,所得的益处也必大!”

说到这里,孙一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这无花莲果千百年来难得一见,却在十数天以前被一个唤着游侠李行方的在附近扁岳绝顶无意中得着,正想吞服时,却被三个号称鬼门三煞的暗算而跌下千仞高岭,而那粒无花莲果也随着掉下深谷中……”

文玉宁听到这里,不觉惊诧的咦了一声,插口问道:“老前辈既为此物而来,何不火速动身至那深谷中将那无花莲果拾得,否则别人不已捷足先登哪?”

孙一峰微微一笑道:“须知那李行方跌下去的地方,乃是扁山最著名的涵青谷,这涵青谷平日充满着浓雾,根本无法看见对面景物,加上谷底形势奇险,盲目冒险必当摔死,但每当一月中旬之夜,谷中浓雾渐稀,至那夜的子丑之交,短短一个时辰间,谷中才可依稀辨物,所以必须把握此时下谷,平日再大的晴天,谷中仍是白茫茫的,不到月中根本不必顾虑有人能先入谷中捷足先登!”

文玉宁这才恍然大悟,屈指一数,时已九月十三,只差二日,便是月中,怪不得各路人马都会聚岳州!随即说道:“以两位前辈的功夫,那无花莲果宝物自是垂手可得,啊,对了,那君山渔隐是否也为此物而出世?怎么又和二位前辈打了起来?”

孙一峰回答道:“那君山渔隐却是为了一些小事儿早在十年前便和本派结了仇,但一来他归隐君山,二来敝派也因一些琐事,一直没有解决,今日巧在湖上相遇,这厮的功力,实在不弱,比起归隐前要高明得多了哩,想来他也必是为这宝物而重入江湖了!”

文玉宁听了,也不再多言,再谈了一些别的事情,孙一峰道:“文少侠此来既然无事,不妨借此旁观这一次夺宝大会,此次乃可说是天下各派的人马齐聚一地,一场争夺必是可观的哩!”

文玉宁一想也是,随即转念到自己在此人地生疏,凭着浅薄的江湖经验,应付普通场面倒还勉强得过,但此时此地江湖豪客聚集,自己也必会生出些无谓的麻烦,不如随着孙大侠等一同,当下把此意告诉孙一峰,一峰自然也不反对,于是三人连袂步下岳阳楼,一同走向宁虚道人借宿的道观中。

翌晨,三人用过早餐,依孙一峰的意思是到城外去走走一走,一方面也可以观察还有些什么能人,会到来参与争宝,文玉宁却坚持仍把一天消磨在洞庭湖中,借此可以再找那君山渔隐的晦气, 当下略事商讨,决定仍去那洞庭湖一游。

那年头天下太平,洞庭湖畔良田千顷,人口稠密,繁荣非凡,虽是一大早,但湖畔兜拉游客生意的船集却是不少,三人随意雇了一只船儿,放逐于湖中。

伊呀数声,小舟已入湖心,这时晴天一碧,万里无云,三人立于船头,四周观望,但觉这号称天下第一大湖确实一望无涯,一片片微微的湖波,反映着日光,发出耀眼的光辉。

三人如此眼力,也只能隐约分辨在极遥远处有着淡淡的山影,心神不觉一旷, 湖边便是千顷良田,这时正值深秋,这渔米之乡的洞庭湖滨正忙着收割一年中第二次的稻禾,文玉宁等离岸尚近,只见成群的农夫,忙忙碌碌的收割着,在金黄色的日光下,那金黄色的稻禾,益发显得光亮!

三人在这迷人的景色中渡过了大半天,小舟已来至湖心,离岸已远,那唯一可辨的淡淡的山影也已渺去,太阳业已微微西偏。

洞庭湖上打渔的人儿已满载着收获,三五成群的收网回岸,只见湖上白帆点点,佩着万顷碧波,又是另一番情趣。

倏然,不远处一阵渔歌传来,似是女子所唱,清脆委婉已极,曲调虽是简单,但却具有一种朴实的美感!

一曲未终,左后方又传来一阵歌声,却是一个男子口音,但唱得充满柔情,歌声渐高渐矮,突强突弱,陡然拔了一个尖儿,一曲终了。

只听得湖面上一阵嘻哈的戏笑声,不时还夹杂着一、二曲民谣,动人之极,三人听得这一番歌曲,不由心胸一放,平和之极,回首相视一笑!

孙一峰笑着道:“前人描写这洞庭湖的景色有云:渔歌互答,此乐何极?今日才算亲身经历,描述的无一分不真,无一分不确!”

文玉宁少小随恩师在九回峰上学艺,文学一方面不大通晓,薛君山虽也不时点拨一、二,但也只能粗通文理,这时见孙一峰硬出这番半文半武的话来,情知他生浪亦江湖,必也不甚精于文学,但却硬要装着文绉绉的,心中不觉暗感好笑。

倏然,远处又传来一阵歌声:“中岳一去客心惊,天外三峰削不成,神功力擒屑小辈,论功还欲请谢君。”

三人一辨知那声音来自数十丈外,但歌声却凝聚不散,显然发歌人的中气定然充沛之极!不由同时心中一惊,难道又有什么高手驾到了?

文玉宁却觉那歌声好生耳熟,竟像是那数天前所遇的那嵩阳派高手空空子白虹的话音,忙循声寻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回念一想,那歌中所说的中岳一去客心惊不是明白的指自己和他在那林中一别而言?又那神功力擒屑小辈,论功还须请谢君二句却又似感谢自己帮他擒住那瀛江钓叟且还要请自己去与他叙,不觉更断定必是那白虹所唱了。

念头刚完,穷目极望,却是仍瞥不见一丝人影舟影,不觉心中一奇,正在这时,只听孙一峰微微一声惊呼,忙回首一望,只见数十丈外一抹舟影缓缓前行,隐约可辨舟口前立着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老人。

小舟已渐行近,只见那老人一袭青衫,神气闲定,却不知那孙一峰何故瞥见此舟此人便惊呼出声?

正欲问孙一峰时,孙一峰忽开口道:“华子丰,咱们有十年不见哪?”

那舟上的老人似乎一惊,瞥目望见孙一峰,也观然叫道:“孙大侠,咱们自苏门一别,好久没有见面了!”

说着也不见他怎样一动,舟儿骤然加速呼的一声,来到文玉宁所乘的船边。

那华子丰已开口道:“孙大侠近十年来,行侠江湖,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老朽虽身在北方,也有个耳闻,怎么最近四、五年来却丝毫不闻老兄消息,看样子老兄的功夫必又增加不少。”

孙一峰呵呵一笑道:“华老兄别客气,你那看家猴子本领恐怕已练至炉火纯青了吧?”说着便将宁虚道人和文玉宁两人介绍给那华子丰认识。

原来这华子丰乃是当今北方太极门的掌门人,通臂神猿华子丰功力高强,早年尚未接做掌门之时,和孙一峰乃是莫逆之交,二人一向打趣已惯,是以见面便如此风趣谈笑。

四人寒喧一阵,孙一峰又开口道:“老兄从北方千里迢迢赶来,想必有什么要事——”

话未说完,华子丰已接口说道:“老朽此来乃是想探望一下分别多年的师兄,并不是为了这无花莲果宝物而赶来,凑劲赶上罢了!”说着顿了一顿,接着又道: “我说,以孙老师兄弟的功夫,在江湖上已可算得上数一数二顶尖的人物了,何必还要争夺这什么捞什子无花莲果?可不是我华子丰倚老卖老——”

孙一峰长叹一声,打断华子华话头,说道:“非是敝师兄弟二人贪求无厌,乃是本派有莫大的苦衷,这苦衷曾使我四年足不出山,但乃未……唉,不说也罢!”

华子丰听了自然不再多言,但心中却暗惊,难道这孙一峰师兄弟二人竟会有什么困难的事情?以二人的功力而言,那么这找二人麻烦的人的功力自是可想而知了!

正沉吟间,孙一峰却支开话题,开口说道:“华老兄此来探看师兄弟,不知去过没有?”

华子丰接口答道:“我那师兄生性淡泊,大概是归隐已久,我迄今仍未得到信息,啊,对了,老弟足迹见闻较广,可否知道一个号称神眼猊狻韦明神的?”

孙一峰哈哈一笑道:“你说,我是越老越胡涂哪,十年前,谁个不知二神的声名,偏倒是我给忘掉了……”

敢情那通臂神猿华子丰早年和他师兄神眼猊狻并称二神称雄武林!

“你那神眼师兄近年听说在那湖北开了一家镖局”,话音方落,忽闻远处一声暴响,众人忙回首一瞥,但见一条黑线在水面上擦波而过,激起二条白白的水花,隐约可辨乃是一条独木小舟。

看其速度,可知驾舟人的臂力,必是身具神功的人。

孙一峰念头一动,心想可能是君山渔隐又来滋事,正好自己要找他,心念才动,小舟已到,小舟来势甚急,且是直冲向华子丰的船而来,眼看舟子已近,速度却似丝毫未灭,华子丰大吃一惊,足下用力,陡然往后一蹬,舟子立像一支箭般向后急退,华子丰身形却如飞燕般轻纵而起,观个准切,呼的一声落了下来,踏足之处,竟是那急驶过来的独木舟的船首。

华子丰足踏实地,真气陡然一落,内家千斤坠功力已然使出,只听得吱一声,急行小舟骤然停止,禁不住一振之下,激起一个大大的旋涡,小舟登时打横。

舟上的人料不到华子丰有此一着,冷不防身子向前一冲,但他功力高强,马步极稳,仅仅向前移动一寸,便定下身来。

华子丰站在船首,打量那驾舟的人,只见那驾舟人身着一袭道袍,面容枯瘦,微带病容,却是面生得很。

这一下事起突然,文玉宁见华子丰登上来船,急注目一看,一瞥之下,心中一怔,正暗道自己所料不差,那边华子丰已开口道:“老朽与阁下无怨无仇,阁下却驾舟欲撞我,不知是何解释?”

那人冷冷一笑,也不回话,蓦地孙一峰叫道:“原来是空空子白大侠到了,恕在下孙一峰有失迎迓!”

原来这驾舟的人正是那嵩阳派的高手空空子白虹,他自在中岳别过文玉宁后,一路来到两湖地方,正欲去湖北找韦明祥的麻烦,风闻无花莲果宝物在衡岳出世,于是打算先见识见识这千年宝物后再去湖北不迟。

这天,他荡游湖滨,忽见文玉宁和另二个人也在洞庭湖上,他自那天别过文玉宁后,觉得文玉宁为人诚恳,且功夫也甚高,一时便存结纳之心,于是出歌相邀文玉宁。

但当文玉宁悟了歌声而探视之时,他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只快艇飞快而来, 白虹何等人物,眼力通神,一瞥之下便知来者功力不凡,心中一动于是便拨舟向后,背向文玉宁。

是以文玉宁虽一再探望白虹,却仅仅只瞥见三四十丈外有着一条渔船似的快艇,船上的人背对着他,仅仅只能辨出约莫身形,并不知就是白虹本人。

白虹所料不差,来人正是武艺甚高的通臂神猿华子丰,但华子丰十余年前归入太极掌门,极少露面,故此白虹并不识得华子丰。

后来却听得华子丰和孙一峰谈笑间说着韦明祥的名字来,心中一惊,心知这华子丰定和自己杀师弟仇人韦明祥有着密切的关系,更加留神注意,到后来得知华子丰正是自己仇人的师弟,心中一怒,便驾舟急撞过去,哪知华子丰功力高强,一招面下,非但没有吃亏,反占了一些儿小便宜,不由更怒,这时见孙一峰相问,冷声道:“孙大侠好说。”说着转头对华子丰道:“华子丰,你可是那韦明祥的师弟?”

华子丰见他竟知自己姓名,不觉微惊,回念之下,不觉释然,敢情那姓白的适才躲在附近,听到那孙一峰称自己为华子丰而得知自己姓名。转念答道:“老朽正是韦明祥师弟,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他见白虹身着道袍,头加高幅,一身道士打扮,是以以道长相称。

白虹听了微微一怔,一旁孙一峰忙插口道:“华兄,这是名震武林的空空子白虹白大侠——”

原来这白虹本是嵩阳派高手,平日喜着道袍,着道家打扮,是以江湖送他一个道家的外号——空空子,但他本人并不是道士,仅喜着道家打扮而已!

华子丰听孙一峰如此说明,不觉恍然大悟,抱拳道:“不知白大侠有何见教?”语气上已透出了二分和平。

哪知白虹冷冷一笑道:“韦明祥在月前击毙咱师弟钟异成,这段梁子……”,话音方落,华子丰已接口惊道:“老朽刚从北方走来,实不知此事,甚至连韦师兄的踪迹都没有找到呢……”。

白虹冷冷答道:“不管此事孰是孰非,韦明祥下手恁地太重,是以斗胆请华大侠不必伸手参与此事。”

华子丰见他一再口气无礼强硬,且想到他刚才毫无理由便想以舟撞自己的船,分明是有意寻衅,心中不觉一怒,抗声道:“韦明祥乃是老朽师兄,此时事由尚未分明,老朽务必一力使事情弄清。但白大侠刚才却欲以舟撞来,这又当作何解释?”

白虹微微一怔,心想自己确实无理,但仍答道:“适才不过一时失手——”话未说完,华子丰已仰天大笑道:“对!对!是一时失手!”

白虹那不知是华子丰讽刺他,心中大怒,道:“久闻太极门下武艺神妙,在下且见识见识!”

当下一手走中宫打向船首的华子丰,丰子华冷冷一笑,一掌向外,一掌向内,一记云手用上黏字诀,内力陡发,将白虹掌力黏至门外!

眼看二人就要拚上,孙一峰等见是二人之间的私仇,不便架梁,在一旁不响,却暗暗着急忽见人影一晃,二人定眼一看只见一个少年站在中间,正是文玉宁。

“二位老前辈休为此事拚斗,晚辈是目击韦,韦大哥击毙钟前辈的”,当下把一切的经过扼要的说出,尽隐了后面韦明祥归隐的一段。

白、华二人听了,沉吟一下,白虹开口道:“那韦明祥的功夫竟是如此神威?我钟师弟的功夫虽不高明,但怎会被他一招击毙?”言下有不信之意。

文玉宁微微一笑道:“韦大哥当时身处危境,只一旋身下,立将钟前辈打开丈外,看样子十分后悔且十分惊疑,像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如此功力!”

文玉宁描述的历历绘影,尤其文玉宁曾助白虹擒凶,不由他不信,当下不再发一言,倒是孙一峰道:“这样看来,倒是钟兄不对的了,韦老师吃的是保镖的饭,为自卫而失手打死他,白兄若看我孙一峰薄面,可否揭过这段梁子?”

白虹见事实确是如此,不好多言,只向文玉宁一揖道:“文小侠在嵩岳助老朽擒贼,又为敝师弟掩埋尸体,且受老朽一礼!”

文玉宁忙还礼,连道:“哪里!哪里!”

白虹见事已至此,转身对华子丰道:“华大侠尚请原谅在下鲁莽。”说罢又向孙一峰等道:“孙大侠请怒在下失陪。”说着拾起舱中双浆。

华子丰和文玉宁两人见他要走,也不便强留,遂纵回原船,白虹拨转船头,双桨一点,船已如飞滑去,微微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众人都也感黯然,一峰道:“这白虹确是一条好汉,恩怨分明!”言下钦佩不已,忽然似想起什么,问文玉宁道:“刚才空空子白虹说少侠什么嵩岳助他擒贼,是怎么一回事?看来少侠和他是旧识了。”

文玉宁沉吟一下,觉得这事情虽没有什么重要,但白、范两人却想借此了结二派恩怨,还是不说为妙,于是轻言以对,淡淡带开。

孙一峰见他不肯说,也不好再问,只得作罢。

这一来天色渐渐向晚,四人同在一船上谈着,不知天色之早晚,眼看靠岸已是不大可能,于是索性秉烛夜游。

华子丰掏出一两碎银打发走来时的坐船,和文玉宁等三人一同走入舱中。

这时正是申酉之交,两岸人家炊烟袅绕,几只倦鸟懒懒的展动双翅,投入窝巢,微凉的晚风拂面吹过,偶尔也觉得一丝儿凉意。

文玉宁立在船首,注视着小舟破水而行,平静的湖波微微激起一圈圈的水花,向遥远的地方散开,湖水开始有微波了,一片片的冲激在舟身上,发出清微而有节奏的声音,清扬而悦耳。

船上三个叱咤江湖的好汉在促膝谈着别后的情形。

文玉宁独个嗅息着这大自然的新空气,麻木的脑筋开始灵活转动,使他再度想起一幕幕的往事:

像是极远久极远久的时候了,一个黑夜,正着狂风,下着暴雨,突然,一道鲜红色火焰腾空而起……每当他想到自己的童年,所能记忆的就仅仅如此,他虽穷集心力,也不能再多记一些,他懊恼的移动一下身子,让夜风有着更佳的方位拂着他沉沉的头脑。

倏地,一声洞箫声来自左方,吹的是一曲古调,箫中隐约透露出一二分肃杀和凄凉,音韵高抑有度,显示吹人有着不凡的技艺!

文玉宁被这一曲箫声惊醒而回至现实,不觉对这吹箫人的技艺深感钦佩,有若置身塞北古战场中,越听越觉感动,不禁拍揖赞道:“好箫。”

就在这时,箫声陡停,欸乃一声,左前方现出一只小舟来,总也有廿丈距离,文玉宁眼尖,已瞥见当舟一人手持洞箫,分明那一曲箫声是他所奏。

距离这么远,但歌声却清晰传来,吹箫人的内功修为可想而知了,文玉宁正想着这岳州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那船儿已缓缓划近。

舱中三人想是也听见了这箫声,齐步出船舱,向来舟处打量,那船儿迅速来到近处,只见舱中坐着一道一俗,那俗家人年龄怕不有七、八十岁,手持一支洞箫,坐在舟首,背着光,看不真面容,只见一丝白色胡须随风微微飘起。

这时天色已然昏暗,来船之上也已点亮了灯光,只见那道士年约四旬,正对着灯光,看得真切,只见他方头大脸,头上挽着一个道髻,相貌一表堂堂,神情似甚严肃。

只不过一迅间,那船已过,只见船尾上站着一个船夫,半个帽儿遮着脸孔,虽看不清面貌,但举止之间,显然也是一个武林人物。

这一舟三人,行动着实有些儿透着古怪,众人被那老者箫声所引出,却不闻老者再吹,都不觉微微纳罕。

本来一只小舟在湖上经过也不足为奇,但由于那老者吹箫时显露出他的中气充沛,又不免使舟上四人微微吃惊!

孙一峰蓦地惊咦了一声,开口道:“莫非是他?”那华子丰却紧口接道:“敢情就是他!”

文玉宁和宁虚道人道人两人听华子丰、孙一峰二人,一人一句说什么是他,是他,不觉益发糊涂,孙一峰笑道:“华老兄敢情也猜得到他是谁了吧?”

华子丰微微点首道:“愚兄猜那老儿必是廿多年不见踪迹的终南一鹤秦鹗,不知和老弟是否说是此人?”

孙一峰微微一笑道:“愚弟正是作如此猜测!”

说着回转身首对着文玉宁宁虚道人二人道:“刚才那吹箫的老儿,老朽虽从未见过,但从他背上所露出一截短短的兵刃尾柄,想来必是那息隐多年的终南一鹤!”

文玉宁、宁虚道人二人也记起刚才那老人背上似乎确是露出一截短而极亮的东西,文玉宁自然不知那秦鹗的名头,宁虚道人道士虽久久不出青城,但对这老一辈的人物却也记得,这时开口道:“他既佩有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白鹤令,自然是秦鹗无疑了。”

文玉宁在一边听三人交谈,自己却丝毫不懂,忙开口问道:“终南一鹤是怎样一个人物?”

孙一峰微微笑道:“将近四十年以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怪人,就是这终南一鹤秦鹗,他一身武艺不知出于谁处,仗着一支独门兵刃白鹤令,足迹遍至大江南北,绝少对手。”

“这秦鹗人品并不坏,还算正派,只是有一个怪癖,就是专找一些武林成名人物较量,他功夫既高,好多个成名的武师都折在他的手上,这样,他的白鹤令更大大出名了!”

“那时武林名头最健的人,也就是当今已故的武林第一人春华上人,秦鹗便千方百计要找春华较量,春华乃是佛门中人,始终不肯接受他的挑战——”

文玉宁听孙一峰忽提起自己师伯,心中不觉一阵紧张。

“但是——”

他一听到师伯一再推唐,不免顿感失望。然而孙一峰又说了一声但是立刻使得文玉宁兴奋起来。

“但是那秦鹗却执意要打一架,终于找到春华上人潜修的地方,据说秦鹗一再出言不逊,春华上人终于忍无可忍而出手——”

他把语音故意拖长一些,文玉宁心中不觉又是一阵紧张!

“这本是一场罕见的剧斗,但目击者却少之又少,据说终南一鹤用成名兵刃白鹤令和春华上人空手互拆,斗到第五十招,春华用僧袍卷飞了白鹤令——”

文玉宁紧扣的心弦登时松了下来,其实他用不着如此紧张,天下第一奇人怎会失手呢?但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一个老和尚神采飞扬的发招而获胜。

自己不正是天下第一人的门下吗?剎那间,他感到振奋无比,雄心万丈!

孙一峰继续道:“那秦鹗自此一战后,虽仍在江湖上走动,但锋芒都藏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锋芒毕露,但惟一令人奇怪的是,他不但不以此仗失败为耻,更不记恨于春华上人,且常对人说春华上人可称得上武林第一奇人,可见这秦鹗对春华上人是钦敬至五体投地了!廿余年前终南一鹤却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隐居!今日却在此地出现,要不是他那白鹤令兵器,恐怕确实无人能识得哩!”

文玉宁听了孙一峰这一番话,不置可否,倒是宁虚道人说道:“秦鹗此行重现江湖,必是更练有什么惊人的技艺,看来这无花莲果必落入他手无疑了。”敢情他断定这秦鹗是为无花莲果而来。

华子丰、孙一峰二人也是默然,须知秦鹗扬名于四十年前,没有惊人技艺,必不能创出如此万儿来!

四人边谈边行,大半个夜下来,洞庭游已赏游大半,四人见为时不早,齐入舱就寝,只留船夫一人撑舟夜行。

一宿无话,次日早起,因今日深夜便是月中,也就是取那无花莲果之时。

四人略一商量,华子丰和文玉宁虽然不欲染指那无花莲果但也都愿意走一趟,见识见识各门派绝技。

于是拨舟回湖,直至未时左右才回至湖滨,当然这还是四人用神功催舟所至,否则平常人再大臂力也不会走得如此快捷。

四人下得船来,齐入客栈。

一路来,岳州城中虽然行人仍是热闹非凡,但在孙一峰等老江湖眼中便知气氛有些不同,但却平静异常,想这是大战前的前兆。

吃过晚餐,四人齐闭目养神,准备晚上好好厮杀,只有文玉宁和华子丰并无此为意,但也好好休息一番。

大战前却是异常平静,丝毫没有战争气息,好容易挨至差不多时分,四人连袂奔向扁山而去。

这扁山虽是不大,却奇险无比,就在岳阳后方不到二里路程,耸立在洞庭湖滨,和君山遥遥相对!

四人脚程如风,一路上更不打话,不消片刻,便来至山麓,略一打量形势,不再犹疑,爬上山去。

扁山并不太高,四人到得岭上,孙一峰指一指左方卅丈开外处道:“这就是涵青谷的入口。”说着身形一晃,来到谷边。三人跟他前去,向下一望,但见此谷其深无比,只看得到茫茫一片,心知时刻未到,于是便找一个隐蔽处坐下。

这时天色并不太黑,圆圆的月色照地上,虽然有山石掩蔽,但也可看见四周人影幢幢,显然早到者不在少数,四人索性席地促膝而谈。

时刻一分一分过去,猛听到左方一个洪亮的口音说道:“大家都是为这无花莲果而来,何必鬼鬼崇崇,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只听得发话人中气充沛之极,入耳辨得乃是君山渔隐,寻声望去,果见君山渔隐一身俐落打扮,背上插一根钓竿,似是全副武艺,显然也不敢大意丝毫。

四人相视一笑,并不现身,倒是身旁不远处一声清朗的声音接口道:“老头子所说不错。”

话音方落,已走出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物,孙一峰一观之下,说道:“此人大概就是那号称千手书生陶三星的,他除了一手暗器以外,武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文玉宁随声望去,只见那陶三星身上斜斜挂着二个皮囊,笑嘻嘻的朝君山渔隐走去,一边说道:“各位朋友,如此良夜,何不出来……”

话音未落,忽的有人沉声吼道:“小子别狂!看打!”,倏的一道寒星破空飞到,可笑那人大概是不知陶三星的名头千手书生以暗器起家,怎会把这普通的暗器放在心上?

只见他伸手一捞,那点寒星已卷入袖中,动作轻松俐落之极!陶三星接着道:“何方小子施暗器伤人,今日要你知道我千手书生的厉害。”

说着抖手一点寒点打向发声处,暗器未到,先声夺人,隐带风雷之声,破空而至。

那突施暗算的人想是听知这中年人竟是暗器名家千手书生,不由大吃一惊!身形急晃,哪知他身形才动,陶三星已冷哼一声,只见他伸手连招,十多枚暗器已自破空打出,铺成一道光幕,隐约可辨幕中各种暗器有的之字形,有的走弧形,好看之极。

那边那人想是功夫稀松得很,只闻得半声惨吼,想不到他的一镖,竟换来致命之物,当场身死。

陶三星这一手露得真是漂亮之极,四周登是泛起暴雷似的一声喝采,就是一边的文玉宁人等人,也觉得他接暗器,发暗器的手法果然不凡。

暴叫声渐渐平息下来,并没有一个人露出身形。

陶三星转头对君山渔隐道:“四周隐伏着不知有多少武林名人,怎么却龟缩不……”

孙一峰早觉这陶三星骄傲得紧,此时见他竟如此口出恶言,哪能不怒?嗖的一声,四人一齐纵将出来。

宁虚道人更怒叱一声道:“陶施主目中无人,出口伤人,难道没有人能制得住你么?”说着凌空一掌劈过去,陶三星没有想到,随口一言竟引出这等人物!忙双掌一迎,借势后跃二步。

宁虚道人并不再出手追击,却转脸向君山渔隐道:“想不到又在这儿遇上了,今夜好歹要解决清楚!”

君山渔隐早料到他们会来,并不吃惊,冷冷答道:“宁虚牛鼻子,咱们那天湖上并没有分胜负,今日且须领教贵派高招。”说着撒下背后渔竿,虚空划一道圆弧,激起朵朵黑云。

宁虚道人更不打话,呛撒下长剑,抱剑一礼。

那边陶三星见宁虚道人一掌将自己逼退后,便不再予以理会,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内,心中狂怒,狂叱一声,向宁虚道人扑去,一旁华子丰也对这陶三星抱有恶感,冷笑一声,说道:“陶兄何必急怒?老朽且奉陪”,说着伸足闪电般一勾。

陶三星正是冲扑之势,这一足若能勾上非得摔一个大筋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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