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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重回百花

天空披着几丝斜云,衬得蓝天格外地蓝,也衬得山道的黄土格外地刺眼,蜿蜒在山区之中,处处显出路势的险峻。

这时道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一左一右,整个山道上只有这两个人,便显得有些孤孤零零地了。

两人的身形奇怪,在黄土山道上好比划过两条黑线一般,轻轻飘飘,不时飞跃而起,在那陡峭的土道上如履平地,又快又潇洒,宛如长着翅膀一般,一看便知是两个武林绝顶高手!

果然不错,这两条人影正是谷三木与杜天林兄弟两人,兼程赶向百花谷而去。

两人行在道上,心里都怀有沉重的心事,一路均未多作交谈。

行在山腰中峰,忽然山峰之间响起一阵长啸之声。

那啸声甚为宏远,及远而不散,在峰谷中回绕良久,谷三木缓缓放慢足步道:“这人的内功造诣好生高强。”

由于那啸声自四面传来,重重回回,根本判别不出那发声之人的位于何处。

两人停了一会,不再听闻啸声,互相对望了一眼,准备继续向前进行。

才一开步,忽然又是一声长啸直传而来。

谷三木忽然一个反身,沉声说道:“我瞧见人影了。”

杜天林说:“在哪里?”

谷三木道:“我且去瞧个明白,你暂时在此等着,若是久候不回,就一直绕出山去,在山外的道路上相见,不见不散!”

杜天林心中甚奇,为何谷三木忽然要横生枝节多管闲事?谷三木顿了一顿,又接口说道:“从啸声判断,此人功力极高,我倒要见识见识!”

说着,探了探手,返身向西方一直行去。

杜天林一直望着谷三木去得远了,一个人站在当地四下张望了一会,打量这一带的地势。

只见这一处山道形势甚为险峻,左侧是高大的石岭,右方却是一处深远的峡谷。

山道宽窄不大,只容两骑并驰而过,向右方急斜而下,一直延伸到山谷,光秃秃的全是石岩,虽非陡直而起,但也无法立足其上。换句话说,山道再向右方便是绝境。

由于这一条山道乃是捷径,自古以来许多人均经此而过,这一条道路可说完全是人马走将出来,路面杂草早已踏秃,倒显得十分平坦。

杜天林侧身向后一望,只见不远处有两棵古松自右侧山壁下方向上生出,在路面上形成弓形,松树枝落在路上映出丛丛荫影随风摇曳。

这时天空清明,一眼望去,只觉山谷间清清静静,令人生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山道最窄的地方便是古松生长之处,一方面由于松干在路面占去了不少地方,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左方高大的石壁忽然在此处突出一大块来。

杜天林目光四下流动,信步向古松走去,山风吹拂着松林,发出沙沙轻响,倒像是乐器奏出的声音,别有一分情趣。

蓦然之间,一阵沉重的足步声随着山风传了过来。

杜天林只觉心中一凛,那谷三木才去不久,不致会就此转回,此刻此地路过山区之人究竟不多,看来一定是有为而来的了。

正思索之间,忽然路角转出一人,年约三十五,一脸肃穆之色,双目之中神光奕奕,别有一份夺人心魄的气度。

杜天林定目一看,入眼识得,竟是那曾两度相逢,江南铁笔大旗帮谭帮主。

一见那谭帮主,杜天林心中不由一怔,回想这谭帮主当日与长钩于公子对手之时,功力高强,而且一身绝艺似是得自南疆血魔一脉,的是惊人之极。

日后再度相逢,发觉这谭帮主与血魔之间关系暖昧不明,当初自己总以为此人与金蛇帮中必定大有关连,事后见他自认艺学不精,胜不得于公子退出江南,看来又好似并无关连,日后自己慢慢已将他淡忘了,这时却又窄路相逢,一时之间哪里猜得来他的来意?

杜天林怔在当地,谭帮主走得近了,在五丈之外缓缓停下身来,双手抱拳一礼,朗声说道:“杜公子别来无恙?”

杜天林连忙回了一礼,口中客气地答道:“未想到今日在此处能再见谭兄,真是杜某之幸了。”

谭帮主微微一笑道:“那倒未必,在下乃是专为找寻杜兄而来。”

杜天林微微一怔,口中咦了一声说道:“谭见此言怎讲?”

谭帮主顿了一顿,缓缓说道:“在下做事一向不喜欢转弯抹角,有几句话想直言请教,杜兄可别见怪?”

杜天林点点头,微带诧异的口气说道:“谭兄请说吧!”

谭帮主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昔年威震天下,金刀谷三木大侠此刻哪里去了?”

杜天林心中大吃一惊,奇声道:“这个恐非杜某所知。”

谭帮主微微一笑道:“杜兄与谷三木大侠关系非浅,岂会不知他的行踪?”

杜天林心中震惊之感更深,忍不住反口问道:“谭兄怎知在下与谷大侠关系非浅……”

谭帮主不待他说完,摇摇手道:“在下一路跟寻杜兄,目睹杜兄与谷大侠同出同进,就凭这点,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必然非浅,是以有此一问!”

杜天林啊了一声,心中暗暗忖道:“料不到他竟盯了这么长一段距离而未被咱们发现,我若再装糊涂,倒叫他心中暗笑,不如干脆也以直言相答。”

心中思念一定,面上神色立时恢复平静,微微顿了一顿,开口说道:“既是谭兄所见,在下也不必相瞒,谷大侠方才与在下分手向西而行,要到何处在下却不得而知!”

谭帮主噢了一声道:“他不再转回此地了么?”

杜天林一念一转,暗思自己分明羁留在此等候谷三木回来,谭帮主既然看在目中,不好相欺,于是开口答道:“这倒说不一定,在下在此等候一会,若再不见他转回,便自行上路。”

谭帮主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又道:“那么在下多停留一会。”

杜天林咦了一声道:“听谭兄口气,仿佛是要一见金刀谷大侠?”

谭帮主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杜天林啊了一声,略一沉吟说道:“杜某心中有一点不明白,还请谭兄相告?”

谭帮主嗯了一声道:“在下知无不言,杜兄请说吧。”

杜天林道:“谭兄要见谷三木大侠,是自己的意思呢,或是受人指托?”

谭帮主微微一怔,似乎料不到杜天林会问出此一问题,当下思索了片刻,一时回答不出话来。

杜天林见他面有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自捉摸不定,但也不好再多说,只有耐心等候。

又过了片刻,谭帮主双目一转说道:“这个——在下乃是受人所托。”

杜天林啊了一声道:“敢问那人姓甚名谁?”

谭帮主似在考虑要否说出,杜天林顿了一顿,又接口说道:“不知此人在下是否相识?”

谭帮主听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自己首先便曾说过知无不言,此时不好拒作回答,迟疑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开口答道:“在下乃是受南疆血魔所托。”

杜天林骤然吃了一惊,转念一想,这谭帮主与血魔之间的关系大约早已澄清,否则以谭帮主刚烈之性,上次曾与血魔作正面冲突,决不会受他之托。

他心中思索,口中说道:“这倒大出在下意料之外,听谭兄如此说来,血魔前辈此刻只怕也已来到山区左右了?”

谭帮主道:“在下乃是与他一道而来,专程想请谷大侠移驾一谈。”

杜天林啊了一声,缓缓说道:“谭元可知道,血魔前辈要找金刀谷大侠为的是什么事情么?”

谭帮主摇了摇头道:“这个在下不知。”

杜天林见他不似谎言,心知血魔找金刀必是为了昔年的秘密,未必便会一五一十告诉谭帮主。

他等了一会,心想何不借此机会打听打听这谭帮主与血魔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念一转,于是开口说道:“由于在下好奇心所躯使,还有一事想请教谭兄?”

那谭帮主倒是相当客气,点了点头道:“杜兄请说吧。”

杜天林说道:“谭兄与血魔丁前辈,可是有很深的渊源么?”

他这一句话问出,谭帮主陡然面色一沉,冷然说道:“这个不关杜兄的事,在下恕难奉告!”

杜天林兄觉他态度转变得极为迅速,语调之间已隐含怒意,不由呆了一呆,面上甚觉无趣,心中却暗忖看来这谭帮主对此事极是忌讳,其中内情必定不简单。

由于谭帮主面色急变,两人之间的气氛登时便凝重起来。

杜天林只觉面上无光,再也不好开口,那谭帮主却似余怒未熄,以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杜天林,一言不发。

局势僵持了好一会,谭帮主忽然开口说道:“你说谷大侠会回此处,怎么此刻仍未见他?”

杜天林顿了一顿说道:“看来他不会回来了。”

谭帮主咦了一声,正待说话,杜天林已接口又道:“他既不回来,在下也要离去,谭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谭帮主连摇双手道:“慢着慢着!”

杜天林故意咦了一声道:“谭兄还有何见教?”

谭帮主微一沉吟,开口说道:“在下来找谷大侠,原是想请他移驾一谈……”

杜天林道:“可是血魔要与他相谈么?”

谭帮主点点头,杜天林又道:“现在谭兄与谷大侠错过了,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谭兄不妨回去如此说明,血魔丁前辈自会再想其他方法连络。”

谭帮主明知他是故意如此说法,微微一笑道:“丁前辈当时确也曾想到这一点,若是见不着谷大侠,便请杜兄移驾一谈也是一样。”

杜天林奇声说道:“丁前辈岂会与在下相谈?”

谭帮主微微一笑道:“丁前辈知道杜兄与谷大侠关系非比寻常,与杜兄谈谈也是一样。”

杜天林心中一转念,口中说道:“原来如此,可惜在下此刻有要事待办,日后若有机会,自当拜见丁前辈。”

谭帮主仍是微微一笑道:“除了今日,丁前辈不会再选择其他任何时间。”

杜天林见他口气之间已然不正,不由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在下是非去不可的了?”

谭帮主叹一口气道:“我早知事情必将愈弄愈僵,今日你是万万不能走的。”

杜天林冷笑一声,他忍耐不住谭帮主这种托大的口气,哼了一声说道:“就凭谭帮主一人双拳么?”

谭帮主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就是如此。”

杜天林侧转身来,迈步便向前走上,口中冷笑不绝说道:“倒要领教谭帮主究竟有些什么手段。”

谭帮主双眉皱起,待得杜天林走出约有四五步之远,忽然一步跨上前去,口中轻喝一声道:“且慢!”

右手一递,便抓向杜天林左肩。

杜天林有意要试试这谭帮主的功力究竟如何,左肩一垂,避开主锋,手腕一伸,却是不闪不避。

只听“啪”的一声,谭帮主一手抓着正着,擒在杜天林手肘以下三寸的地方。

谭帮主吸了一口气,五指加劲向下紧握,却觉陡然之间一股反震之力自杜天林手腕发出。

这股反震之力好不古怪,谭帮主只觉掌心一热,登时握不住手,他急忙放松手掌,化掌以为斜劈之势一削而下,斩向杜天林脉门。

他见杜天林内功古怪,一时之间,摸不清对方底细,不敢继续硬拼,立刻变招擒拿,杜天林一见他一握不下,变为斜劈之式,不能再让他一击中的,于是左臂一翻,手掌斜立如刀反迎而上。

两人这一下变招换式极为迅速,而且采取近身搏斗的打法,只听呼、呼两声,两掌相交,啪地弹开。

谭帮主手掌在外,被震在空中借势划了一个半弧,杜天林守在内侧,向后退缩了数步便自化开震撞之力。

这时他见谭帮主手臂一划,便知他立将再行攻击,自己既已抢得先机,当下再不迟疑,双指一并,点向谭帮主胁下要穴。

谭帮主略慢一步,只得吸一口气,缩胸吸腹,向后退了一步。

杜天林一指点空,呼地一响,强劲的指风带起谭帮主的衣袂,撞出好远方才消失。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沉重的足步声自山道边传来。

杜天林收招后退,侧过身来一看,一个全身大红的人影自路边缓缓闪出身来,阴森森地,带着浓重的神秘气氛。

杜天林心中大震,原来是南疆血魔亲自驾临了。

谭帮主见血魔来到,也不再上前动手,血魔来到近处,仔细打量了杜天林一眼,转过头来沉声对谭帮主说道:“那谷三木呢?”

谭帮主道:“此刻不在,这位杜兄说好在此处等他——”

血魔嗯了一声,回过头来问杜大林说道:“谷三木还有多久才会回来?”

杜天林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说不一定,在下在此等候已有了一段时间,看来他不会转回此处了。”

血魔望了他一眼,冷然说道:“此话当真?”

杜天林忽然笑了一笑道:“是真是假,但凭丁老先生想象吧!”

血魔哼了一声道:“便算你所说是真……”

杜天林忽然插口说道:“丁前辈找寻谷大侠究竟为的是什么事情?”

血魔道:“找不着他,找到你也是一样,走吧,咱们等会再谈。”

杜天林微微摇头说道:“不行,在下不能跟随丁前辈去。”

血魔笑笑说道:“你可是有事待办不克分身么?”

杜天林嗯了一声说道:“正是如此。”

血魔摇摇头道:“可惜此刻容不得你作主,你有什么事留待以后再办吧,咱们这就走!”

杜天林哈哈一笑道:“慢着,在下说什么也不去。”

血魔咦了一声,面色陡然沉了下来,杜天林理也不理,接口又道:“说实在话,在下心中倒很希望与丁前辈谈谈昔年旧事,但丁前辈如此说法,在下决不从命,宁可放弃得知昔年秘密的机会。”

他的话句句说得斩钉截铁,明言直语不给血魔丝毫面子。

血魔哼了一声,沉声说道:“你可不要后悔说这话?”

杜天林点了点头,一脸蛮不在乎的神情。

血魔望着杜天林一瞬不瞬,半晌右手陡然一扬,只听“嘘”的一声,一支火焰箭如流星一般直飞而起。

那支火焰箭威力极是强大,杜天林吃了一惊,以为乃是对准自己而发,定神一看,只见箭尖斜起,原来是从自己头顶之上飞过。

刷的一声,那火焰箭正射在右侧山上的一卷巨藤之上,藤枝着火立刻劈劈啪啪地烧了起来。

接着藤枝裂断,轰然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杜天林大吃一惊,本能间足下用力一蹬,一个纵身,如闪电般窜入右方直壁凹入的一个缝中躲避。

只见漫天都是飞砂走石,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过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杜天林一时之间想不出对方这着是何用意。

若说是想以巨石下崩压毙自己,这种手段来免太不高明,决非血魔及谭帮主这等身份之人会冒然施出。

况且那巨石下压,有许多空迹可寻,时间上太过缓慢,自己要想避过委实十分简单,想来对方之意,必不在此。

杜天林缓了一口气,这时他胸中惊疑,忿怒之念交而有之。

惊疑者乃是摸不清对方此举是何用意,忿怒则是料不到血魔这等身份之人,居然如此大费手脚,专为对付自己而来。

他一步跨出石壁山缝,只见满地都是巨石碎片,那血魔及谭帮主则并肩立在三丈之外。

杜天林故意笑了一声道:“原来两位早有计划,对付在下一人,倒叫在下担当不起了。”

这时他内心有气,出口之间已甚是刻薄,血魔冷冷一笑,伸手向后一指,冰冷的声音说道:“你……瞧瞧后面!”

杜天林生性谨慎,闻言先向左飘出半丈,这才一回头看,血魔瞧在眼内,心中不由暗暗忖道:“这小子心机甚密,倒要小心对付!”

杜天林回首一看,只见那古松生长之处,也就是山道最狭窄之地,这时已被千担石土堵死,一株古松被石块压断横在道中。

想起方才爆炸,石崖上的石土都震落松下,堵死了路口。

他心中暗暗吃惊.看来这是血魔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要自己后退无路,若要脱身非得冲过对方,否则笃定死路一条。

想起金刀谷三木,此刻大致不会远离山区,但即使他听见巨石崩裂之声,此刻回路已绝,也无法赶到当地,在此等居势之下,自己除了靠一己之力硬拼一场之外,已然别无他途可择。

想到这里,心中反而感到异常的平静,一些不必要的杂乱思想都摒诸脑后,心中只是忖道:“也罢,反正没路可逃,索性打个痛快。”

他向前缓缓走了两步,那血魔忽然一挥手,低声对谭帮主说道:“你退后守住通道。”

谭帮主一个倒掠,落在山道之面的石堆上,血魔却是一步向前跨出。

杜天林暗暗聚劲双臂口中轻轻一笑道:“血魔要亲自出手了么?”

血魔理也不理,忽地一挥掌,一股惊天动地的内劲急发而出。

杜天林精神一凛,避开血魔内力的主锋,斜地里疾伸右掌一推,将对方的内力带向一边,借势横跨三步。

他知道这山道之间形势险恶,四周山陡如壁,争斗之间发挥不开,除非是以内力硬打硬拼,招式变化之间则将受到地形的限制。

自己面对南疆血魔,自然不会以硬拼的方式搏斗,要在招式上争长,首先便要在有利的地势立足方才稳固,是以他借劲横身,抢在山道内侧便是这个打算。

血魔一掌落空,却连收招都不需要,伸臂一翻,借势再发出第二掌来。

这收发之间的潇洒自如,也惟有这种绝世高手能随心所欲地办到。

由于他改换形式之间不须停顿,杜天林只觉对方攻势奇快,才躲开一式,第二次攻击又已临身。

杜天林陡然只觉一股寒意直升而起,在此四面杜绝,援手绝无的情形下,要想和血魔这等人物作殊死之斗,饶是他沉静过人,也忍不住不寒而栗。

他心中虽是如此想着,手上却是丝毫不慢,左掌横劈,右掌从斜里分击而出,掌劲陡发。

血魔武学造诣极深,一望便知杜天林这一招乃是从少林伏虎拳蜕出的,他右掌一伸,化掌为指,迳拿向杜天林小腹要穴。

杜天林此刻对敌经验较之以前大有进步,应招之间烂熟无比,他见掌封掌,见爪反抓,五指一分,反扣向对方脉门。

血魔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双掌如钩,一口气连变了五个招式,招招不离杜天林手臂上穴道。

杜天林沉住一口气,一霎时之间,连施出五种大力鹰爪的精髓,全力相抗。

双方以爪式相较,其间无形中血魔便吃了亏。

只因血魔一身内家功力造诣远在杜天林之上,此时舍掌易爪,成了短打斗招的局面,杜天林的功力虽逊一筹,但论起这等变招易式的机巧,比血魔却也差不多。

是以在一时之间,南疆血魔恃着赫赫不可一世的声名,却与一个少年高手打成了平手之局。

南疆血魔何尝不知这其中原委,但他乃是一代宗师的身份,既已开始采取此种打法,杜天林不改变,他自然不好领先改变。

而且他自觉如此相斗,也必可将杜天林散于掌下,是以虽然明知不利,却也坚持着招招进逼。

杜天林与他过了二十招以后,内心的胆怯之情忽然一扫而空,心中暗暗忖道:“我自出道以来,像这类高手已接二连三遇上了不少,反正今晚这个局势是惨定了,何须再惧怕于他?”

于是杜天林双掌招式大变,他出招忽轻忽重,轻灵时有如波上乳燕,凝重时则如老僧坐佛,五指加钩,挥动之间带着阵阵锐啸之声,血魔在一时之间,简直抢不到丝毫上风。杜天林与生俱来是练武的上乘材料,白回龙十余年来苦心调教,他除了反应锐敏之外,更有一种今人难以置信的精神力量。

血魔的攻势逐渐加强,杜天林却是愈战愈勇,一步也不退缩。

匆匆又是几十招,两人招式愈施愈快,到后来已是模糊的一片,这其间两人所施的招式,每一招皆足以令武林中人称羡不已,强如谭帮主,在一旁见了,也不禁看得心悦诚服。

血魔在默默中暗计,这招已是百式开外,虽然他已逐渐有取得控制战局之势,但若要想教杜天林散倒在地,却是万万不能。

最可怕的是,他已感觉得杜天林的招式中内力并没有分毫减退,随时都有极凶险厉害的招式反击而出,这百招之中,杜天林立足之地有利,他始终不愿被血魔逼退,是以双足屹立不动,血魔这等猛烈攻势之下,也不能使他移动分毫。

突然之间,血魔一声长啸,身子猛然拔了起来。

杜天林心中一凛,知道对方终于忍耐不住,要改变以内力急攻的打法。

他仰目瞥了血魔一眼,只觉血魔双目之中神光四射,杀气密布,分明是放弃活逼杜天林的原定计划,准备对这不可思议的高强敌人痛施杀手了。

猛然之间,血魔双掌向下一按,惊天动地般一声巨响,登时战局大为改观——

从疾如闪电的斗招抢攻中两人身形猛可分离,立刻变成沉如千钧的掌力硬拼。

杜天林只觉对方掌势未至,全身已然笼罩在无比强大的压力之中,这时只要自己一个闪身躲避,无论如何立刻便会露出破绽,那么紧接着的便不好受了,在血魔这等内家高手猛攻之下,一失先机,万劫难复。

但是自己若硬接这一招,虽是不失先机,但以硬拼硬的局势立成,非战至一方气竭力衰不能罢休。

在这种硬拼不是,不拼更是不成的困局之下,杜天林再无选择的余地,他咬紧牙根,气纳丹田,双掌排胸,一招“双飞掌”硬推而出。

血魔见他终于被迫硬拼,冷哼一声,掌力直推而进,而且借势双足落实在地,一气呵成。

杜天林只觉浑身一震,如中巨石,双臂又酸又麻,心中惊骇忖道:“此刻才知这血魔真实功力,委实可怕之极,如此拼斗,不出二十招,我非立毙掌下不可!”

血魔心头却也是一震,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一身内力已经强硬到这个地步,看来再过几年,这少年的功力便会有驾凌自己之上之势。

他略略一顿,猛运真力,催掌又至。

杜天林根本不存退心,双足依然钉立当地,把功力集聚双掌,再度迎击而出。

于是一场罕见的硬打硬拼之战展开,杜天林步步为营,掌掌坚守,他只希望能拖一刻便是一刻,同时间心中不住思索逃生之法。

转眼双方对拼已过了十五招,杜天林马步浮动,双肩刺痛,足下已向后退了一步,他只觉汗珠如雨滴下,自知再支持五掌,便至灯枯油尽之局,若要有转机,便不能迟疑一刻!

这时那血魔更已打出火来,长发根根直立,面上杀气森然,昂首一声大喝,又是一掌如石破天惊般拍了出去。

杜天林陡然下定了决心,他咬紧牙关,左掌一收,仅运一只单掌疾迎而上。

刹时只听一声闷哼,杜天林以一掌对抗血魔双掌,力有不逮,当场为之臂折。

他一连倒退五步,疼痛逼使他双腿微微蹲了下来。

血魔冷笑一声道:“你——你死定了!”

杜天林咬牙忍住疼痛,怒声说道:“未必见得!”

杜天林力聚左掌,忽然跃了起来,整个身子有如一条巨龙一般,在半空中飞舞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杜天林的身形在半空中掠过血魔时,单掌运劲一压而下。

血魔见他伤后突然发难,分明是存心拼命,冷笑一声,双掌一翻直冲而起,仍是硬打硬拼的路数,心想再击断杜天林仅有的一臂。

“轰”然一声巨响,杜天林的身形吃此巨力猛撞,生生被震飞起三尺之多,总算他运了柔劲,手臂一阵刺痛却并未折断。

血魔冷笑一声,收掌而立,望着杜天林的身形,正待开口发话,陡然之间一股暗劲直涌而上,压在他身前,此时他真气已散,抵御不及,一声闷哼,蹬蹬倒退两步,气血一阵翻腾,久久难止。

血魔呆了一呆,面上神色大变,喘气说道:“你……你……般若气功……”

杜天林身在半空,已无力作答,方才他全力使出内家绵劲,内力历久不散,血魔在一攻得手后已存轻敌之念,不料杜天林居然存心诱敌,在生死关头使出绵劲,两股内力对消后,暗劲仍然不散,自己疏神之下,吃了一记暗亏,这年青人的一身内功造诣委实了不得,暗劲居然能维持这么久一段时间,竟像是佛门最高深的般若功力。

杜天林的身形这时跄踉落地,他双目一瞥,只见血魔面上一片又惊又愕的神色,他心中暗忖:“今日之局是否有转机,便看这一下了。”

他双足才一落地,猛可强吸了一口真气,整个身躯一扭,有如一支疾箭一般倒飞出去——

血魔见他忽然倒飞,知道他要逃走,连忙大喝一声道:“留神!”

这时谭帮主在一旁为方才的突变震惊得呆了一会,血魔大喝之声传来,他一步跨上前来,迎胸一掌对准杜天林直拍而出。

杜天林身在空中,立刻感到这一掌虽可躲避,但躲避之后却再无脱身危境的指望,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杜天林默默对自己说道:“好歹便试试这一掌的造化吧!”

他不闪不避,反而微一沉身,以背部迎向谭帮主这一记神掌。

只听“彭”的一声,杜天林以背迎掌,却借着这一掌之力,整个身形如断线纸鸢般飞过谭帮主的头顶,疾愈流星般飘出十多丈外。

杜天林只觉这一掌好不沉重,宛如中了一记万斤巨锤,面上口耳中鲜血直冒,连神智都几乎要昏死过去。

霎时之间,杜天林自心中生出一种强悍之气,现在他距敌人已有十丈以上的距离,要跑出去,也就是这一个机会了。

他估计自己虽然内伤甚重,但内脏肺腑未受重创,当下不敢再事停留,咬牙向前拔足就奔。

鲜血滴了下来,在地上洒成一线,谭帮主一掌击出,不见杜天林抵挡,反倒硬挺一掌,不由呆了一呆。

这时杜天林鼓勇逃出,若是让他逃出重围,一切布置都成泡影,心中焦急,口中大喝一声道:“往哪里走?”

杜天林心中怒火中烧,这谭帮主与自己毫无怨仇,在这等情况之下,仍然全力对付自己,这一口气实在忍耐不下。

他受伤的身子自然不及对方轻盈,几个起落之下,谭帮主距他只有五丈远近。

杜天林咬牙将全身功力皆集聚在左掌之上,仍然拼命向前奔跑。

谭帮主追了两步,呼的一声身子飞在空中,左臂一圈,右掌疾送而出,运的是劈空内力遥击打法。

杜天林只觉背心陡然压力增大,不用回头便知谭帮主的身形已追近到内力可及的距离之内。

这时候再也容不得他迟疑,立即勉强侧翻身形,左掌一挥而出,无声无息的向谭帮主犹在半空中的身形拍出一掌。

他已顾不得这一掌推出的后果如何,同时间身形在地上一滚,向右边石壁上直跃而去。

谭帮主只觉双掌一重,杜天林这一式拼命反击力大无比,自己掌力为之一窒,一时之间递不出去。

他双掌向外一分,化去杜天林的内力,但杜天林这一掌力道延续甚久,他一直感觉双臂上担负奇重,等到完全化去时,身形已不能再维持在空中,只得飘然落地。

杜天林的身形已向右方逃走了,他顿了一顿,大喝一声道:“往哪里逃!”

纵身再追,杜天林拼命跑了几步,只觉真力向四下散去,一种支撑不住的感觉袭向全身。

他几乎想放弃逃生了,这时耳边传来血魔怒喝之声说道:“活捉不住他,咱们可要前功尽弃了!”

这一句话使杜天林的内心大大的为之一震,也激起了杜天林体内无可测度的潜力,他默默的忖道:“便是死也不让他活捉——”

只见突然之间,这个垂死之人的速度骤然增快,谭帮主掠身向前,三丈之内竟是愈追愈远!

血魔在后方看得呆了,眼睁睁地看着杜天林一口气冲到山道转角之处,谭帮主犹在三丈开外——

杜天林来到转角,忽然一股凛冽的山风迎面吹过来, 他忽然觉得心神一阵冷静,暗暗忖道:“再无余力奔跑,便跳下崖去死个粉身碎骨吧!”

只见他反身过来,对着谭帮主一声冷笑,倒翻身子向左方深谷直跳而下。

谭帮主呼地一声冲到崖边,心中又惊又震,眼见杜天林的身形直滚而下,再也来不及抢抓。

这时山风陡然加劲,谷中层层云气直扑上来,登时谷底便是一片云海,哪里还看得见杜天林的身体?

血魔在十丈之外呼地一声飞了过来,身躯在崖边好比铁钉一般钉立下来。

谭帮主呆了一会,喃喃地道:“他……他跳下去了——”

血魔脸上露出极端古怪的神色,不住地道:“糟了糟了……”

谭帮主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此人如此刚烈——”

血魔顿足道:“若是谷三木知道此事,不知要怎样才好!”

谭帮主默然无语,血魔想了一会,慢慢平静了下来,低沉着声音道:“咱们先离开此地再作打算。”

曙光划破了黑暗,清风缓缓地将雾气层层吹散,又是一天开始了。

深谷中仍是死一般的寂静,便连飞鸟也绝少栖息于此,地上铺盖着厚厚的落叶,多少年来山谷中草木叶枯落在地面,从无人迹,已然聚积成堆。

夜来的露水濡湿了深谷中每一个角落,初阳将水分散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在深谷中有一个人平平躺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只有胸腹间些微的起伏,证明出他仍然生存在世间。

清风不断吹拂,初阳渐渐升起,自山顶直接照射到山谷,那个人缓缓移动了一会,终于吃力的睁开眼睛。

他茫然望了一会,勉强坐起身来,只见他前胸全是血渍,衣衫破损,右臂软绵绵地垂在体侧,分明是折断臂骨,头发散乱斜折,虽是憔悴狼狈无比,仍然掩不住一股清隽之气,正是死处逢生,跳下深谷重庆生还的杜天林。

杜天林悠悠地吸了一口真气,紧张地等待着运行的结果,他要知道自己一身的伤,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他运转周身,长长吐出气来,发觉昨夜以背部硬接了谭帮主一记神拳,内伤虽然严重,却还不致要了自己的性命,立刻松了一口气。

全身筋骨疼得好像要裂开一般,但精神还支持得住,右臂折断之处不住传来阵阵剧痛,他缓缓用左臂撕下衣襟宽大之处的布条,将右臂固定,然后咬牙伸手在关节处一错再拍。

急疼刺心,杜天林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但手臂骨干总算接妥,再加以布条固定,伤势要好得多了。

忙了一阵之后,杜天林脑中又浮起昨夜浴血苦战的情况,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现在要想的事太多大多,干脆不去想它,看看眼前的情势再说吧。

他四下看了一眼,这个深谷到处生长着林木,他暗暗忖道:“这地方似乎是个绝无人迹的隐秘处所,我先一切不想,养好伤势再作道理!”

想到这里,他自知周身受伤较重之处是内腑掌伤及臂折,至于自山坡上一路滚下来,混身上下擦破磨损之处倒不算太重。

这内伤的调治,则首重于运气自疗,好在自己的内功有很深的根基,在此外无药医的情况下,慢慢恢复过来还是有希望的。

他缓缓再度提气运功,这一次作得十分谨慎,十分彻底,任何地方略有闭塞,非要数次试练,方才继续进行,这一趟一直练了有大半个时辰才气过周身。

杜天林呼出一口气,只觉真气之间已能畅通不少,心中不禁大慰,自知体内沉重的内伤已无大碍。

他缓缓站起身来,四下走动一会,只觉全身上下,除筋骨之间尚有些酸痛外,其余均已正常。

杜天林摸着折断的右臂,知道非要再过数日方可能复原,现下既已处此困境,暂且不去思想如何才能脱出此谷,等待体伤痊愈再说。

他站了一会,只觉饥肠辘辘,目光不由四下打量,想找寻些许食物果腹,哪怕便是果物也好。

忽然他的目光接触到一桩奇异的事情,登时心中一阵狂跳。

只见在前方三十丈外,有一处石壁前,落叶向两旁推开,留出整整齐齐一片空地,分明是有人打扫过的模样。

难道在这等绝谷险地,竟还有人迹不成?

杜天林此刻心情上真如惊弓之鸟,虽然发现此一迹象,却不敢直接走上前去。

他缓缓移动身躯,藏在一处石岩乱草之后,仔细向那石壁观察。

他忍耐心情,静静观看足有一顿饭功夫,确定毫无人影出没,心中暗忖道:“也许使用此地的人此刻不在谷中,我且去瞧瞧明白。”

一念既兴,再也按制不住好奇之心,立即借着树木草石的隐蔽,向那石壁渐渐移动过去。

来到近处,只见那一块平地方圆约有二丈左右,距离近了看得清切,虽然是经人打扫过,但看模样也至少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无人来过了。

杜天林放下心来,直身走了过去,石壁前一块平地,无遮无盖,就算有人来此,也不会居留在这里,倒像是休息静坐的地方。

不过杜天林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观念,至少这绝谷别有通道外出,否则来此的人怎会又离去了呢?

想到这一点,心中不由兴奋起来,仔细观察地形,果然又给他发现一处可疑之地。

阳光下照得分明,只见那一块石壁光秃秃的,与四周石壁上遍生杂草的情形大不相同,而且石壁向右后延伸出去有着两道隙缝草木不生,整齐无比。

杜天林想了一想,暗暗忖道:“难道这一块石壁竟是一道暗门,别通他地么?”

心中虽作如此想法,但却迟迟不敢妄动。

他心中不在盘忖道:“若是石壁之内果然别有通道,此刻说不定便有人在其中,我冒然启门而入,倘使动起手来,此刻我无再战之能,甚是不妥。”

他为人天性谨慎,左思右想,仍是不该设法启门,心中暗自作了一个决定忖道:“我还是找一处隐密之地,将伤势调养好再说,同时也可以借此时间守望这石壁,一天功夫之内如若仍无人迹进山,多半便证明其内无人,到时体力恢复差不多了便可大胆进入石后探险!”

心念既定,又悄悄回到一丛林木之后,盘膝而坐,用心运气回转周身。

他一连练了三趟,只觉体中担负大轻,真气四注百骸,痛苦之感骤减,只是右臂折断之处有时还会刺痛一阵,但已可以忍耐。

这一天的功夫,杜天林便在练气之中渡过,同时他又寻找到谷中有一种野生的果实可以食用,狠狠地大吃了一顿,将空了已久的肠腹填满。

夜色低沉,杜天林吃完了野果,只觉精神轻松不少,他望着那石壁所在,一日之内毫无人踪,看来其中多半是没有人了,那使用此地的人此刻恐已离谷他去。

他略略试着移动折断的右臂,仍是不能动作自如,叹了一口气心中想道:“先不去管它,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到石壁前去瞧个究竟。”

心念既定,这一觉睡的十分甜蜜,次晨睁开双目,已是日上三竿了!

杜天林翻身起来,再也忍耐不住,匆匆向石壁走去。

来到石壁之前,杜天林伸手推了一推,石壁稳固异常,用掌轻轻沿着石壁上下殴打,由于石壁过厚,也分辨不出空实。

杜天林想了一想,用左手勾住右方一道石缝,向右一震,果然石壁有些摇动起来。

当下心中大喜,连忙用力将左掌插入石隙,力聚五指,向外猛力一掀。

只听“轰”“轰”闷响连声,石壁向右滑开,杜天林这一掀之力甚猛,但石壁沉重异常,仅移开了一尺的距离又停止下来。

杜天林随着石门开启闪在一劳,向内观看,只见石壁之内好一大片空地,阳光自石门外射入,却不能及远,黑忽忽地有几分阴森之感。

杜天林拾起一段枯枝,一步跨入石洞之中,留下石壁不关。

杜天林略一思索,开口呼道:“里面有人么?”

空洞之中激起阵阵回音良久方绝,杜天林一边呼了两次,却不见回答。

杜天林心中胆气一壮,在身上摸了一会,随手携带的火折子总算没有丢掉,点燃了手中枯枝,借着火光向内行去,才行十步,忽然发现右方墙上有一个黑影细细长长。

杜天林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插在墙中的火炬台,台上还留下大半截火炬未烧完。

杜天林呼了一口气,走上前去,那未燃完的火炬头焦焦黑一片,并未沾上灰尘,杜天林暗道:“看来就在不久之前,这洞中还曾用过火炬。”

这时他手中枯枝已将燃完,杜天林考虑一下要否将火炬点燃起来,他明知此举在事后会让那洞中人发觉洞中已来了外人,但洞中光线太暗,若是不点燃火炬,根本无法行动观察。

他想了一会,终于下决心将火燃起,心中暗忖道:“我此去若能找着出路,一走了之,还管他洞中人回来时发觉不发觉,若是不能外出,被发觉了再说!”

火炬点燃,火光一闪,登时洞中一片昏黄,可以明辨事物。

杜天林借着火光看过去,忽然发现墙上密密麻麻一片,原来刻满了图画文字!

杜天林大吃一惊,满心怀疑之念,连忙上前凑近一看,只见墙上刻着一个个入定的人像。

那些人像都是寥寥数笔画成,但画得颇为生动,分明刻画的人对描绘甚有造诣。

杜天林见那人像图案刻画得粗细一致,入石三分,伸手摸索之下,发现每一条线均与手指宽窄相同,看来竟是用金钢指一类神功刻上去的。

这一来可令杜天林大大的吃惊了,以金钢指刻石并不太过困难,但像这种整壁图文全以手指刻划而成,这一份功力可真太不可思议了。

杜天林呆了一呆,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忖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在这洞中居然有这等功力的人,我且看看这些图案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头一幅刻在壁上的人像,乃是一个盘膝而坐的姿式,右掌在前胸平立,杜天林一眼便看出原来这些图案都是练功的架式。

他依次向下看去,看到第十幅时,已忍不住惊呼出声,露出无比惊佩之色。

只因那一幅幅人像刻画的架式,全是内功锻炼的姿式,起先几幅还甚浅明,一眼便能了解,到了七、八幅时,以杜天林的造诣,居然生出摸不着头的感觉,但分明觉得每一式都是一种正宗运气的法门,绝非随意而画,换句话说,这满壁的图形,全是最高深的武学,只是自己一时不能领悟而已。

压制不住好奇之心,杜天林一幅幅的向下流览,越看越觉复杂奥妙,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墙上所刻的内功心法,似较之天下任何正宗心法绝不逊色,而且犹有过之,只可惜难从这些图上窥见其堂奥!”

忽然他生出一个想法,暗自忖道:“我何不从第一幅起,一式一式锻炼下来,看看究竟能领悟多少!”

一念既生,忍不住便盘膝坐了下来。

其实他此刻身陷绝谷,情势危困,虽在无意之中发觉这一秘洞,但能否重回外界仍是未知之数,加之这洞中人此刻何在,何时会赶回洞中,一切情形均在未定之天,他却忍不住学习之心,似乎将这一切杂思均摒弃不顾,错非他生性好学好武,再也不会安心坐下来从头参悟起!

他按照第一个图形坐在当地,提了一口真气,却觉不甚顺畅。

杜天林思索了一会,忽然想出其中的原委,只因自己此刻右臂断折,不能如图置于前胸,立刻运气不畅。

他跳过第一式,又依照第二幅图形专心演练,这一式还不甚深奥,杜天林能够顺利进行。

一路练到第四式,杜天林陡然心中一震,暗思道:“奇怪,照这图形练气的路数,分明与少林佛门正宗心法的路数一般无二,难道绘这份图的人乃是少林弟子?”

由于少林心法流传最广,杜天林在初学内力时对少林内功也曾涉及,是以明白最基本的路数,心中不由大感奇异!

他想了一会,又继续向下看去。

到了第七幅时,这一式姿态甚为古怪,壁上刻着有一人半分开腿蹲在地上,双目注视着足尖,左掌却按在自己胸前。

杜天林一连练了数次,均不得要领,甚至自己感觉到有一种离谱的味道。

杜天林又练了几回,终又费然吐了一口气,重新坐好沉思半晌,忽然想到一事,心中悟道:“对了,这些图形均与少林心法有密切关连,我一再依照自己练功的路数自然困难重重,说不定改变为少林心法相练便能有成?”

心念一转,再度摆好姿式,运功依照少林的脉派,先行气纳丹田,直升内腑,忽然感觉一股极大的热流自中宫向四肢百骸直流而开。

杜天林大吃一惊,却不敢中途散气,那一股热流在体内上下奔腾,仿佛周身都产生一种气力充沛呼之欲出的感觉。

大约维持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股热流忽然集中涌入中宫,重新归于驾驭。

杜天林呆了一呆,再也料想不到,就这么简单一式,居然产生这么大的功效。

若是依照如此方式练气,对敌时全身真气呼之欲出,投足举手之间岂非均可产生极大的威力?

只是照这练功的架式,杜天林不明白为何一定要以这种姿态方能行气于身,换言之对敌之时若要攻击对方难道非要以这种姿态方能施展得开?

杜天林转念一想,这个姿式一定另有其深意,只不过自己一时不能领悟罢了。

也就是说,自己在运气与招式之间犹不能密切配合,在对阵拼斗之际便不易施用得出来。

杜天林暂且将这些念头放在一边,又开始练那第八幅图画。

他一口气练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每遇困难之处,便自少林心法试起总能有所成就。

忽然洞中一暗,火光倏灭,原来是那一支火炬已经燃尽熄灭了。

杜天林吁了一口气,估计自己已练至第十二式,所获的心得实是难以估计。

杜天林心中真是惊喜交集,再也料不到在这绝境之中,居然能有此一奇遇。

这时他满心沉醉在这高深的武学之中,一身伤痛,腹中饥饿,以及现下情况的危困都置之脑后而不顾。

杜天林静坐了一会,将所学的招式再在脑海中反复回忆一遍,仍觉有些许地方未能贯澈,但相信假以时日必能贯通。

问题是那墙上的图形极少有文字,而且一式比一式深奥许多,自己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才勉强练了十余招,以后每一式都是极为困扰的难题,看来还要好好下一番苦力才是。

他想着想着,在黑暗中提了一口真气,依照壁上第九式的要领,只觉一股强大的真气冲入手臂,挥手一击,洞中响起“呜”的一声疾鸣,掌力遥击在对面山石之上,哗啦一声打得石屑满地飞舞!

杜天林不觉呆住了,这随手一挥之下,居然发出这等绝大威力,不知不觉之间,难道自己的功力增强了这么许多?

紧接着的是一阵狂喜,杜天林抑不住满心高兴,呼地站起身来,准备走出洞去,再寻引火材料,继续苦练。

走到洞口,忽觉仍是一片黑暗,原来日落西山,早已夜色深沉了。

杜天林不由自主轻轻一笑,自己这一研练,一日功夫不知不觉便飞快的逝去,怪不得此时腹中又有饥饿之感了。

他一路走到生长野果的树下,饱食一顿,又兴冲冲地走回洞里,这一回他手中抱了一大堆木材。

他来到洞中,引起火来,正待仔细参详,忽然之间一阵沉重之声自洞底传了出来。

杜天林陡然大吃一惊,连忙侧耳倾听,隔了一会,那沉重之声又再响起。

杜天林走入洞中,自发现这满壁图形之后,便未再向洞内深入,也不知道这个山洞究竟通向何方。

这时有异声自洞底传出,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这洞中的主人来了。

从那声音判断,这个山洞甚为深长,如若果有来人,距此尚有甚长一段距离。

但山谷石壁交叉曲折,声音反复回撞,也不能尽信判断的远近,说不定就在不远之处,来人即将出现。

一念及此,杜天林不敢迟疑。

首先他抬头望着那燃尽的火炬,暗道:“不好,来人一进洞来,多半便要燃火,他将立刻发觉有人来过,此刻补救不及,只好躲藏起来,使他觉得虽是有人来过,但此时却不在洞中。”

心念一定,慌忙挥动左手,将地面上的碎石枯枝通通扫拂到角落的石笋之后,自己轻轻一跳,也躲在石堆之后一处甚为隐蔽之地。

他见一切大致都弄好了,挥手熄灭手中枯枝,登时洞中又是一片黑暗。

他才一坐下,忽然暗呼一声:“糟了,那洞门石壁犹未关上!”

此刻也不容他再作考虑,冒险飞身走向石壁洞口,用左手将石门关上,一刻也不敢停留,如飞又返回原地。

才一蹲下身来,已听得一阵足步之声自后方传来。

杜天林暗中喘了两口气,凝足目神,在黑暗之中仍然依稀分辨得出一丈之外的事物。

蓦然之间,一阵昏黄的灯光自山洞转角之处传出。

杜天林暗中吁了一口气道:“这来人随身带了灯光。”

他转念一思又怔道:“如此甚好,他既有灯光在身,一时未必会去点燃那火炬,暂且不虞被他发觉!”

那人这时已走近了,杜天林俯下头去,只能从石缝中看见那人下半身。

只见那人身着僧装,一袭灰色僧衣,行动之间不疾不徐。

杜天林很想引颈探头一望那人究是何人,但心知只要略一移动,这洞中密封最易传响,立刻可能被那人发觉,是以只好压仰住满腔好奇之心,忍耐着等候机会,能一见那人的真面目。

那人走到石壁上刻有画图形的地带便停下步来,将手中的灯光放在地上。

杜天林自石缝中看,原来那人带的是一盏灯笼,如此最妙,灯笼照明耐燃,一时他决不会去设法点燃火炬。

洞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半刻,那人移动身躯,忽然呼地一声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来,高度减低,在杜天林的角度,可见他颈背以下的部份,只可惜他是背向杜天林而坐,仍然看不出他是何人。

杜天林在暗中沉住气,静静等待机会。

只见那灰衣僧人背部一阵起伏,分明是坐在石上练起功来。

杜天林暗呼一声:“倒霉,他这一练起码也得一两个时辰,我却连他的真面孔也难得一见!”

正在此时,忽见那人口中发出一阵怪啸之声,将整个洞中都震动起来。

杜天林吓了一跳,忽然他想到何不借此满洞都是回音不绝之际,抬起头来,看看此人的面目。

他心念一转,抬起头刚好瞧见那僧人的侧半面。

杜天林只觉一呆,那僧人入目认得,竟是少林寺当今主持空明大师!

那空明大师和狼骨唐泉争吵之时,杜天林适逢路过,事后在古庙之中又曾亲见空明大师神功击败西方怪僧枯木大师,这人的功力盖世,内功通玄,难道这些图案是他所刻划的么?看来也只有他有此能力!

心中思索,却见那空明大师呆呆望着石壁,似乎有事想之不透,继之长长叹了一口气——

杜天林看了一眼,抑止住震动的心情,悄悄又伏下身去,这时耳边传来空明大师喃喃自语的声音说道:“世事难料一至如此,到头来老衲行将就木之身却仍不能避免再入此洞,我佛明察,弟子实是身不由主,绝非素愿之所在啊!”

杜天林听在耳中,百思不解其意,但只觉空明大师说话语调之间充满了感慨难禁的意味,分明是满腹无奈。

空明大师忽然站直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洞中空地来回走动,似乎内心激动,有什么考虑不下的难题。

他走动了好一会,忽然身形停止下来,杜天林看不见他的上半身,但心中直觉感到有些儿不寻常。

仔细一瞧空明大师停身的方位,正是面对那壁上火炬之处,若是此刻空明大师目光上斜,便可清清楚楚看见那火炬有已为人用过的痕迹,也只有这等大事方才能吸引空明大师的心神,使他僵怔当地不再移动!

杜天林只觉心中一阵巨跳难止,却毫无办法可想,在此洞中,藏身之处不够严密,若是对方未生怀疑之心还罢,一旦存心要找寻隐藏之人,那是万万藏不过去。

杜天林明白这其中的情势,他心中飞快考虑了一会,侧身一望,只见那空明大师已伸手将壁上的火炬拿在手中观看,杜天林咬牙横心,呼地一声站起身来。

空明大师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倒沉得住气,连头也不回,仅仅冷然一哼道:“什么人?”

杜天林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大师,是在下——”

空明大师只觉这口音有些熟悉,这才转过身来,看见杜天林站在石堆侧边,一身衣衫破损不堪,相当狼狈,不由怔了一怔,半晌才说道:“原来是你——”

杜天林微微苦笑道:“大师还记得在下……”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怎会忘记?那一日老衲与狼骨唐泉争执不休,小施主你便曾路过当地——”

杜天林点点头,空明大师不提此事杜天林还未想起,这时一听他提起旧事,杜天林立刻想起那一日自己伤在唐泉手下时,曾忍痛拼力发出师门绝学“一指神禅”,当时空明大师及唐泉两人仿佛俱都吃了一惊,一齐脱口呼道:“天啊,他……他,原来是他……”

事后杜天林曾细思他们两人此言含意为何,但却始终不能想通。

两人是在自己发出“一指神禅”后方才脱口出此话,那么这个“他”字,多半便是指自己师父而言了,他们两人认出这师门绝学,骤惊白回龙绝艺重现是以有此说法。

杜天林虽是如此推理,但却丝毫无所凭据,今日能与空明大师在这等局面中相处一室,若能借机问个清楚,也许有许多疑惑秘密便可迎刃而解。

这些思念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也是因为空明大师当先对他提出上次会面的问题,态度方面并无恶意,杜天林方才能作此思想,否则面对如此高人,处境困绝,他哪还会有这一份闲情分神?

空明大师见杜天林面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顿了一顿又接口说道:“小施主,你别胡思乱想,老衲对你并无恶意,反倒觉得缘份不浅,再度相逢,而且——而且还在这深谷绝洞之中呢!”

杜天林只觉这少林一门之尊语言之间大是和蔼可亲,令人心中不自觉间产生出亲切感,一点也没有一般佛门高僧的庄严肃穆,高不可近的气势。他听空明大师如此说,连忙接口道:“大师哪里的话。”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望着杜天林一身破损的衣衫缓缓说:“小施主,若是老衲未记错的话,你可是姓杜?”

杜天林点了点头说道:“晚辈姓杜,草字天林!”

空明大师说道:“你为何来到这深谷之中?可是心存如此,抑或是无意撞入?”

杜天林叹了一口气道:“既非有心在此,也非无意撞入,晚辈乃是遭人袭击,被逼跃入深谷,侥幸能得生还,继而发现了此一深洞,好奇心切一路行了进来——”

空明大师见他模样,心中原已猜着了几分,这时不由吁了一口气道:“真是巧安排,从那高岭上一跃而下,能够保全性命,小施主你的命真不小。”

杜天林叹了一口气,空明大师接着又问道:“那日老僧与小施主邂逅荒山之中,曾见小施主鼓勇与唐泉搏斗,一身功夫甚为了得,在武林之中已是一等身手了,怎会遭人自绝壁逼坠下谷?”

杜天林见他慢条斯理,一句一句问出来,分明是要将自己的来龙去脉摸个透彻,他暗暗忖道:“这老僧为少林一门之尊,是何等身份,而且一身武艺高强绝伦,他对我态度方面相当亲切,我若真想自他口中问明恩师昔年的事迹,首先便要一一回复他的疑问,好在这也没有什么不能启口之事,干脆坦白相告,也可省却许多麻烦。”

心念既定,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因对方布下陷阱,步步紧逼晚辈进入绝境之中,晚辈虽夺力而战,但对方功力委实太强,晚辈力有不逮,却不甘遭人生擒,自动纵身跃入绝谷之中,侥天之幸竟能逃得死运。”

空明大师似乎很专注听杜天林所说,一脸关切的神色,他顿了一会,缓缓问道:“小施主遇上了什么人,有这等功力?”

杜天林略一沉吟,直言相答:“乃是那昔年名震天下的苗疆血魔——”

他话犹未说完,空明大师已是满面惊容,急急插口说道:“血魔丁施主么?他——怎么会找小施主的麻烦?”

杜天林摇摇头道:“还有那江南铁笔大旗谭帮主一道,晚辈早先曾数度与他会过面,这一次倒万万不料他会事先设下重重陷阱,逼晚辈与他一同谈论事项——”

空明大师忽而恍然啊了一声道:“老衲知道了,他为的还是那金刀谷三木之事。”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空明大师沉吟说道:“他想打听那金刀谷三木的事,却怎会想到找你?”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晚辈随身携带一柄金刀,那次与血魔初逢时,曾一度亮出金刀,大约血魔便是因此找到晚辈。”

空明大师面上显出沉思的表情,似乎在考虑一件重大的事件,过了一会正色对杜天林说道:“小施主,老衲有一件事,原本不当问你,而且你也未必会直言相答,但如今事情突变,丁施主居然重入江湖,并且已先向你动手通话,老衲这一个问题便非问不可,还望小施主能详言相答……”

杜天林见他说话语气之间,似乎认为要自己据实相答有些过意不去的意味,这个老僧到底是佛门高僧,行止之间丝毫不越规矩,自己原本已有心直言说明,这时顺口接下去说道:“大师请问吧,晚辈知无不言。”

空明大师倒有些料不到杜天林居然如此干脆,微微一顿,开口说道:“那一日老衲与狼骨唐泉争执不休,小施主路经当地,曾以受创之躯,竭力发出一指击退唐泉,若是老衲眼目不花,那一指可是失传已久的‘一指禅功’么?”

杜天林点点头道:“不错。”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这么看来,小施主你的武功乃是白氏一脉所传的啰?”

他这句话,杜天林早已料知会问出口,是以特别留意他说话时的神色语气,果然发觉他虽是尽力保持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神色之中掩饰不住透出些激动之态。

杜天林心中暗暗一动,心中飞快忖道:“看来大师与师父之间关连必定非浅了。”

他心念转动,口中缓缓说道:“家师白回龙,大师知道他老人家么?”

空明大师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正是,令师与老衲相识近三十余年,只是这几十年来一直未曾见过他,不知现况可好?”

杜天林望着空明大师满面感慨的脸孔说道:“家师安健如昔,只是久不涉足江湖,隐逸湖山之中,再无出岫之心。”

空明大师点点头道:“只是事情的演变,往往不能如他所愿呢!”

杜天林啊了一声,空明又道:“那金刀谷三木与你是何关系,为何那柄瞩目天下的金刀会在你的身上?”

杜天林不愿说出谷三木乃是自己亲兄弟的关系,只是对空明所问的话后半段作一答复,道:“那柄金刀乃是家师在晚辈下山之时交于晚辈,当时以白布密密裹缠,晚辈根本不知其中为何物——”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等待杜天林继续向下说,杜天林吁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以后无意中发觉乃是金刀,这才兴出找寻金刀之念。”

空明大师急急追问道:“找寻的结果如何?”

杜天林微微一顿道:“数经变难,总算找着了。”

空明大师大出意料之外道:“金刀绝迹武林二十载,如今何在?”

杜天林道:“晚辈在西疆找寻着金刀,现在何处晚辈也不清楚,那血魔一再追问,晚辈实是回答不出。”

空明大师似乎为这突来的消息弄得心神不宁,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金刀在西疆可是单独行动,抑或……”

杜天林坦言相告道:“金刀遭人所困,近日方才脱身。”

空明大师紧紧地问道:“遭何人所困小施主你知道么?”

杜天林道:“这个晚辈不知。”

他顿了一顿,望着空明大师,缓缓说道:“大师对金刀的一切相问甚详,晚辈乃是知无不言,但晚辈也有几件事情,想请教大师?”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理当如此,你问吧。”

杜天林想了一想,觉得没有转弯抹角的必要,于是直截了当地道:“晚辈想要知道昔年金刀远征西疆一去不回的事情,据晚辈所知,这事其中牵涉极广,曲折奥妙无比,而且少林一门与此事更有密切关连,大师是否可以向晚辈提提旧事指示迷津?”

空明大师说道:“小施主,我要告知你一事,那年金刀谷三木远去西域,消息传来震动江湖,那时老衲还是俗家之身呢!”

杜天林吃了一惊,暗暗忖道:“什么?这少林之尊在二十年前犹是俗家弟子,如今怎会持掌少林一脉?他武艺虽强,但佛法浸淫不够长久……”

正在思索之间,那空明大师又接着说道:“后来再未传出金刀在西疆的情形,江湖上纷纷议论也逐渐趋于平淡,老衲有一日走上少林寺,从此披上佛衣,如今也将近二十年的功夫了!”

杜天林啊了一声说道:“那么大师与昔年金刀的事,并无关连么?”

空明大师想了一想,坦白地道:“这其中有一段极妙的关连,世上知道详情的人实在太少,老衲以为小施主你还未有知道此事的必要!”

杜天林心中一急,几乎忍不住要说出自己与金刀乃是同胞兄弟的关系,但他生性谨慎,仍能克抑自己。

空明大师见杜天林面上流露出茫然之色,于是又说:“小施主对此事很感兴趣,而且听你的口气,仿佛你已知道了不少,据你所知,这一件事牵涉了那些人你不妨说来听听?”

杜天林心中一转,接口便道:“那血魔便是其中之一。”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道:“否则他决不会千里迢迢自南疆赶来找小施主你的麻烦!”

杜天林又道:“狼骨唐泉也是其中之一!”

空明大师面上忽然流露出震惊的神色道:“狼骨唐泉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杜天林见他一听自己提及狼骨唐泉,立刻惊震紧张之态交而有之,心念一动,也不回答空明大师的问话,紧紧接口便道:“还有大师,你也是其中之一啊!”

他这一句话乃是存心试探的意思,空明大师却因事情关己,登时面上神色大变,好一会才怔然说道:“这么说来,都是金刀谷三木向你说明的了?”

杜天林心中暗忖道:“其实金刀并未向我提出任何一个线索,这些蛛丝马迹都是我一点一滴收集起来,上次六指老人向自己说了许多,我发现昔年的当事人这多少年来心情均始终不能放怀开畅,只要我一提及金刀谷三木之事立刻为之色变,百试不爽,就连这位佛门高僧也不能例外!”

他心中思念飞快转动,口头上却道:“金刀仅对晚辈略略提及一二,其中详情晚辈不知,就以晚辈斗胆要求大师指示困惑。”

空明大师的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他望了杜天林一眼,似乎心中在考虑不下,过了一会说道:“小施主,你要打听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杜天林见他已有说出的倾向,连忙答道:“这个晚辈是基于两个原因……”

空明大师噢了一声道:“你说说看?”

杜天林缓缓说道:“第一个原因,晚辈下山之际,家师便曾交待过,要晚辈去找寻金刀,说是见着金刀后,有许多秘密才有揭露的可能。第二个原因则是晚辈与金刀关系非浅,所以欲知晓昔年事情经过情形。”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那金刀若非与你关系非浅,也不会对你说出这许多事情了。老衲想要知道,那金刀到底与你是何关系?”

杜天林沉吟了一会,一横心开口便道:“金刀谷三木乃是晚辈同胞兄长!”

他一说出口,心中又有几分后悔,暗想自己对这个老僧一五一十全部照实回答,仿佛对这个老僧内心之中有一种信任的感觉,这一个思想究竟是因何而生连自己也弄不清楚。

空明大师陡然呆了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度的惊异使他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望着杜天林一瞬也是不瞬。

杜天林心中忡忡不安,空明不说话,他也接不下口,过了好一会,空明喃喃自语地道:“对了对了,老衲怎么没想到这一层,难怪那柄金刀会在你的身上出现……”

杜天林怀着不安的心情望着他,忽然空明大师嗯了一声开口说道:“这么说来,那杜任左……”

杜天林一听“杜任左”之名,心中猛然跳动,接口说道:“便是家父!”

空明大师不住地点头,面上露出茫然之色,一会儿又是沉吟难决,过了一会,忽然流露出释然于怀,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有这层关系,一切好办得多了!”

杜天林诧声说道:“什么?”

空明大师摆摆手道:“老衲怎样也不曾料到,事实变化如此,看来果实是我佛有灵,安排你与老衲在此绝谷相见,老衲悬宕多年的心愿,说不定今日便可迎刃而解,所谓苍天有眼,缘份之说委实不可思议的啊!”

杜天林听得迷迷糊糊,不知他说些什么,但从他面上痴然的神色看来,这位高僧似乎在最困惑的疑难之中得到了解决途径。

空明大师顿了一顿,接着又道:“你在这谷中已有几日功夫?”

杜天林见他忽然转口问及此事,不由暗感奇怪,但仍然据实答道:“前后一共有三日功夫了。”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自悬壁上飞坠而下,你一定是浑身伤损了。”

杜天林点了点头,空明大师不待他回言,又接着说道:“那么你进入这密洞,又有多久时间?”

杜天林想了一想回答说道:“两日一夜。”

空明大师微一沉吟道:“你将这几日的经过——也就是说从跃下谷中开始——说给老衲听听……”

杜天林望了他一眼,呐呐地道:“这个,有何好说的?晚辈……”

空明大师却满脸正经地道:“你仔细说说,老衲自有道理!”

杜天林不知他是何用意,心中暗忖:“事已至此,不管他是何用心,许多不该直言的事我都已说出,这几日生活经过又有何不能启口?”

心念一定,微微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说道:“晚辈跃入绝谷之中,昏迷了整整一夜,次日醒转过来,发觉一身是伤,连忙试着运气调息,好在并未伤及经脉,自知无性命之危……”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那是三日以前的事了?”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晚辈待体力略为恢复,立刻四处找寻食物,总算找着野生果实,结了满树,聊以充饥。”

空明大师点了点头道:“以后如何?”

杜天林顿了顿继续又道:“那一日下午,晚辈忽然发觉山壁下有一块空地整整齐齐,分明是有人坐过的迹象,心中大为震惊,暗思此等绝谷之中犹有人迹,当时晚辈一身创伤,行动之时均不便利,不敢露身相探,伏在暗处观察了一日,这才敢确定人已远去,于是冒险探路,找着石壁机关,原来山中尚别有洞天,心中充满着紧张,希望能由此山洞,找寻出一条脱身之路。”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这山洞的确是通向外界,你当时进洞,只要一路沿洞向内行去,便会发觉出口在即,为何你反倒退留在洞中,不快快脱身而去?”

杜天林坦诚地道:“晚辈进入洞中,无意间发现石壁上有人以金刚指一类的功夫刻划了许多图形,个个都是练功的姿态,心中好奇之心大作,便燃点火炬,慢慢细看……”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看了一会,便依图试练下去?”

杜天林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晚辈生性好武,一见这些图案,分明是一门极高的内家心法练气的解说真诀,一时抑止不住便依试图运气,哪知这图形看似简明,运气之间,却极难拿准窍门,暗叹学无止境,更是迷在其中。”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道:“你练气的结果如何?”

杜天林想了一想说道:“晚辈只觉其中奥妙无比,每一简单之式,都须反复练习,还难以明了其中精髓之处,于是放下一切杂念,全心全意沉醉其中。”

空明大师又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开口。

杜天林顿了一顿,接口又道:“晚辈细心参悟,不敢放过任何可能,发觉这些图形有些大异常规,但七式均为极端正宗的内功法门,气派之大,实是大开眼界。”

空明大师道:“你能有如此感觉,可见已得益不少呢!”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晚辈自己却不敢如此想象。”

空明大师略一沉吟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发现么?”

杜天林想了一会道:“晚辈有一种感觉,这壁上图形,练气法门似与少林正宗入门气功,有着密不可分之处。”

空明大师忽然面现惊异之色道:“你有这么感觉么?”

杜天林点了点头,空明大师沉吟说道:“那么以你之意,这壁上图形你都领悟了么?”

杜天林面上露出惭愧之色道:“晚辈接练了整日整夜,不过练至第十二式而已!”

哪知那空明大师惊诧万分,脱口说道:“你——已练至第十二式?”

杜天林吃了一惊,不知他此言何意,空明大师接口又道:“若是果真如此,小施主你的天资可是百年难得之才了!”

杜天林不知如何回答,空明大师仍是满腔不能相信地说道:“这一至十二式,你当真彻底了解了么?”

杜天林微一思索答道:“除了第一式晚辈碍于右臂折断不能照图练就之外,其余大都能运气自如,只是这图式姿态古怪,虽然依法运气,但却不能配合运用在对敌过招之中,也就是说除非在对敌之际有机会形成这种姿态,方才能运气出力!”

他生性好武,这时空明大师与他讨论图形的精奥,他心中已转入武学研讨之中,不知不觉间侃侃而谈,说得极是流利。

空明大师怔了一怔,他听杜天林如此说来,心中震惊之念更增,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能在一日之内练至十二式,这一份功力连老衲也震惊不已,但听你分析说来,分明果真已有所成……”

杜天林点点头道:“先前晚辈试遍各种运气法门,均不能一气呵成,后来忽然想起以少林内功为根试练,果然大有进展,是以晚辈猜测这作图之人,乃与少林有极深的渊源,也只有这等佛门正宗气功,方才令人生出这种浩瀚之感!”

空明大师想了一会,忽然走近身来,指着壁下第七个图形道:“你按此图运气给老衲看看!”

杜天林微微一怔,从他口气之中流露出急迫之感,一时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但杜天林决心当着个武艺绝高的少林掌门之前,将那图式从头练起。

他望着那壁上第七个人形,依样摆了一个姿式。

这个姿式甚是古怪,双腿半分蹲在地上,双目凝神,注视着自己的足尖,左掌平伸,按在腹前。

这一式杜天林已练得甚有心得,他先长吸一口真气,按照少林内功运气的脉流,先行凝气丹田。

然后缓缓提气上升,直至内腑。

果然一股热流自中宫向四肢百骸直流开来。

杜天林已有过经验,并不急于中途散气,只觉那一股热流在体内上下奔腾,周身产生一种气力充沛,呼之欲出的感觉。

过了一会,那股热流忽然涌入中宫,重新归于驾驭,杜天林将左掌自腹前移开,一寸一寸缓缓向前推出,到推至身前有一尺左右的距离,掌心向外一登吐出内力。

只觉源源不断的真力一直冲入手臂之中,随着这一吐之式“呜”地一声急响,劈空疾飞而出。

那股内力有不可思议的强大,也有极长的延续,杜天林这一掌乃是直对洞口打去,由他立身之处距那洞口有很长一段距离,掌力“呜”然破空,连绵不绝,直到回音反激而回犹未遏止,于是只听得洞中疾风狂卷,啸声四合,声势好不惊人。

杜天林一直等那一股热流逐渐趋于平息,这才收回掌来,也就是说这一掌内力连绵至热流平息方才停止,这等威力若非亲历其境,传说出去包管不会有人相信!

空明大师面上惊容良久不减,半晌不言,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小施主,你的功力强得很啊!”

杜天林不好意思地道:“运气法门虽是如此,但对敌之际岂会有双腿分弯,从容作出如此姿态的机会?”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这个等会再说,老衲现在有一件事要问你。”

杜天林抬起头来,只见空明大师面上神色严肃之极,仿佛这一件事有无比重要的意味。

杜天林心中一凛,肃容答道:“大师请说吧!”

空明大师略一沉吟说道:“老衲有意要将这些图式一一传授于你,你肯诚心学习么?”

杜天林一呆,呐呐地道:“这些图形,都是大师刻划上去的么?”

空明大师点了点头,杜天林忍不住由衷地道:“大师学究天人,这种功夫……”

他话未说完,空明大师摇摇手道:“这些图形虽是老衲刻划上去,但却并非老衲所创,乃是依照传本,抄划上去!”

杜天林啊了一声道:“什么传本如此奥妙,若是……”

空明大师再度打断他的话道:“老衲问你是否肯诚心学习,你还未回答呢?”

杜天林怔了一怔,呐呐地道:“晚辈能有机会学习如此高深内功,加上大师传授,内心喜悦难以言喻,只是……大师为何选上晚辈?”

空明大师叹了一口气道:“这一件事困扰老僧整整二十年,日夜难安,今日天遣小施主来此洞中,缘份非浅,加上小施主又是杜家后人,可谓天道不爽,一饮一啄皆有前定,老衲能得此解脱,此刻心胸之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之感,再者这内功极其奥秘,非有极深的内力根基,及罕见的领悟力,缺一而不可为,小施主你能在一日一夜之间,凭一己之力推研一十二式,早已达此条件,种种迹象均指明你是这门功夫的继承人,也不容你再迟疑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杜天林除了惊怔当地之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一会,空明大师忽然合什当胸,口中喃喃自语地念道:“我佛在上,弟子今日尽心尽力传授此法于杜氏之后,一得恪遵昔日重誓,二传绝学后继有人,威震后世,光及武林,则弟子之愿已偿!”

他祝祷完毕,对杜天林肃容说道:“杜施主,你学会此门绝学之后……”

杜天林心中凛然,接口便道:“行侠武林,造福苍生,若是恃技凌人,为非作歹,天地共殛,神鬼不容!”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微微叹道:“杜施主,老衲虽传你功夫,实是偿还心愿,并非收你门下,与你并无师徒之份……”

杜天林忽然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对空明大师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道:“大师虽不曾认晚辈为门下弟子,但受传授之恩,永志不忘。”

空明大师也不再多说,受了杜天林大礼,双手一抬,一股柔和无比的力道将杜天林托起,指着身旁的一堆大石道:“你先坐下。”

杜天林恭恭敬敬的坐在石上,凝神注视着空明大师。

空明大师缓缓开口说道:“咱们先谈谈。”

杜天林点了点头,空明大师停了一会道:“当今武林之中,能人高手层出不穷,尤其是近一年来,由于昔年金刀的事即将真像大白,许多隐逸多年的名宿高人重入江湖,这一年来你遍迹天下,遭遇的高人一定不少,以你之见,举目下各派,杰出人才可分几种?”

杜天林认真地考虑了一会说道:“晚辈先在江南一带涉足,有长钩于公子,铁笔大旗等高人,前者出身西域枯木大师门下,后者与苗疆血魔有极深的关系,功力均极高强,但后来金蛇帮崛起,那帮主晚辈曾亲身会过,功力较他们两人高出一筹。”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金蛇帮势力极其雄厚,那帮主据传神秘无比,你和他交过手么?”

杜天林顿了一顿道:“虽未正面交手,但晚辈自认内力较之尚差一筹,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帮主乃是一个妙龄少女!”

空明大师吃了一惊道:“以你功力犹较之有差,这人又是女子,可知她出自何门么?”

杜天林叹了一口气道:“这少女武学渊博无与伦比,晚辈瞧不出她的门户,但她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晚辈日前曾与血魔硬拼,发觉便是以血魔的功力,也未必能胜那少女!”

空明大师见杜天林说得沉重,心中更是震惊,杜天林接口又道:“那于公子,谭帮主以外,晚辈也曾与长白山郭以昂门下大弟子交过手,在他‘先天真气’一击之下狼狈脱身,这郭氏武学天下驰名,那大弟子大约尚未全得其传,否则晚辈不易与之对敌。”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杜天林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年轻一辈高手大约便是这数人,至少前辈高人晚辈也曾相逢,发觉较年轻高手的确强硬得多。”

空明大师道:“你遇上多少前辈高人?”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大忍禅师、金刀、血魔、西域禅宗……还有便是那狼骨唐泉……”

空明大师吃了一惊道:“那西域禅宗你也曾碰过?”

杜天林点点头道:“禅宗一身功力高强无比,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一派正宗法度,晚辈是望尘莫及。”

空明大师道:“禅宗居然也进入中原,这倒大出老衲意料之外。”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些前辈高人之中,以你之见,以何人最强?”

杜天林道:“世称‘灰衣狼骨,盖世金刀’,还是这三人执武林牛耳,不过……”

空明见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不由奇道:“不过什么?”

杜天林道:“还有大师的功力,依晚辈看来,便是狼骨唐泉,也未必是大师的敌手!”

空明奇道:“你又未曾与老衲对手,如何说出此种话来?”

杜天林嗯了一声道:“有一日晚辈夜宿荒庙,天降大雨,大师路经该庙曾入庙避雨,结果以神功击服枯木大师,晚辈亲眼目睹,那一份内家功力,委实出神入化……”

空明哈哈一笑,打断杜天林的话道:“这个你便有所不知了!”

杜天林奇道:“大师此话怎讲?”

空明道:“中原人称‘灰衣狼骨,盖世金刀’,事实上天下第一高人乃是长白郭以昂!”

杜天林不信地道:“郭以昂的‘先天气功’固然罕有人敌,但若说狼骨金刀等人会败在他手下,倒也未必?”

空明大师道:“这‘先天气功’共有十二级,郭以昂一生浸淫,加之他乃是天纵奇才,打破百余年来从无人能到达的境地,已至登峰造极之境,有了这份功力,当今天下的人再也奈何他不得!”

杜天林仍有些茫然地望着空明大师,空明大师微微顿了一顿又道:“先天气功无坚不摧,强如唐泉,与郭氏对敌之时,郭以昂无论在如何恶劣处境之下,只要发出真气,唐泉非得逃开不可,别无他法抵御,也就是说郭以昂已立于不败之地!”

杜天林啊了一声道:“若能以快速身法,迫使他无力发出真气,或是调气不够纯和以致威力大减,还是有取胜之望?”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话虽如此,但郭以昂亲身动手,谁能有迫使他发不出真力的这一份功力?除非唐泉的功力再增一倍,否则郭以昂注定不败,所以老衲说他为天下第一高人!”

杜天林想了一会,忽然问道:“大师对郭氏武学分析如此透彻,想来也曾与郭以昂交过手了?”

空明大师面上忽然露过一种古怪的神情道:“虽未正面交手,但许多迹象得以推断出来。”

杜天林直言问道:“若是大师郭以昂交手相搏,谁胜谁负?”

空明大师望了杜天林一眼,平淡无比地道:“老衲绝无与他对搏的可能!”

杜天林还待开口,却见空明大师面上神色不对,便连忙收住口来,空明大师望了他一眼缓缓的道:“你说那狼骨与金刀之间,谁强谁弱?”

杜天林听至这个问题,立刻回想到唐泉在一个照面间便以阴风掌力侵入自己体内,而那金刀在绝洞之中擎天一声杀退南海怪客,两人的威势各自不同,一时之间哪能说出孰胜孰负,考虑半晌,答不出话来。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道:“这些个谜总有一天会揭晓的。”

杜天林嗯了一声,本想再提出那南海怪客一身功夫,但转念一思,说起来话长,又得将金刀在西疆受困一段情形原原本本说将出来,于是住口不言。

空明大师歇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咱们要练功,首先便将你身上的伤势治好,臂折之处复原,内伤经脉彻底打通。”

杜天林微微苦笑道:“这臂折之伤少说也需十日半月。”

他一念及此,想起与金刀往百花谷一行之约,此刻情势所迫,只好不去想了,那金刀在谷前等候自己不着,可能在周围附近找寻不休!自己得赶快学完这些内功心法,好出谷与他会合。

他明知时间上耽搁太久,但目前实是无法可施,只有任由他去。

空明禅师走近身来,伸手将杜天林右臂托起按动了一会,嗯了一声说道:“折断情形并不严重,老衲此处有跌打灵药,数个时辰之内立可复原。”

说着自怀中摸出一粒黑色药丸及一袋油膏状的药来,药丸着杜天林当时服下,那油膏状的药则涂敷在骨折之处。

那药丸服下,杜天林只觉体内有一股热流向四肢直冲而去,神智之间登时有些迷惑起来。

感觉中空明大师的手掌轻放在杜天林后背心之上,巨大的热流滚滚侵入体内百骸。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天林只觉神智一清.周身上下甚是舒畅通达,一挥动右臂,灵活自如,这灵药功效委实惊人之至。

杜天林侧过脸来,只见空明大师面带微笑坐在一旁望着自己。

杜天林嚅嚅地道:“多谢大师为晚辈费神疗伤。”

空明大师挥挥手道:“不必言谢,方才老衲以内力助你体内运气,发觉一桩怪事。”

杜天林奇道:“什么怪事?”

空明大师道:“你小小年纪,怎会身兼数家内功之长,而且各家内力都在你体内形成牢不可破的根基,实在难能可贵。”

杜天林想了一想,啊了一声道:“晚辈在西疆也曾有过奇遇……”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这一年来你的奇遇可不少啊。”

杜天林面上微微一红道:“晚辈见过大忍禅师,乃是西疆佛门高人,他在晚辈受伤之时,以醍醐贯顶的手法,将内力灌入晚辈体内,使晚辈功力大增。”

空明大师啊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

杜天林道:“此刻晚辈只觉真力充沛无比,内伤已然痊愈。”

空明大师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咱可以开始练了!”

杜天林点头称是,空明大师微微一顿又道:“未练之前,老衲先要告诉你这功夫的来由。”

杜天林道:“想来一定是失传多年的奇学?”

空明大师道:“说起来这功夫与少林一脉有不可分离的关连,也就是说为少林绝艺中最高乘的一门,可惜自古失传至今,少林门中均未能浸淫这一门绝学。”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昔年达摩祖师东渡,创下少林诸艺,流传江湖最广,这一门绝学却始终无人练成,渐渐失传于世,高一辈的人认为自己可以一试其中奥秘,却总是半途而废,到后来秘本自少林藏经阁中忽然失窃,这一门功夫便是江湖上在二十余年前盛传一时,争夺纷纷的‘达摩真谜解’。”

杜天林陡然大吃一惊,原来这些图形便是“达摩真谜”,难怪其中奥秘无方,威力绝伦了!

空明大师并未留意到杜天林面上神色骤变,他继续说下去道:“二十余年前老衲无意中得此谜解,那时老衲尚是俗家之身,便是为了这一本秘笈,以及其他种种原因,老衲归入少林,将谜图刻在此处绝秘之地,当年老衲曾在佛前诉愿,绝不施用这谜解上的功夫,唉!这其中种种原因一时哪里说得清楚?”

杜天林抬起头来,只见空明大师一脸苍然神色,感慨万千,过了一会他又继续向下说道:“但老衲仍禁不住练武人天性好奇之心,经常至这洞中参悟,须料老衲为人本极自负,起初并不以为这真解上的功夫有何出奇,只是存心作为参考,哪知一经接触这才叹为观止,忍不住一式一式演练下去。”

杜天林对于这种心理十分了解,点点头道:“大师越练越入迷……”

空明大师嗯了一声道:“老衲每次来此谷中盘桓十天半月习演不休,心中却矛盾得很,自觉功力大进,却又从不敢违愿施展,如此演练岂非白废,只是老衲向佛后对法领悟较深,嗔念已减,终于能心安理得,纯粹抱着研究的心理学习,如此进展更快,直到有一次,老纳忽然发觉一个天大难题!”

杜天林奇道:“什么难题?”

空明大师叹了一口气道:“这真谜解一共有七七四十九式,老衲练至四十五式时,忽然领悟这每一个单式的连贯性乃在最后三式之中,若是将最后三式练就,则前后衔接牢不可分,而全身真力运行均为真谜之法门,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中这运气法门深入体内,每一运功,则不可避免的会完全依照真谜法门,举手投足,发力之间也都是真谜的运转,老衲若是演练全了,要想与人交手而不用真谜的功夫也是不成,是以老衲便不敢向下继续演练。”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杜天林又惊又怔,世上竟有这等奇妙的功夫,空明大师又道:“于是老衲便停留在四十五式上,式式单独练成,却欠缺连贯性,这许多年来老衲无时无刻不自我参详,想以自己武学造诣,不依那最后四式所载,自我想出连贯的方式,积多年心血,想出不下十余种方法,总是欠缺些微,不能十全十美,这才霍然领悟唯一十全十美的方法,便是那壁上最后三式所记!”

杜天林想起方才在暗处见他一人对坐在石壁前,望着图形吁气之事,想来便是为了这些原因。

空明大师吁了一口气道:“如今能找到你接承此学,老衲心中难题迎刃而解了。”

杜天林想起他说传于杜氏之后乃是上天安排,但空明大师滔滔不绝,接口又道:“还有一事老衲要在事前警告于你,这真谜解之事你要极端保守秘密,只因争夺之人太多,便是狼骨唐泉,也不惜一切要争取到手呢!”

杜天林自是唯唯诺诺。

空明大师停了一会,然后说道:“你重新运气,一式一式切实做起。”

杜天林点了点头,依照壁上刻划,专心一志作了下去。

空明大师伸出手掌放在杜天林背宫之后,凭感觉检示杜天林运气法门是否正确。

前十二式杜天林花了半个多时辰便已练完,空明大师只觉他运气之间错误极微,即或偶然有些错误,也只不过多绕了几道脉,略一更正便成,这不由使空明大师对杜天林的领悟力有了更深的信心。

杜天林练完十二式,空明大师点点头道:“以此根基,这七七四十九式功夫,你只须四五日功夫便会领悟完全,只是以后日以继夜不停演练,使浸淫之功更深更熟,则出手之间威力绝伦,数年之后,便是盖世高人了。”

杜天林只觉心中又惊又喜,兢兢业业地望着空明大师,内心充满了学习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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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州城的三香茶馆虽然破旧一点,地方也不大,但真正喜欢饮茶的“茶痴”、“茶癖”都喜欢来这里品尝,什么茶都喝和只懂当水喝,不懂得细品的“茶罐子”却绝少会来光顾。三香茶馆已有七十多年的历史,由经营手法至一切布置装饰,都几乎和七十年前一样,因此很多都认为它没有气派,好谑者还称之为棺材馆,因为常客一般都是老头子。但七十年来,三香茶馆的特式却一丝不减,茶香、饼香、瓜子香,这三项赖以驰名的绝艺仍然保持下来。快交已时了,三香茶馆已显得十分冷清,有些伙计已在磕瓜子。这时候,自外头却走进一位胖胖的中年汉,那中年汉子一身风尘,一望便知是经过长途跋陟的,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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