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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栖凤谷苗菁菁寻仇

又是一夜飘雪,雪不大,但满山遍野白茫茫。

雪停了,东岸上似乎有些泛红色,只是云层仍然厚,太阳光仍然挤不出来。

老金矿村中没有牲口,只有金小山的一匹马,如今要把扁和同钱凤二人送到墨云谷,两个人谁也不能翻山越岭走长途,因为要是连走三天下来,只怕二人全得躺下了。

不过这事对金小山而言,并不是件麻烦事,他立刻就在饭铺里做了一个驮物架子,别忘了他金小山可是当年在山西高原上赶过牲口的,前不久他还叫“桃花娘子”方小玉同她的丈夫欧阳亮二人坐过的。

很快的做好个货架子,架子上铺好被褥,人坐上去再在身上盖上一张毯子,晃里晃荡的可舒坦呢!

临走,钱掌柜拉住阿凤的手,哑着声音道:“阿凤,自从你长了这么大,头一次离开爹,记住,去到墨云谷,见了你水大叔,先问个安,住在那儿可不比在自己的家,你自己要放伶俐,可别惹人厌啊!”

钱凤要落泪,早听一旁的金小山道:“钱掌柜,你老只管放心,过不多久,我就会来接你的,到时候又可以在一起了。”

已经坐在架子上的扁和呵呵一笑,道:“傻小子,到了这时候你还叫‘钱掌柜’,该改口叫岳父大人了,哈……”

金小山全身一哆嗦,看钱凤正在低头,而钱掌柜却抚髯直点头,不由赧然一笑,道:“我……我……我们走啦!”

他终于还是未叫出口来。

终于,金小山牵着他的枣红马走了。没有多久,他突然听得身后脚步声,回头看,只见小五子跑着追来。

金小山一怔停下来,连坐在马上的钱凤也回头望。

小五子追上金小山,喘着大气,道:“小山哥,见了水大叔替我说一声,就说我小五子也想去墨云谷,请他点头答应。”

金小山笑着拍拍小五子的肩头,道:“好,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去得成。”

小五子一听十分高兴的哈哈笑着折回老金矿村了。

又见山坳处的那片小瓦房,金小山心中可在琢磨,姓关的儿子烂眼关宏色被杀,如果这时候又在那里设下什么毒谋,必然是令人吃惊的,自己可得小心应付,否则……

这时坐在马背货架上的钱凤早指着那小瓦屋,道:“小山哥,我看了那屋子就有气,那个该死的关宏色。”

扁和道:“这地方可真不错,山明水秀,虽是严冬,也是另一番好风景,姓关的那小子可真会选地方,算得是世外桃园。”

金小山道:“地方虽佳,可惜住了个卑鄙小子而令美景蒙尘。”

三人正说着呢,小瓦屋正到眼前,金小山三人望去,只见两扇净亮红漆大门紧紧的闭着,前日的一场搏斗,死的人早不见了。

金小山正要走近小瓦屋内看,扁和早叫住,道:“快走吧,别在路上多事了。”

金小山这才拉着马,沿着山道往前赶。

哪晓得他才拉马走了十几丈路,小瓦屋的木门呀然而开,苗菁菁正双手叉腰的叫道:“姓金的小子,你不进屋来歇歇腿?”

金小山三人俱一惊,怎么小瓦屋里还有这么个俏娇娘。

哈哈一声笑,金小山高声道:“哟,原来你在屋里呀。”

苗菁菁尖声道:“等你呀!”

金小山冷哼一声,道:“如果你不想进丰都城,那就早走为妙。”

苗菁菁不甘示弱的道:“就算我要见阎王,也得找个伴儿,而这个人正是你姓金的。”

金小山一声哈哈,道:“这么办,你只管在此等着,三五天内我必会再来,到时候让你如愿以偿如何?”

苗菁菁尖声笑道:“你想借故遁走?”

金小山回道:“没有那么一说的,眼下我还有事,不过我可得提醒你,最好你把那个叫什么五月花庄的好样人物全招来,否则扯横在地上的,难免又是你等。”

苗菁菁突然尖声道:“姓金的,五月花庄正迫不及待的要剥你的皮,剁你的肉呢,王八蛋,臭小子,狗生的,你为何不这时来呀!”

金小山听苗菁菁大骂不绝,一怒之下抛去手中缰绳,扭身待要往小瓦屋那面冲过去,这时坐在货架上的扁和,淡然的对金小山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大怒之下冲过去的。”

已走出两丈了,金小山猛回头,道:“这婆娘在骂我,明敞着要我收拾她呢!”

扁和道:“你要是去了,不一定会被她收拾呢!”

金小山道:“我不信她会逃出我手。”

扁和怒容满面,道:“小子,你是怎么了,这时候该是用你脑筋思考的时候呀,你怎么一味的不听劝。”

金小山一怔,扁大叔这是头一回向自己发脾气。

早又听得扁和接道:“你把我扁和老远的从过山岭村请来,我可不愿意死在半途上。”

金小山一听,走近马前,道:“扁大叔,你的意思是……”

扁和这才小声道:“要我说那间屋子去不得。”

金小山回头望望小瓦屋,见苗菁菁双手叉腰还在叫骂不绝呢,不由问道:“大叔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扁和望望小屋下的苗菁菁,道:“首先你该想得到,那女子一味的找你拼命,可是她为什么不追来?而我们已走过一段距离,她才开门出来激怒你,这又是为什么?只此两项,你小子就该知道那女子的阴谋与诡计了。”

钱凤原想叫金小山去杀了那女子的,这时一听扁和的解说,立刻点头道:“还是扁大叔说得对,你千万别去。”

金小山道:“可是那女子骂不绝口,我可是个大男人……”

扁和道:“何妨把她当歌听?”他望望金小山又笑道:“你会不会唱歌呀?”

金小山道:“扁大叔,这时候我还唱得出口?”

扁和笑道:“别忘了,扁大叔可是大夫,我叫你高歌一曲,自然能解除心中的忿怒之气。”

金小山无奈的道:“我一共只会一首歌呀!”

扁和道:“只要唱得好听,一歌也能走天下,小子,你唱吧!”

金小山清了清喉咙,立刻敞开大喉管,唱起来:“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亮。

那春风吹——”

这是山西人人会哼唱的绣荷包,金小山没说错,他也只会这么一首歌。

但他也才引吭高歌中走了没五六丈远,小瓦屋门边的苗菁菁已伸出右手戟指金小山尖叫道:“姓金的,你这个泼皮无赖小子,你不是人生的,你是金沙河里爬出来的王八,你不是有‘阎王梭’吗,为何不敢来了,姑奶奶在这儿等你呀,小屏血娃儿!”

金小山的歌声没接着唱,因为远处小瓦屋下苗菁菁的辱骂声尖吭,听在他的耳朵里令他受不了。

突然间,坐在货架上的扁和冷然沉喝,道:“接着唱,声音要压过那女子的。”

金小山一咬嘴唇,猛吸一口气又高唱起来。

只是他的歌声已走了板,因为他牵着马走得更快了,快得当他唱完那首“绣荷包”时候,早已听不见苗菁菁的尖吭叫骂了。

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大冷的天已把金小山憋出一头汗水来。

钱凤这才低声安慰道:“能把骂声当歌听,也算是一种高深修养,其实不理会,我们又有些什么损失的。”

金小山几乎把一肚皮的气出在钱凤身上,他沉声道:“挨骂也是看挨谁的骂,那个骚娘货又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挨她的骂,这口气我咽的十分痛苦。”

扁和一笑,道:“你的歌词很美,可惜后来你唱走了音,那女子的骂声难听,可是我却以为有如好歌一首呢!”

金小山道:“我可敬可爱的扁大叔呀,那女人是在骂我呀!”

扁和道:“我知道她在骂你,不过你想到没有,二人对骂,只不过给旁观者听,目的是当着别人面在羞辱一个人,如今我们这些旁观者并不把她的谩骂当一回事,你又为何不一笑置之呢!”

货架上坐的钱凤也道:“小山哥,大叔是为你好呀,想想那天我被他们用一块丝帕在面上一扬,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知他们的诡计多端,而且是令人防不胜防呢!”

扁和不屑的一笑,道:“那是江湖上下五门的东西。”

他一顿又道:“不过可别小看这些下五门的人物,不少江湖高手、武林豪杰,就是在他们的手中阴沟翻船的。”

又是一阵疾走,总也走出五里外了,前面正有一片老松林,松枝叶上仍覆着白雪,有几只乌鸦正自林中穿出,聒噪着飞向对面山头去。

金小山望望天色,对马上货架两边坐的扁和同钱凤道:“我们就在这儿啃吃些粮食吧。”

扁和点头,道:“八成你还想去找那女子吧!”

金小山大而方的嘴角一撇,道:“我是想去找那贱女人。”

边把马拴在松树根上,扶着扁和与钱凤二人下来,且又取出干粮。

三人才吃了一半,金小山突然抛下干粮,道:“我暗中去看看,那小屋中究竟有些什么要命的东西,姓苗的女人竟这般大胆的向我金小山叫骂不休!”

金小山人已走出五六丈远了,钱凤如何能拉得住?

扁和突然喝叫道:“回来!”

金小山回头不回走,站下来道:“扁大叔,你尽管放心,她啃不了我一口肉下来的。”

扁和忙道:“你去可以,且让老夫把话说完再走不迟!”

金小山这才缓缓又走回来。

扁和望望钱凤,这才对金小山道:“凤姑娘说她曾中过迷帕?”

金小山道:“那是关宏色,他已被我做了。”

扁和道:“但你此去仍不可不防。”

金小山点头,道:“小子记下了。”

扁和道:“光是记下有个屁用,要知江湖上太多迷魂毒药之类,有许多无色无臭无味的毒药,连中在身上人都躺下了还不知道的可多着呢!”

金小山一听,立刻想起自己曾被捆在豹子崖的事来,当时自己不是中了“黑老虎”马步高的毒药吗,要不是水大叔出手相授,自己只怕早完了。

心念间,忙点头道:“扁大叔说得是,小子也曾上过这种大当的。”

伸手入怀,扁和自怀中摸出个小盒子,自里面取出两粒玉米大小的红丸,交在金小山手上,道:“拿着,只等到了小瓦屋附近,就把这两粒解毒丸塞进鼻孔,不过能不去最好不过。”

金小山接过红丸,道:“有了扁大叔的解毒丸,我金小山更不怕他们了。”

望着金小山如飞而去,扁和摇头道:“修为上稍欠火候。”

钱凤道:“扁大叔,我真替他担心呀。”

扁和呵呵一笑,道:“算了吧,他都不为自己的事担心,你还担的什么心,我二人且等他一阵再说。”

金小山离开老松林,他走地如飞,不多久就见那小瓦屋,这时正在冒烟,光景是该做午饭了。

金小山可并未由前面台阶往小瓦屋前走,他绕了个大弯,到了小瓦屋后面。

金小山也并未忘记把两粒解毒丸放入鼻中,这时他忖度四周,解毒丸塞入鼻子里,立刻有着一阵苦辣味道,几乎令他打了个喷嚏。

又见那扇破窗,破窗已用木板打牢,但金小山掩到破窗下面的时候,屋里面的人语他却听得十分清楚。

“你说得不错,那小子确实是个鬼灵精。”

是个苍老声音。

屋子里苗菁菁道:“我把我所知道的骂人话全搬出来了,不知怎的那个姓金的王八蛋不但不怒,反倒唱起歌来,真气死我了。”

沉声嘿嘿一笑,那苍老的声音道:“如果你生气,那么这一仗又是那小子赢了。”

金小山听得一愣,他出气自嘴巴,狮目却皱得紧……

突又听得苗菁菁道:“听那小子说,三五天内他会再来,八爷呀,你看我们是暂回五月花庄呢,还是在此住着等?”

苍老的声音道:“屋子里现有几坛女儿红?”

苗菁菁道:“三坛半了。”

又听那苍老声音,道:“我省点喝,咱们在这儿等,不收拾那小王八蛋,我心终是难安,宏色年轻轻的就死在那狗东西手中,等他爹回来,我拿什么向他爹交待。”

苗菁菁道:“这不关八爷你的事,当时你又不在场。”

这时候里面似是有着吃喝与碗筷声传出来,金小山正欲撞进去收拾二人呢,突又听得苗菁菁道:“八爷呀,你在门口布下的剧毒,风刮雪盖的,只怕已失了效果了吧?”

金小山一惊,不由得暗暗佩服扁大叔的见解深,当真是入木三分。

早又听得苍老声音道:“至少门窗上的剧毒仍在,只要那小子伸手一按上门窗,他就算死定了。”

金小山更是一惊,忙着偏头细看面前的破窗子,隐隐然似有着一层粉状物附在上面,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心中琢磨,这屋子里当真藏着何等毒物,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苗菁菁如果不是有这老毒物撑腰,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明敞着侮骂自己。

突又听得小瓦屋中苗菁菁一声尖笑,道:“八爷你……”

那苍老的声音哈哈一笑,道:“这事完了以后,你可愿跟老夫回百毒谷去吗?”

苗菁菁嗲声嗲气的道:“跟八爷去学艺呢,还是去替八爷暖被窝呀?”

又是一阵哈哈笑,苍老的声音道:“一切随你的意愿如何?要知老夫尚未有入室弟子,你若从了老夫,我石八的制毒秘笈就传授你了。”

苗菁菁“啊”的一声,声似棉花糖似的软软的道:“不过我可不能叫你师父,你想想看,哪有师父同徒弟一张床的,而我又是个女子。”

石八呵呵笑道:“我说过,一切全随你呀,哈……”

一声“嘤咛”,紧接着又是一声“啊”!

窗外的金小山听得可真切,全是出自苗菁菁之口,心中琢磨,这两个“异类”,不是在吃午饭吗?难道舍饭而登巫山不成?

金小山低头四下看,正看到脚下有块大石头,足有人头那么大。

弯腰双手托起来,金小山一声“哦——”,奋力把石头砸向那用木板钉牢的窗子。

“轰隆”一声大震,那扇窗子再次被金小山砸破,屋子里他看得可真切,只见那苗菁菁上衣已解的坐在一个黑面灰髯老者膝头上,那老者一手抱住苗菁菁的蛇腰,一手攀着苗菁菁的大腿。

这时吃惊的苗菁菁手上,正握着一只细瓷酒碗,光景是姓石的口中喝着苗菁菁送来的女儿红,两只大手还在捏豆腐呢!

金小山并未进屋子,他只是双手掖在胁下面,轻松的打着哈哈,道:“对不住,对不住,怎么我每次来的都不太巧,总是打散野鸳鸯,破坏你们的好事,对不住呀!”

苗菁菁长身而起,边扣着衣扣,边又骂道:“好个狗东西,你终于还是来了。”

石八惊目如炬,面色更见黑如墨的站起身来,怒喝道:“你就是姓金的小子吧!”

金小山冷然一笑,道:“我姓金,只是并不叫小子。”

缓缓的往窗边移动,石八厉声道:“老夫不管你是不是叫小子,只问你为何狠心的杀死我的徒儿关宏色?”

金小山轻松一笑,道:“怎么的?你应该谢我呀,为何还要向我金小山兴起师来问起罪了,当其是岂有此理。”

石八怒道:“你在放的什么屁?”

金小山手指石八身后的苗菁菁,道:“你这个老糊涂蛋,也不深入一层的想想看,如果要不是我替你收拾了关宏色那个小色狼,哪有你这个老色狼在这山‘白’水秀的精致别墅里,同这浪货捻和的呼天抢地到忘我之境呀!”

金小山话未说完,突然石八双手齐挥,两团各异其色的毒粉细砂,已向金小山迎面撤来,出手之快,手法之准,当真连金小山的退路也封锁住,且听石八厉声喝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死吧!”

金小山并未应声倒下去,他冷笑一声,回身就“逃”!

屋内的石八看得十分清楚,金小山是由一团白雾中冲出去的,也就是说金小山必已吸入不少毒粉。

石八身后的苗菁菁道:“那小子中毒了!”

石八厉声喝道:“追!”

当先穿窗而出,在他身后,苗菁菁也拔刀在手的穿窗追出小瓦屋。

金小山哪会逃走,水大叔的谆谆告诫,一个手持“阎王梭”的人,只有追杀他人,不着兴被人追杀的。

还未转过一个小山脚呢,石八已见金小山当路而立,右手掌上极光连闪不断,一脸笑意也含敌意的望着自己,不由得一愣稍顿,缓缓的向金小山逼近,边冷哼,道:“你已中了老夫的蚀心毒,难道你没感觉……”

苗菁菁也已追到,闻言早一摆手中两把短刀,道:“八爷,我们上!”

金小山冷哼一声,道:“什么玩意,就你那点毒粉,也想把你家小爷送上西天,娘的皮,门都没有。”

石八心中一栗,难道这小子也懂得用毒不成?心念间,惊目一瞪,厉喝道:“既未中石八爷的毒,你又为何逃走?”

金小山“哦呸”一声,囊着鼻子道:“老毒物你看小爷手上托的何物?”

石八道:“不就是水行云的‘阎王梭’吗!”

金小山点头道:“不错,是‘阎王梭’,但你可曾听谁说过手执‘阎王梭’的人撒鸭子逃走的?”

石八想道:“难道你小子不是中了老夫的蚀心毒粉而逃走的?”

金小山道:“狗屁,我只不过把你们引来此地。”

边四下一望又道:“看清楚了吧,这地方两面是山,而且是悬崖峭壁,无处可落脚攀登,前后也只有这条小小山道,这可是个无处可逃的好所在哟!”

话声是轻松的,但听在石八与苗菁菁二人耳中,却实在不是滋味。

石八一声怒喝道:“好小子,听你的说话口气,比之当年的‘阎王梭’水行云来,竟然是同出一辙的毫无二致呀!”

苗菁菁也尖声骂道:“八爷,别听这小子嚷嚷,觑准了再给他致命一击。”

石八突然双肩一紧,道:“这小子怎的说话囊囊的,敢情他原来在鼻子中塞了东西呀!”

苗菁菁这时才惊叫道:“对呀,一开始我还以为这王八蛋冷天受寒了呢,却原来他在鼻子里塞了东西,怪不得他未中毒,真是可恶!”

突然一阵冷笑,石八忙又自怀中一探,道:“江湖上的‘石斑鱼’石八爷,如果只有那么两下子,那岂不是浪得虚名?且看你小子中了老夫的沾肤化浓毒砂以后,你如果仍然若无其事,那时候老夫自当甘拜下风。”

金小山一听,立刻想到那小瓦屋的门窗上附的毒物来,这可不能再有恃无恐的等闲视之了。

他不等石八扑近,陡然一个大旋身,看似身子向下低,但就在石八挥手中,他却突然拔地而起,人已蹿升三丈,只见他双脚交替的在山道边的峭壁上连登不停中,又是一个大翻身,头下脚上的向地上的石八当头落下。

石八的毒粉在金小山的双脚下飞过,沙沙声中全贴岩壁上,他正欲伸手又掏摸呢,金小山的“阎王梭”已自空中打出。

石八举首仰望,左手袍袖狂撩向那点闪发着极光的星芒,双肩互扭而上身侧偏,不料那点寒芒突然中途一收,早隐于金小山落下来的身后面。

石八的右手已握出一把每粉正待振臂打出呢,不料金小山那已收回的“阎王梭”,却更以比上次快上百倍的速度,宛如流光倒逝的一闪而来,就听“砰”的一声脆音,石八的一把“沾肤化浓毒砂”就在自己面前飞开来,而石八的右手,似已被打碎般的五指无力,血流不断,痛得他狂叫一声,掉头就逃。

一旁的苗菁菁看得真切,她哪还敢停留,狂叫一声,也跟着石八往来路而奔逃!

金小山哈哈一声狂笑,道:“姓石的,你如今的样子才叫做逃犯,但是你二人能逃多远呢?”

“阎王梭”握在掌中,金小山迈开大步就追,转眼之间,前面的石八与苗菁菁二人已到了小瓦屋前,但见后面的金小山追得紧,二人谁也顾不得天寒地冻,山溪边还结的冰有三尺远,急急的调头趟过冰冷的溪水逃向对岸。

金小山追到岸边,见那山溪足有七八丈远,自已万难跃过,如果也趟水追去,这受冻的罪可大了。

于是,他收起“阎王梭”高声对石八与苗菁菁道:“别跑了,慢慢走吧,彼此后会有期了!”

见金小山未追过山溪,苗菁菁双手又叉在腰上回头骂:“屏血娃儿,你不得好死啊!”

金小山未回骂,缓缓的走近那座精致的小瓦屋,本来还觉着可怕的,一把火烧了心里总是不是滋味的,但想想这小屋四下里全是剧毒,留之终是害人。

于是他小心的进入小瓦屋中,小灶上有火,那支大铜火盆中正有着熊熊炭火。

当金小山跃出小瓦屋不久,已见熊熊大火而起——

金小山冷冷的走向刚刚打斗的现场,回头看,不由得心中一个大疙瘩,太像了,那不就是“坐山虎”张耀当年烧毁自己的家模样吗?

而远处的山溪对岸半山上,苗菁菁正替石八包扎右手伤处,这时她指着小瓦屋道:“八爷你看,那姓金的小子多可恶,他竟一把火把屋子烧了呢!”

“石斑鱼”石八牙齿咯咯声,也不知是右掌痛的,还是气的,但一阵咬牙后,破口骂道:“不除此小子,老夫就不是石斑鱼!”

要知那石斑鱼在水中最是毒,大山里也只有金沙河出这种鱼,这种鱼长得可肥大,而且生得五颜六色,但却是剧毒无比,不少淘金客捉了这种鱼以后,如道的把它甩死,不知道的拿来煎了吃,反倒被毒死,所以有些淘金客叫这种石斑鱼为复仇鱼。

如今石八在伤痛之余也留下话来,他要金小山好看。

不过金小山可未听见,因为当金小山取下鼻中的两粒解毒丸回到老松树下的时候,扁和正在小睡,只有钱凤,见了金小山回来,才绽开了笑脸而迎上来,道:“你终于回来了,可把人急坏了。”

金小山一笑,道:“我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坐在石上闭目的扁和,闻言睁眼道:“怎么样,你把那女人打发了?”

金小山摇头,道:“没有。”

扁和已站起身来,闻言一怔,道:“怎么了,可是怜香惜玉?”

金小山已去解马缰,边回道:“那女人眼尖腿又快,被她同个叫石八的老头子二人一齐踩溪流而逃了,我看溪水太冷,也不追了。”

扁和一听,惊讶的道:“石八,石——八,这名字我听人说过的呀,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呢!”

金小山扶着钱凤坐在货架上,又挽着扁和坐上去,这才对扁和道:“我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我暗中听他们说,是什么百毒谷的‘石斑鱼’石八的——”

扁和一拍手,叫道:“对了,是有个叫石八,这人可是一双惊目,颚骨奇大黑呼呼的——”

金小山忙笑道:“对,对,就是这个扮相。”

扁和点头道:“说起来是几年前的事了,我正在一处山川里采药,突然遇上两个大汉子,一个个口吐白沫,面色铁青,眼看就要死在山道上了,是我把他二人救活的,问起来,他们才说出是被人害的,那个人叫石八,就是你说的那样子。”

金小山一听,轻点着头,道:“当时听那石八的口气,他似是知道我水大叔,只等我们到了墨云谷问我大叔就知道了。”

蹄声“得得”的敲打在山石上,听起来十分有致,连金小山的脚步也有了一定的节奏感,三个人一匹马,不疾不徐的赶往墨云谷而去……

但这时候,另一个地方的蹄声,却是有如雷动,那是自蓝关往东,一条官道直上十八盘岭,八匹健马上,却只有一个人,这人正是远从黑水岭来的郎老大,满面的红胡子,腰里插了两把短柄板斧,老粗布棉袄上扎了一条粗布带子,狭长裤狼皮靴,翻毛的长袜于拉的高。

只听他“哈——哈”连叫,自己一马当先的朝着龙驹寨以南的山道中转去,因为石北斗就住在风火沟,那地方要是步行,总得走上一天多,如今八匹马一人骑,七匹空鞍马紧在后面追,正午的时候,他已立马风火沟的对面半山脊中间。

“石北斗!石北斗哇!”

山沟里有个大茅屋,石北斗正在门边编织竹篓子,他老娘同媳妇正逗着小儿子在屋子里烤火烧吃粟栗子呢。

对面山脊上的叫声像打雷,石北斗一惊,一手遮双眉朝着山脊上望,心中暗叫:“我的乖乖,这会是谁?”

不旋踵间,山脊上的叫声更亮了:“石北斗!石北斗!”

反身走入茅屋中,石北斗墙上取下鬼头刀,道:“我去看看是哪个在叫我。”

老娘跟着老婆儿子全挤在门边望,石北斗早大踏步的直往山脊上跑去……

也只跑了一半,他已高声叫道:“好家伙,红胡子干起贩马生意了。”

不错,山脊上未下马来的正是郎老大,二人就在山脊上互抱一起大叫着狂笑不已——

“老远的找我干什么?”

郎老大一拍石北斗那又宽又厚的肩头,笑道:“回墨云谷呀!”

石北斗一听,犹似冷水浇头的道:“我石北斗早把墨云谷忘得一干二净,要去你自己去,当知好马不吃回头草,老谷主愣是披了件王八盖,我老石看了就窝囊!”

郎老大一声咆哮,道:“你有完没完?”

石北斗道:“怎么啦?难道不是……”

郎老大道:“你说得对,可是那是过去,如今谷主已回墨云谷,他一回来就把那对男女赶跑了,如今是找我们几个人重回墨云谷的,上马吧!”

石北斗惊奇的道:“你说老谷主连他那个师妹也赶走了?”

郎老大道:“何止是赶走,只等我们到齐,就要去索她的命了。”

突然间,石北斗捧腹大笑,那声音直在四山回荡不已,连郎老大也狂笑起来……

于是,石北斗回头对山下叫道:“娘,我回墨云谷了,老谷主召我呢!”

石北斗说走就走,接过一匹马来就骑上去,一抖缰绳,对郎老大道:“走,找王壮他们去!”

又是一阵蹄声雷动,八匹马上只有两个大汉,一个是红胡满面,金刚怒目,另一个虬髯黑汉,好大的一张嘴巴,如果石北斗要咧开大嘴,足可以塞进个拳头。

二人粗犷中有着义薄云天之气,沿着山道奔驰在层峦叠蟑的万山丛林中……

第二天却又下起大雪来,但大雪未阻止二人的行程。这天晚上,他们已赶到老虎崖,那儿就是王壮的家。

王壮家在老虎崖下,父母健在,兄弟二人却都未成家,这天正下着大雪,王壮的兄弟王强在家中干活,王壮一人往山里去打猎了。

郎老大与石北斗二人赶来的时候,那王壮尚未回来,马蹄声早把王强引出屋来,他不认识郎老大,见二人长的威猛,不比哥哥差半点,早迎上去道:“二位这是要找谁?”

郎老大粗声道:“王壮呢?”

王强怔怔的道:“我哥哥不在家,二位找他何事?”

石北斗早对王强道:“不在家没关系,告诉他立刻回墨云谷去,这里我们给他留下一匹马。”

王强忙摇手道:“二位还不知呢,我大哥发誓不回墨云谷了呢!”

郎老大一笑,道:“赌咒赌咒,屁股朝后,管屁用,告诉他回来就上墨云谷。”

王强道:“天都快黑了,要走也得等到天明才走呀!”

石北斗一愣,道:“你不是说你大哥不在家吗?”

王强道:“他是不在,但他不久就会回来的,他入山打野味了。”

郎老大一听去打野味,立刻叫王强把六匹空鞍马拴好,一摆手,道:“老石,咱们迎上去看王壮会弄些什么可口的野味,不一定咱们今晚就在他这儿歇一宿。”

石北斗一抖缰绳,两匹马立刻往深山中冲去——

天似乎真的黑了,如果这时候还有些光亮,那一定是覆盖在地上的白雪反映的。

石北斗一马在前,一连的越过两个山头又穿过几处老荒林,远处突然有群狼狂叫声传来。

“狼群!”

石北斗一惊,回头对郎老大叫着。

郎老大点头道:“听起来恐怕有十几二十只吧!”

急驰的怒马,突然前蹄一扬,几乎把石北斗掀下马来,而郎老大却已驰在前面!

前面,却正是一处断崖,只见不下二十只恶狼,把一人阻在断崖下彼此互应着往山崖下的大汉狂扑,那大汉却舞动着一柄钢叉,背贴在山崖边左挑右插,兀自狂挥不休,连郎老大与石北斗二人赶来,他也浑然不觉。

郎老大的马一冲到,口中厉烈的大叫道:“杀!”

石北斗也拔出鬼头刀,二人拧身落下马来,双脚一点地间,立刻杀入狼群中。

郎老大的一双板斧,舞得紧,一上来就被他劈死四头狼,石北斗双手握着刀把子,连杀带踢,刹时也砍死三头狼,可是靠在山崖边的大汉子,依然浑然不觉的,舞动钢叉左扑右扫不停,直到狼死的死逃的逃,那大汉还是舞着钢叉不停!

石北斗收起鬼头刀对着大汉狂叫道:“王——壮!”

声音大得林中的乌鸦也飞起不少来!

然而王壮还是有气无力的舞着钢叉不休!

郎老大道:“老石呀,他这是连吃奶的劲头也豁出来,迷糊了。”

石北斗再次拔出鬼头刀,一跨上前,适巧的拨住挥来的钢叉,一把揪住已成傻哈哈的王壮,厉叫道:“王壮,你醒醒!”

王壮突然全身一哆嗦,他连握叉的力气也没有,“啊”的一声倒在石北斗的怀里直吸大气不住的猛翻白眼!

石北斗道:“扶他上马,快离开此地,不一定野狼又会叫更多的野狼,咱二人也得抓瞎!”

二人合力扶王壮上马,石北斗就在马上抱住王壮,不料王壮有气无力的指着山崖下,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郎老大提斧过去看,地上有王壮的钢叉,地上还有王壮打的野味,好大的一只山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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