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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杀鸡戏猴

且说张博天在白中天的带引下,来到了猎户吴家,三人才在正屋没有坐多久,吴家嫂子已把一大盘酱肉端在桌面上,一大壶烧酒,还有大海碗的筋面条,一人面前一大碗,连吴猎户那个小儿子也凑着桌边呼噜噜往肚里吸面条,一副自得的模样。

三人喝着酒,白中天这才问张博天道:“张兄二人怎么这时候往山上跑,难道也是在搜寻什么稀世药材?”

张博天一声苦笑,道:“我这是陪我那兄弟上山,他说要找人,却岔了路,几乎把我这条命赔上。”

吴猎户问道:“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碰上那畜牲的?”

“翻过三道土地岭,再往西去,绕个七八里地,那处好像叫朝阳峰的山腰上。”

吴猎户一惊,道:“可别往那鬼地方去,阴风惨惨的大白天也会听到鬼在叫!”

白中天双眉一皱,道:“怎么回事?”

张博天也道:“难道就因为那儿出了那条巨蟒?”

吴猎户摇摇头,道:“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就在那个朝阳峰下面深谷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死了二十来个一色官服打扮的人,全都是被人切下脑袋,从老高的悬崖上踢下来的一般。”

白中天一惊,道:“真有这等事?”

张博天心里明白,那全是他与戈正二人的杰作,只是在如今的场合,他不能有所表示。

“吴兄是怎么知道的?”

吴猎户道:“去年秋初时候,我追赶一头花斑豹,那时候它已中了我一钢叉,淌着血窜到朝阳峰下面,但等我赶到那儿,却没有那畜牲的踪影,却见一大堆带着衣裳的尸骨,堆在那儿,可是没有一个头骨不是滚得远远的。”

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吴猎户又道:“他娘的还真霉气,回来后害了一场大病,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那半个月,可真苦了娃儿他娘了。”

张博天当即又问道:“这以后你又在那儿发现些什么?”

“当然是去了几次,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博天心里在骂,你小子会撒谎,去了几次没发现什么,骗谁?

但他却表面上仍然一派斯文,也因此谁也没有看出他腹内机关。

当天夜里,张博天就在吴猎户家歇下来,只是他在夜里尽在做恶梦,白中天几次被他吵醒过来。但白中天明白,一个身负蟒伤的人,在经过那么一阵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以后,做恶梦那是自然现象。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白中天与张博天二人离开吴猎户的那所茅屋。吴猎户特别拉着自己那个十来岁的小儿子,一直送到山溪旁。

白中天一手摸着那孩子的头,笑对吴猎户道:“放不放心把小杰送到白家堡去,学几招防身把式,再让他识几个字?”

吴猎户透着感激道:“大少堡主这么说,吴超心里自然感激十分,等过两天我同他娘商量一下,再说……”

白中天哈哈一笑,道:“有话只管说,我又不是外人,再说每次我上山,都免不了要打扰你一阵子。”

张博天心中疑窦更浓,好家伙,这二人经常山里走动,难保不被他们找到自己的藏宝地方,他娘的等着瞧吧!

突然吴猎户又道:“我是说山里那头大猫,那身毛皮我见过,还真的不错。等我把它弄到手,把那张毛皮送到白家堡,一方面给老堡主拜寿,也算是一项见面礼,再方面小杰到白家堡免不了要大少堡主费心,吴超总不能不有所表示吧。”

白中天打个哈哈,道:“老吴,你有这份心意就好了,白家堡不缺你那一张虎皮,尽快把小杰送去,我还满喜欢这娃儿的。”

白中天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吴超手中,道:“替孩子制两件新衣裳,免得让人说咱们寒酸。”

吴超没有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吴超的喉梗在跳动,眼眶在蓄泪。

然而白中天早已与张博天二人,跨过了山溪,头也不回沿着那条通往景阳镇的唯一小径走去了。

一迳来到景阳镇上的“悦来客店”,白中天与张博天一走入饭店那个大门坎,王掌柜就目露惊奇地迎上来。

“怎么你们……”

白中天笑道:“王掌柜的可是说我们怎么会凑到一块?”

“另外一位大个子呢?”

张博天粗声粗气地道:“死了!”说罢便直走入后面房间。

白中天双眉一紧,缓缓道:“这人透着怪,自从我救了他以后,看不出他有感谢我的意思,难道他是个不通人情道理的粗汉?”

王掌柜一笑,道:“也许他这是大恩不言谢,全都搁在心里头吧。”

白中天嘴角上牵,冷笑道:“也许是我白中天多事,不该把他救活。”

二人就在正中的四方桌子上坐定,白中天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指着布包,道:“王掌柜你看,这可是难得一求的蛇涎香,草本上叫‘蛇片’,得之不易。”

王掌柜几乎把脸都贴在桌面上,边瞧着边闻:“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样子还真值银子。”

白中天含笑收起白布包,小心翼翼揣入怀里,边笑嘻嘻地道:“打老远的安康上一趟终南山,能有这样的收获,总算不虚此行了,哈……”

突然,张博天背着个包袱,掖着他那把大刀,自店后走出来。

他把一锭银子放在王掌柜面前,冷冷道:“够不够?”

“客官你这是……”

“我问你这几天的店饭银子够不够?”

“够!足够了……”

张博天扭头对白中天咬牙一笑,使白中天不由打了个寒颤。

“张兄,天都快黑了,难道你……”

“要事在身,天黑也得上路。”

“可是你的伤……”

“张博天命大,遇上你这位救星,大概是死不了啦!”

他一顿之后,看了站起来的王掌柜一眼,又道:“不死,就得为活着打算,二位说是吧?”

于是,张博天走了。

他走得匆匆,话只两三句。

四方桌前的王掌柜,手拿着烟袋满面狐疑地望着张博天远去的背影,直在摇头。

而白中天,却自言自语道:“也许他是受了刺激,难免有这种不正常现象。”

于是,在王掌柜的好奇心与追问下,白中天把昨天发生的人蟒大战,对王掌柜说了一遍。

“怪不得他是这副样子,想想他们二人刚来时候,全变了样。

来的时候,二人有说有笑,如今好伙伴这么一死,也难怪他住一宿的兴致也没有,提起行李就走了。”

白中天也道:“看来这姓张的可真是性情中人,讲义气,够朋友!”

“嗯,是个血性汉子!”王掌柜接了一句。

然而他二人却再也料不到张博天这么一走,并非是带着朋友丧命而使他哀伤逾恒的心情,相反,在张博天的内心中,正充满着怨毒的仇与恨,他真正应了那句:“如蚁附膻,如蝇逐臭。”

但是张博天如今既未附膻,更未逐到臭,他只是空欢喜一场。

张博天在失望沮丧之余,离开了景阳镇,连夜折回老河口附近的武当山。

就在武当山北道沟的沟口附近,有一间茅屋,那儿可是他张博天与戈正二人窝了一年的地方。

从北道沟子往正东,半天不到的时间,就会到老河口,只是一年的山野生活,并未使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对人生稍有改变,如果说二人真正改变些什么的话,那就是二人变得更贪得无厌,因为二人已是急不可待的,要成为雄霸一方的大财主。

如今,戈正算是应了那句“贪夫殉财”,而死在终南山的朝阳峰。

张博天却背了追查失宝的“重责大任”。

于是,张博天拟定了一个“伟大计划”,那可是跟着李闯王学的那一招。

张博天收拾茅屋中值钱的东西,背了一个包袱,然后一把火,把个茅屋烧掉。

当然,烧茅屋对他张博天而言,那是他的第一步,也是表示他“壮士一去不回头”的决心。

远远的,张博天回头望望冒黑烟的草茅屋,心中已产生了当年在京城跟着闯王闯天下的那种吃天啃地的野心,当然,首先他得找找当年的旧属同僚,因为一个人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他张博天当年能成为闯王的贴身悍将,自然也知道不少名堂,更认识不少人物,不过要把这些东躲西藏的“过气”流寇重新凑在一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就他所知,沿着汉江西上,有个白河镇,那儿可是个三省交界地方,也是个真正三不管地方,也因此李闯的旧属窝在那儿的也最多。

再说这白河到安康不远,有一天自己成了气候,安康附近的白家堡,自然是头一个目标。

春阳照醒了大地,但照不醒张博天一心寻找失宝的决心,他不甘心烤熟的鸭子竟然又飞了,所以他背着包袱来到了白河镇。

白河这地方,也算是个小小的水旱码头,自不免龙蛇杂居,牛鬼蛇神一大窝,但却谁也不识谁是老几!

张博天头两天就在这白河镇上闲逛,竟然没有碰上一个认识的,他不觉有些纳闷。

是不是有了什么风声,全逃走了?

就在他这一意念中,缓步来到汉水河边。

才一站定,张博天心中就是一喜,好大的一艘四方渡龙,两边站了七八个壮汉;黑短衫,松腿裤,光脚丫子黑头巾,那露在外面的一张脸上,全透着迷惘的样子。

但那个坐在船头上抽着旱烟的中年汉子,他可知道,那不正是闯王的水军副将高磊吗?

四方的摆渡大木船上,张博天闪身来到高磊面前,随手摘下他的那顶大草帽。

高磊一惊,忙站起身来,正要施礼开口,却被张博天以手制止。

“高兄这一向得意?”

“赚点血汗银子,塞饱肚皮了事。”

张博天随手一指,道:“这些弟兄们可是……”

“旧部老人,跟着我混日子。”

望着张博天的脸,依旧是一副福态的将军相,高磊低声道:“将军真是福大命大,逃过一场大难。”

张博天冷冷一笑,道:“大难没死,可也并未有什么后福临头。”

嘿嘿一笑,高磊也自怨自艾道:“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山倒河塞满,咱们能大劫之后,还有一条老命,算是祖上有德了。”

张博天一听,冷哼一声,道:“高兄,你知道我这是往哪儿去?”

望着高磊的惊异模样,张博天一本正经地道:“高兄大概还不知道,前年我同戈正……”

高磊一惊,张博天立刻又道:“我说的就是经常与我张博天在一起,替大王办事的那个戈将军。”

“我知道,黑溜粗大黑个,活像个毛张飞似的,有一回我亲眼看他在黄河岸边挥刀杀人,像切萝卜疙瘩一样。”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他人已往终南山去了,高兄你听说过没有?我同老戈押着公公一批金银珠宝,正走在半道上,突然大王的死讯传来,半夜之间,天全变了,没办法,只好把那批宝物埋在终南山的一处高峰上。”

看着高磊吃惊的样子,张博天心中自然是暗暗得意,于是他话在此地打住,人却缓缓地左右踱了几步。

“伙计们,舱里提壶茶水来。”高磊高声叫。

立刻就见一个赤脚年轻汉子,飞快地提了个茶壶与茶碗走过来。

高磊立刻把这位当年杀人不眨眼的张博天,邀请到船头,两个人还真促膝畅谈起来。

张博天边喝着竹叶茶,边道:“弟兄们长年挥刀搏杀,流血淌汗不说,就说平日那种风刮日晒东窜西流,朝露晚霜的日子,一苦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成了气候,却他娘的突然一下子全变了样。”

高磊叹口气,道:“将军说的也是。”

“不要再称呼我将军,我听着有些刺耳,将军要在阵上亡,如果我是烈士,那就该是‘烈士殉名’而死在公公的身旁,可是我与戈正……”

高磊道:“这是天意,如果张将军与戈将军二位在,或许不会有事!”

张博天的心意,高磊如何会知道?

而高磊的心事,张博天却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张博天打从现在起,一句话也不说,抽腿就走人,包高磊会黏着他的屁股般不放松。

张博天心里明白,那全是宝藏的关系。

当然,这一招也是张博天所想出来的。

缓缓的,张博天招手,二人又坐在光溜溜的甲板上。

好长一阵,张博天没有开口,只管拿两只大眼望着海中来回渡的大小帆船。

张博天并非不知道高磊在等他的下面话,但他总得把高磊的胃口吊起来,才能一举而说动其余的人。

“我同戈正二人押的那‘堆’金银宝物,要我二人整天坐着算,也算不出究竟值多少?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也足可以富个百二八十个的。”

张博天望着高磊在额头冒汗,那是心跳加剧的正常反应现象。

于是,张博天不轻易地又道:“埋了那么多金子财宝在山上,对我二人来说,有个什么用?嗯!”

张博天心里还真想笑,但他自知已是苦哈哈,就算看到高磊的大嘴巴只张不合,他仍然没有笑出来。

轻轻一叹,张博天又道:“我同戈正二人都有个同感,这些无价之宝,是咱们所有跟随大王拼命得来的,弟兄们刀口上奔波泣血弄来的,按理说谁都有份。”

高磊不停地点着头。

张博天也在心中点头。

“你高兄在这码头上,算是混了些日子,眼下你又统领着十来个弟兄,算是有了饭碗可端了。”

仰头把碗里茶一喝而干。

高磊立刻接过碗,又满满地给张博天倒了一碗,伸着脖子,就等张博天再往下说。

“我这是在替大王散财,约莫着高兄只要看到咱们的旧属老伙伴们,有流落街市,混不下去的,只管来找我,我领他们去终南山,当然多了也没有,三五百人,每人送他们几十两黄金,也好叫他们将本求利,谋个小生意,混个下半辈子饿不死。”

高磊一听,立刻竖起大拇指,道:“张爷,你这是菩萨派你来的,救苦救难真的救在刀口上了,老实说,眼下这条大船,那不是我高磊的,这件事兄弟们全知道,白河镇的裘四爷的这条船,你不知道规矩可大呢!他们三日一收租,五日一验船,收不到租,就得被赶下船,船坏了没替他修好,也估价照收,你要是同他们讲道理,连这白河小地方就别再混了。”

高磊祈求地望着张博天,又道:“过着这种日子,弟兄们想着过去,这下子又可好,张爷来了,只要我露露口风,谁不跟着张爷走,我高磊就是个龟儿子!”

张博天一听,心中自然一阵高兴,但他知道,那是宝藏的关系,于是,他慢吞吞地又道:“把弟兄们立刻派出去,白河镇上该有不少弟兄们还在,晚上大家就在这大方船上聚一聚,赶这一两天里,我就带各位上终南山去,别让戈正尽在山里苦等。”

张博天随手掏出两锭银子,又道:“弄些酒菜来,晚上大伙也好喝一盅团圆酒。”

高磊立刻把这件事对正在忙着洗擦的七八人一说,立刻间全都围在张博天的四周,一个个面上又露出了当年那股子杀人夺城的剽悍样来。

“张爷,我们跟你走!”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咱们本来都是在皇城为官的,并不想当流寇,张博天也只是看不惯,也不忍心各位就这么为那一日两餐拼死拼活,才想带各位往山里去,把藏的那‘堆’金银珠宝分一点送给各位,张博天可没有落草为王的打算。”

“无论如何,我们这是跟定张爷了!”

“对!决不再为那姓裘的王八蛋流汗了。”

张博天双眉一扬,道:“那姓裘的是什么样人,也敢这般的横行霸道?”

一咬牙,又道:“有道是虎死不倒,狼死露齿,可是咱们做属下的,可不能像个缩头乌龟,等晚上弟兄们聚得差不多了,高爷领着你们,抄这姓裘的家去!”

十来个剽悍的大汉,立刻高兴的大叫。

于是,就在高磊的吩咐下,各人分途去行事,撑船?还撑他娘的屁船。

两棵河边的老柳树根上,死死地系着粗缆绳子,原本是汉江面上的大渡船,如今却人去船空,只有一个白胖而又粗壮的大汉,盘膝坐在半人高的舱房里,一边嗑瓜子喝竹叶茶,一边微闭双目,从他那宽口四周的胡子不停地扭动着,不难猜出他在动心思,伤脑筋。

他正就是闯王的贴身心腹张博天。

他的心思,打在白河镇姓裘的身上,当然,能在这姓裘的身上先捞上一票,张博天的这条根算是活了,然后拉人上山,应该可以成气候的。

当然,目的只是为了以实力去追回那无价的宝藏,否则真的死不甘心。

张博天也下了狠心,就算这一回是下地狱,也认了。

江面上往来的大小船只,全都泊近岸边,有些船靠了岸,人全向白河镇上走去,而老柳树下的大渡船上,天尚未黑,已经拥来五六十人,其中有十几个人,见过这位大王身 前的悍将张博天,而张博天也认识其中四人,那全是当过大内护卫的,如今全都成了落魄之人。

张博天知道那四名护卫,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只是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当天晚上,六十来个当年出身流寇的壮汉,在酒与肉的“点缀”下,全都又把“野心”结合起来。

于是原本是李大王的四名“过气”卫士,摇身一变成了张博天的四大将,高磊成了副首领。

只是,张博天的这四大悍将也真是怪,因为他们的名字全是复姓,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沦为替人赶猪,司马山与上宫中二人则为人山上伐木,哥儿四个约定好,初一十五四个人就一定在这白河镇上小聚一番,叙叙当年之“勇”。

正好今天初一,三月初一春开,看来四个人全要发笔小财了,因为……他们在酒馆里碰上了高磊。

这是四人碰上高磊后所共同的想法。

当天晚上,白河镇汉江边,老柳树下面的那艘四方摆渡大木船上,就在正中的桅杆顶上垂下两盏大灯笼,船上满满地挤了近七十人。

酒是整坛的,是船上人由白河镇花银子买的。

不过菜可是自己人做的,白河镇“四方客店”的两个二师傅,那可是高磊的旧属,他们脱下官服衣,穿上掌灶衣,锅台前面一站,成了“四方客店”的厨师;只是二人在一听到李大王的手下大将念旧,要给大伙分点“库存”花用,自然也丢下锅铲菜刀跟到老柳树下面,而且自告奋勇地给大伙弄吃的。

灯光下,甲板上,张博天大马金刀地往船中央一站,那股子气势,立刻让六七十人觉得,那不正是李大王的贴身大将还会是谁?

张博天没有说话,腮帮子鼓得高高的,浓眉下的大眼睛,在他那悬胆鼻一耸一耸中,生生磨出了一眼眶的眼泪。

其实,这眼泪也只有张博天一人知道,而且他在心里面也绝不会否认,那眼泪的来源,是出自他的思宝心切,那些他不只摸过一遍的宝物金块。

然而如今张博天的以泪洗面,他却来了个“楚泪晋用”,只见他大巴掌在脸上摸了一把,悲切切地道:“弟兄们!大王地下有知,必定在锥心泣血呀!好兄弟们如今全成了三餐不继的可怜虫,十多年苦心卖命,换来了什么?”

一顿之后,看着所有的人全仰头望着他,心中有点不亦乐乎的感觉,不由的伸手抚了嘴巴四周那半寸长的黑不溜短胡子一把,又道:“张博天这是路过白河,发现各位夹在这三不管的地方,忍饥挨饿,受人剥削,连个大气也不敢吭一声,我张博天是人,是人就忍不下这口鸟气。”

伸手弯腰,捞起甲板上的酒杯子,一仰头喝了个干,咧着大嘴巴,又道:“我问你们,当年勇全到哪儿了?”

环视了四周一眼,又道:“没银子是吧!”

张博天环视一下岸上,岸上黑漆一片。

于是他这才沉声道:“戈指挥如今入了终南山,约好了他在那儿等我,我想带你们上山去……”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我这是把话说在前头,带各位上山,不是去落草,而是去挖宝,只要把那堆我与戈将军亲自埋在那儿的一堆金砖珠宝,多少给各位弄一些,弟兄们往后过日子,也就宽松多了。”

张博天此言一出,还真的不少人鼓掌叫好的。

于是,张博天又道:“今天我才到了这白河镇,却发现一桩令张博天无法容忍的事,听说镇上有个姓裘的,专喝咱们弟兄们的血,这种人咱们可得给他点苦头吃。”

突然有人高声道:“张爷,那姓裘的警卫严,门坎高,如今咱们连把刀全没有,怎么个杀法?”

张博天哈哈一笑,激昂地道:“要领着你们上山,总得先让你们见识见识,正所谓,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

一顿之后,张博天高声对坐在自己面前的高磊道:“高老二,这就着人去裘家报个信,就说有人把他的大船砸了,要他快派他的手下大将,赶来捉人吧!”

高磊成了高老二,这是张博天给他的“官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即道:“马上去!”

一个赤脚壮汉,鬼灵精一般隐到了夜暗中。

船上,七十个等着分一票的壮汉,正收拾起杯盘,等着看他们的张爷发神威,露一手。

当然,在他们的心中,期望着张爷大获全胜,因为大伙还指望着领他们去分一杯羹呢。

也因此,张博天的四大复姓将军,还真的暗暗戒备,万一张爷有个失闪,也好大力支援。

在一排桑林望去,白河镇像失了踪影一般,一些也看不到,因为这中间有了个不高的斜坡在挡着。

突然间,自斜坡上亮起了五六盏灯笼,朝着河岸边走来,看情形走得还真够快的。

张博天立刻叫船上的人全躲到暗中,自己拎着大马刀,朝着一帮来人迎上去。

两下里就在河岸不远处碰了头。

立刻,就见五六个明亮的灯笼,把张博天围了起来。

“你们大概就是姓裘的那王八蛋所豢养,专喝人血的狗了?”

张博天暗中数一数,不多不少,整十个,每人手里还拿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灯亮下,只见一个头挽青巾,一身短打,足登薄底快靴的细瘦高个子,翘着上唇的八字胡子,冷冷地骂道:“他奶奶的,你娘是不是给你生了两条命?还是两个胆?竟敢撒野撒到裘四爷的地头上,怎么的!你想砸四爷的船?”

“老子不但要砸他裘老四的船,还要砸他那颗项上的脑袋瓜子!”

仰天打个哈哈,来人道:“成!只要你能胜过我‘白河熊’李霸的两把板斧,裘四爷就在他那正厅上等你去摘他的头。”

嘿嘿一声笑,张博天道:“老子这把大马刀,很久很久没有喝过人血了,今晚上可得好好祭一祭!”

他祭字才出口,硕大的身影,一闪而冲到李霸身前,大马刀幻起一束慑人冷芒,激流一般劈向李霸的面门。

李霸想不到面前这个既粗且壮的大汉,说杀就杀,急切间,奋起双斧,迎上张博天那致命的一击。

就听一声脆响,火花四溅,紧接着“叭”的一声,李霸的人,已飞起三丈有余,只听他“哎……”呀字尚未出口,人已瘫在地上,四平八稳的样子,准是死了。

原来张博天在一刀疾挥下,黑暗中却奋起右脚,正蹴在李霸的关元上,那可是要命的地方,李霸再也想不到,自己一身所学,竟然是这么的不实在。

但李霸如何会知道前面站的人,正就是阎王老子也头痛的闯王悍将张博天?那个人称“阎王刀声”的张将军?

张博天一招之间,踢死了李霸,立刻招来另外三人的围杀,但在各处一招之后,张博天一边挥刀,一边冷冷笑道:“就你们这几招花拳绣腿,给张爷提夜壶也不够格。”

就在他的挥刀劈砍中,三个人全都被他踢翻在地。

于是,六个提灯大汉,平日的威风全都加以冷藏起来,掉头就跑。

突闻张博天大吼一声道:“站住!”

他的喉管粗,中气足,这一吼,还真把几个提灯的叫软了腿。

九个人不跑了,缓缓地翻过身来,且软叭叭地往地上一跪,就等面前这个煞神来挑肥捡瘦了。

张博天大马刀连连几个人面前比划,冷笑道:“就你们这点玩艺儿,也想干那吃天啃地不花老本的买卖?大爷我老实告诉你们,就你们这几颗脑袋,不值我亲自动手的。”

突然,他大喝一声,道:“把刀放下,滚得远远的,再要让我碰上,就别想活着等天亮了。”

几个人还真听话,丢下死的李霸,一哄而散。

于是,暗影中又是一阵哄叫,六七十人全都围着张博天直叫“要得”!

“高老二!”

“张爷你吩咐。”

张博天道:“把他们丢弃的家伙,先分配给弟兄们,咱们这才在姓裘的蛇尾巴上敲了一小截,还未打到蛇头。”

一顿之后,张博天又道:“约莫着龟孙子是不会甘休的,咱们这就合计合计,先整这个姓裘的一个七荤八素,再连夜放舵往西,先替弟兄们出这口鸟气再说。”

张博天此言一出,四周的人无不叫好。

于是,就在众人“贼性忽发”的激动中,每个人全都磨拳擦掌,共同的意愿,就是先干一票,而这一票的对象,偏就是白河恶霸裘四爷。

本来,官匪就是一家,做官的张博天,并非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材,否则他不会混到李大王的身边。

拿白河镇的这档子事来说,对他张博天而言,那可是小事一桩。

很快的,他已把人手分配整齐。

凑合着有武功的每人手中操着家伙,还有近四十人没有刀剑使用的,张博天依照地形地物,把这些人全都掩在暗中,白河镇的江边上,有的是鹅卵石头,每个人尽在身上揣个十多个,单等姓裘的人一到,先用这些石头,砸他们个脑浆迸流,然后……

然后的事,张博天没有说,当然也没有人问,但每个人心里全明白,裘老四煞星临头了。

江岸距离白河镇本来不远,就在张博天把人分配妥当不久,从镇上射出一溜的灯笼火把,似天上流星般,笔直的朝着江边飞来。

守在斜坡上的一群手握石头的人,心情愉快地隐在暗中,他们每人全没有忘记张爷的话,石头要集中砸,下手要狠,砸完了石头,就算任务完了,马上隐入黑暗中,绝对不能逞能硬拼。

远远的从灯亮的照耀中,约莫着姓裘的又派来三十多人,全都是举着明晃晃的钢刀,呐喊着杀奔江岸来。

沿着斜坡的管道两旁,种了两排不知名的树,只是树叶有巴掌大,有人叫枫树,还有戏称疯树,不管什么树,只要到晚上,总会遮住一大片的光。

一行人似一群“嗷嗷叫”的猎狗般,冲过斜坡,只要再奔下去,就是江岸了。

突然间,天上像是下了冰雹一般,拳大的石头,尽朝着一群人砸来,当场就有几个被砸昏在地,也有十几个血流满面地双臂抱头,往江岸冲去,那些提灯的,有一半丢下灯笼就逃。

逃,只有逃向江岸!

于是迎面遇上了张博天近三十人,他们举刀就砍,见人就杀。

就在张博天率领的这群“再武装”流寇的围杀中,从白河镇裘四爷的府上杀向江岸的一伙近三十人,没有一个幸免,全都躺在江岸边。

对于这种群杀群殴,自从白河镇沦入三不管地界以后,人们也看得多了,不论船上或地上,只要有了这种杀戮,谁都会紧闭门扉,躲之唯恐不及。

张博天看来真的时运当头,因为自白河镇冲来的一群“猎狗”,被他这群似虎般的“属下”,全要了命。

“弟兄们!把来人的家伙捡起来,跟张爷找裘老四去。”

到了这时候,一群人才真的豁上了,因为,只要杀人裘老四的大宅子里,裘老四的那些得之“极”易的金银,就够一帮弟兄们花上个三五年的。

张博天也只是冲着高磊一点头,当先率领他那四个复姓卫士,拿着大马刀朝白河镇走去。

高磊立刻登高振臂一呼,粗声的道:“弟兄们!咱们这可是另打灶重开锅,要想往后跟着张爷上山挖宝,总得让张爷知道咱们目前的处境,姓裘的刮得咱们皮包骨,张爷这是替咱们出气,才拎着刀找那姓裘的算老账,咱们大伙可得合着使把刀,先扳倒姓裘的,他娘的谁要是孬种,高二爷先拿他来祭刀。”

于是,就见他一挥手中大马刀,大叫一声:“跟我走!”

一大群人,走起来“喔喔沙沙”怪吓人的。

如果说这时候有人劝阻他们,何必要往地狱钻,包准这群人中没有一个有同感,也不同意这个说法。

因为,他们明明是上金山,搬金砖,何来地狱可钻?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在做着“奔向地狱”的事而不自知!

谁会承认自己在自挖坟墓?

否则,这世界就太平多了。

张博天一战服众,再战显威,而显威的真正地方,正就是白河镇北头的那座四周围着两头高大的大院墙巨宅,那儿正住着白河一霸裘长根裘四爷。

裘长根并不是白河镇上土生土长人物,如果认真说起来,他该是先朝的一名小官,也有人说这裘长根当年在安康县衙当捕快头子,手底下有那么几招绝活,他之所以在这白河镇上落户,也是由于处在乱世,跟着他的一些手下人,要吃要喝,他这才来到这三不管的白河小镇。

裘长根,四十出头,人长得黑不溜粗的,他当年在安康当捕头的时候,也交了不少江湖人物,只是大部分全是黑道上混的,也因此,他才在这白河镇上成了气候,因此在白河镇上,只要裘四爷跺跺脚,白河镇上的房屋就会晃荡个好一阵子。

有道是,“人大不教不成才,树高不修枝乱生”,裘四爷的树大而枝也乱,于是裘四爷成了黑白不分,正邪两面的大人物。

也因此,裘四爷还真的是在这白河镇上成了露脸人物。

然而他再也没有想到,他这棵未修剪的大树,却倒得这么快,快得令他有些莫名其妙。

且说张博天早已琢磨好了,姓裘的再有能耐,自己一连放倒他三十多人,不相信他的那个宅子里有多少人能派上用场的。

当然,先损耗姓裘的一些力量,自己再杀入他的老窝,狠狠地洗劫一次,说不定往终南山里一扎根,这寻找失宝的事,就容易进行得多了。

一路上,张博天挺着他的那把大马刀,三步并做两步行,有时候还来一阵小跑步。

几只“裘”字灯笼,似飞一般,走在张博天的前面,没有人吭一声大气,对于这些当年杀人如麻的流寇而言,能让他们憋在这白河镇上一年多,过着听人吆喝的日子,那简直就是一种奇迹,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虐待,如今这憋过头的肚皮,就要爆了,爆得是不是地方,他们没人问,当然爆得是不是时候,更不会有人管,因为……

因为,他们只是一群“过气”的流寇。

流寇可比土匪厉害多了。

裘老四他再也没有想到,在这三不管的地面上,还有来制服他的人!

因为制服他的,并非是大清地例律,却是一群他想都想不到的一帮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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