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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夜幕深垂,万籁俱寂,已是两更天。

但通往“广龙山”的道路上却急驰着两骑。

那一定是邵真和明毓秀了。

是的,邵真出了禹府,婉拒“龙形剑”段仲尧的延请致谢,辞了众人,便偕明毓秀连夜出城,奔向家门……

路上,两人沉默着,埋头赶路。

在江湖上闯荡了整整四年,头尾五个年头啦,这是邵真二次返家。

第一次是前半年,明毓秀受到“金银帮”的追杀,身受重伤,幸邵真救了她,而把她带返家里,让他的母亲“回春仙子”医治。

这一次,他当然不是回来治伤的,而是带着“九指血煞”的首级“交帐”,最主要的,还是要冲破他和明毓秀之间的障碍——

向母亲争取“婚姻自由权”!

邵真业已决定全面“摊牌”了,他觉得自己不能辜负明毓秀,还有宋恋真两人的爱。

明毓秀此刻心灵感受是很微妙的,她本来不想来的,但邵真坚持要她一道走,为了不拂个郎心意,也就勉为其难的成行。

她的感受是忧喜参半。

喜的是,邵真坚贞的爱情,忧的是,怕邵母无情的粉碎了他俩的美梦,她更担心邵真母子反目,弄坏了亲情……

很快的,来到了广龙山脚下。

由于山势颇陡,而且崎岖的山路不适于骑马,邵真和明毓秀遂下马,执缰而行……

两人依然缄默着。

只有山风吹动枯林的声响,以及零落而清脆的马蹄声,另外,偶尔的有几声马嘶声……

逐渐的,山风愈来愈大,隐隐的使人有股冷意。

靠近前去,邵真温柔的环住明毓秀的香肩,柔声道:“毓,冷不?”

明毓秀微摇螓首,递了一个妩媚蜜意的微笑……

温情的浅笑着,邵真轻声又道:“紧张么?”

美眸盼顾,明毓秀朝他点点头:“而且……害怕。”

“害怕?”轻笑起来了,邵真睨着她道:“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怎忽地胆小起来啦?”

明毓秀以忧虑的口吻说:“我怕万一令堂不答应……”

一撇嘴,邵真打断了她的话:“别杞人忧天了,虎毒不食子,何况我的母亲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她老人家最爱我不过了,而我和她要求的事情又不是大逆不道之事,不会的,她老人家决不会不答应的!”

一顿,接着又道:“再说,家母一向开明得很,从前我还小,她难免要嘀咕的婚姻,现在我已是二十出头的大男人啦,而且在江湖上阅历了这么多,她老人家应该相信我已有自主的能力了……”

搂紧了一下明毓秀,邵真意犹未竟的又道:“毓,还记得上次你在我家疗伤了十几天吗?那段日子,你和我一家人处得相当融洽,家母对你的处世为人,曾在我的面前,不止一次的赞美你。既然她老人家对你有这般好印象,你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美眸微眯,明毓秀抬脚踢碎了一块小石子幽幽道:“但愿如此,可是假若令堂并不在我们所祈望之内答应,真,我求你,别和她老人家争,别和她老人家吵,好么?”

脸色阴晦了下来,邵真低垂着头。

仰望着穹苍一颗孤零零的寒星,明毓秀扯紧着披风,不觉一声轻叹:“其实,我是多么期盼你去争,去吵啊,我曾经好几次这般自私的想,但人总不能将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更不能让你为了我,而可能成了万人鄙夷的不孝子,逆子!”

一顿,明毓秀忽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毓。”邵真微感讶异。

俏脸上一阵湛然,明毓秀露着如编贝的清齿,轻咬着红嫣的下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凝声道:“真,不管怎样,你得答应我,当你和颜悦色的去征求令堂而得不到首肯之时,你万不能件逆她老人家,否则……否则我现在就掉头离开!”

灼灼的凝睇着她,邵真微摇着头道:“不会的,我当然不会和家母去争和吵,但我会求她的,毓,请你别再这般多虑好么?否则我这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都叫你一下泄气光了!”

带着歉意笑了,明毓秀蠕蠕嘴:“真,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有意浇你冷水,我,我只是不愿你存着非达目的不可的念头,增加你心理上的负担而已……”

揽着她的腰肢继续赶路,邵真道:“毓,我还忘了告诉你,家父和我素来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要是家母不答应,我就顶他老人家出来……”

掩嘴笑,明毓秀截口道:“我看是没多大作用,令尊是个标准的‘惧内’,不是么?”

“你也看出了?”邵真跟着低笑起来:“其实他也不尽然是惧怕家母,他只是有一个很好涵养的人罢了。”

“甚么好涵养?”明毓秀大感兴趣。

邵真徐徐道:“那就是——好男不与女斗。”

话落,两人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

就这么有说有笑的,不觉已快到了家门口,当邵真和明毓秀迈上那条五尺宽,全用大理石砌铺成的,直通到一座精致楼阁的市道上之时,忽然心头起了微微的紧张……

“真,我看……”明毓秀止步不前,揪住邵真的袍袖,怯声道:“真,我,你就别提算了,反正,反正我不在乎礼教上的名份,我们虽没有正式完婚,但是我们也可以长相厮守啊……”

“瞧,瞧,又来了!”一边瞪眼,一边强拖着她走,邵真没好气道:“我已够紧张的啦,你丫头不帮我打打气罢了,怎老帮我泄气呢?真是!”

到了门口,邵真在鞍头上解下盛着“九指血煞”首级的木盒子,明毓秀则弯着娇躯,于马腹下的囊袋里取了几包包装整整齐齐礼物模样的东西……

壮壮胆似的咳了一声,邵真选举手在门扉播下,一边叫着:“爹,娘,小珍,开门哪,真兄回来啦!”

二三更天里,正是人家熟睡的时刻,邵真当然不能立刻便叫开门,当他再叫了两声,擂了几下门,方才见到里头亮起灯火,而且传来一声,有惊讶和睡意,但却娇滴悦耳的声音。

“谁,谁呀?”

“是我呐,小珍!”

一听声音是邵桂珍,邵真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噢!是哥哥?爹!娘!快起来呀,哥哥回来了哪!”

那娇嚷着的声音业已睡意全消,而且充满了出奇的喜悦,很快的门扉开启,现出了一脸惊喜欢愉的邵桂珍……

“哥哥,你回来了……嗅,明姐姐,你也回来啦,快,快进来啊,爹娘他老人家想死你们了!”

一股迫不及待的亲情充满了邵真的整个意识,他三脚并做两步,连跑带冲的冲进屋里,口中连声呼着:“爹,娘,真儿回来了哪!”

这时候,厢房里头也疾步走出两位老者——

“四灵神君”邵天发夫妇,当然,也正是邵真的双亲。

在他们的惺松的睡脸上,自也有浓深的欣喜,愉悦,两老争先恐后上前去拉邵真的手,模他的头……

这使邵真有些儿别扭,他讪讪道:“爹,娘,怎么?不认得孩儿了?”

呵呵笑着,邵天发到底是知子莫若父,他拿开“回春仙子”正在轻抚邵真的衣襟的手,哼声道:“我说老婆子啊,人家真儿已是高高大大的男人家啦,你怎还把他当成乳臭未干的小鬼一样,一回来就摸头拉手的,你看真儿忸怩成这样子,真要不长进了。”

瞪了他一眼,“回春仙子”气呼呼道:“哟,老头子,你可是恶人先告状啊,你自个还不是一样?”

邵天发嘿嘿笑道:“我,我是太高兴了,情不自禁啊……”

“笑话!”邵母哼声道:“儿子又不是你老鬼一个人的,难道我这做娘的心头的高兴,会少你半分?”

一见两老又喋喋不休了,邵真连忙轻声笑道:“爹娘,真儿还有个客人一同来呢。”

朝邵真神秘的笑笑,邵父低声说道:“不用说,一定是你上次一同回家来的明姑娘了,对不?”

正说着,邵桂珍已帮着明毓秀捧着包裹进来,邵真连忙跨步前去,接过她怀里的大包小包。

朝邵天发夫妇恭恭敬敬的施一礼,明毓秀恭谨道:“伯父,伯母,小女子又来叨扰您了。”

邵母上前去扶起她。笑眯眯道:“明姑娘,很高兴你再次光临寒舍。”

邵天发温文慈蔼道:“明姑娘,连夜赶路想必很累了,请坐,请坐。”

将包裹放到桌上,邵真笑道:“爹,娘,这些东西是明姑娘特意带来孝敬您两位老人家……”

笑眯了眼,邵母挽着明毓秀道:“孩子,你来看我们,已经是令人很高兴了,何必再破费?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呢。”

温柔浅笑,明毓秀小心翼翼的将邵母扶坐椅上,端庄道:“这点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伯父伯母两位老人家喜欢。”

这时,邵桂珍上前来拉着明毓秀的手,亲呢道:“明姐姐,我呢,难道把我忘了?”

“小珍,你是越大越不懂事,叫明姐姐笑话了。”邵母瞪了她一眼。

“有甚关系嘛。”噘着樱桃小嘴,邵桂珍睨了邵真一眼:“反正明姐姐迟早就是我的嫂子了,我这做小姑的向嫂子要礼物,也不到那儿去呀!”

话一落,真叫大家愣住了!

明毓秀更是做梦也想不到邵桂珍这么一说,只见她连忙低下头去,一张粉脸儿已红到颈子上去了,她羞赧的抚弄着衣角……

真的,说她有多难为情就有多难为情……

邵真乃男人家,当然没有好羞涩的,只是他也料不到邵桂珍会劈头来这么一句,一时也叫他说不上话来……

邵天发夫妇一时也呆怔着……

“怎么啦?”疑惑的眨着眼帘儿,邵桂珍环视了大家一眼,怯怯道:“我又哪不对了?”

轻咳一声,还是邵真打破了这令人颇为尴尬的局面,他将包裹全塞到邵桂珍的怀里,笑着道:“当然有你的份啦,谁大胆敢忘记你这人王爷子,喏,都在这儿,拿下去吧……哦,顺便带明姐姐到里面去洗漱……”

邵天发也连忙接腔道:“小珍,你哥哥说的是,快进去烧几道菜,你哥哥和明姐姐一定也肚子饿了。”

一顿,转向仍粉颈低垂的明毓秀道:“明姑娘,你也不是生人了,别客气,也别拘束,就当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快请进去歇息歇息。”

俟邵桂珍陪着明毓秀下去之后,邵真这才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不过他突然又觉得高兴起来,这也好,反正这桩子事他早晚要说的,现在邵桂珍帮自己说了,这不挺好么?果然不错,邵母已“追究”了……

“真儿,上次你回来对我说明姑娘只是你的朋友,当时你说得很认真,娘也就相信你了,现在呢?”

步到茶几旁,邵真倒了一杯冷茶给他父亲,然后也为他母亲端上一杯,最后再替自己斟一上杯,这空档,他已想好措词。

呷了一口茶,邵真正想开腔,不想他父亲邵天发业已先开口:“老婆子,你已是半百年纪啦,难道你看不出一对年轻人,尤其是我们儿子和曾在我们这住过十来天的明!”娘,难道你真看不出来他俩在深深相爱着?”

“不会的,不会的。”“回春仙子”惊慌的站起来,她捉着邵真看:“这不会是真的,我们的孩子一向是极端孝顺的,他从来没骗过我,真儿,告诉娘,你真爱上明姑娘么?”

畏怯着,邵真突然慌了起来,他原本的勇气,一下忽然的不知跑哪儿去了!

蠕着嘴,搓着手,邵真局促不安的望向他的父亲——

当他接到他父亲那眼中的鼓励之时,他不觉的一振,一挺胸膛,道:“是的,娘,孩儿爱她!”

说完,邵真忽又惊慌起来了,他发觉自己这般忤道母亲,实在不应该,他忐忑不安着,畏缩着垂下头去,低声说道:“娘……孩儿没有听从您的话,孩儿是该死……”

谁知,邵母却一点也不动怒,反微笑着道:“好,孩子,敢做敢当,你算得上个大男人了!”

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邵真吃惊的,也是兴奋的猛抬起头来道:“娘,您不反对?”

坐回椅上,邵母轻啜了一口茶,和颜温色道:“个子长得比你爹还高大,娘已不把你当小孩子看了,怎会反对?孩子,你放心,明姑娘在咱这住过十几天,娘对她已有很深刻的了解,娘喜欢她,中意她做我的儿媳妇,孩子你的眼光不差……”

邵真兴奋得过度——

业已迷惑了。

“就算娘不属意她做媳妇,娘也不会反对的。不是么,孩子,你向来是对娘百依百顺,决不敢有半分的拗违,于今敢当着娘的面前说爱她,足见你爱她之深,娘非狠心之人,决不会棒打鸳鸯,拆散你们俩。”邵母说着。

绝大而显的喜悦,在邵真的脸上晃漾着,他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娘,谢,谢谢您……”

“孩子,坐到娘的身边来。”慈祥的招着手,邵母柔声说道:“娘讲个故事给你听听。”

依言坐下,邵真疑惑道:“娘,什么故事?”

邵母微笑着说道:“真儿,你一定很奇怪,娘为什么在你要闯江湖的时候,再三的吁咛你,不可爱上别的女人,是么?”

“是的,孩子一直深深的奇怪着。”邵真颔首道。

“老伴,还是由我来说吧。”一旁的邵天发忽然坐前来,似有无限感慨的叹了声,才又接着道:“真儿,这是在你还未出世以前发生的故事——二十一年了,有一个男人,他先后爱上两个女人,而且也都和她们成亲。婚后的初期,彼此都很恩爱,融洽,不想到不满一年,那两个女人却有了龃龉摩擦,那后娶,也就是偏房的女人,忽怀着三四个月的身孕,不告而别,音讯沓茫,至今仍无下落……”

如兜了一盘雾水,邵真呐呐道:“爹,您为什么说这个故事?”

苦涩的一笑,邵天发沙音道:“孩子,那故事中的男人便是爹……”

大吃一惊,邵真当场愣住!

“孩子,原谅爹一直瞒着你,因为你还小,所以也就没告诉你。”

叹息一声,邵天发脸上一阵黯然:“现在你业已有成家的能力了,爹是不能瞒你一辈子的,你应当知道你有个二娘,还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瞠兀了半晌,良久,邵真迷惘道:“爹,孩儿是不是也可以知道二娘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离开我们呢?”

眯着眼,邵天发苦笑了一下,道:“这一下子也不好说,不过孩子你已经是大人啦,有两个字你应该懂的——争宠!”

“争宠?”邵真低念了一声。

“你二娘性格怪癖,不能容忍,老是要和你娘起摩擦。”邵天发半闭着眼,仿佛坠入了往日的回忆深渊:“有一次,爹实在看不过去,也就呵叱了她一顿,不料她就此一去不回……哦,于今已是整整二十一个年头了,好快啊……”

“原来,原来我还有个二娘……”低哺着,邵真旋抬眼道:“爹,您从来没去找过她么?”

摇摇头,邵天发默不作声……

邵真忽若有所悟,转向邵母道:“娘,由于这个缘故,所以您一直不希望孩儿纳妾是么?”

邵母点头道:“是的,这是我们上一代的悲剧,做父母的总是不希望你们下一代再发生,不是么?”

邵真仍有些迷惑:“可是,娘您怎么又答应了呢?”

凄凄一笑,邵天发道:“这只是爹和你娘的希望而已,并不能强迫你,否则就成了爹因噎,而你却废食了,不是么,何况,天底下三妻四妾生活圆满的人多的是,悲剧也不见得会发生在你们身上啊,对不?”

邵母接着道:“其实,真儿真若能娶得十妻八妾,只要你养得活她们,为娘的万无反对之理,而娘之所以故意不准你娶偏纳妾,无非要你心理上有个准备,前车之鉴,万勿复蹈,尤其对‘齐家之道’要更下一层功夫去研悟罢了。”

“娘原来恁般用心良苦!”哦了声,邵真随即恭谨道:“孩儿谨记母训。”

转首望着父亲,邵真发现他一脸啼嘘之色,有往事满腹不堪回首之状,有些迷惑的,邵真低声道:“爹,二娘不过是一时之气而出走,爹为什么不去接二娘回来呢?”

带着苦味儿,邵天发却岔开话题道:“孩子,你大叔之仇可报了么?”

“啊,爹,孩儿业已完成了这件事。”邵真连忙起身至一小几上将木盒带前来:“只因小珍扯开了方才的话题,例将这紧要事搁到后头了。”

他将包扎的着丝索和布巾解开来,掀开盒盖,冲起一股浓厚的药味——

那自然是防腐药了,只见木盒里头,“九指血煞”的首级依然完好,栩栩如生,一点儿也没溃烂……

邵天发夫妇端详了一阵,盖上盒盖,邵天发仰首激动哺道:“好,孩子,辛苦你了,总算你大叔可以瞑目了……”

蠕了蠕嘴,邵真问道:“爹,是不是现在就奠祭大叔英灵?”

“回春仙子”上前道:“不,三牲祭礼都还没准备,况且。也没让小珍知道她的身世呢。孩子,赶明儿你下山去购买猪羊,娘将事实告诉小珍之后,再奠祭不迟。”

沉吟了一下,邵真轻声道:“娘,孩儿有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向您说。”

“傻孩子。”邵母笑说着,“母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娘,是这样的。”

邵真谨慎的措辞着:“小珍十几年一直都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于今一旦将实情告诉她,这显然是一种打击,恐怕她受不了……”

点点头,邵母正色接着道:“这为娘的省得,在话辞上,娘将会慎重,很技巧的,尽量减少小珍有突如其来的惊吓感觉……”

“娘,另外就是……”活落一半,邵真却迟迟不开口。

微一皱眉,邵母轻声问“孩子,还有什么事?怎不说了?”

“知子莫若父,孩子,爹替你说吧。”一旁的邵天发忽笑吟吟道:“你是不是担心小珍知道实情后,不愿和你结为伴侣?”

脸颊微烫,邵真讪讪的点了下头。

“傻孩子。”邵母笑了:“你操着这份心是多余的,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好得不得了,小珍怎会不喜欢你呢?”

“娘,话不能这么说。”邵真摇摇头,“小珍和我只是兄妹之情,谈不上别的,如果娘贸然的将我俩‘送做堆’,这似乎……”

邵母截口道:“你不喜欢小珍?”

“不,不。”邵真连忙道:“真儿不是这个意思……”

邵母道:“小珍是我一手带大的,爱如己出,娘是希望她永远留在身边,做我们邵家的媳妇……”

一顿,灼灼凝眼:“真儿,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婚姻之事是不能勉强的,要是你不喜欢小珍,娘自然不会为难你。”

邵真连忙张口道:“娘,小珍乖巧伶俐,聪敏过人,而且我和她相处了整整二十年了,人就无情,真儿绝无不喜欢她的道理,只是,只是孩儿怕小珍不见得喜欢……”

不等他说完,邵母业已截嘴道:“娘不说么,小珍一定会答嫁给你的。”

有些面红耳赤,搓了搓手,邵真道:“这很难说,小珍一直把我当做她的亲兄长,娘一旦要她和我成亲,就算小珍愿意,这,这难免使人有些难堪,尴尬和别扭的感觉……”

邵母有些迷惑:“孩子,娘不懂你的意思。”

朗声一笑,邵天发道:“老伴,看来十几年的山居日子使你糊涂了,怎恁地不了解现在年轻人的心理啊,孩子的意思是不喜欢咱老家伙出面,使他们年轻人有被逼迫的感觉……”

哦了一声,“回春仙子”恍然道:“嗅,我知道了。真儿,你是说不要娘向小珍说明将你俩‘送做堆’,让你们两小口子自个去自个去……”

笑着接下老妻的话尾,邵天发道:“自个儿去谈情说爱,是么,孩子?”

忽然像女孩子般的不好意思起来,邵真讪讪的点了下点……

“孩子你这几年在外头溜闯,别的爹不敢说,对于感情之事你倒蛮有见识的哪。”邵天发朝爱子打趣着。

邵真微笑道:“孩子只是认为让我和小珍有一段不是兄妹相称的日子相处,彼此有抉择的机会,这样比较容易适应,而且日后也不会有窘迫的感觉。不知爹和娘同意真儿的看法否?”

“娘拗不过你。”“回春仙子”望向邵天发,笑了。

“你们父子聊聊。”邵母起身道:“娘下厨去为你煮几道爱吃的菜。”

邵真连忙恭顺道:“多谢娘。”

邵真待他母亲离去之后,转向他父亲道:“爹,孩儿是不是可以和您谈谈二娘的事?”

微一怔,邵天发道:“不都告诉你了么?”

邵真道:“二娘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竟然离家二十几年,这是很不合常情的,爹,为什么呢?”

凝睇着爱子,邵天发低声道:“孩子,这业已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你一定要知道?”

用力一点头,邵真说道:“是的,爹。”

微微迷惑着,邵天发舐了舐唇角:“为什么?”

“亲情。”邵真简短的说了一声。

“亲情?”邵天发坐正了身子。

怔怔的望着邵真,邵天发半晌之后,方叹息一声道:“孩子,你比爹想像中得更成熟,更懂事了。”

一顿,接着道:“其实你二娘不是自己出走,是爹在盛怒之下,把她给赶出家门!”

邵真惊声道:“为什么?难道二娘犯什么大错么?”

摇摇头,邵父苦笑道:“没有,现在想起来实在也不算是不可饶恕之大错,只因为你二娘脾气过于倔强,而流于任性,动不动便使小性子,常爱挑着你娘斗嘴,恼火了爹……”

非常惊奇,邵真不觉道:“爹,您这样做不是太,太猛地煞口住言,邵真这才发现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父亲啊,他本来想说太过份,但做子女的对父母怎能有微言?

是以邵真连说了两个“太”,便“太”不下去了……

“太过份了,是不?”邵天发却不以为忤的笑口接道:“是的,爹现在想起来,的确是太过份了。”

“爹,那么为什么不把二娘接回来呢?”邵真迷惘道:“二娘犯的并不是‘七出之罪’,何况还有爹的亲骨肉,爹就这么狠心的不要二娘了么?”

清瘦的脸上泛上一片悔恨之色,邵天发叹声道:“只怪当时太冲动,于今后悔也太迟了,你娘当时曾到你二娘的娘家去接她回来,不想你二娘并没有回那儿去,其实依你二娘那个倔强的性格,她当然不会回去的。一年多以后,她的娘家遭了水患,全家被大水冲灭,无一生还,更是找不到你二娘的下落了……十年以前,你母亲仍时常下山去寻找你二娘,但爹从来就没有去找过她……”

邵真诧异的插口道:“为什么?”

“自尊!男人的自尊!”邵天发咬牙道:“孩子,你懂爹这句话么?只有你二娘自己回来,决没有爹屈尊降趾去找她的道理!”

邵真非常吃惊,他一直以为他父亲是“惧内”——

怕老婆的,原来是恁般的傲骨呵!

他也现在才觉得——

爹时常“怕”母亲,那并不是怕而是谦让,体贴啊!

眨眨眸,邵真低声道:“爹,您说二娘性情倔强,她被您赶出家门,她一定感到很羞辱,您不去找她回来,她决不会回来的。”

一愣,邵天发脱口道:“孩子,这话怎么讲?”

“因为,因为……”邵真犹疑着。

温和的笑着,邵天发拍了拍儿子的肩胛:“孩子,你尽管说出你的见解,讲错了爹不会怪你的,爹一向是开明的,不是吗?”

邵真这才启口,不过他还是很小心谨慎——

在措辞方面:“爹,你说得很对,男人有男人的自尊,或许,爹你大概没注意到,女人也有女人的自尊,换句话说,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自尊,爹,不知真儿说得对不对?”

“对,对,孩子,你说得真是对极了!”

不知什么时候,邵母拿出一只小酒壶,从里头走前来:“你爹将人家硬生生的赶出去,而不向人家认错请回来,要是娘的话,也没面子回来啊!”

这时候,邵桂珍,哦,不,是茅桂珍,和明毓秀两人已端出热气直冒,香味四溢的菜肴出来了……

于是,邵天发父子二人谈话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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