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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伯仲之间

且说通江堡太少堡主褚伟岳,面对六个独霸一方的黑道恶煞,说出另外又邀约两人,协助对付即将面对的蒙面大汉的时候,六个人不由露出震惊与不满。

只见那个头大如斗、额上戒疤净光发闪的大和尚,一拍桌子,道:“大公子,你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大家合作有年,到今天他还不相信我们六个人的武功?”

原来这个大和尚,正是蜀山净悟禅师。

和尚不一定全都是看破红尘跳出三界的人。

净悟禅师,年近五十,二十年出家的年月,为的是逃避仇家追杀,但他与“铁扁担”褚伦当年有一段交情,所以每年答应为褚伦出力一次。不过虽只一次,所得报偿,已足够他三年用不完的。

另外五人,则是武当道真子、“关洛黑手魔”成刚、“中原一邪”魏长风、“漠北双妖”吕大元、吕大良兄弟。

这些人与“铁扁担”褚伦,过去全有交情,彼此信赖。他们每年均在褚伦的策划下,只做一次买卖。当然,目标对象,全都是“铁扁担”褚伦早就选中了的。

且说大和尚净悟有些质问的口气。

褚伟岳哈哈一笑道:“大师切莫误会,家父的打算,自有其道理在。如今敌人的武力相当大,为了顺利得手,临时找帮手,对咱们只有利而无一害,再说……”

褚伟岳诡秘地一笑,又道:“再说咱们能用则用,不能用可以……”褚伟岳比了个手势,那是杀头的手势,冷笑着又接道:“即算是用过以后,咱们仍然可以轻易除去的。”

“黑手魔”成刚僵硬的黑脸,慢慢地放松皮肉,“嘿嘿”地笑了起来。

于是,几个黑心恶魔全“呵呵”地笑了。

在一阵笑声里,“中原一邪”魏长风抖动着他的大嘴巴,口齿不清地道:“大公子,你爹什么时候出堡?”

“明晚天黑以后。”

“对方是什么人物?”

“我不清楚。”褚伟岳似是言不由衷。

然而,六个魔头心里有数,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再说下去,又有何用?

当然,他们更清楚,“铁扁担”褚伦在每次任务中,事先是不会随便对任何人吐露口风的,包括他的三个儿子在内。

“漠北双妖”老大吕大元尖着嗓门问道:“大公子,对方是干什么的,比方说他是某一庄,或某一堡,甚至是那个城里的大字号什么的,像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褚伟岳一笑,道:“吕大叔问的这个,我知道,对方是一艘比我这‘江上庐’还要大一倍的豪华大船,像那种大船,不单可行驰五湖三江,甚至四海大洋也绝无问题。”

武当道真子笑道:“这下子可好了,咱们夺了那艘大船,也好坐着下南洋遨游一番了。”

“中原一邪”魏长风道:“抢了那艘大船,再把老河口的‘广来大饭店’厨子弄上船,然后把老河口最大的一家妓院搬上船,大伙再漂洋过海,与八仙比一比,看看是他们的道行高,还是咱们六员大将的武艺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黑手魔”成刚一指净悟,笑道:“大和尚,你省省吧!还他娘的‘虾米豆腐’呢!”

“漠北双妖”老二吕大良也笑道:“大师这是习惯成自然,有口无心而已。”

于是,这间美仑美奂的舱厅中,又是一片笑声……

江风送走了夕阳,江风也吹走了人们的欢笑……

方老丈摇着橹,把船摇向江中,然后又摇向远方。朝北的远方,是个碎石滩,由于方老丈几十年生活在这儿,老河口附近的一草一木,他岂能不知?

尤其是高磊所驾驶的是个大方木船,方老丈一听,就知道那是一种运牲口或京广杂货的大木船,要找这种船,那是相当容易的事,更何况高磊把船泊在北边的碎石滩,那地方方老丈再清楚也没有,因为他常闹中取静,把他的这条小船抛锚在那儿。

当方老丈来到碎石滩的时候,高磊的那艘大方木船上面,看上去只不过七八个大汉在甲板上面游荡着,东指西看的像一群没事干的闲人一般。

只是当他们看到方老丈的小船向他们划去的时候,全都迎向船边来。

其中有个大汉叫道:“干什么的?”

另一个眼尖,在看到小船上的方圆圆时,竟然乐哈哈地道:“这老小子是送姑娘来的,一个怎么够!”

方圆圆立刻钻入小舱中。

却听方老丈不悦地道:“找高磊出来,就说他姐夫找他!”

方老丈话刚说完,船尾舱门掀起,高磊已在高声叫道:“姐夫吗?快上来吧!”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传过来,那是有人挨嘴巴的脆响。

就听一个人骂道:“龟儿子!你刚才说的什么话?”

高磊并不知道,方老丈也没有去问……

于是,方老丈拉着大木船的缰绳,急急地说道:“张寨主叫你准备着,随时领着弟兄们杀过去。”

高磊道:“姐夫不上船来?”

方老丈松掉缰绳,又道:“不了,我得赶到‘江上庐’附近打探,有消息我会马上再来的。”

于是摸着黑天,方老丈又摇着他的小船去了。

高磊在得知寨主的命令以后,不敢怠慢,立刻把这消息,着人传向镇上的包文通与左不同两拨人马。

三方面的人马,全都在磨刀霍霍,准备厮杀。

且说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回到“广来大饭店”以后,又大吃一顿,并在老河口市上夜游到二更过后,才折回店中。

他二人绝不与大刀寨的众人联络,甚至打声招呼,完全表现出“吃饱饭后没事干,兜着肚皮斗懒散”的一副没事人样子,就算褚伟岳派人盯梢,二人也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这一夜二人睡得可够舒坦的,直到日上三竿,才松散着一身腰骨吃早饭。

诸葛明在吃过早饭的时候,特意把掌柜的叫到桌前,含笑说:“掌柜的,你大概也已经知道,我二人在你这店里,大概还有这么一天光景。”

掌柜一听,习惯地搓着两手,道:“往后二位随时来,小店都欢迎。”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今天中午的这顿饭,我二人想换个地方吃。”

嘻嘻一笑,掌柜的道:“全凭二位爷吩咐。”

诸葛明笑道:“好!做几样拿手好菜,陈年花雕一坛,着人送到江边,正午时分,我二人要乘兴游一游这汉江风光。”

掌柜的一拍巴掌,笑道:“客官爷真好兴致,小店一定照办。”

于是,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哈哈笑着离开了“广来大饭店”。

二人径直来到了江边,找到了方氏父女的小船。

船驰江心,方老丈向诸葛明道:“通江堡‘江上庐’大船上,直到现在没有一点动静,昨晚天黑时候,已把诸葛明大侠的话,传给我那高老弟了。”

张博天道:“我的大军师,依我看咱们何不领着咱们的人,直接杀人通江堡去,何苦还在这儿瞎子摸牛蛋,当肉头呢?”

诸葛明一笑,道:“如果想要稳操胜券,就得先要知己知彼,如今通江堡还不知在搞什么鬼呢,咱们就冒然攻去,就有些莽撞了。”

他一顿之后,又道:“至少,咱们要知道通江堡在与谁做对,对方是什么样人物。

要知道,咱们坐收渔利,总比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还不知谁赢谁败,好得多吧?”

方老丈也含笑道:“通江堡为恶地方多年,要扳倒姓褚的,是得要有慎密筹划,妥思良谋才行!”

诸葛明笑道:“对!以咱们大刀寨的力量,夺取通江堡的这条‘江上庐’大船,只是举手间的事,但若要攻取通江堡,就非得以智取不可了。”

张博天道:“话是不错,不过事情往往有不可思议的变化,咱们今天晚上到‘江上庐’以后,看情形再做对策吧。”

抬头望望天,诸葛明笑道:“今日江面平静,正好‘煮酒高歌江上游’。”

一面对方老丈道:“靠岸吧,方老丈,‘广来大饭店’的美馔醇酒,大概已送来了吧。”

张博天一笑,道:“其实我看这广来大饭店,就好像是他们通江堡开的一般。”

方老丈道:“是有人这么说,但广来大饭店的掌柜只是未有什么表示,也没有见他去过通江堡。”

不一会儿,小渡船靠了岸。

还真是时候,因为,广来大饭店的两个小二,正一人提着酒坛,一人担着两个食盒,走到江边。

方老丈站在船上接下酒与一担菜馔,就在诸葛明的安排下,小船又到了江中。

远远地看去,只见方老丈在船尾摇橹,方圆圆却在为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斟酒。

这情形早看在褚伟岳的眼中。

当然,褚伟岳也找来净悟禅师六位,齐集在舱内的窗口远看,只是没有一人认得出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

小船渐渐远去,没入江西的船樯中……

于是,方氏父女也坐了下来,四个人对吃对喝起来。

广来大饭店的菜相当不错,酒也醇,但方圆圆却并不在意,因为她在注意着诸葛明的一切。

高高额头,丹凤眼,诱人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大嘴巴,全都是令人尤其是女人注意的模样。

方圆圆自觉这诸葛明正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但却无法做适当的表达。江面上的日子,使她深深知道,江湖上的杀戮,是残忍的,而目前,正不知又有什么样的惨烈场面出现。自己的这点情苗,尚未破土而出呢,就已为诸葛明开始担起忧来了。

因此,方圆圆面对佳馔,而食不知其味。

当小船靠岸的时候,已是日偏西了。

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一进入广来大饭店,立刻关起房门,蒙头大睡。诸葛明特别交待小二,不到天黑,不准去打扰他们。

关起房门,诸葛明问张博天道:“寨主,到时候真要拼杀,你的那声暗号最好放亮一点,也好叫方老丈及时搬来救兵。”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我那位祖宗张飞张三爷,大吼一声喝断桥,包不准我大吼一声,会把他娘的‘江上庐’吼沉入江中。”

诸葛明一笑,道:“好!咱们晚上看情形,就听你这一吼了。”

二人这是在养精蓄锐,等着晚上大干一场。

不过,在诸葛明想来,也许今晚尚不致于拼战,因为通江堡的敌人还没有露面,连“铁扁担”褚伦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怎么能与雇主先干起来?

然而,诸葛明却万万想不到,事情还真起了变化,变化得出他想象之外。

因为太过意外,于是就在鹬蚌相争之前,渔翁已等不及地一冲而上,为什么?

汉江的一轮明月,又自水面升了起来,原本是个大团饼一般的大月亮,却愈来愈变得小了。

这时候,诸葛明左手挥着宝剑,单薄的天蓝长衫,拦腰缠了一条黄布带子,足蹬薄底快靴,潇洒至极地与张博天二人来到靠在岸上的“江上庐”大船上。

张博天,这位大刀寨之主,右手抓着他那把杀人无数的大马砍刀,一身青色短打,缎子裤管,更显得一副威严的模样。

褚伟岳接引二人来到那间豪华大舱中,当即吩咐开船,驰向江心。

张博天等不及地问道:“大少堡主,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

哈哈一笑,褚伟岳道:“打从现在起,二位是我通江堡的人了,除了听命行事外,是不能多问的!”

张博天一愣,诸葛明道:“不错!是有这一说,一千两银子一个月,价码是够高的,咱们这就等着干活儿了!”

褚伟岳道:“这就对了,话先说清,免伤感情!”

张博天冷哼一声,牙齿咬得格格响。

诸葛明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尽在这个大舱中左看右瞧。在他想来,怎么会没有看到另外的六个人呢?

也不过半个时辰光景,通江堡的“江上庐”,在满船点缀着的各色彩灯下,扯起它那彩色大帆,驶往江中而去……

江面上已没有其他的船,因为夜间行驶的船,是很少的,但就在“江上庐”才刚驶到江心,迎面立刻驶来一艘三桅大船,非常技巧地靠上了“江上庐”大船。

于是,一阵脚步声,看样子至少又自大帆船上过来二三十人之多。

就在这时候,诸葛明清楚地听到一声:“爹!”

是褚伟岳的声音。

于是,诸葛明朝张博天施个眼色。

张博天露齿一笑。

一阵脚步声渐渐地走来。

突见两个全身短扎靠打扮的大汉,双手掀起门帘,闪身肃立两旁。

就见一个身穿丝绸长衫的紫脸膛汉子,卧蚕眉下一双金鱼眼,大蒜鼻子宽嘴巴,脸上颧骨,像是两个杂面馒头,灰苍苍的一副长髯,使他看来有着另一种威严的样子。

不过最惹眼的,还是这紫脸膛大汉的腰上,竟然束了一条金光灿灿而霞光四射的镶金片与宝石的腰带。

金丝缎带束着一头灰发,六尺高的大汉,在长衫掩不住的粗壮双肩与粗腰衬托中,透着一股孔武有力的样子,令人生畏。

这个人,就是通江堡堡主,“铁扁担”褚伦。跟在褚伦身后进来的,尚有四个手持长剑的壮年大汉,表情全都十分严谨,四人身后,紧跟着一个大汉,肩上扛着一个黄布缠着的铁扁担,看样子足有五尺长,那就是褚伦的兵器。

六人一进入这个大舱中,褚伦却只发现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在座。

就在他大摇大摆地走近那个绒布铺的大长桌边时候,大少堡主适时地领着净悟等六人,自另一面走人。

“铁扁担”褚伦指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问他的儿子褚伟岳道:“这就是你临时找来的两个?”

褚伟岳恭谨地道:“正是!”

净悟的大脑袋微扬,粗声道:“有必要找外人帮忙?”

“铁扁担”褚伦道:“为了顺利达到目的,临时找两个帮手,也是权宜之计,何况事成之后……”

褚伦的眼神中透着诡秘的一笑,那是净悟六人,所最熟悉的。

于是,净悟一拍光头,笑道:“我明白,我们都明白!哈……”

诸葛明心里在暗骂,狗养的一群东西!想在爷们面前耍阴损,早着呢!

但当他望向张博天的时候,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张博天的脸上,有着不寻常的神色……

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灰冷脸色……

张博天似是在颤抖,双眸冷焰笔直地望着褚伦的那根腰带,一眨不眨地似已入了迷。

当然,他根本没有去注意褚伦他们在说些什么。

张博天向褚伦跟前缓缓逼过去……

一步又一步地在接近……

“铁扁担”褚伦一看张博天的来意透着古怪,不由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张博天陡然一惊,心念间,立刻发觉眼前可是身在龙潭虎穴之中,光棍不吃这种亏。

立刻,张博天笑道:“在下只觉得,堡主的这条十宝彩带上面的金片少了一个似的。”

“铁扁担”褚伦双肩一扬,道:“噢!是吗?”

张博天又道:“听人传说,这条十宝彩带,曾是当年闯王李自成的蟒带!”

“铁扁担”褚伦漠然一笑道:“好家伙,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哇。”

诸葛明已知道张博天为什么突然失态了。

他原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意念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人也走到张博天的身后,一拉张博天,低声道:“大哥,堡主有正事,就要交待下来,咱们不可多事打扰,还是听命办事吧。”

张博天当即笑道:“我那个老祖宗张飞,他遗传下来的毛躁脾气,我全都有了,什么事全都一屁股坐到稀泥里——一‘洞’到底!”

诸葛明及时把张博天拉回来了。

因此,也及时免去了二人的危机。

“铁扁担”褚伦冷冷一笑,冷然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大儿子褚伟岳。

褚伟岳冷笑着点点头……

但父子两人的“默契”,却逃不过诸葛明的锐眼。他心中急转,筹思着如何应付面前的形势。

也就在张博天二人退回原位之后,褚伦已在长桌主位上坐下来。

大和尚净悟,正坐在褚伦的右手边,在净悟一旁,坐的是“漠北双妖”吕氏兄弟。

褚伦的左手边,顺序是道真子、“黑手魔”成刚、“中原一邪”魏长风。

诸葛明与张博天“敬陪末座”,坐在褚伟岳的左右两边。

跟着褚伦进来的四个大汉与替褚伦扛铁扁担的大个子,一列紧守着前后两边的舱门。

“铁扁担”褚伦的一双大金鱼眼,上下左右地一阵翻动,洋洋自得地一捋长髯,道:“探子来报,肥羊就在这一两天里,要来到这里,那可是你们再也想不到的一大笔财富……”

诸伦发觉每个人都显出得意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又道:“但是,大伙不要忘了,绕着那笔财富四周的,却是相当厉害的杀手,到时候不拿出点真才实学,就算想全身而退,恐也不易,所以……”

褚伦把话打住,一面对他的儿子施眼色……

于是,褚伟岳对诸葛明与张博天道:“二位随我来!”

诸葛明尚未听出头绪,而张博天也正要问对方是谁,却被褚伟岳使出这么一招,还真的有着悻悻之感。

跟着褚伟岳的身后面,诸葛明不悦地问道:“大少堡主,你这算何意?如今我兄弟二人替贵堡办事,可是出自一份诚意呀!”

冷然一笑,褚伟岳道:“还是那句老话,二位最好不必多言。事情本来敞明着,通江堡把二位请来,全然是利用二人的武功,而利用武功,也就是要二人替我们杀人,其余的,又有什么好去计较的?”

张博天冷笑着讥讽道:“通江堡已是富甲天下了,何须再为财杀人?”

褚伟岳一掀舱门帘,领着二人踏到甲板上。就在满船的五光十色彩灯照耀下,褚伟岳迎着江上明月,哈哈一阵大笑道:“富甲天下!富甲天下!哈……”

诸葛明及时道:“难道不是?”

褚伟岳望着远方,得意地道:“通江堡是可以说富甲一方,但我问二位,天底下谁会嫌财多?谁又厌金重?”

突然一个大转身,迎着诸葛明又道:“当一个人嫌财多的时候,他就已离死不远了。同样的,当一个人厌恶金多的时候,必将是快咽下他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二位如今为何替人卖命?”

冷冷一哼,道:“说穿了也是为财!”

诸伟岳这时候见船在江中,已不把张博天二人放在眼里,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主子对奴才的口吻。

诸葛明已有了预感,那就是自己二人是真的在“人为财死”!一旦对方出现,打头阵的,必为自己与寨主二人,最佳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但他仍不敢确定寨主在舱中的反应。于是,微笑着问张博天道:“大哥,褚堡主的……你能确认?”诸葛明比了个腰带的手势。

张博天立即激动地道:“是!”

褚伟岳冷冷地道:“打从今天起,二位最好少多嘴,须知言多必失!”

诸葛明冷冷一笑,施了个眼色。

张博天突然仰天大吼道:“杀!”

那声音发自张博天的丹田,出于张博天那浑厚的喉管,直如晴天在打雷,就在江风的吹送中,那声“杀”直飘向远方,四、五里外尚能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江风久久吹不散张博天那股吼叫声!

褚伟岳大吃一惊,双掌一错,立刻迎向仰天吼叫的张博天。

但当他发现张博天并未有任何搏杀的表情时候,不由怒道:“别在这大江上鸡毛子大喊大叫的!”

诸葛明哈哈笑道:“大哥,留点力气,等着褚大堡主的命令一下,咱们就杀他娘的一个落花流水!”

也就在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对笑中,只见由大舱房中,一溜冲出十多人,为首的正是“铁扁担”褚伦。

只听他戟指诸葛明二人,道:“谁在大叫?”

褚伟岳当即道:“爹,没什么,粗人发泄而已!”

冷哼一声,褚伦等人又折回舱中。

这时候该是二更天了,江面上凉风轻拂,正该是睡觉的时光,然而,却有一只大方木船,顺流而下,毫无顾忌地朝着“江上庐”大船冲来。

早有人在“江上庐”的船头吼叫:“喂!瞎了狗眼了!满船的灯光看不见呀?”

下锚江中,想躲都不容易。

而“江上庐”大船上的人们,除了操船的几人之外,全都睡下了。船上的豪华大舱房里,通江堡堡主“铁扁担”褚伦,正在得意地把心中的计谋,一五一十解说给净悟禅师六人细听呢。

正在舱面上陪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的褚伟岳,也看到了那艘“横冲直撞”的大方木船,不由得也高声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东西,通江堡的大船在此,也敢撞来,真的不要命了!”

他这里伸着头朝着大方船直叫骂,一旁的诸葛明朝着褚伟岳身旁一贴,道:“大少堡主,你该下去教训那王八蛋了!”

褚伟岳一愣,突然发觉脑后生风,正要偏身躲过,却发觉已被诸葛明死死地拖住上身不放,急切间,暴伸右手,五指箕张急抓向诸葛明。

于是,诸葛明的“飞龙抓”宛若五把短刃般迎向褚伟岳的右手。

双手中途刚一接触,就听褚伟岳闷哼一声,后脑正被张博天劈个正着。

于是,诸葛明的“飞龙爪”及时扣住魂已升天的褚伟岳右腕,只一用力,便将一个脑浆刚出脑壳的褚伟岳抛入江中。

并排站在舱门两边的四个光头武士,一愣之间,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般,齐吼一声,挥动手中大砍刀,围杀过来。

诸葛明当即笑道:“我伟大的寨主爷爷杀吧,眼前这一窝全都该杀!”

张博天大笑道:“亲爱的大军师,你总算认清楚,世上还真有许多该杀的王八蛋!”

于是,刀声透着冷焰刃芒,在张博天的挥洒中,撩出一蓬蓬的血雨,而血雨的“咝”声中,带起阵阵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诸葛明更是在心中怒火的进发中,快如鬼魅般地一连劈倒冲来的两个光头大汉。

此时,高磊的大方木船上,一溜小锚钩搭上来,紧紧地贴到这艘大的豪华船边上。

于是,震天价的喊杀声,就在这汉江中爆发开来。

这真是出乎“铁扁担”褚伦意料之外的事。

因为,他正要与净悟等六人,作彻夜豪饮呢。

于是,就在大方木船上的人,像潮水翻船一般,翻滚到“通江堡”的大船上的时候,船头上的诸葛明与张博天二人,正好劈死了褚伟岳的四个光头武士。

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仔细看,发觉高磊与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上宫中,全来了,甚至连“阴司判”左不同与包文通二 人,也由大方木船的另一舱门,杀上了通江堡的大船上。

于是,张博天笑了。

诸葛明也笑了。

就听张博天高声叫道:“大刀寨的孩子们!给我狠着点杀,要死的不要活的。”

诸葛明也高声道:“财宝就在通江堡里,大伙杀呀!”

夜风吹送中,二人的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候,舱门中冲出了“铁扁担”褚伦,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净悟大和尚六人。

褚伦一冲出舱外,发觉黑洞洞地爬上这么多人来,不由大怒,大喝一声,挥动手中铁扁担,只听两声闷响,当即被他砸死两名喽兵。

包文通一见,不由大骂道:“他娘的!吃包二爷一刀!”

“铁扁担”褚伦一看来了个虬髯大汉,手中舞着一柄鱼鳞紫金刀,心想,这一定是个头头,先砸死他,余下的就不足虑了。

立刻,双臂运力,朝着包文通的刀上砸去,同时身随扁担,扁担头猛砸包文通的刀,扁担尾部即疾快而顺势捣向包文通的那颗大毛脑袋。

然而,出乎意外的,也是大谬不然的……

因为,当他的铁扁担与包文通的鱼鳞紫金刀碰在一起而发出“当”的一声大鸣时,包文通的刀不但未被他的铁扁担砸飞,相反,包文通却及时双手收刀,大吼一声,扑砍而上。一束刃芒,就在褚伦的头上,一闪而过,就差那么几寸,没有切下褚伦的头皮。

一招失算,褚伦立刻处于被动,因为包文通绝不会允许褚伦再运力挥砸他的那根铁扁担。只见他一刀紧似一刀,逼得褚伦哇哇大叫着尽在招架。

另一面,“阴司判”左不同正迎上净悟大和尚,两个人一照面,就听左不同大叫道:“他奶奶的,你不在庙里念阿弥陀佛,却跑到这儿来撒野,准定不是个好东西!”

净悟本是个杀人起家的,闻言冷笑道:“王八生的!看佛爷送你上西天!”

“阴司判”左不同的大鹰钩鼻子连连冷哼,一只夜猫眼像面对死尸一般,散发出窒人的冷芒,他冷然一哂道:“好个秃驴,今晚老子算是认定你那一颗大脑袋。左大爷非切下你的大肉头,拿你的脑浆泡酒吃不可!”

“他奶奶的,看咱们谁搬下谁的大脑瓜!”

只见他满脸横肉一扯,一挥手中戒刀,直欺而上。

左不同狂吼一声,大马砍刀力幻起一道寒芒,双臂贯力,双手甩挥而下,那样子就像在劈一根大木头。

如果这时候净悟要与左不同来个同归于尽,也许他可以得手,可惜的是净悟不做此打算,只想架开左不同的大马砍刀,然后再伺机下手。

就听“哗”的一声,净悟手中的戒刀,生被劈断。左不同的刀势不收,顺势下压,“咻”的一声,刀芒自净悟右臂根处一溜烟滑下来。

于是,血雨在他那薄如蝉翼的宽大架裟中向外喷洒而出,只是那条右臂并未落地。

左不同下压的刀势连环上撩,净悟的身子尚未反应过来,竟被左不同来了个开膛破肚。

左不同在净悟欲倒未倒的时候,暴伸左手,一把插在净悟的破肚内。

只见他顺势一拉,生生把净悟的一颗尚自跳动的心,抓在手上。

仰天哈哈狂笑,左不同张口咬了一口净悟的心,立刻就见血糊糊的一片心肉,在左不同的口中大嚼起来!

他一面左手往口中塞着血淋淋的心吃着,右手的大马砍刀却不停地劈砍,自船尾一路砍杀到船中,要是头上未挽红巾的,只要碰上他,全都难逃一刀之苦。

有几个眼见左不同这种疯狂嗜杀的通江堡大汉,被左不同这种气势,吓得一头跳入江中而逃。

另一面,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分战武当道真子与黑手魔成刚。道真子与诸葛明二人一上手,全都以剑相搏杀。道真子来自武当,剑术上的造诣自然了得,只是诸葛明的剑法实在高明,加以诸葛明的飞龙爪,还真把个道真子逼得攻少守多。

张博天遇上“黑手魔”成刚,这个关洛道上的枭雄,实在有其了得的一面,竟然与张博天来个对杀对砍而了无惧色,只把个张博天急得“哇哇”的狂叫!

“漠北双妖”吕大良与吕大元二人,被张博天的四武士逼在船头,狂杀猛砍,已是困兽之斗了。

只有高磊一人,在“中原一邪”魏长风的子母双剑的攻击中,身上已有数处在淌血。魏长风不断发出“嘿嘿”的冷笑,似是高磊已成了他的刀上俎,只等他一剑劈死了。

然而,高磊也够剽悍,他臂上正在淌血,一只袖管快要染湿,大腿上着一剑,裤管已破了一尺长,但他眦目欲裂,双手挥刀,依然直向魏长风狂砍猛劈。

就在这紧要关头,由舱门处,冲出了左不同。

他一眼看到高磊的模样,不由大骂道:“让老子来撕了你这个王八蛋!”

他话声未落,已抖手把个吃剩一半的人心,砸向魏长风,人也纵身疾扑而上。

魏长风正准备一剑送进高磊的腹中,突然一物砸来,连忙右手剑一挡,却不料点点鲜血,洒了他一脸,这才看清是个人心,

不由一惊,急忙扭身挥剑挡去,却不由更让他心胆欲裂。

只见左不同仍在不停地嚼着人心,满嘴鲜血,这使他想起荒原上的野狼。

那一年,他带领一帮弟兄在大荒漠中做一桩“生意”,不料想竟遇上了狼群。在搏斗中,野狼疯狂地撕咬被扑倒的人体,一个个凶悍无比,这种凶狼,让许多弟兄见了,丢下兵器就逃。

眼前这个高个子的那副模样,不正就是当年的一头恶狼吗?

但他已没有机会太多思想,因为左不同的气势太狂了,狂得令他难以面对他尽展所学。

于是,左不同一连三刀,把魏长风逼退,口中在咽下一块心肉之后,厉声对高磊道:“高二爷,你准备着!只等我把这个王八蛋的脑袋切下来,你就快点趁热吃,一口气把他的脑子掏吃干净,那可是大补,准把你流的血补过来!”

魏长风乃中原一邪,也杀过不少人,但听了这个死人相般大个子的话,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为了保命,只有戮力一拼。

于是,在左不同的大马砍刀狂飙中,魏长风已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游移攻拒,长短双剑交替,大有力拼到底不求争功的磨劲。

左不同冷然一笑,怒喝道:“老子可不是来同你斗乐子的!”

耀目的冷芒,在船上的二彩挂灯照射下,撩起一长一短两道刃芒,是那么得快捷,看上去似乎是同时发出一般猝然闪映!

左不同的大马砍刀尚未收回,而魏长风好似一下子落入阿鼻地狱一般,使他的眼眶散芒中,幻化出一张张厉鬼面孔,一闪而向他撞来。他疾快地一弹而起,躲过了左不同的那一道匹练般长芒,却无法躲过左不同回旋的一道短芒,于是,左不同的大马刀一闪而撩过魏长风的小肚。

“嘭”的一声,魏长风自半空中跌落下来,然而他再也想不到,竟然会跌在高磊的面前。

魏长风的眼珠子都快被他瞪出眶外来了!因为他看着高磊咬着牙一刀挥来,竟无法拦住。

就听高磊骂道:“去你妈的!”

刀风起处,魏长风的一颗人头,生生被高磊切了下来。只是那颗人头,带着凸出的眼珠子落入江中。

左不同一伸手没有抓住,口中直叫“可惜”。

一长身,左不同发觉大刀寨的人,走了一半,心想大概是杀入大舱中去了。

也就在这时候,他发觉包文通与一个粗壮持铁扁担的杀在一起,那种忘我的拼斗,撩起了左不同再一次的野性!

于是,他大吼一声,道:“包老二!我来助你!”

“铁扁担”褚伦真的遇上两个煞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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