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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吃了一惊,邵真道:“三十年?”

“是的,三十年,它使我由青壮年纪迈入了暮年。”

“鬼谷子”仰首长叹一声又道:“三十年,好长的一段日子,人生有几个三十年呢?我当初本是下定决心学会秘籍的全部武功,才找‘邪神’报仇的,可是时间一晃,三十年访佛就是一下子,我发现自己已长出白胡子时,一股恐怖意念包转住我,于是我顾不了这么多,便重出江湖……”

稍稍一停顿,“鬼谷子”接着道:“我因为并没有学会全部的武功秘籍,所以不敢找‘邪神’算账,深怕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把报仇的箭头指向‘武林镖局’,如果不是‘武林缥局’我也决不会有今天,我发誓要把‘武林镖局’摧毁夷平,只要我能够。”

邵真问道:“你要杀庄绣惠的父亲‘铁掌雄风’庄丁串么?”

摇了一下头,“鬼谷子”道:“不,他是庄绣惠的父亲,我怎能杀他?事实上我如要杀他也不可能,他早就死了,‘武林镖局’的总镖头也已换了好几任。”

邵真道:“你成功了吗?”

眼眸闪过一丝喜悦之色,“鬼谷子”得意道:“成功了!整个‘武林镖局’被我杀得一干二净,夷成一片平地,一夜之间,我成了江湖上最轰动的人物。”

邵真道:“这么厉害?”

得意的笑出声来,“鬼谷子”道:“我自己也没想到秘籍上的武功是这样厉害,就像斩瓜切菜似的,一个个都不是对手,我好威风。我好高兴。之后我一连杀死了许多武林上的高手,而且我一见七大门派的人必杀,我马上成了‘枭霸’!”

邵真道:“那‘邪神’呢?”

提到“邪神”,“鬼谷子”得意的脸上马上转变成一片杀气,他咬牙道:“我登上‘万邪岭’他早不在了,后来我又在江湖上找了七八年,也没有他的下落,我以为他已死了,他几乎要上百了。一直到二十八年前,我终于听到他曾上‘四海帮’的消息,我赶去却不见人影,一怒之下,把‘四海帮’这黑道的大贼窝也踏成平地。”

邵真奇怪的问道:“‘邪神’是不是死了?”

‘不,两年后我终于碰上他了。”

摇了一下头,“鬼谷子”道:“当时他已八十来岁了。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我今生今世就是为杀他而活,我还对他客气吗?”

邵真紧张道:“你杀了他吗?”

咬着牙,“鬼谷子”道:“一上手,我才知道他学的比我的还少,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却没杀死他,让他跑了。”

“跑了?”邵真问道。

甚为可惜的啧了一声,“鬼谷子”道:“本来我两人的武功路子都是相同的,但另外他学了一种近似健身驻颜的武功,以致显得不纯——秘籍上的武功就是如此独霸,当我练成之时,我以前所学的武功便用不上了,所以‘邪神’虽比我早练秘籍的武功,但他要学另一种武功,而致分散了他很多功力。事实上他和我交手不过数十招,便溜之大吉,让他成了漏网之鱼,我猛追了几十年,总是不能得手,后来——也就是十七年前,我在浙东的生死坪和武林的黑白两道联手厮杀了九天九夜,负伤而逃之时,‘邪神’出现了。”

听得紧张处,邵真紧追着问:“这次杀了他吗?”

吞了一口口水:“鬼谷子”不甘的道:“没有,我反而被他伤了。”

邵真惊讶道:“你反被他伤了?”

“是的。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可能早就死在他手下了。”

不甘的神色渗入了愤怒,“鬼谷子”道:“你知道我厮杀了九天九夜,杀了无以数计的武林豪杰,我敢说天底下可能没有第二个了,我不死,实在该说我是命不该绝。而‘邪神’那家伙是大阴险了,他一直隐藏在群雄中,一见我败走,方现身拦截我,企图让我死于非命,试想那时的我只有力气可逃走,仓促间,一不小心我的小腹挨了他一掌,差点丧命,但我仍是咬紧牙根,落荒而逃。”

无形间,邵真也对“邪神”恨之入骨了,他咬牙道:“真太便宜那家伙了!”

顿了一下,接着问道:“那现在你到底杀死了‘邪神’没有?”

“没有!”

悲伤的摇了摇头,“鬼谷子”道:“自那次之后,我就一直隐藏在这里,没有离开一步。”

“为什么呢?”

邵真不解的问道:“难道你不想报仇?”

“不!我时时刻刻都在想!”

咬牙、睁眼、握拳,“鬼谷子”道:“只是我挨了他那一掌……”

恍然大悟似的,邵真插口道:“你说着了人家道儿,就是指那一掌是吗?”

悲凄的颔了一下首,“鬼谷子”拂着银鬓道:“这一掌害我关在这‘鬼谷’已整整十七个年头了,唉……

迷惑的搔了一下脑瓜子,邵真道:“这一掌这么厉害吗?”

凄然的闭了一下眼,“鬼谷子”道:“他这阴毒的一掌称做‘噬骨抽筋’。”

低声叫起来,邵真被这骇人的怪词慑住了,他道:“噬骨抽筋?听起来很恐怖哪。”

“鬼谷子”道:“事实上是很恐怖,这招是有死无生的,挨上的人不出七天必吐血而死!”

抽了一口气,邵真道:“七天?可是你在此已十七年了。”

“鬼谷子”道:“我之所以能拖到今天,是因为我本身也会这种招式,而‘邪神’所发出的威力不能超过我本身的功力,十七年来,我仗着本身强大的内功抑住‘噬骨抽筋’使之不蔓延发作,否则早就毙命,哪能残喘苟延至今?”

沉默了一会,邵真道:“难道没有医治的方法吗?”

“没有。”

摇着头,“鬼谷子”道:“秘籍上清楚的记栽着被这种招式所伤是万死难医的,事实上,我能维持这么久不死已属含有太多的‘奇迹’成份了。”

邵真接着问道:“它对你有什么影响?使你痛苦吗?”

“那当然是了。”

“鬼谷子”痛苦地道:“它随时会逆冲发作,次数不一定,或一日三四次,或三四日一次;厉害的程度也不一定,有时真如噬骨抽筋般的痛,有时只是一般小痛;像方才的,算是中等的罢了。”

晃晃头,邵真道:“居然有这种怪事,真是邪门。”

顿了一下道:“难道你就这样窝在这里,全然不想办法吗?”

瞪了一下眼,“鬼谷子”道:“我又不想死,我怎不想办法呢!事实上我天天在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十七年了。”

邵真润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出了什么办法?”

“没有。”

沮丧的摇了一下头,“鬼谷子”道:“我还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

“什么?”

邵真低呼道:“这不等于想死是什么呢?”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点。”

猛然想起,“鬼谷子”道:“‘鬼谷’这里生长一种药草叫‘阴灵草’,它能帮助我压抑噬骨抽筋的发作,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

邵真讶然道:“难道说别的地方就没有吗?”

“鬼谷子”道:“有是有,但少的很,不好找。”

更奇怪了,邵真道:“那把它采集起来不就得了吗?”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摇了一下头,“鬼谷子”道:“这‘阴灵草’可说是世间上顶怪的草,但也因为它如此怪才愈显的它弥足珍贵。目前‘鬼谷’所生长的‘阴灵草’,不多不少,正好三株………”

邵真惊讶的道:“只有三株?”

“三株已算是很多了。”

“鬼谷子”接着道:“它在白天和一般小草无二致,但到了晚间便会开绽一颗浅黄色的小花球,它的生命很短促,大都在午夜之后开绽,黎明前凋谢死亡。”

“有这种草?”

讶异不止,邵真道:“它对你非常重要是不?”

“我说过它对我的帮助很大。”

略略沉思,“鬼谷子”道:“当我被‘邪神’伤着之后,持续不断的逃了三天,迷糊间闯进这块‘鬼谷’,正当噬骨抽筋发作,无意间吞食了‘阴灵草’,而致舒畅;之后,我每夜都采来吃。然而它并没有像传说的仙丹神草还我无恙,它仅是一种罕见的药草,对我的创伤有帮助罢了。”

稍一停,他接着道:“我说过我能苟延残喘于今,是有很多的‘奇迹’成份在内,而‘阴灵草’也是属于奇迹的一部分。”

皱皱眉,邵真凝思了一会道:“如此说来,你果真不能离开这里一步了。”

“可不是?”

一声轻叹,“鬼谷子”伤悲的道:“‘阴灵草’我不能随身携带,我如离开这里去寻找‘邪神’报仇,很可能就死在半路上;更何况经这漫长的十七年折磨,想我的武功可能早不及‘邪神’了。”

“鬼谷子”说着,又是一阵叹气:“唉,怎么办是好呢?”

邵真一时也不能为他想出一个好办法,他默默不语突然,“鬼谷子”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叫道:“有了!”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邵真道:“瞧你,想出什么好法子了?”

伸手一指,“鬼谷子”道:“你!”

“我?”

一愣,邵真道:“我怎么了?”

“鬼谷子”正色道:“你可以帮老夫报仇?”

“我帮你报仇?”

一愣,邵真诧异道:“你怎会有这种想法呢?我行吗?”

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邵真,“鬼谷子’苍老的脸上泛起一股错综复杂的表情——那仿佛是真情的流露,他激动的抖着他不大明显的喉结,他颤抖的伸出他那枝瘦骨如柴,皱纹满布的手掌,轻轻握住邵真的手……

邵真只觉他颤抖的手缓缓传来一股暖流——那是属于友善,友谊的洪流……

颤动着苍老而又微显泛白的唇角,“鬼谷子”缓缓道:“自从庄绣惠死后,我就隔绝自己,我连一个最起码的朋友也没有,我从来不知道我自己这么孤独,我也从来不知道我这么需要朋友,……”

握紧了一下邵真的手,“鬼谷子”露着微笑道:“可能是十七年来我的武功大退,我的魔性也退不少,而我的人性又成长出来,否则以前我怎么没想到我需要朋友呢?”

握紧了一下“鬼谷子”枯瘦的手,邵真微笑着由衷道:“很高兴你有这个转变,更高兴我有这个荣幸做你的朋友。”

高兴的合不拢口,“鬼谷子”拂着银髯放怀畅笑道:“幸好当初我没杀你,否则我怎有现在的快乐呢?到现在我仍不能具体的说出我为什么不杀你,可能是冥冥中天意给我的指示吧。”

稍稍一停,“鬼谷子”转回方才的话题,他道:“我方才的要求,你愿意答应我吗?”

“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乃是义不容辞之事。”

邵真正色道:“只是,我怕我的能力不能达到你的付托呢。”

“会的,你会的。”

灼灼的凝着眼,“鬼谷子”振声道:“活了这大把年纪,老夫阅历太多了,看的人也太多了。不是我托大倚老卖老,真的我还懂得看相呢。”

轻笑了一下,邵真顺口说道:“那真是太好了,你老就帮我相相,我是属于横死?冤死?还是属于飞黄腾达,不得了了不得的人?”

被他引得一阵发笑。

“鬼谷子”随即又正色道:“当然老夫不敢说是万无一失包你准,但八九不离十,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依我看哪,你坚韧而刚强,相貌堂堂,乃腾发之辈也。”

邵真素不信命理,他淡淡道:“有那么一日,当不忘记你老。”

“鬼谷子”却又接着道:“只是我无法从你的双眼了解得更多,你为什么瞎盲呢?你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吗?”

提到了他的伤心事儿,邵真心中不免一阵伤感,他轻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听了自然就不会说我是腾发之辈了,我所受的崎岖坎坷,我想,可能也不会差你太多吧。”

甚为诧异,“鬼谷子”连忙道:“你也有不幸么?快说与我来听!”

邵真遂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向“鬼谷子”述说……

听完,“鬼谷子”仰天一阵长叹:“天底下不幸的人,并不止我一个啊!”

耸了一下肩,邵真苦笑道:“我们是同病相怜。”

凝望着他,“鬼谷子”以坚定的口气道:“不!你不该悲伤的,不是么,你还年轻,人不可能一辈子一帆风顺,受点打击挫折总是难免的,老夫深信你是腾发明达之辈,你一定能找回你自己的重见光明,只要你不气馁,不自暴自弃,坚持你现在的奋斗。”

想不到“鬼谷子”还会说出这番大道理,直说得邵真心中暗叫惭愧!

羞愧的红了一下脸,邵真道:“小子当不忘你老今番之金玉良言!”

“得了!得了!”

挥着袍袖,“鬼谷子”道:“哪来这么多的鬼名堂?告诉你,老夫书念得不多,标准的老土大老粗,别再对我酸溜溜的,老夫受不了!”

被他幽默得发笑,邵真道:“我真不相信你是个杀人魔。”

忽地一愣,“鬼谷子”面上泛上一股莫名的悲凄之色,他仰首默然不语……

大惑不解,邵真道:“我,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朋友,你没有说错什么。”

缓缓的摇了一下头,“鬼谷子”苦涩的道:“不知怎么的,我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愧痛的感觉,这感觉很强烈。”

凝结了一下眉头,邵真问道:“你愧痛什么呢?”

“杀孽的血债,我想是的。”

痛苦的闭了一下眼,“鬼谷子”道:“我闻到了血腥味,很浓很烈,那是无以数计无辜的人流出的,他们无端的死在我手里。”

痛苦的伸出两只手掌,“鬼谷子’瞪大着眼凝视着,他突地把脸埋在两只手掌里头,他痛苦的叫道:“你闻到了我两只手的血腥味吗?我是个杀人魔王!”

默默的启动了一下眼皮,邵真沉声道:“对不起,我无意使你痛苦。”

“不,你没有理由责怪自己。”

用力摇了一下头,“鬼谷子”依然埋着脸道:“我迟早会有这种感觉的。”

心头一阵难过,邵真劝慰道:“你何必如此苛责自己?那并不完全是你的错,更何况那已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不是吗?”

“愈久,我的痛苦愈深,那是必然的。”

抬起头,“鬼谷子”依然那副痛苦表情,他沉声道:“血债,我是偿还不了的,但我必须偿还……

沉默了一会,邵真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呢?”

凝视他片刻,“鬼谷子”道:“你。”

一愣,邵真诧道:“我不懂。”

“我自个也不懂。”

仰天凝望着浮云,“鬼谷子”道:“你不是我的朋友以前,我从来也没有这种感觉,你洗刷了我的魔性。”

“我,我……”

蠕了蠕嘴,邵真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该说些什么,真的!”

握住他的肩肿,“鬼谷子”转颜笑道:“事实上你是无关的,难道你不认为冥冥之中有天道公理吗?我亏欠了天道公理,我自然是要偿还我所亏欠的。”

顿了顿,“鬼谷子”转口接道:“我遗憾我做为你的朋友而不能对你有所帮助,我只能说:你马上离开这里,去找‘玉大夫’治好你的双眼和你的脑瓜子,然后再去找使你掉来这里的‘六魔煞’——我实在该感谢他们,否则我就不会有你这个朋友了——报仇,救出什么侯爱凤的,你以为老夫的建议如何?”

喜出望外,邵真道:“你愿意我离开这里了吗?”

“何止是愿意,我简直是非常要你离开。”

紧紧的抓住他的肩胛,“鬼谷子”用力点头道:“难道说你也陪我窝在这里吗?嗅,但愿我没有说要留你。”

强烈的感激布于形色,邵真道:“我愿意将我的感激留在我的心底,因为那样才不会被忘记。”

“你尽管留着好了。”

一挑双眉,“鬼谷子”拍手道:“事实上我也没给你什么,我有吗?”

说着,他缓缓站起来,邵真也跟着立起来。

拉起邵真的手掌,“鬼谷子”重重的握了一下道:“路不好走,让我送你。”

语毕,身形一跃,连带邵真被“扯”了去!

“鬼谷子”身手确是不凡,单看他这身轻功术,就敢说没有人能对敌的了。

邵真连气也没运,只觉自己像个风筝似的飞上了半空,暗暗咋舌不已。

不过瞬刻,两人已停立在谷口。

认真的凝视着他,“鬼谷子”显然也依依难舍,他弯身拾起一只竹竿,送到邵真手里,沙哑的道:“原谅我能做到的只是这些。”

“太多了。”

抑住心中的激动,邵真握着竹竿子,哑声道:“我会再来的,带着‘邪神’的脑袋。”

轻轻的点着头,“鬼谷子”竟然滑下一颗老泪来,他哽咽着道:“让我套句老话,后会有期!”

说毕,一转身投入谷里去……

心头一阵凄然,邵真直立不语,片刻,方轻叹一声,拿着竹竿子当拐杖,一步一步的缓缓离去,渐渐的,“鬼谷”已被他运抛而去……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了,邵真很吃力的在道路上走着,他的确走得很吃力,他还不会一个人这样走呢,他一面走一面想起侯爱凤,她生死如何了?他更想起了“剑中宝”和“大憨侠”,他们死得好惨啊!

他孤单的走着,使他更难抑止心中的悲拗,他一片茫然,他要去哪里呢?

当然是要找“玉大夫”啦,可是怎么个走法?他一直注意着有无过路的人,好问问金安药铺是不是如此走法,可是走了这么久,就偏是没半个行人。他心想着这里好偏僻啊,失望加上悲伤,使他几乎要崩溃,可是他一想起“鬼谷子”的“奋斗”他又挺起腰来了,他更意识到要救侯爱凤,以及为“鬼谷子”报仇,他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怎么可以气馁呢?

他胡乱的想着,也胡乱的走着……

突然,邵真停下了脚步,他侧耳倾听——他似乎听到远处隐隐有蹄声传来!

慢慢的,蹄声越来越清楚,愈来愈近,他欣喜若狂,停立以待……

邵真扬起手中的竹竿,便想拦住来骑,不想马上之人却先开口喊道:“吴少侠!”

话意一落,那快骑也及时刹在邵真跟前。

心头一阵狂喜!邵真激动地道:“是你,姑娘!”

身手矫健的跃下马鞍,来人正是“玉大夫”之女——琴姑娘。

但见她此刻一副风尘仆仆,香汗淋淋,显然急剧的奔波使她很疲劳,可是,疲惫的脸庞也流露出一股兴奋、欢悦的表情,她抹了下额角的汗珠,微喘着香气道:“吴少侠,我正在找你……”

美眸一转,瞥见他带血的伤口,惊叫道:“啊!你受伤了?”

柳眉一蹙,又紧着问:“怎不见‘剑中宝’和‘大憨侠’两位前辈?”

邵真此刻的心清真有如滔滔波浪,一波又一波。

他原本沮丧、哀伤,不想会遇到了琴姑娘,他何等的兴奋啊!

但琴姑娘一连串的发问重又把他压抑在哀伤里,他感到伤口在发痛,这他原本几乎已忘却,他更感到疲惫、饥饿。

他又哀伤“大憨侠”和“剑中宝”的死去,他悲恸侯爱凤的生死不明……

琴姑娘见他这等模样,心知不妙,她急急道:“侯姑娘呢?”

努力抑制着心中的哀伤,邵真摇了一下头,道:“没救出来。”

“没救出来?”

吃了一惊,琴姑娘道:“那两位前辈……?”

咬了一下牙,邵真悲愤道:“他两位被‘六魔煞’杀死了。”

“当真?”

这一惊非同小可,琴姑娘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轻叹一声,邵真接着把“大憨侠”和“剑中宝”的惨死,以及自己如何掉入“鬼谷”,如何获生而认识“鬼谷子”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与琴姑娘听……

琴姑娘听完,既哀痛“大憨侠”和“剑中宝”二人的死去,也欢喜庆幸邵真的大难不死,她娇叹一声,说道:“‘六魔煞’真如此厉害么?”

“他们六人的联手,威力的确很厉害。”

邵真啼嘘道:“我身手不方便,而且‘大憨侠’和‘剑中宝’两位前辈几天来一直为我奔波,早就累了,六魔煞以逸待劳,我们当不是他们的敌手。唉!我为什么如此冲动,当时不注意到这点呢?”

“这怎能怪你?”

琴姑娘慰藉着道:“我们终究会杀死‘六魔煞’的!”

邵真凄然道:“侯姑娘落入敌手,可能是凶多吉少。”

琴姑娘本想说现在立刻去救侯爱凤,但她深知那是不可能的,邵真和“大憨侠”、“剑中宝”都失败,难道自己会强过他们吗?

当然不会,那么自己去徒然是送死罢了。

琴姑娘只好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侯姑娘会安然无恙的。”

邵真也明知现在哀伤是无济于事的,他转变话题道:“幸好遇见姑娘,否则我真不知怎办才好!”

娇柔一声,紫衣少女道:“我见你们久去不回,便瞒着家母跑出来……”

诧异的哦了一声,邵真插口道:“令堂不知道姑娘出来?”

讪油一笑,琴姑娘道:“她老人家在休息养伤,我不敢惊动她,只好偷偷跑出来了。”

邵真感激地道:“谢谢姑娘你的关怀。”

嫣然一笑,琴姑娘拂了一下乌黑秀发,娇声道:“少侠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能帮助你救出侯姑娘已是非常的歉疚的了……”

美眸流盼,琴姑娘又说道:“为今之计,少侠请你节制哀伤,待家母为你医愈创伤,再行为死去的两位前辈复仇,救出侯姑娘,你以为如何?”

轻轻一顿,目光瞥向邵真的伤口,关注地问道:“少侠,你这伤还挺得住吗?”

点点头,邵真暗咬牙道:“我已敷上药,想是不要紧。”

细细打量着,琴姑娘接道:“血流得不少,我们赶快回去,再为你查看伤势,好么?”

说着扯住缰绳,一顿脚尖便想跃上马,急又想起邵真此刻行动不便,不禁着实愣了下来……

她当然不能自己骑马让邵真走路,也不可能让他乘骑而自己赶路,势必是要两人共同一骑的了,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江湖儿女也不十分拘泥这些,问题是邵真瞎盲而且是受伤之躯,自是不能骑马赶路的了,那只好靠紫衣少女来握缰策马,既如此,邵真不握缰骑马便得坐在前头——关键就在这里,紫衣少女一个女人家的身形当然比邵真一个大男人的身躯要小,这么邵真坐在前面,岂不让在后头握缰者的紫衣少女添上了无比的麻烦——它可能遮住或阻挡了她的视线!如果说邵真坐在后头,那他势必要搂住紫衣少女的腰肢,紫衣少女一个清白女儿身,她怎“敢”呢?但如果坐在前头的话,邵真就得“窝”在紫衣少女的怀里,那岂不更“糟”?

这怎生是好?

一时,紫衣少女粉颊泛上两片绯云,娇羞不住,却也无法抉择定夺,她踟蹰犹豫着……

虽说邵真因受到撞击而致失去记忆,但那也只是说他记不得从前的事情而已,并不指他的脑瓜子已失去作用,他依然能思考,而且很灵光,他实际上并没有费很大的力气,便也想到了琴姑娘的困窘情形……

他踯躅了一会,道:“姑娘,我想我是挺得住的,我还走得动……”

“那怎么成?”

摇着头打断他的话,琴姑娘道:“你这等伤势加上饥乏,一般人早就倒了,你怎能再走……”

说着,一咬银牙,紫衣少女似已下定决心,她道:“到这种地步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们同是武林中人,江湖儿女,何避男女之嫌?少侠,你以为是么?”

心中暗暗欢喜,邵真知道琴姑娘决定与自己同骑。

说老实话,邵真此刻不仅感到伤口发痛,尤其是浑身的疲劳和腹中的饥饿,使得他像虚脱一样,几乎就要站不住脚,他不过是在咬牙硬撑罢了。

但他虽欢喜,口中却也不得不故作羞态状,道:“姑娘,你我……”

吹弹得破的艳颊倏又升起两朵红云,紫衣少女一咬下唇,抢着道:“少侠,你是正人君子,而且是奴家的救命恩人,今为救少侠你的伤势,共坐一骑,乃不得已之事。”

微微躬身,邵真恭谨的抱拳道:“只怕委屈了姑娘你。”

紫衣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搭话,便红着脸去挽扶邵真……

似乎是很艰难,但总算邵真是上了马,琴姑娘也踏马蹬跃上马鞍——果然不错,邵真几乎这去了她大半的视野,她简直看不见前头!

本是咚咚而跳的芳心更是加速度的跳了,琴姑娘羞红了整个秀娟的脸庞,她尽量抑住着急促的呼吸,她也尽量的使自己的娇躯不与邵真的身躯作太多或太紧密的接触,她更尽量的装成若无其事,她理了理微乱的鬓丝,但这动作只证明了她的急促,紧张和不安,她颤抖着唇角,细若蚊声的道:“少侠,你,你低些身子,我看不清前面。”

事实上邵真的一颗心也怦怦的跳,这不能怪他,任何人也要这样的——那扑鼻的淡淡幽香,那微贴着背的暖烘烘的娇躯——哪个男人不感到心胸急跳,乃至于心猿意马呢?当然啦,邵真是绝不敢有一丝的邪念,这并不表示他如何圣人,只是他认为“发乎情,止于礼”,这种情形,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是应该具有的,尤其是在此时此地!

所以,尽管当他弯低下身子——那几乎像是躺在琴姑娘的怀里了——的时候,他更加认真和努力的控制自己,他竭尽所能使自己平静,安详……

鲜红着脸蛋儿,琴姑娘轻咬着红润的下唇,长长一吸气,陡地娇喝一声,猛一扯缰绳,只见缰下之骑,一声长鸣,猛地四蹄并奔,如箭矢般射去,卷起滚滚尘埃……

马儿急奔着,也颠簸得厉害,这使得邵真的身子几乎是全躺在琴姑娘的怀里了,如此的耳鬓厮磨,确实使他们感到“不好受”,但他们只是默默无言,这样看起来可以表示“没什么”。

一个时辰多一点,终于回到了“金安药铺”。

娇滴滴的一仰身,琴姑娘在空中转了个漂亮的斤斗跃于地面,伸手扶下邵真之后,她一个箭步跨上门阶,轻轻敲着门环。

不过片刻,门被打了开来,探出一个头来:“噢,姑娘,是您回来了。”

开门的丫鬟一见是琴姑娘,连忙笑着弯腰道:“夫人找得你好急呢。”

“哦,知道了。”

轻点额首,紫衣少女回过身轻拉着邵真进入屋里……

紫衣少女把邵真带至原先他睡过的厢房里,她吩咐丫鬟们为邵真洗擦伤口,自个儿去找她娘“玉大夫”去。

邵真的伤口很快的被洗擦好,而且被敷上药和包扎好,紧接着,丫鬟们也为他送上了一盘食物。

肚子差点没饿扁;邵真也着实不客气的狼吞虎咽一顿。

正独自吃着,琴姑娘回来了。

邵真正吃得起劲,这也难怪他,他的的确确是饿过了头,竟没发现琴姑娘进来了。

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琴姑娘也不吭声,凝着两眸,水汪汪的望着邵真的吃相,唇角儿含着一丝浅浅的甜笑,显然邵真的吃相使她感到有趣。

“唉味!”

着实忍不住,琴姑娘掩唇轻笑。

猛发现有人,邵真差点没咽住了喉咙,他拉长颈子,用力吞下一口饭,伊唔着道:“谁?”

掩唇忍笑,琴姑娘道:“你尽管吃,不碍事。”

“是你,姑娘。”

放下碗筷,邵真想不到有人进来竟不知道,只顾埋着头与肚子拼命,想是自己方才那副馋相尽落人家眼底,一场五是出尽了,不禁红了一下脸,讪讪抹了一下嘴角,难为情的道:“姑娘……”

语一出口,琴姑娘显然知道他在难为情,连忙帮他下台,轻笑着,打断他的话头道:“对不起,我没声没响的闯了进来,没吓着你吧?”

轻轻一顿,接着道:“我心中因为着着一宗事情,以致于进门忘了敲门,少侠你不见怪吧?”

微笑着摇头,邵真坐正身子,朗声问道:“大夫呢?”

面色凝重,琴姑娘轻拂发丝道:“我方才说想的一桩事情,便是指家母。”

微感诧异,邵真道:一怎么,大夫?怎么了吗?是否她的伤……”

微笑着打断他的话,琴姑娘道:“家母那点伤早就无关紧要了,我说的并不是指那个……”

扬了扬浓黑的剑眉,邵真道:“说得是,这等伤都挺得下,大夫那点伤自是没什么了。”

眨了眨眼,紫衣少女面露不解的道:“家母又采药去了。”

轻轻一愣,邵真显然不能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琴姑娘似乎也发现自己那句话说得太没头绪,她赶忙接道:“方才我去家母房里,发现桌上留下一封信,她说她采药去,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回来。”

愣了一下,邵真道:“大夫采药要多少日子呢?”

轻摇额首,琴姑娘道:“通常都是好几个月。”

吃了一惊,邵真诧异道:“好几个月?那么久吗?”

琴姑娘轻吟道:“家母每年都要到深山荒谷去采集药草,最久曾经达半年才回来。”

轻轻一顿,柳眉蹩了蹩,琴姑娘显得很迷惑似的接道:“但是,今年已去过了,她老人家为什么又去了呢?”

愣了半晌,邵真嗫嚅着道:“那……那……”

瞟了他一眼,琴姑娘似乎知道邵真要说什么,她轻启红润的樱唇道:“关于少侠你的伤势问题,家母已在信上详细的交代我。”

轻捏手心,邵真微显紧张道:“大夫怎么说?”

美眸凝视着他,琴姑娘拂了一下乌溜溜的秀发,娇道:“家母嘱咐我为你治疗。”

轻怔,邵真旋抱拳道:“有劳姑娘,在下在此先向姑娘你致谢了。”

还了一礼,琴姑娘道:“少侠不该如此客气。只怕奴家的医术不及家母,而不能……”

邵真打断她的话语道:“姑娘你太谦虚了。”

轻露浅笑,琴姑娘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的医术与家母何啻是天壤之别?幸好家母将医治的秘方也一并在信上告诉了我,我将尽力而为……但是……”

话锋轻转,低说一声但是便停了下来。

轻扬眉毛,邵真蠕了蠕嘴没说话,他等待琴姑娘继续说下去。

一停之后,琴姑娘接着道:“但是,家母只提到少侠的眼睛,关于如何恢复你失去的记忆,却……”

诧异非常,邵真急道:“大夫如何说呢?”

琴姑娘道:“家母说待治愈你的眼睛之后,嘱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邵真道:““谁?”

琴姑娘眨了一下眼帘,道:“女华陀。”

“女华陀?”

一蹙剑眉,邵真轻念道:“‘女华陀’……‘女华陀’……”

邵真突然陷入沉思,口里依然哺哺念道:“‘女华陀’……我好像……哦,我想不想来!”

见他表情,琴姑娘问道:“你知道那人么?”

用力旋转了一下脑袋,邵真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随又问道:“见她作啥?”

琴姑娘道:“家母说她能恢复你过去的记忆。”

大喜,邵真道:“那太好了!她人呢?”

琴姑娘说道:“家母说,她可能在洛阳。”

“洛阳?”

又是一怔,邵真轻声细语道:“洛阳,我仿佛对它很熟悉……但是……”

他用力甩了甩头,道:“我想得头痛了,我记不起来啦。”

盯视着他,琴姑娘安慰道:“别着急,待我为你治好双眼之后,再到洛阳找‘女华陀’恢复你的记忆,那时你一切都可以想起来了,不是么!”

“是的!”

一股浓浓的希望以及一股浓浓的喜悦填满邵真的心房,他在期待着,深切的期待着那天到来,噢,那将是多么令人高兴的日子啊!

他低着声,但却掩藏不住他的欢愉与兴奋,道:“那天的到来,我就是我了!”

白花花的雪片,像鹅毛,在空中飞舞着,乱飘着。

放眼大地一片无垠的银白,好漂亮好漂亮哦。

哦,已是隆冬了。

“光阴似箭啊!”

邵真如此叹息飞逝去的日子,好生的快,三个月的日子已成了昨日黄花。

邵真在雪中踌躇着。

他如此当然不是在欣赏雪景,事实上他的双眼还被一层白布包裹着,他只是午醒后感觉到万般无聊,到外头的庭院散散心罢了。

他嗅着冷冰冰的空气,这使他沉闷的心胸感到舒展,他静听雪片坠地的声响,这又使他觉得大地有生气。

他负着双手,踱着方步,看起来是那么一股子的洒脱味道。

可是,再仔细瞧瞧他依然滞留有些睡态的脸孔,却又是一片的肃穆、阴霾和沉闷。他在想着什么吗?

是的,他在想侯爱凤,“剑中宝”和“大憨侠”。

这些日子来,每当午夜梦醒,便要情不自禁勾起往日愁肠。

他料想侯爱凤是凶多吉少了,一旦落入“六魔煞”那般凶残之辈的手里,她不被凌辱而死吗?

每忆及此,邵真便怒发冲冠,悲愤填膺,痛不欲生。

他想起自己这条命是侯爱凤帮自己捡回来的,而自己却不能帮她挣脱魔掌,让她几番吃苦受难,终至落入歹人手里。

他无时无刻在痛恨自己的无能而自疚自己的疏忽。他总觉得要不是自己把她一个人撒在客栈里,她怎会被“六魔煞”那些鼠辈抓去!

他想起在茅屋的那段日子,有欢笑,有眼泪的日子,尤其一想起她那段甜蜜蜜的一吻,邵真真是心痛如绞,久久不能自己。

他也时常会想起他不曾看清他们的面孔,而却为他杀身殉命的“大憨侠”和“剑中宝”。

他和他俩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大憨侠”和“剑中宝”却对邵真推心置腹,以致于肝脑涂地,捐躯殒命,这债,何等的沉重啊!

每每想到这里,邵真便要哀伤欲绝,痛不欲生!

正当邵真沦于愁绪万转,愁肠百结之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盈的娇喊:“吴兄。”

轻哦一声,邵真转过了身子,道:“琴姑娘。”

“吴兄,你又在想什么了?我一连叫你好几次你都没听见哪!”

随着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一名身裁窈窕,模样儿可人的姑娘走下了阶梯——正是小琴。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年龄相仿的俏丫头,她提着药箱子。

拂去鼻尖的雪花,邵真从容道:“我想,大概是我太用心听雪片坠地的声音了吧。”

仰起俏脸庞望望空中,小琴娇笑道:“雪片坠地的声音很轻微,你也喜欢听?”

耸了一下肩,邵真道:“我看不见,我只好用听的了,是不?”

“可是……”

忍住笑,小琴道:“雪早就不下了呀。”

“噢……”

猛一愣,再细心听听果真雪停了,邵真不禁难为情,想不到自己搪塞之言不拆自穿,一时竟也接不上话来……

“这回你可赖不着了。”

小琴娇声笑着,显然她和邵真很熟络了,她睨着美眸,噘着小嘴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莞尔一笑,邵真反问道:“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呢?”

眨了眨眼帘,小琴娇笑道:“我猜哪,八成儿你又在想,侯姐姐了,对不?”

脸色一黯,邵真道:“我想她是凶多吉少了。”

“吴兄,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

小琴凝眸道:“家母曾为她相命,侯姐姐决不是凶死之辈,吉人自有天相哪,你何用耽心呢?”

摇了一下头,邵真苦涩的道:“相命术再准也不过是臆测之言,它究竟不是事实啊!”

跺一下脚,小琴似乎有些不高兴,她努着嘴几道:“你怎么不相信家母的相命术呢?我跟你说过家母的相命术很准很准呢!”

不知道她是在有意在安慰他,还是当真坚持她娘的相命术。

邵真也不想去拂逆她,只是默默的垂下头,不发一言似乎不忍看他那副模样,小琴走近他轻声道:“吴兄,侯姐姐被‘驱蛇魔煞’那么厉害的蛇咬着都没有死,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一定安然无恙的……”

一提起“驱蛇魔煞”,邵真禁不住浑身怒火中烧,他咬牙,他切齿,他紧握着双拳,怒不可遏的道:“‘六魔煞’,我会把他们的肉一块一块的撕下来!”

看到他那副神情,小琴轻声道:“吴兄,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六魔煞’迟早会偿命的。”

轻抚着环目的白布,邵真轻声叹息道:“只是这两只眼睛瞎苦了我,否则我早就……”

言下之意不胜悲切!

见他那副歉苦神情,小琴无限歉疚道:“吴兄,原谅我至今仍不能让你重见光明,我,我很抱歉!”

“不,琴姑娘,请你不要这样说,这样只有增加我心中的不安。”

邵真连忙道:“我给你添的麻烦太多了,而你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是何其的多,你的自责只给我太多的不安,甚至于痛苦,要是我能够看见你的话,相信三个月前的你和今天的你一定消瘦了不少,我无法说出我心中对你的感激,我更不知如何的来报答你,真的,我……”

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小琴灼灼的逼视他道:“我们都不要再说这些好吗?”

邵真欲言又止,一声轻叹,俯首不语,他发现:他一直欠人家的债——人情债。

仰首望了一下穹苍,小琴扯紧了绣花衣领,柔声道:“外头有些冷,我们进去好么?我们必须换药了。”

说着,伸出纤纤玉手,带引邵真入房里去……

厢房里,邵真端坐着,小琴小心翼翼的为他解下眼上的白布,当白布被拿开之后,现出的是一层黑色药粉敷在邵真的双目上,婢女端上一碗清水,小琴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沾湿了以后,然后轻轻擦试邵真的两眼……

她显然是非常小心而且仔细,她全神贯注着一点也不敢分心,她显得很熟练但却很缓慢的轻擦那层薄薄的黑色药粉,每当她擦了两下,白布被沾黑以后,便把白布浸入碗里的清水,但只见那黑色药粉一浸入碗里的清水,立即化为乌有,显然那碗里的清水并不是单纯的白水而已。

小琴如此反复的擦拭着,但速度着实的缓慢,仿佛快了会弄痛邵真的眼睛。这工作看来一点也不繁重,而且简单极了,但它事实上是一项具有高度技巧与非常耐心的工作——那黑色药粉具有强烈的渗透作用,所以它虽敷在眼皮上,实则药力,深入眼睛内部里去,但如果不小心被弄散在面部上,也会渗入肌肤里去,那就造成了不对部位下药了,这不打紧,黑色药粉是主治眼疾,但一旦渗入其他肌肤里去的话,反使肌肤腐蚀糜烂,后果堪虞!

是以,小琴决不能大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邵真那张俊美英挺的脸庞印上个疤,那才真糟!

当小琴擦净邵真的左眼时,几乎费了半个时辰,而她也累得香汗淋淋了。

丫鬟看得过意不去,张嘴道:“姑娘,让奴婢来为公子擦拭,你休息吧。”

掏出丝帕擦擦额上的汗,小琴摇头道:“不,还是我自个来。”

说着,继续她的工作……

将近一个时辰,小琴总算顺利的擦净那层粉末,她轻吁一口气道:“吴兄,好啦。”

俯下一直仰着的脸庞,邵真转动着颈项,轻笑道:“这次怎么比往日要久?天,我的脖子几乎要僵过去了哪。”

小琴和丫鬟不禁掩唇轻笑。

小琴喜形于色,道:“这是好现象,药粉不好擦表示药力深达眼睛内部里,这有助于吴兄早日恢复光明。”

心头一喜,邵真兴奋道:“我真希望现在我能张开眼睛,以便能一睹佳人真面目。”

芳心一阵羞喜,小琴忸怩道:“瞧你也跟我嚼舌起来了。”

说着,蹲下娇躯,小琴接过丫鬟的另一块药布,细心的在邵真的眼帘上一阵轻拭之后,嘴里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挺了挺腰杆子,邵真说道:“怪怪的。”

蹙起了蛾眉,小琴神情倏地凝重起来。

她问道:“怎么怪法?”

轩了轩两眉,邵真沉声道:“我说不出来……嗯,不太舒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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