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高峰双目几乎凸出眼眶外的叫道:“阮莫叹,这几年你在道上风光无限,算得是大豪,有名的老横,居然在我们认栽的时候一心谋害我们十条人命,你……你还是人……”
怒瞪四周,阮莫叹猛的沉声道:“毒辣的手段,配合着阿弥陀佛的话,世上多少人在上当,而我就不止一次被人陷害,姓巴的,我可是嘴皮既薄,气力放尽,如今已口干舌燥,—肚皮火药,你要是再不上路,就莫怪老子手下无情……”他一顿又道:“不过你放心,一旦我出手索命,快得很,等到你发觉痛,人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索命笔”在右掌上劲旋,金光迎着稍偏西天的日头,宛似一座刀轮——
这一光景连一向使横的关海山也心凉凉哑口无言,因为万一真的撩动阮莫叹怒火,不定他真索人命!
巴高峰骂道:“姓阮的,你真是个无赖,可恶的泼皮,道上怎出你这种搅局人物!妈的!”
阮莫叹大声吼道:“老狗操,你该决定自己命运了!”
巴高峰沉声道:“今日老子认栽到底,姓阮的,你要几两银子,说!”
哈哈一笑,阮莫叹道:“我说呢,命总比银子重要,俗话说:钱是毛鸟,花完再找,这命就不同了,一旦翘辫子,哪儿去找?”
关海山破口大骂,道:“罗嗦你娘的蛋,我们总镖头要你开价了!”
阮莫叹一笑,道:“是,是,是,我罗嗦,我该打,出银子的人是大爷哦,哈!”他一顿,似乎好一阵推敲,才又缓缓的道:“我是个最不善做生意的人,往往自己吃了大亏而尚不自知,反倒让对方暗笑……”忽的他伸出一个巴掌,道;“巴大爷,你赏这个数目吧!”
一怔,巴高峰道:“五十两?”
阮莫叹摇头一笑道:“巴大爷,你以为我在耍小钱?”
巴高峰道:“五百两?”他不等阮莫叹开口,立刻大叫骂道:“好个黑心驴,你知道我答应包松西去长安八百里才索银这个数目,你随便一开口便要五百两,可恶啊!”
不料,阮莫叹仍然摇头道:“巴老,谁说我要五百两银子?”
关海山骂道:“妈的,究竟多少?”
阮莫叹笑容可掬的道:“五千两!”
连六个受伤镖师也挺直身子,目瞪口呆……
关海山一挣欲扑,伤处痛得他一声“吆!”
巴高峰几乎气结的道:“阮莫叹,你杀了我吧!五千两银子那得协远镖局一年才弄得到这个数目,还得除了上下人等一应开销,随便一句话,你就狠心伸手要五千两,出手吧,我不要活了!”
阮莫叹冷冷一哼,道:“娘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巴高峰道:“不错,你出手吧!”
阮莫叹“嗖”的一声,“索命笔”已拔在手上,沉声叫道:“石逵!”
那边,石逵已高声道:“大哥,你吩咐!”
阮莫叹字字铿锵的道:“小七小猴的伤包扎好了?”
石逵道:“止住血了!”
袁小七尖声道:“左臂见骨,几乎被砍断!”
阮莫叹道:“可能再战?”
甘小猴又笑道:“大哥,绝没问题!”
阮莫叹长笑一声,声震落鹰峡,突然而止,他已嘿嘿道:“做了他们十个,跟大哥一起杀进探花街的协远镖局,哥们见人就杀,老人小孩女人一个不留,杀光了搜银子,五千两银子包了就走人,奶奶的,固县这地方我们也待腻了,换个清静地方去住!”
石逵一声口哨,道:“我赞成!”
袁小七更是雀跃的道:“我也不反对!”
甘小猴没开口,因为固县城里还住着卓寡妇母女!
那面,巴高峰已狂吼道:“阮莫叹,你不是人啊!”
猛的狞笑一声,阮莫叹回骂道:“不是人的是你们,老子这里引你上路,你那里死不买帐,试问你姓巴的,这胜利的果实是什么?娘的皮,难不成白杀一场便算完事?我操!”
石逵抱起大砍刀,吊着膀子冲向阮莫叹身边,厉烈的道:“天下哪有这么容易解决的事?如果今天栽了跟斗的是我们哥四个,只怕早被他们乱刀剥成肉泥了!大哥,你一边歇着,看我石逵一刀一个送他们阴曹地府保镖去!”
阮莫叹点点头,道:“动作利落些,完了一齐进固县城!”
石逵狂吼一声大砍刀迎着一片刺人的目光,几个箭步已冲到巴高峰等人面前,高举的砍刀正待砍下,巴高峰已狂叫道:“等等!”
石逵刀未落下,回头对阮莫叹道:“大哥,哥几个不在乎五千两银子,宰这老屁养的!”
阮莫叹伸手一拦,道:“且听听将死之人有何遗言再杀不迟!”
巴高峰夜猫子叫春似的道:“阮莫叹,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阮莫叹道:“商量?用得着吗?”
巴高峰急道:“一定用得着,阮兄弟,强梁何如商量?”
一叹,阮莫叹道:“好吧,怎么个商量法?”
巴高峰暗哑的道:“阮兄弟,你多少也为我们想想吧!”
哈的一声,阮莫叹道:“一向,我都是为别人想在前面,然后才想到自己,这一点巴老尽管放心!”
巴高峰道:“这就好办了,你老弟只要有这种想法,稍留一步路给我们走,事情就好解决了!”
阮莫叹一笑,道:“巴老,说吧,你要商量什么?”
巴高峰道:“阮老弟,我只请你在价码方面稍作让步,如何?”
阮莫叹冷笑道:“如何让法?”
巴高峰喘口气摸着面上伤处,道:“这么办,我出价一千两银子,算是给各位一项安慰,阮老弟以为……”
摇摇头,阮莫叹道:“巴老,你这个价码我不能接受,你们十个人,合着每一条命只值一百两银子,太贱了吧?”
巴高峰吼道:“阮老弟,你多少也为我们想一想吧,平日里官家连系应酬,镖车上路还得投帖拜山寨,哪样不得用银子开销?更何况弟兄们一旦上路,过的是茅店鸡声,落日投店,风刮日晒,跑东到西,到头来只是糊口而已!阮老弟,弟兄们拿的可是辛苦银子哟!”
阮莫叹冷哼,道:“免!别的省府叫你保镖我不清楚,固县协远镖局我知道,后台,你有官府撑腰,走道,同山贼巨寇称兄道弟,娘子山,黑龙口,二处都是你哥们,姓巴的,你别在阮某面前哭穷了!”
石逵已吼道:“大哥,宰吧,还罗嗦个鸟!”
阮莫叹那瘦削的面皮在蠕动,显然满嘴牙齿在挫磨!
巴高峰忙不迭的伸出两个指头,吼道:“我奉送两千如何?”
阮莫叹“呸”的一声,道:“巴高峰,你不应该忽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在与我阮某人打交道之前,为何不在道上打听阮某人的行情?凡是与我打过交道的,皆有着愉快的体验,因为我是个最干脆的人物,所以价码一经出口,便半个崩子儿也不能少,多说,徒增不快!”
巴高峰急的额头冒汗,道:“好吧,你能再少要多少才令你满意?”
阮莫叹猛的逼迎巴高峰,右手食指点上对方鼻尖,沉声冷哼,道,
“巴高峰,你在拿整个协远镖局上下人等的性命冒险了,我尽在你面前为你提灯笼,你怎的就是不上道,合着非要‘血溅五步’你才知道阮某手段?”
“咯崩”一咬牙,巴高峰道:“好,五千两我认了,照给!”
哈哈一笑,阮莫叹道:“对,巴老,只要银子花在刀口上,五千两并不重要,我不如对你实话实说吧,包松付给我的银子十倍于你出的这个数目,但包松花的却十分自在,花的没话说!”他一顿又道:“你知道吧,包松可真是‘巧诸葛’包大景呀!”
于是,巴高峰愣住了!
阮莫叹笑笑,伸手,道:“拿来吧!”
巴高峰大怒,骂道:“混帐东西,巴大爷是来杀人的,你看过拿刀去拼命的人还带着几千两银子在身上的?”
“嗯”了声,阮莫叹道:“说的不错,有理!”稍作思忖,阮莫叹道:“依你说,你如何付款?”
巴高峰道:“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巴大爷回去张罗,三日后你派人到协远镖局去拿!”
阮莫叹一笑,道:“好,闲话一句,三日后我着人去取!”
石逵大刀扛在肩上,道:“大哥,三日后他姓巴的如果再设阴谋……”
阮莫叹嘿嘿笑道:“我期盼他再玩阴险,难道你还怕银子多抗不动?操!”
那面,袁小七已呵呵笑道:“大哥,我们走吧!”
石逵叫道:“我去牵马!”
突然“毒娘子”花妙峰飞扑过来,尖声道:“阮莫叹,老娘子十发欣赏你的这种要银子不要命作风,佩服!佩服!”
阮莫叹笑道:“欣赏也好,佩服也罢,只要你别像令妹那样牛皮糖就算阮莫叹阿弥陀佛了!”
娇小的身子一扭,白面似的面孔上挤出个笑,花妙峰轻声细语,道:“听你的口气,光景是我小妹曾经心仪你了?”
阮莫叹道:“那是七八年前赵家客栈的事,娘的老皮,那时候我嫩得很,相当不解风情,没想倒是辜负令妹一番盛情!”
淡淡的,花妙峰道:“说吧,我的那小妹今在何处?”
阮莫叹道:“本来,我这个人一向对女人让三分,前次你赐我一刀,差一点没要了我的命,可是我却并不放在心上,女人嘛,心眼有时窄了些,再说这好男不跟女斗,老姐姐,你说我这些话对不对?”
花妙峰早已不耐烦的道:“阮莫叹,你别闲扯淡,告诉我花小红今在何处?”
阮莫叹笑笑,道:“好吧,我以德报怨的便告诉你!”
那面,石逵已把马牵出树林子,叫道:“大哥,走吧!”
花妙峰真怕阮莫叹一走了之,闪身横在阮莫叹面前,沉声道:“阮莫叹,你为什么不说?”
阮莫叹道:“说,当然说!”便遥指落鹰峡西方,接着笑道:“令妹花小红,原是嫁给光头雷当老婆,只怪光头雷是个短命鬼,前些时拦路打劫不成,倒把老命贴上,害得令妹当寡妇,实在……”
杏眼怒睁,厉如猫眼,花妙峰尖声道:“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杀死了我妹夫?”
阮莫叹一怔,笑道:“别骂,别骂,令妹神通广大,她把上帝赐给她的那张女人皮表现得淋漓尽至,早就又给你弄了个更加可爱的妹夫,我说这话你若不信,等你见了令妹自然明白!”
突然,那面协远镖局的总镖头巴高峰冷冷道:“花贤妹,不定光头雷就是死在姓阮的手上,别忘了姓阮的刚从长安保镖回来!”
阮莫叹双掌一摊,无奈的道:“这要我怎么说呢?如果说不是我杀的,你信?如果要是承认自己杀死光头雷,难免我二人先打一架,其结果两不划算!”
花妙峰咬牙,道:“怎么说?”
阮莫叹一笑,伸手搓了下面皮,道:“你想嘛,我二人动上手,对你而言,失散了二十年的小妹妹,好不容易要见面了,却因为别人一句挑拨先拼上命,万一死了,那该多冤?不过,话可又说回来,阮某向不轻言出手,一旦出手,总是算盘子儿打在对方的荷包里,白白要我同人家过招玩命,龟孙子愿意干这种驴事!请问老姐姐,你腰包可有个千二八百两银子?”
花妙峰大怒,骂道:“阮莫叹,你他娘的敢情穷疯了不成!”
双手一拍,阮莫叹道:“咳?你说对了,哪个王八蛋不闹穷,否则,我阮莫叹也不会整日跑东到西,挣钱受累,一颗心活像吊在裤裆那玩意似的担惊受怕了!”
花妙峰跺脚骂道:“阮莫叹,你这个道上老横,老娘面前你给我正经点!”
阮莫叹哈哈一阵笑,道:“敢情亲姐妹两个样,你么?正经八百的,而令妹……哈哈哈,率真得不少男人为她着迷!
花妙峰沉声道:“快说,我小妹今在何处?”
阮莫叹突然放低声音,道:“老姐姐,你还是听我劝,别找你小妹子!”
花妙峰道:“为什么?”
阮莫叹道:“那地方尽是光棍汉大男人窝,你若找去,我真担心令妹会拖你下水呀!”
花妙峰咬着牙,心情紧张,她还真担心小妹是个什么模样,怎的姓阮的尽在闲扯淡!
冷冷的,花妙峰道:“你倒是快说呀,阮莫叹!”
再一次面向西方,日头正照上阮莫叹的脸,两只大眼眯成缝,阮莫叹鼻子耸动,微翘的嘴巴一咧,笑道:“令妹如今又投入黑龙口‘叫天鹰’丁尔壮的怀抱里了,她的原夫光头雷是二寨主,光头雷一死,她的地位提升,成了压寨夫人,如果老姐姐赶去得早,不定还会跟上喝他们的喜酒,哈……”
花妙峰闻言,冷笑道:“阮莫叹,你敢诓我,花妙峰叫你寝食不安!”她不等阮莫叹再开口,抹头便往落鹰峡西方奔去!
阮莫叹高声叫道:“老姐姐,你见了令妹千祈代我向她问候一声哟!”
阮莫叹翻身上马,四个人连低头看巴高峰一眼也没有便疾驰而去!
巴高峰却气的双掌直拍地,几乎就是在呼天抢地了!
固城外的小客栈里,阮莫叹与石逵袁小七三人还在一张桌上小酌,袁小七轻声笑道:“大哥,明日你准备派谁去协远镖局去拿银子?”
阮莫叹放下酒杯,笑道:“我不去,你们三人也不能去!”
石逵不解的道:“哥儿四个谁也不能去取?那怎么成?”
叨拾着盘子里的牛筋,阮莫叹边嚼边低声道:“我去,巴高峰也许还会婆婆妈妈一番,万一他装孬的冲着我直作揖,我能不打折扣?若是由你们去,那可是仇人见面,不定还会找机会打一架,我不放心!”
石逵怒道:“要打架?谁怕谁呀!”
就在这时候,突见甘小猴走来,后面,固县衙门的捕头卓长青跟着也进房间来!
那卓长青这次可是满面笑,一见面先哈哈,阮莫叹心中在嘀咕,姓卓的这光景一定不简单!
起身,阮莫叹抱拳礼道:“捕头大人,请坐!”
卓长青相当大方的拉过椅子坐在阮莫面前,小九子早又取过两付杯筷放在卓长青与甘小猴二人面前。
卓长青先行举杯,道:“来,我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
放下酒杯,阮莫叹一笑,道:“捕头大人大驾光临,定有指教了!”
卓长青笑笑,道:“阮兄真是快人快语,闻得阮兄回来,想来包师爷一家早已安全回到家乡了!”
阮莫叹心中暗骂,这他娘的是开场白,记得那日天未亮县衙后门外包师爷一家上车的时候,这卓长青曾下过警告,要自己小心侍候包师爷一家平安回到长安,虽是一句场面话,奶奶的,听来实在刺耳,如今……
阮莫叹一叹,道:“托捕头大人的福,总算把包师爷一家送到地头上了!”
不料,卓长青心中也在冷笑,因为他已知道包松竟是当年黑道大杀手包大景,这话自然是躺在床上养伤的总镖头巴高峰对他说的,现在……
卓长青哈哈一笑,道:“卓某这次也是受人之托才厚颜拜望阮兄弟来的!”
阮莫叹快施礼,道:“不敢,担当不起!”
卓长青伸手一拦,笑道:“这次卓某也是诚心结交,还望阮仁兄给卓某一个薄面!”
阮莫叹望向甘小猴,只见甘小猴涎脸一笑,道:“大哥,是捕头大人找到他堂妹那里,要我带他来见大哥一面的!”
呵呵一笑,阮莫叹道:“卓寡妇是捕头大人堂妹?”
面无表情,卓长青道:“上代为了家产事,已经许多年不相往来了!”
阮莫叹笑笑,道:“这倒难怪!”
卓长青苦笑笑,道:“我这堂妹是苦了些,所幸有甘老弟照顾,我这位堂兄也算安心不少!”
笑笑,阮莫叹道:“不知卓兄找我,有何指教?”
卓长青道:“闻得阮兄同协远镖局之间发生些小误会,是吧?”
阮莫叹已猜出八九分,心中冷笑……
只听甘小猴抢道:“捕头大人就是为这件事要来找大哥!”
阮莫叹道:“事情已经解决,何劳捕头大驾?”
放下酒杯,卓长青那张忽冷忽热的面孔上一紧,道:“闻得你们在落鹰峡火并,胜方索取对方五千两银子,这件事可是真的?”
一笑,阮莫叹道:“不错,也是双方点头了的!”
卓长青道:“江湖仇杀,为官家不许,更何况索取对方银子,其行为何异勒索?”
面无表情,阮莫叹道:“捕头大人找上阮某,就是为说这几句话?”
卓长青道:“我说过,此来是受人之托,并非代表官家!”
阮莫叹咬咬牙,道:“巴高峰之托?”
十分干脆,卓长青道:“不错!”
阮莫叹冷冷道:“巴高峰托你找上阮某,目的何在?”
卓长青这才缓缓道:“五千两银子数目太大,他希望由卓某出面,打个对折,如何?”
阮莫叹笑笑,卓长青又道:“协远镖局在道上的交际广,阮兄又是道上知名之士,我们双方皆在固县境内讨生活,就是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望阮兄看卓甘薄面,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阮莫叹冷笑道:“娘的,干保镖的人物,可真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强盗那里称兄道弟,没得要了阮某哥儿几条命,如今吃鳖,又找上官家来说情,敢情真有一套!”
卓长青道:“阮兄意思……”
阮莫叹抱拳,道:“卓大人见谅,阮某论事,一向铁面对人,请包涵!”
卓长青冷冷笑道:“宁愿与官家为敌?”
双肩一耸,阮莫叹道:“有人告我,捕头大人只管来拿人!”
卓长青面色一紧,道:“若要拿人,现在我就可以拿下你!”
阮莫叹道:“凭什么?阮某不偷不抢,作奸犯科的事从不屑于为,官府又岂奈我何?”
卓长青冷笑道:“落鹰峡杀人勒索就是死罪一条!”
猛的拉过甘小猴,指着甘小猴身上伤,阮莫叹道:“请看我兄弟身上的伤!”边又托起袁小七左臂,吼道:“这条手臂也几乎被砍断,我们像是杀人勒索?”
卓长青沉声道:“什么事情也该衙门去讲,不合动刀杀人!”
阮莫叹冷冷道:“卓大人,江湖上有句十分中肯的话,你可知道?”
卓长青一挺胸,道:“说!”
阮莫叹道:“屈死不告状!”
卓长青冷冷嘿然一笑,道:“阮莫叹,你果然是刁顽之徒!”
阮莫叹隔着桌面指向卓长青鼻子,骂道:“你是个仗势欺人的糊涂虫!”一咬牙,又道:“你可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因由?那天我们自西京长途回来,甘小猴回到卓寡妇家……嗯,就是你堂妹的家,当天晚上协远镖局就派了两个镖师要杀死你堂妹与她那可怜的哑巴女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杀了我的兄弟,那天如果他们得手,卓大人,你有办法破案,你有能奈为你堂妹报仇?”
卓长青叱道:“一面之词,我不信!”
手指门口,阮莫叹大怒,骂道:“滚,娘的老皮,巴高峰许了你多少银子,要你出面拿大帽子压大爷?真是个六亲不认只认银子的畜牲!由此看来,你同姓包的师爷二人不知刮了多少无义之财!”
扶桌而起,卓长青冷笑连声,道:“姓阮的,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只要你明日敢去索取银子,我便当场抓你这现行犯!”说罢,起身便走!
阮莫叹哈哈大笑……
石逵已怒道:“姓卓的什么东西,找机会修理这屁养的!”
阮莫叹止住笑,道:“娘的老皮,姓卓的在我眼里已变得半文不值,我以为他听了我曾救他堂妹,定会一番感激,娘的,哪想到他会表现得如此稀松平常,可恶!”
袁小七道:“大哥,明日前去取银子,只怕真得费上一番手脚了!”
阮莫叹冷哼一声,道:“放心,姓巴的一文也不敢少给!”
甘小猴叹口气,道:“我正躺在床上养伤,卓长青一个人找上门,当时我还看到卓大姐似乎吃了一惊,哑巴迎上前给卓长青施礼,不料姓卓的连椅子也不坐,三言两语就拉我来找大哥,我是被他拖来的!”
笑笑,阮莫叹道:“到床上去歇着,想吃什么找小九子要,取银子的事由我一人办!”
袁小七道:“大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姓卓的既然敢撂下狠话,哥们就得小心为是!”
冷哼一声,阮莫叹道:“官是好官,所用非人,西京长安的总督衙门如何?大哥我还是照闯不误,又何惧一个县衙门!”
阮莫叹说的不错,长安城他是把总督府一番折腾,哥儿四个还是晃着双肩走回来——
现在——
固县城的小客栈里,阮莫叹喝了最后一杯酒,缓缓站起身,笑道:“今天可是协远镖局的大日子,五千两银子等着我去取,你们三人看大哥的手段吧!哈……”
举着油灯走进来,小九子低声道:“大哥,你要去了?”
点点头,阮莫叹道:“拿应得的银子呀!”
小九子道:“改天吧,大哥,卓捕头带了七八个捕快坐在协远镖局里,你何必找麻烦?”
阮莫叹冷笑道:“大哥又不是去抢,怕什么?”
于是,阮莫叹大摇大摆的往县城门内走去——
此刻——
掌灯时分,协远镖局的正厅上,几位镖师亲自陪着卓捕头坐在那儿喝酒畅谈,关海山胸前缠绕着白布带,上面鲜红一片,三天前石逵几乎开他的胸,他坐在不远的一张太师椅上,双目无神,等着阮莫叹上门!
正厅一边的房间里,“灰面熊”巴高峰不时一声干咳,偶尔还问一声:“姓阮的也该来了!”
另一张桌子上有两个镖师陪同八个捕快在喝酒,正厅上只有卓长青似是精神愉快,举杯畅饮!
从掌灯直到更天,协远镖局上下四十余人,个个面色冷漠,没人愿意开口说句话。
卓长青望望天色,起身笑道:“阮莫叹是个光棍,他真的不会来了!”
关海山一旁粗声道:“姓阮的一定会来!”
卓长青道:“为何至今不见他来?”
关海山咬着牙道:“姓阮的是个黑心精,卓大人在,他不便出来,因为他还是不愿与官家为敌!”
卓长青缓缓站起身,道:“三更不来,今日他是不会来了,错过今日,协远镖局照样可以姓阮的不守时间,五千两银子过时不候,他若动粗,叫他找我卓长青要银子!”
关海山道:“姓阮的怕不会听我们嚷嚷!”
哼了一声,卓长青道:“对姓阮的说,给银子也要有第三者作保见证,我卓长青就是你们的见证人,叫他找我!”
卓长青已走到正厅门口,八个捕快忙追过来,关海山送走卓长青,刚刚踏进大厅,只见一个青衣瘦汉坐在他刚刚坐过的太师椅子上,那副自在模样,就差没有闭起眼睁睡着!
“你!”关海山几乎破口大骂,因为椅子上坐的正是阮莫叹。
“噗哧”一声笑,阮莫叹道:“关副总,你们怎么的官商勾结起来了,就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何苦来哉!”
关海山吼道:“阮莫叹,你何时来的?”
阮莫叹右眉一挑,道:“早来了!只不过你们双方十分热络,我又是个十分识趣的债权人,所以找地方凉快去了!”
里面,巴高峰已掀帘走出来,沉声道:“阮莫叹,你真的连官家也不放在眼里?”
阮莫叹猛的起身指着巴高峰,道:“阮某十分尊重官府,只要是真正为民而没有贪赃枉法,但像姓卓的这号人物,狗屁,不定老子一高兴,剥下他层皮!”
巴高峰忿怒的道:“阮莫叹,你这黑心豹,巴大爷的银子只怕你难吞下!”
阮莫叹冷笑,道:“那是阮某的事,拿来吧!伤得如此重,也该早歇着了,没得倒在这生闲气!”
伸手入怀,巴高峰摸出五千两银票抛向地,骂道:“拿去,滚!”
银票尚未落地,阮莫叹已抄入手上,笑笑道:“巴老,别冒肝火,那会有损身子呀!”
关海山破口大骂,道:“滚你妈的老蛋!”
一笑,阮莫叹已到了正厅门上,见十七八个镖师与手下人个个怒目直视自己,双手一摊,笑道:“谢啦!”
等到巴高峰扑近门口欲骂,阮莫叹已失去踪影!
巴高峰是被几个镖师抬回房里的,因为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往地上栽去了,直到二更天一早他才悠悠醒过来。
快活集距离县城五十里,固城县墙高,地面大,但快活集却是固县境内最热闹的市集,这儿是两省交界处,两个县的买卖家有不少是以此地做为货物的转运与交易处,因而便造成快活集有些畸形的闹嚣与壅塞,到过此地的人,一个个笑口常开乐陶陶的,光景名符其实的快活!
二更天尚未到,阮莫叹在石逵与袁小七甘小猴三人的簇拥下,真的登上街头的“财神赌坊”那十二层青石板铺的大台阶。
人可真是怪,袁小七与石逵二人,只要上得台阶上,我的儿,人全变得快活,那手之舞之,足之踢之的形象,光景像是外孙子进了外婆家门般一副嘻嘻哈哈的,看得阮莫叹暗中直摇头。
哥儿四个躲在固城县外,直等到甘小猴与袁小七二人的伤全养好,袁小七才拉着阮莫叹到快活集来,他没有忘了阮莫叹曾经说过的话,有一天要来整整赌坊的人!
阮莫叹还真不放心甘小猴留在卓寡妇家里,这才答应连甘小猴也一并带到快活集,即便不找赌坊霉气,哥儿四个也该在活集痛快的玩上几天!
此刻—一赌场物大厅上八只玻璃灯之外,每抬赌桌上方也挂着一盏玻璃灯,一厅通明照得每个人模样儿全一清二楚!
是的,五张大长方桌,正中间的那桌上人也最多,阮莫叹四人走进去的时候,刚听到推庄的人叫道:“通赔!”
袁小七跟在石逵后面往人堆里挤,甘小猴随着阮莫叹,四个人刹时挤站在推庄对面!
又见石逵与袁小七二人到来,推庄的露齿一笑,黑不溜粗的石逵大嘴巴一瘪,出手便是十两银子砸在桌面上!
阮莫叹仔细端详庄家,见这人四十上下,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睛,嘴巴薄薄的时而露出半口金牙,上身浅黄缎短衫,双腕到手指,那么光滑细腻,比个女人的手还光滑,便是光滑吧,十指在拨弄那三十二张天九牌的时候,宛似柔弱无骨,你就没听到推牌声,牌已经推出来了!
敢情好,这把牌庄家又是个通赔!
石逵赢了十两银子,已经哈哈笑起来……
阮莫叹心中琢磨,二更天尚未到,庄家这是在钓鱼,等到时辰差不多,看吧,所有的银子全是他的!
其实,阮莫叹的琢磨只对了一半,因为庄家正在等候,等候今夜的大鱼上钩,而阮莫叹就是庄家十分欣赏的目标,因为阮莫叹随手一摸,便是一千两银票!
哈哈一声笑,阮莫叹道:“我是个游手浪子,干什么事全找个新鲜刺激,所以我不多赌,是输是赢,只看一把,完了我还得赶路,庄家,你敲点子发牌吧!”
阮莫叹的话十分中肯,只玩一把,没兴在此这穷熬下去,而四周看的人全直了眼,桌面上出现一千两银票,其余下的一两半两银子的人,个个脸一红便立刻收回自己的碎银,光景是瞧瞧热闹也过瘾!
推庄的白净汉子回头望去,已见有个红面大汉手持一把蒲扇走来,这人面无表情的望了阮莫叹一眼,嘴角一撩,笑道:“敲点,别被一千两银子吓着了,不听人说:开窑子的不怕家伙粗,设赌坊的何惧赌注大!”
点点头,庄家抖手向空一晃,两粒骰子在桌面上跳,嗯,五在首,庄家先拿牌,阮莫叹伸手去取第三把牌,只见庄家把自己的两张牌九放在自己的面前,两只大眼……不,无数只大眼只望着阮莫叹,两张牌他拿起便翻,全场一声惊呼:长三坐板凳一—憋十呀!
庄家一声笑,双手插腰,道:“朋友,你输了!”
阮莫叹道:“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掀牌吧!”
庄家一笑,左手撩起右手衣袖,那么轻松满足的伸出右手往桌面上的两张牌抓去!
就在这时候,一道金光似极厉电闪,“噌”的一声响,庄家一声吼叫,桌面上鲜血激射——
一支铜笔,不错,阮莫叹的“索命笔”正插过庄家的手背又深入桌面上!
有着裂心割肺的痛,庄家狂叫着无法抽回右手!
一边,红面大汉已喝骂道:“妈的,原是找忿来的!”
围在桌面四周的二十多人,见阮莫叹动上家伙,匆忙的向四周闪避不迭!
哈哈一笑,阮莫叹道:“拿开你的手,如果庄家你的点子大,这一千两银票还是你的,不过你手掌上面的那张牌已无法掺假了!”边运内力缓缓拔起“索命笔”向上翻转,不由得一厅的人一阵惊呼,有的人已在怒骂,道:“诈赌!他娘的!”
只见透过手掌的笔尖,竟穿过一张地牌透入桌面……
阮莫叹沉声道:“小七!”
袁小七高声道:“大哥,你吩咐!”
阮莫叹道:“庄家手伤,你替他把牌翻开来!”
袁小七伸手翻开庄家的牌,于是,厅上又是一阵惊叫:“十一搂住几姑娘,大憋十呀!”
按规矩,憋十相比,阮莫叹的憋十高一筹!
石逵已哈哈笑道:“他娘的,憋十吃十,大哥,你赢了!”
“嗖”的拔出“索命笔”,阮莫叹道:“取银子,我们走人!”
突然,从二门里面冲出八个大汉,从外表看这八个人一定正在吃饭,有两个握刀的正在抹嘴巴!
大厅里两个赌客见进来八个握刀大汉,知道要出人命,一个个早往“财神赌坊”外面逃去!
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阮莫叹沉声对袁小七、石逵、甘小猴三人吩咐:“找帐房拿银子!”
只见红面大汉虎步的走到阮莫叹面前,喝道:“朋友,面生得很!”
阮莫叹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配认识大爷?”
红面大汉一声冷笑,道:“看你也是在外面闯的人物,不像是三脚踢不出个屁的石蛋子,怎的如此说话?”
“叭”的一掌拍在桌面上,阮莫叹怒道:“老子拿银子来赌赢的,可不是来这儿套什么交情,更不会打你老妹的主意,有什么好罗嗦的?”
石逵已不耐的道:“操,拿银子呀,怎么了,输了银子还耍赖不成?”
红面大汉猛的一挥手,吼道:“关门!”
打横里闪出两个大汉,一晃衣袖立刻把四扇大门掩上,从声音中阮莫叹也听得掩大门声音,不由面上闪过一抹冷笑……
袁小七嘿嘿笑道:“王八蛋们在找挨打了!”
红面大汉宏声叫道:“刀来!”
二门口一个年轻汉子,双手托起一把金光闪闪鬼头刀走进红面大汉,道:“二爷!”
一把接过鬼头刀,红面大汉沉声道:“娘的老皮,火星爷不杀光你们不知道神灵,也不打听这财神赌坊是谁开的,也敢莽撞的跑来撒野,围起来!”
石逵嘿嘿笑道:“大哥,早晚免不了一场拼呀!”
阮莫叹不动肝火的道:“为什么要拼命?我们用银子赢银子,又不打算赢人家的命,为什么要同他们拼?别忘了银子要紧!”
红面大汉吼道:“即使要银子,也不该伤了我的人,王八蛋,你知道他那只手该多么值银子?”
“如果不玩诈,便半个皮钱不值!”
阮莫叹的气定神闲,令红面大汉不敢轻举妄动,闻言他嘿嘿冷笑道:“娘的,大皇庄的赌坊也是随便被人砸的?”
阮莫叹道:“大皇庄庄主成伦成庄主的买卖?”
红面大汉一挺腰杆,道:“不错,正是东家!”
阮莫叹一笑,道:“阁下是……”
红面大汉声若洪钟的道:“姚刚就是我!”
阮莫叹一笑道:“提个人名,你知不知道?”
姚刚道:“说出来听听!”
阮莫叹想起西走长安保包松一家上路,三忿口客栈曾有两个自称是大皇庄派去刺客杀包松一家的。自己在郊外三招两式便把两个师父赶走,如今正是在成伦开的赌场,—切的凑合,光景还真的是巧……
缓缓的,阮莫叹道:“县城离职不久的师爷,包松包师爷,姚二爷可识得?”
姚刚一听,在色骤变,破口大骂,道:“姓包的老狗是你什么人?”
阮莫叹道:“老屁养的是我大仇家!”
忽的哈哈大笑,姚刚道:“说东道西的,竟是一家人了,朋友,提起姓包的,我们庄主会呕出血来!”
阮莫叹大感兴趣的笑道:“能说出来听听吗?”
姚刚倒握着鬼头刀,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阮莫叹一边,道:“这件事提起来窝囊,我们少庄主成年,他看上包松的女儿,这还是去年的事,包松当时已说过,他是不久就要退休,所以我们庄主为了表示心意,便立刻封了两万两银子,还请段庄主派人去提亲事,姓包的也一口答应下来,庄主一高兴,单订婚礼便包了五万两,娘的老皮,你猜姓包的老狗怎么个做法?”
阮莫叹道:“我怎么知道?”
姚刚道:“姓包的收了订婚银子,却对来人说要马上给女儿完婚,入赘的女婿要跟他们一同回长安,朋友,你说气人不?”
呵呵一笑,阮莫叹道:“不干呀,把银子要回来嘛!”
姚刚骂道:“还想退银子?姓包的根本不承认,声言还要在县衙告我大哥一状,朋友你想想,天下有谁敢同衙门师爷打官司的?”
连甘小猴三人也全哈哈大笑起来……
阮莫叹道:“所以你大哥便在包松离开衙门回乡途中派了两个庄上武师去刺杀姓包的?”
惊异的站起身,姚刚道:“这事你知道?”
点点头,阮莫叹道:“不错,我是知道!”
姚刚沉声道:“你怎么知道?”
阮莫叹淡然一笑,道:“派去的两位武师还是我给打发走的呀!”
姚刚怒骂道:“王八蛋,原来那夜是你们几个替姓包的撑腰,我说儿,新仇旧恨今夜搬算清楚吧!”
阮莫叹摇摇手,道:“稍安勿躁,如何?便要打也该把话言明吧?”
姚刚忿怒的一张红脸上成了猪肝色,鬼头金刀又横在胸前,沉声道:“你还有何话说?”
阮莫叹道:“包松要回长安,我哥儿四个充他的保镖,有道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再说,往后我弟兄还要在道上混生活,总不能砸了招牌吧?”
姚刚嘿嘿笑道:“老子管你有什么理由,今晚你们四个便认栽吧!”
石逵粗声道:“大哥,别的不说,这几年你给我同小七的银子,一大半送进他们的赌场里,今日抓到他们小辫子,我的儿,哥儿们揍活人了!”
阮莫叹冷冷道:“我是怎么告诉你们的?哥儿四个在外混日子,如果天天杀人,天下之大,只怕早没有我兄弟容身之地,要守法,要守纪,把个理写顶在头上,只要对方了解我们的苦衷,给了银子我们走人,又何需同人家拼命的!”
甘小猴笑对姚刚道:“听听,我大哥多讲道理!”
姚刚怒道:“去你娘的那条腿,老子们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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